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周末,我陪凱洛林女士出門購物,她在購物中心買了七八條裙子和一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司機提著購物袋,我和凱洛林一人牽著一個小女孩。

剛走出賓斯大道,四麵八方的小巷子裏就湧出了密密麻麻的人頭。那是兩隊人馬,一隊人穿著整齊的灰色隊服,另一隊人則帶著相同的黃色袖標,他們都拿著長棍,一碰麵就一窩蜂地纏鬥在了一起。街麵上立即混亂不堪,行人尖叫著跑開,擺攤的人也匆忙收攤,我緊緊抱著瑞秋,但被人流衝散了,根本看不到凱洛林和司機的影子。

瑞秋摟著我的脖子哇哇大哭,一聲聲喊媽媽。我抱著她縮在牆角,親眼看到一個男人用鐵棍把另一個男人打倒在地,血花迸濺。

這一幕太恐怖了,我嚇得渾身發抖,動也不能動,直到胳膊被人扯住,我才發現海涅·喬納森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我身邊。

“你發生麽愣!跟我來!”他搶過我懷裏的瑞秋,拉著我跑進了附近一家酒店的後門。

進去後,門被鎖死了,他一語不發地往樓上走,我看了看四周,才發現這裏是葳蕤黨的辦公處,到處都是穿灰色製服的年輕人。

一個青年跟海涅打招呼:“嘿,夥計,英雄救美去了嗎?”他用手指逗了逗哇哇大哭的瑞秋說:“嗚嗚嗚,小寶貝,別哭了。”

瑞秋在海涅懷裏拚命掙紮:“安妮!安妮!”

我急忙接過她,小聲安慰:“好了,好了,沒事了……”

海涅低聲問我:“你還好嗎?”

我點點頭,他把我引到一張靠窗的沙發前說:“你坐下,休息一會兒。”

我望向窗外,街麵上依然混亂不堪,打群架的人越來越多,連吹哨子的警員都管不了。

大門‘嘭’的一聲敞開,海涅的雙胞胎兄弟比爾衝進來,大聲道:“他媽的!這群混賬!居然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

“情況怎麽樣了?”海涅問。

“我們的人很快就來。”比爾看到了我,皺眉道,“她怎麽在這裏?這是誰的孩子?”

“她們剛才在街上,我帶她們上來的。”海涅說。

比爾在我對麵的椅子上坐下,摘了帽子說:“最近不太平,女人和孩子就好好待在家裏吧。”

我聽說他們的勢力擴展到了巴巴利亞全區,沒想到是這種擴展,帶著暴力和鬥爭一起。

“報告!金刀黨的人在西城匯聚了。”

“媽的!”比爾暴怒,起身摔碎了一個茶杯。

瑞秋被嚇到,又大哭起來。

“別哭了!”比爾煩躁地說,“都去打電話,叫人來!”

海涅走到比爾身邊,按著他的肩膀說:“你冷靜一點。”

“現在這種情況你叫我怎麽冷靜!”比爾甩開他的手說,“今天誰退縮我就槍斃誰!”

誰也不敢反駁他,整個大廳裏隻能聽到瑞秋的抽噎聲。

事情似乎越鬧越大了,我緊張起來,如果今晚不能回家就糟了,於是冒險插言道:“小時候我們上曆史課,學過柏朗明戰役。戰役開始前,大將軍西斯科受外交大臣裏蘭挑撥,在作戰會議上失去理智,不但辱罵軍官,還冒險出兵,結果慘敗。”

比爾陰森地看著我,語氣冰冷:“你在暗示什麽?”

我搖搖頭,輕聲說:“也許你的對手裏也有一個裏蘭,正想激起你的怒氣,讓你情緒失控,做出不理智的事。”

比爾笑了笑,重重一拍桌子:“你懂什麽!這種情況下當縮頭烏龜嗎!我們兄弟會淪為笑柄!”

我又放緩聲音:“你們才剛剛進入巴巴利亞,對這裏的一切都不熟悉,貿然出擊隻會像西斯科一樣暴露弱點。”

比爾冷笑,似乎在嘲諷我的不自量力:“那你說我們該怎麽做?”

“你剛才說的那個金刀黨,他們盤踞上城區已經兩年了,由小商業者、服務業者、工人以及無業遊民組成,他們的黨報我讀過,連個完整的理論都沒有,這點你們高出他們一大截,為什麽不把你們的理論在工廠裏宣傳一下,你們才是工人黨不是嗎?至於小商業者,他們很簡單,你們不是有卡梅倫先生當後盾嗎?作為銀行家,現在國家支持經濟複蘇,是很樂於為城市小商業者提供低息貸款的,讓他們安分點,作為獲得貸款的前提條件,應該不難吧?至於服務業者,他們的工作時間不靈活,而且很重視顏麵,一旦臉上帶傷就很容易失去工作,他們的工作性質也更需要別人的尊重,對付他們,你們在新城就做得很好不是嗎?”

我說了一堆話,而兩兄弟一語不發地望著我,我不想樓下的暴力事件越鬧越大,就柔聲規勸道:“你們的組織在新城救助窮人,撫育戰爭遺孤,幫失業者就業,維持社會治安,大家都誇讚你們,為什麽來了這裏就要打架呢?求你們冷靜一點,街上那些無辜受累的小販和路人也很可憐,等會兒結束了,你們可得去安慰他們。”

比爾盯著我,半天不說話,海涅笑了笑,拍拍兄弟的肩膀說:“謝謝,我們會考慮你的建議。”然後他吩咐道,“通知下去,先撤退。”

我鬆了口氣,又望向窗外,打算等樓下的人散了,就立即帶瑞秋回家。

等待期間,有人給我們端上了茶點,還有一位先生送了瑞秋一隻紙折小青蛙。

我忙教她說:“瑞秋,快謝謝大哥哥。”

瑞秋也不哭了,抓著小青蛙,禮貌地小聲說:“謝謝。”

青年笑著蹲下來:“不客氣,小美人兒,你叫什麽?”

瑞秋害羞地把臉埋在我懷裏。

我摸摸她的頭,憋不住笑了:“我們的瑞秋不好意思了是不是?”

青年笑盈盈地看向我:“你呢?你叫什麽?”

我還沒回答,旁邊的人就替我回答了。

“你沒事幹是嗎?”海涅向他抬抬下巴,“去樓下救護傷員。”

青年苦著臉對我攤攤手,轉身溜了。

瑞秋把臉露出來,看看海涅,再看看比爾,爬上我的膝蓋,摟著我的脖子說:“他們和我們一樣。”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說海涅和比爾跟她和凱麗一樣,是一對雙胞胎。

我悄悄對她說:“是的,你們一樣。”

瑞秋嘻嘻笑著,可愛的臉在陽光下像個小天使一樣,我忍不住親了親她的臉頰,又咯吱她,她毫不示弱,也反手咯吱我。瑞秋是個很開朗的小女孩,在這裏待久了,也不害怕了,離開我的懷抱,在大廳裏走來走去,有青年逗她,她還主動跑過去,抓著桌沿跟人家打招呼。

“她是你雇主家的孩子?”海涅問我。

“是,她們是一對雙胞胎,這個是妹妹。”我望著瑞秋說。

“很可愛。”他注視著我說。

正午的陽光有些暖,灑在瑞秋的小裙子上,像隻翩躚的小蝴蝶,我不由得對海涅一笑:“我也這麽覺得。”

“嘁!”比爾不知為什麽冷笑了一聲,他打開抽屜,翻出一塊巧克力,朝瑞秋揮揮,“過來,小妞。”

瑞秋因為長蛀牙,平時不能吃糖,所以看到巧克力,就顛顛跑了過去,她被比爾抱起來,放在膝蓋上。

“聽說你是雙胞胎?”比爾問。

“嗯!”瑞秋點頭。

“你是姐姐還是妹妹?”

“我是姐姐!”

“那你猜猜我們誰是哥哥,誰是弟弟?”比爾指著海涅說。

“你!”瑞秋清脆地說,“你是哥哥。”

“那你喜歡他,還是喜歡我?”

瑞秋歪著頭,大聲說:“喜歡你!”

這逗樂了比爾,他戳戳她的小臉蛋說:“好眼光!那你猜猜,你安妮姐姐喜歡我,還是喜歡他?”

瑞秋連想都不想,一臉傻笑地看著比爾:“喜歡你!”

比爾對我和海涅攤攤手,一副‘你瞧,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有些臉紅,想叫回她,海涅卻走過去蹲下,牽著瑞秋的小手說:“你這樣說,我可太傷心了,再問你一遍,你喜歡我嗎?”

瑞秋大聲說:“喜歡!”

“那你安妮姐姐喜歡我嗎?”

“喜歡!”

一屋子男人都笑了,瑞秋也跟著哈哈笑。

這次我真是坐立難安了,起身抱起她說:“謝謝你幫忙,我們該走了。”

比爾撐著下巴說:“你可真不經逗。”

海涅也跟著起身:“外麵已經安全了,我送你們回去。”

“不用,我帶錢了,可以叫出租車。”

“那我送你下去。”

海涅幫我們叫了一輛車,車子開出去老遠,瑞秋還回頭跟他揮手,大聲說:“再見,再見。”

我望著海涅,心想許久不見,他似乎成熟了很多。

瑞秋跪在座椅上問我:“以後還能見到這些大哥哥嗎?”

我好奇地問她:“喜歡他們嗎?”

“喜歡!”

“喜歡他們什麽?”

瑞秋不好意思地把小臉埋起來,不答反問:“那個大哥哥叫什麽?”

“哪個?”

“雙胞胎那個。”

“送你巧克力的叫比爾,另一個叫海涅。”

“將來我要跟他結婚。”她高興地說。

“是嗎?跟哪個結?”

“兩個一起結。”

連開車的司機也繃不住笑了。

我捏捏她的小鼻子說:“親愛的,這麽貪心可不行。”

到家了,凱洛林女士謝天謝地,然後詛咒街上鬧事的人,之前我給家裏打過電話,所以她早知道我們平安無事。

不過用晚餐的時候,凱洛林還是跟盧卡斯先生抱怨道:“街上太亂了,我們是不是應該離開這裏,去別的國家?”

盧卡斯先生一邊吃,一邊說:“這肉真不錯,入口即化,再來一盤。”

“你聽到我的話了嗎?”

“聽到了,可你想去哪兒呢?孔特國可不行,我妻子知道你去了孔特,會鬧事的。”

凱洛林翻了個白眼:“我才不去那裏。”

“現在的風氣就是這樣,到處都在搞革命和選舉,前幾天報紙上說,伯納首都郊外的冬宮都被一群革命者燒了,你還能指望什麽呢?”

凱洛林驚訝道:“這麽亂啊!”

“時代在變革,要我說,那都是一群沒錢沒勢的泥腿子,想趁亂撈一筆。”

“那你呢?你不跟著撈一筆嗎?”

“正在撈啊,不然你以為我每天都忙什麽?不過我對普國政治不感興趣,隻想賺點錢而已。”盧卡斯三口兩口吃掉了盤子裏的肉,又吩咐道,“這肉太棒了,再來一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