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此時,樓下換了首勁爆的舞曲,節奏快鼓點強。無數衣著清涼的青年男女湧進舞池,跟著節拍瘋狂地晃動著身體。駱書禾卻覺得被震得發疼的不僅是耳蝸,她試了試想推開晏池,男人個子高力氣大,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

他的右手手臂還環在自己腰側,並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無奈,駱書禾隻能拳頭虛虛抵在兩人中間縫隙,掙紮了下:“等會兒,你先放開再說話。”

“憑什麽你讓我放就放。”

“我要走。”

“你走啊。”

“你不放開我怎麽走。”

很冷漠一句:“哦。”

……

就這樣車軲轆話幾輪過去,駱書禾再去看高睿時,發現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晏池也注意到她走神了,嘴角勾了個嘲諷的弧度,放手了。就是心底那團無名火未消,刺得人心髒密密地疼。他別開了臉,整個人搭在了身後的桌子上撐著,就這麽調整了下心態後,定定看著她。

“你別鬧了,跟我回去。”

駱書禾卻要被他這一冷一熱搞糊塗了,弄不明白他到底是個什麽想法。

換作在以前,晏池才是那個在場子裏偶然看見她,挺無所謂地要麽轉身就走,要麽就是當陌生人看待的人。

他對她沒感情,不想在除了老宅以外的任何地方看見她。

兩人早在領證後就擺明了態度,別幹涉對方私生活,就算真的遇到也最好裝作不認識。

那晚在電影節,這晚在酒吧,她沒這麽蠢會以為都是巧合。隻要他想,可能這輩子碰不上麵都說不定。這麽想著,駱書禾更慌,連腰間那件黑色外套都忘記取下來扔給他,徑直往外頭走。

身後欲抬腳跟上去的晏池被莫名其妙凶了句:“你別跟過來。”

他就真的立在原地沒動。

隻是在門口,駱書禾才躲開幾撥圍在一塊高聲聊天的男男女女,就看見了拎著一大袋東西回來的鄔瑗,瞧見她走出來,挺詫異地直接把東西往地上一擱:“咦,你怎麽出來了,這是要回去了?你身上這衣服誰的?高睿他人呢,你們怎麽不在一塊啊。”

駱書禾完全避開這些問題,直接拎起地上袋子,領著她去路邊攔車。

“回去再說。”

然後,晃晃鄔瑗手裏沉甸甸的袋子:“你這些都什麽東西,這麽沉。”

“吃的呀。”鄔瑗直接打開袋子給她看了眼,裏頭果然都是些大包小包的真空包裝食品。

“我堂姐前段時間去了大西北出差,前天才回來。那邊果幹臘肉什麽的可便宜了,我就叫她幫忙帶了些回來。你愛吃的桃幹和巴旦木也有,還有臘香腸和熏馬腿。要是下課晚了食堂裏沒菜了,拿出來湊合湊合是個菜。”

駱書禾有時候是真挺羨慕鄔瑗這種天塌下來腦子裏隻剩吃的一根筋性子的。

“你不是去找劉穆陽?”

“你說什麽,我找他幹嘛。”鄔瑗也是覺得挺奇怪:“天底下兩條腿的男人這麽多,我幹嘛非得上趕著當舔狗。”

駱書禾沒話說了。

也可能是這天晚上,她實在是心裏發悶,什麽多餘的話都說不出口,嗯了句,又開始盯著街口張望著。

這片基本上都是能玩的地方,酒吧一條街,夜市小吃攤,又是周末,比白天熱鬧許多。

駱書禾莫名心慌,手心都攥出了一手的汗。而眼見著半天時候沒車接單,即使有都是說這邊在大堵車都堵半天路了車根本開不進去。

晏池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她們身後,裝作不經意路過。

是鄔瑗先認出他,主動打招呼。

“哎,晏先生。”

晏池咬著煙的動作頓了頓,見是她們,挺閑散地把煙拿了下來在手裏把玩,“這麽巧。”

鄔瑗指指自己說:“您還記得我嗎?那天晚上我們見過的,那個會場門口,我是駱駱的同學。”

晏池其實從沒有記人習慣,向來都是他沒注意到人之前別人就主動介紹。但看著眼前人,他略略點了下頭:“記得。”

鄔瑗這時有點把不準兩人這是怎麽了,但好歹醫院換病房的事,她清楚都是晏池在背後出的力,估摸著一套流程下來不會便宜,一碼歸一碼,這個人情怎麽都是要還的,鄔瑗繼續客套:

“那天的事實在是多謝你了,我有問過趙叔該怎麽謝你,他沒回我。”

晏池的態度擺在那:“不用客氣。”

駱書禾始終冷眼看著。

鄔瑗又是嘰裏呱啦一大堆話,在駱書禾輕輕掐了一下她腰間軟肉後才轉入正題:“您這是來這玩的?那我們不打擾了,先走了。”

晏池笑了聲:“不是,是來接人。”

鄔瑗順嘴接了下去:“接誰?”

晏池眼神若有若無在駱書禾身上打了個轉:“沒,但她好像在生氣,不大願意跟我回家。”

*

這下,鄔瑗就是再一根筋也聽出來了。這就是人家小兩口鬧脾氣了,難怪夫妻見麵態度這麽冷淡,連句話也不想說。思及此,鄔瑗更覺得自己現在就是朵清新可人的解語花,一切不合常理的地方都變得有跡可循起來。直接搶過駱書禾手裏東西,自發遠離,決定不當這個電燈泡。

“突然想起,我姐問我要不要今晚過去感受一下她新買的床墊。我去找她了,你們聊你們的,回見啊。”

駱書禾微微歎了口氣,看了過去。

正好撞上晏池低頭睨她一眼:“看什麽,我可沒跟著你。”

“……”

最終她還是跟著晏池走了,又是一輛駱書禾不怎麽認得出牌子的車,他似乎有收集小眾車型的癖好,除了一些公開場合,私底下開的車型號都挺冷門。隻是,車才開出去不到一百米,晏池扔她手裏讓她幫忙開個導航的手機響了,駱書禾也不敢動,調整了下安全帶後,遞過去給他看。

是助理伊芙。

晏池卻一眼沒看,言簡意賅說道:“接。”

駱書禾猜測他們要談的大概率是公事,主動提議道:“需要給你連耳機嗎,或者要我回避?”

這回,晏池才看過來,笑了下:“這麽懂事?”

駱書禾直接把手機扔下了。

他也不笑了,應了句:“不用。”

語音電話接通,伊芙的聲音響起。

聽背景音,她應該是還在公司,嘩啦啦翻文件的聲音。才接通,就開始播報手頭上項目進度,以及下個禮拜需要出席的會議安排。

“具體的時間表和采訪提綱發您郵箱了。”

“嗯。”

看樣子,類似的事情做慣。

駱書禾頭抵在玻璃車窗上,全程聽半句漏半句。

直到車駛過某座大橋,聽見晏池提醒她一句:“別靠那,頭暈不暈。”

停下話頭的卻是伊芙,聲音弱了下去,確認一遍:“……請問,您是在和我說話?”

駱書禾隻能開口和伊芙打了個招呼。

說起來,駱書禾僅有幾次去公司,就伊芙和她說過話。其餘人見她背著雙肩包,素顏長發,一副學生模樣,都以為是哪個高層的親戚。也有的把她認成新來的實習生過,在她麵前打個響指:“哎,你,就你,去樓下幫我買杯咖啡。兩杯拿鐵,不額外加糖。”

碰巧被伊芙撞見,直接把人拉走。

伊芙也向她問了句好,話題斷了節,接著繼續詢問晏池細節。

晏池像是耐心耗盡,後半程基本上都隻用擬聲詞含混帶過,在車駛過一個街口時,他打斷:“就到這吧,有事明天再說。”

伊芙立馬心領神會,知道是打擾大boss私人時間了,簡短說兩句後掛了電話。

結果,一轉頭,發現人靠在副駕駛座上一歪頭睡著了。

晏池直接被氣笑,想起上回也是,明明醫院到老宅就四十分鍾車程,上車不到五分鍾這人就睡著,是把他當司機還是把這當成移動床墊?

但這麽想著,晏池順手把手機調了靜音,車速也降了下來。

車駛離了中心城區,一路往城北開後,四周燈光漸漸少了。

是在駛進某條小巷,看著兩旁熟悉的店麵,隨意擺放的電動電瓶車,稀稀拉拉吃完夜宵往回走的人,晏池才有了幾分安心的感覺。

停車的動作也很輕,感受到輕微的震動,駱書禾非但沒醒,反而頭又往下滑了點。

晏池想起車後座貌似有床薄毯,扯過來給她蓋上。

蓋到一半,腦子裏又有個想法。

“對她這麽好幹什麽。”

晏池下了車,把方才那支沒點上的煙點燃,倚在車旁吸了口。

腦子裏不由得過了遍這段時間發生過的事情,從幫朋友忙為由,邀請他去電影節走紅毯,再到今晚駱書禾表現。她確實很懂事,距離感很強,不該問的從來都不會過問,處處可見是真的對他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

所以他到底在氣什麽。

不經意間,手裏煙已經積了老長一截煙灰。

晏池順手撣掉灰,三兩口抽完扔了,又在車外站了會兒,才去開副駕駛座的門。

她是麵朝外側睡著的,所以一開門,晏池就看見了她熟睡的模樣。她今天貌似卷了睫毛,細長卷翹,唇也比平時紅些,閃著釉麵光澤。晏池人半蹲著,沒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臉。

手感很好。

似是感受到了什麽,她睫毛輕顫了下,晏池不敢再動了。

但車內時間顯示已經十一點,他看著車裏人,又左右看看——其實完全是他多慮,這地兒暗且靜,這個點基本上沒人經過。

他把那條薄毯撫了撫,幹脆利落把人打橫抱起來。

很輕,意外地輕,輕到晏池細細想了會兒,到底她是不是沒吃飽飯過。

一路思緒紛飛。

直到他正在門口思索要怎麽開門時,感覺懷裏小腦袋動了兩下才停下。

接著是一道偏冷的聲音響起,毛毯忽而掉了半截。

“你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