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駱書禾和鄔瑗在學校門口等了快一刻鍾才等到人。

而要不是高睿見她們站在原地,打了半天雙閃示意都沒反應,搖下車窗衝她們招手,兩人還傻乎乎在公交站牌旁等著一塊打車走。

“學姐學姐,這。”

鄔瑗最先反應過來,指著路旁一輛白色大眾說:“那是高睿嗎?”

“好像是。”

正比對手機裏線路和麵前公交站牌的駱書禾才看過去,斂了神色,上了車。

車上一股新車特有的皮革味。

高睿怕她們介意,挺不好意思解釋了句:“車才買不久,駕照在手上都沒拿熱乎。本來是說是想借我表哥的車過來的,但沒借成,你們別嫌棄啊。”

駱書禾對這些並沒有研究,想著反正那酒吧離學校不遠,什麽車都不打緊。

“不至於,車挺不錯的。”

鄔瑗左右瞧了瞧車的配置,扶著前座車椅豎大拇指誇:“厲害了高少,以後是不是就能實現自駕遊自由了。”

高睿低頭笑笑,認真回憶開車細節,輕踩離合慢給油,頭也沒回說道:“那你們坐穩點,我新手上路期,車上帶人我怕開不好。”

車最終穩穩當當在目的地停下。

駱書禾左右看了看,發現這兒是真的偏僻,一排過去都是沒裝修過外牆的老式紅磚房,紅牆綠樹。但海報橫幅腳手架之類的設施設備又很齊全,配合著各色燈光,有種很複古的美感,像穿越回了過去。

門口有三三兩兩的人圍在一起抽煙,煙味嗆人,駱書禾拉著鄔瑗躲遠了些。

等到停完車的高睿走過來,三人才走進去。

也是進了門,駱書禾才發現裏頭比她想象得更加寬闊,別有天地。這兒屬於老舊廠房改建成的酒吧,老板顯然下了一番心思改造。偌大空間,四周圍一圈桌子和欄杆,中間則是個鑿空的地下室,舞台就在地下一層偏中間的位置,更多的人會選擇去樓下狂嗨,喝酒聽歌,反襯得這一層清靜許多。

樓上樓下,兩個極端。

駱書禾不喜歡樓下氣氛,高睿自覺領著她們在一層落座,問她們:“想喝點什麽,我下樓去點。”

鄔瑗把椅子拉近了些,比了個一的手勢。

“一杯莫吉托,謝謝。”

“檸檬紅茶。”

目送著高睿下了樓,駱書禾左右看了圈,看什麽都覺得新鮮。

在又一撥人走過去後,高睿回來了。

酒卻沒拿來,而是問駱書禾能不能下去坐坐。說這話時,高睿臉上有明顯的為難:“我們下去玩吧,我表哥在,說想見見你們。”

駱書禾下意識看向鄔瑗。

她來了興趣,轉著手裏手機,看了眼樓下道:“去就去唄,能請喝一杯嗎。”

高睿立馬:“那肯定的。”

駱書禾是覺得來都來了,再端著挺沒有意思的。

那人是坐在最裏頭的卡座裏的,光線昏暗,隻能大概看見個輪廓。

走近了,才看出些細節。

頭發理得很短,接近寸頭。麵容俊秀,鼻梁上架一副金絲眼鏡。手腕上一串金剛菩提子,十六瓣的,在生意人裏頭很常見,卻不顯得油膩,屬於那種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長相。

高睿給他們做了介紹。

“這是我表哥,見過的。”“哥,這是我同學。”

是楊錦麒先傾身過來朝她伸手,笑得人畜無害:“好久不見,又漂亮了不少。”隻見伸到麵前的手白皙修長,駱書禾微笑著,稍微碰了下就分開,“你好。”

四人一同落座。

其實卡座裏坐的人不少,幾個男的,姿態各異,駱書禾和鄔瑗並肩坐在一塊,聽著鄔媛小聲對她說:“我怎麽覺得這位楊老板好像沒有你說的那麽怪,看上去挺好說話的。”

駱書禾特意壓低了聲音說的:“你別管,少和他接觸。”

不多時,特意請的那支管弦樂隊也上台了。為了配合酒吧氣氛,沒穿死板的正裝,齊齊走的複古爵士風。英倫背帶褲,薑黃色襯衫,報童帽,什麽搭配都有,脖子上係著波點領巾。

鄔瑗已經完全忘了駱書禾交代:“楊老板,這你的主意?我還是頭一次在酒吧看這種配置,真有意思。”

楊錦麒點頭:“喜歡就好。”

她被側臉帥到:“我錯了,近看他超帥好嗎。”

駱書禾抿一口新端上來的紅茶,不想理她。

就是才坐了一會兒,駱書禾注意到鄔媛在盯著手機屏幕看,眉頭緊皺。

“怎麽了。”

鄔瑗下意識就是收手,心虛道:“沒,沒什麽。”

駱書禾靜靜看她半天,

鄔瑗到底玩不過她,敗下陣,湊過來小聲和駱書禾說:“劉穆陽找我了,說是和財院的那個斷了,你說我該怎麽辦。”

駱書禾靜靜看她:“不是說最後一次了嗎,你怎麽還留著他的聯係方式。”

鄔瑗到底心虛,沒敢說話。

話是這麽說,但駱書禾就去上個洗手間的功夫,發現人不見了。問過高睿,他隻是說:“不知道啊,好像說是去找人了。”

她歎了口氣。

然後,在舞台傳來的巴赫的《第一號無伴奏大提琴組曲》中,楊錦麒坐了過來,叫侍者拿來幾小瓶東西和幾隻玻璃杯,說要給他們露一手。

駱書禾咬著紅茶吸管,靜靜看他表演。

具體的她也看不出來,就看見楊錦麒故弄玄虛似的往杯子裏用吧匙依次倒入酒□□,顏色豔麗的**居然在玻璃杯神奇地分了層,數一數,一共有七層。

楊錦麒很紳士,把第一杯調好的雞尾酒端到了駱書禾麵前,做了個請的手勢。

高睿挺期待地看著駱書禾,希望她能說點好話。來之前高睿就和她提前打過預防針了,他表哥這人別看樣子騷包,實際沒什麽高雅愛好,就是耳根子軟聽美女誇人。

要是能把他哄高興了,下個月開在古董街的展子就有著落了。

然而,在兩人或探究或期待的眼神中,駱書禾端起那杯酒,先是湊到鼻下嗅了嗅,確定酒精味不濃後,才抿了口。

“怎麽樣?”高睿說。

駱書禾隻喝了一小口就把酒推了回去,誠實問道:“你是要聽實話還是假話?”

楊錦麒眸光閃了一下:“實話。”

“哦。”駱書禾決定換個委婉方式回答:“如果是我準備來買這杯酒,你打算出價多少。”

楊錦麒微笑著說了個數字。

“五折吧。”駱書禾聳聳肩:“不過我大概率不會買,我不喜歡酒。”

高睿直接傻了。

駱書禾卻不肯再試,挺硬氣地扯過了手邊喝到一半的檸檬紅茶,又喝了口好衝淡嘴裏的酒精味,晃著手裏的茶直言道:“抱歉,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

高睿快笑僵了。

他和這位表哥相處時間雖不多,但知道他性子就是這樣,眾星捧月慣了,容不得別人說一點不是。

高睿額頭冒汗,忙著給她找補:“哥你別誤會,學姐她不是這個意思。”

楊錦麒卻隻是招了人過來,交代把那杯駱書禾喝了一口的雞尾酒倒掉,桌上零零散散的小東西全部收走。

“沒問你,話這麽多。”接著轉向駱書禾,緩聲問道:“想玩點什麽。”

台上的樂隊換了曲風,不再是巴赫貝多芬莫紮特之類的古典音樂,換成了一首最近很流行的情歌。挺別致的演奏方式,幾人在台上都玩嗨了,整個舞台亂跑,場子熱得不行。

楊錦麒對她意外寬容和善,連駱書禾自己都想不通為什麽:“骰子,玩牌之類的都行,你喜歡。”

駱書禾想了會兒。

“鬥地主?”

楊錦麒:“……”

駱書禾:“可以嗎,我隻會這個。”

於是楊錦麒立馬招來身旁那幾位無所事事的朋友一塊玩,算是給足了她麵子。駱書禾是真的隻會這個,上次玩牌都是高中的時候了。第二天就是省三模考試,白天班主任耳提麵命她們比隔壁班平均分都差兩分多了。大家壓力都大,但還是不知道是誰掏出了撲克牌,提議說打幾把,宿舍幾人湊了一桌。打著電筒熬夜玩牌,期間要防著舍管阿姨突然查寢。

不過可能是壓力紓解了,三模她們考的都比平常要好。

他們不玩錢,就純粹打著玩。駱書禾跟著玩了幾輪,她今天運氣挺好,打了快七場都沒下場。

第八場時,駱書禾把牌局讓給身邊一個卷毛小男生,先走了。

鄔瑗這時卻還沒回來,她在一樓找了個空座坐下,順帶發消息。

“你什麽時候回來。”

那頭回得很快:“待會兒啊,我有事。”

又一句:“怎麽了,楊老板難為你了。”

“沒事。”

打字的空檔,那支管弦樂隊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個抱著吉他唱歌的女人,長卷發嫵媚,濃妝,煙嗓很有質感。

駱書禾側著頭,聽得認真。

再轉頭回來時,發現對麵多了一人。依舊是和之前差不多的裝扮,白襯衫西褲,隻是看著更隨意些,最頂上扣子開了兩粒,頭發也亂,像是剛睡醒隨便撥了兩下。

有穿著襯衫和馬甲的服務員在他們這桌停留,主動躬身問他要喝什麽。

晏池一抬下巴,示意坐在對麵的她:“剩下的不用介紹了,和她一樣。”

服務員嘶了聲,掏出小本本和他確定:“您的意思是,隻要一杯免費檸檬水?”

“對。”

駱書禾都能從服務生那小眼神看出滿滿的疑惑了,晏池依舊是那副姿態,連眼皮都懶得抬:“怎麽?你們這不讓點。”

“沒,沒有的事。”服務生忙正了正嘴邊的耳麥,走之前,能聽見他低聲吐槽這都是什麽人,來酒吧不喝酒喝什麽檸檬水,這麽摳門還過來泡吧。

又恢複了寧靜,兩人似乎都不願意先開這個口。

不斷有頭頂彩色燈球投下的彩色光斑在兩人臉上,身上浮動著。

那頭,高睿見人遲遲沒回來找過來,邊躲過一撥往外走的人潮,邊衝駱書禾喊道:“學姐學姐,我找你半天了,原來你在這。”

“剛剛的事實在是對不住了,不過我哥剛有事離開了,他說今晚的酒水他包了,你要不要和我一塊去樓下再坐會兒,他們都走了。”

駱書禾卻直接開始收拾東西。

“謝謝你今晚的招待,但是我有事要先走了。”

“啊,什麽事這麽著急。”高睿納悶,而也是一轉頭,看見了桌邊另一人,剛因為角度問題,高睿完全沒注意到角落裏居然有人。

“這位是。”

駱書禾反應極快地打斷他接下來的話:“拚桌的。”

高睿想起今晚酒吧生意確實挺不錯的,更何況那男人神色確實冷淡,也麵生,兩人不像認識的樣子。並沒有懷疑,轉而和她提起:“學姐你先在這等會,我下樓去拿車鑰匙送你學校吧,這地方不好打車,出租車都開不進來的。”

“我自己叫車了。”

高睿堅持:“那我送送你吧,我這就叫車,看著你上了車我再走。”

駱書禾繼續搖頭。

“真不用麻煩了。”

隻是在路過對麵那人時,忽地被人攥住了手腕,力氣很大,駱書禾差點沒站穩,險些栽倒在他身上。正要開口,晏池已經起身拎起了搭在身旁的休閑西裝外套,在駱書禾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低頭環上,在她腰上係了個死結。

高睿直接看傻眼了。

更別提,這個十秒鍾前他還覺得冷淡且好像對周邊所有事物都沒什麽興趣的男人,低頭在駱書禾眼角抹了把,看著拇指上一層亮晶晶的閃粉,皺了眉頭。

“這都什麽玩意。”

身後有在這酒吧找不到空座的人,眼見著他們準備要離開,趕緊招呼著同伴過來。而晏池隻是順手取下手上腕表占座,金屬搭扣叩在玻璃桌上發出很輕的一聲響。

他的嗓音低沉且有磁性,在嘈雜酒吧裏格外有辨識度。

故而不僅是搶座那幾人,高睿也聽得格外清楚。

“看不明白嗎,這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