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回應她的是長達五分鍾的沉默。

就在駱書禾以為他已經把電話掛了,他突然出聲:“你先回來再說,行嗎。”

“我不回去了。”駱書禾看著街上行人慢慢變多,大家好像都有著自己的事情,在自己的時區。忙忙碌碌,或許高興,或許憂愁。

“還是你覺得,直接離婚比較快。”

又是大段沉默。

她聽見了門被打開又關上,還有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

“你在哪,我去找你,我們麵對麵談談。”

“不用了。”駱書禾又仰頭看著屋簷,覺得好神奇,這裏居然有這種老式的瓦房,她居然都沒有注意過:“我暫時不想見你,就在這說吧。”

良久,駱書禾察覺到他情緒應該是穩定下來,總算能靜心問她:“為什麽,你至少得給我一個解釋。”

“是我的問題。”駱書禾誠懇道歉。

而事實上,晏池狀態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從他撥出電話聽見那句話開始手就開始不自覺顫抖,他拚命想按耐住,可惜完全是無用功,手抖得反而更厲害。

心髒也開始不自然**,脖子像被人扼住。

“誰又和你說過什麽。”

依然還是那句:“對不起。”

你媽的。

他開始漫無目的在客廳裏來回打轉,莫名開始痛恨到底是誰造出對不起這三個字,不明白除了能輕而易舉激怒人以外到底有什麽用。

“你不能這樣。”他終於說。

他想不通,昨晚還好好的,今天怎麽就成了這樣。

駱書禾同樣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心:“聽我說,我很感謝你這些天做的所有。但我真的沒法相信任何人,婚姻,承諾,這些太假了,你明白嗎。”

“戒指你收回去吧,我不接受。”

“那你呢,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要走。”

駱書禾並不意外他知道這事,但被他這麽提起,多少底氣有點不足:“我不是故意瞞著你,這件事情是我不對,如果你非要糾結這個我可以先道歉。”

“夠了。”晏池今天實在是聽夠了這些。

“對不起。”她說。

“夠了。”

駱書禾看著麵前麵碗,麵湯上麵浮著的一層油脂已經開始結塊,但她隻是看著:“你記不記得我們去領證那天說過什麽,你說隻要我願意結束這段關係隨時都能結束,無論什麽原因。我現在提了,你不能出爾反爾。”

他開始耍賴:“哦,我就是要反悔。”

“晏池。”駱書禾有點無奈地勸,她本來不想提這些:“你可以做到無視我們之間的差距,可以做到想走就走,是因為你有資本,但我做不到。我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你們的世界對我來說太遠,我拚了命都夠不著。配不上就是配不上,就像你始終在用高高在上的視角俯視所有人,當然看不到我有多累。我當然清楚我什麽都沒有,沒家世沒背景。這我也承認,我沒辦法帶給你更多。”

“我真的隻是個普通人。”

晏池直接:“有什麽好糾結,我不介意。”

她最怕的就是他這種閑散的態度。

駱書禾強調:“我不一樣,可是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介意,所有一切我都很介意。”駱書禾打斷她,這回指尖是幾乎要把掌心刺破,一整片紫紅色的痕跡,隻有這樣她才能忍住不讓自己哭。

“你一定要想清楚,我錯不起。”

“現在我們能好好相處,可是五年後呢,十年後呢,你能保證未來發生的事情嗎。”

你總會遇到比我更好的。

“我們都冷靜冷靜,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腦子很亂。”

最後,不知道是那句話觸到他,他真的說了:“好。”

“你打算想多久。”

“我不知道。”

駱書禾默然掛了電話,麵前素麵早已冷了,老板娘百忙之中掃了眼這位姑娘,想問她要不要給她換碗湯,冷了就不好吃了,卻注意到她麵前木桌早就濕了一片,不知道哪來的水漬。

抬頭看,今天是晴天,也沒下雨。

再去看時,她認真盯著麵碗,表情肅穆。

“姑娘沒事吧,怎麽不吃啊。”老板娘問。

“沒事。”駱書禾笑得很淡:“就是有點辣,一定是辣椒放太多了。”

五月,裴姐領著她又飛了趟巴黎,順便幫她把租房問題也給解決了。上一位租客今年八月調回國內,房子看著老舊,但地段不錯。

她就像個老媽子似的,全然沒有了初見時的高冷,事無巨細,在出租屋裏來來回回逛了五圈。

“裴姐,可以了。”駱書禾提醒。

她煙癮犯了,順帶在小陽台抽了隻煙。

“最近你這憔悴的有點明顯,眼袋都要熬出來了,失戀了?”

駱書禾摸摸自己的臉:“有嗎。”

裴姐看她半晌,給她遞了煙盒:“要不要試試,解千愁。”

駱書禾搖頭。

斟酌了會兒語言,駱書禾還是把問題和盤托出:“為什麽這麽幫我。”

你又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這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她很早以前早就知道這個道理。

裴姐隻是撣了下煙灰,勸:“別這麽較真,有時候你不知道一些事情會好過很多。”

駱書禾仍固執:“如果我想知道呢。”

她就說:“當我欠了一個人一些人情,而你剛好很像她。”

*

之後的日子就變得簡單很多,宿舍食堂畫室三點一線,有時候在小超市買東西,駱書禾看著校門口來來往往的人潮。明顯是新生,活力滿滿,身上有著被生活毒打過的大四老油條沒有的朝氣。

就像駱書禾,每天連打扮都懶的,從衣櫃裏翻件深色T恤一套紮個頭發就能直接出門。

她拿著一袋水果往外走,身後有人拍了下她肩膀。

柯佳看著她,先是沉默一瞬,上下打量一番,頗為痛心疾首。

“你知道我們新找的那模特一小時五百,半小時都在浪費時間找鏡頭嗎,兩百五扔水裏好歹能聽個響聲。”

“你這也太暴殄天物了,走的什麽風,喪葬風?”

駱書禾隻是從袋子裏摸出個蘋果遞給她。

“你吃嗎。”

兩人邊走邊啃蘋果。

柯佳大咧咧地都不用洗,直接用衣角擦擦就咬了口,駱書禾看著她身上同樣沾了不少顏料的衣服欲言又止。

“以後有什麽打算,大藝術家。”

應該也是聽說了點她的事,駱書禾小口咬著蘋果:“走一步看一步,想了很多,還是想靠雙手吃飯。”

柯佳忍不住逗她:“萬一餓死怎麽辦。”

駱書禾就笑:“麵包總會有的。”

“也是。”柯佳伸了個懶腰:“有底氣的人就是不一樣。”

駱書禾也懶得糾正她,把蘋果核扔了,問她:“要不要去逛畫材店。”

鄔瑗在鄉下待了一段時間,因為外婆摔傷了尾椎沒人照顧。鄉下網絡信號不好,能玩的地方也匱乏,在這樣閑得長毛的條件下,她硬是把畢設畫完了,故而在人人趕ddl的現在,她算是整層樓最閑的那個,每天不是睡就是吃,整個人圓潤了一圈。

自己閑還不夠,天天鬧著讓駱書禾給她戳個毛氈手機殼,自從發現駱書禾隨手送給趙荏苒幾對毛氈耳環以後。

“你好煩啊,我每天很忙的好不好。”

鄔瑗抗議:“那你有時間戳耳環沒時間戳手機殼。”

駱書禾正站在陽台擦頭發,無奈:“什麽樣的,發過來。”

鄔瑗興致勃勃把教程給她發過去。

好在她做事情向來有計劃,畫完成那天,她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醒來時,是下午五點。

她按開手機,無數條信息湧進來。

手指懸在整個聊天框唯一的那條置頂上,駱書禾遲遲沒按下去。

自從那天以後,兩人真的就再沒有過聯係。

也好,她想。

不然總擔心會舍不得。

五月底,駱書禾獨自回了一趟老宅,帶著一把新鮮的薺菜。

她在廚房忙活,老太太這次一反常態沒有忙著逗狗,就在廚房門口看她忙碌,時不時歎口氣。

駱書禾這回動作要嫻熟很多,她學了很久,在寢室也用小煮鍋包過,結果忘了關門,左右兩邊的寢室聞著味敲著碗就過來蹭吃的。好在是用來練手,她怕失敗弄了很多。

就是在下鍋時,駱書禾沒注意,手被燙了下。她立馬打開水龍頭衝了兩下,老太太也走進來看著傷勢,脫口而出:“哦呦都紅了,怎麽這麽不小心呐,他看見了該心疼了。”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個他是誰。

駱書禾草草處理了下就開始哄她出去:“奶奶您先去歇著吧,好了叫您。”

最後,她把薺菜餃子端上桌。

老太太看著那碗餃子,心裏總有點不是滋味。

駱書禾直接拎著隻空行李箱上了樓,她這回主要是打算來把她剩餘的東西收拾走。

老太太連東西都顧不上吃,推開門勸她:“這怎麽行李箱都拿來了,這是要裝什麽啊,重不重啊,要不我現在讓他……”

駱書禾已經在地上攤開了行李箱,打斷她:“不用了奶奶。”她頓了頓,看著那麵書架:“我現在不想見他。”

“哎呦,哎呦。”

老太太早察覺到他們就是吵架了,但問了死崽子總是說她想多了,有那麽多猜來猜去的時間不如多睡幾覺。

“這怎麽就鬧別扭了呢,你倒是說說是為什麽呀,有什麽不能說開。”

但連她自己都不明白是為什麽。

駱書禾停下了疊衣服動作,主動道:“奶奶,不關他的事,這次是我不好。”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老太太斬釘截鐵地,手也沒閑著,已經開始掏手機:“駱駱你等等,我這就讓他回來說清楚。”

“奶奶。”

她這回聲音大了點,老太太也總算是得以認真聽她說話:“真的是我不好。”

“哎呦,這都是什麽事啊。”老太太仍堅持:“是不是他欺負你,受委屈了。”

“沒有,真的沒有。”

其實駱書禾這會確實有在忍著,她想要體麵離開。但架不住情緒上頭,漸漸地,有滴淚滴在她手背上。

她火速抹掉,才像三魂丟了七魄般喃喃:“沒有受委屈。”

“他很好,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