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墨石園位於東城公認的的世外桃源,城區寸土寸金,但這片相對來說地價低,環境和空氣都很好,矮山也多,多的是組團來頤養天年的老東城人。夜生活就匱乏得多了,幾乎是過了晚上十點,這裏靜到能聽見風吹過密林,樹葉相互拍打的聲響。
等駱書禾給他掖好被子,晏池卻沒睡著,而是定定看著她。
駱書禾學他樣子在副駕駛座上躺下,打算休息會兒。
“不困嗎。”
晏池隻是搖頭,眼皮困倦耷拉下來,看樣子是真被累到。
突然問:“你年後有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駱書禾先是愣下:“沒有。”
然後小小聲說:“我沒什麽想去的,就想和你待一塊,哪裏都行。”
這麽黏人。
晏池無聲笑了下,但心髒就好像輕輕被人捏了下,忍不住伸長手揉揉她的腦袋:“你要是有空,帶你去玩。”
後來,他就真的睡著了。
聽著身旁呼吸聲,駱書禾覺得安心,將車窗按低點後,跟著睡了。
窗外有風拂過,襯得車裏氛圍格外安逸閑適。
到了這時候,學校基本上就沒什麽事情,大部分人都已經想好自己的未來,繼續求學或者出去找工作。同學在社交平台上分享的東西慢慢變成了在全世界各地旅遊,或者在轉發展覽信息,配上大段emoji表情。但校園風景依舊,大一新生的熱情並未被磨滅,他們懷揣著好奇心或是扛著半人高畫框走過,或是戴著耳機在校道上走著,長長的耳機線掛在書包外。
駱書禾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話。
沒有人永遠年輕,但永遠有人年輕。
當然,這話在某個對年齡話題不是一般敏感的直男聽來就成了:“你是不是嫌我年紀大。”
駱書禾:“……”
彼時,是她說要回學校取點東西,晏池說什麽都要跟來。跟就跟吧,她本來不是很介意,但基本上就是走哪黏哪,連她去趟洗手間,眼見著他又要跟過來,駱書禾喊住他:“你先去車上等我。”
瞧見他立在那不動,駱書禾隻好把包遞給他:“你拿著,在這等我。”
之後,兩人去了一趟瑞士。
但這次卻不是為了滑雪,從日內瓦國際機場出來後,他們打車去了莫爾日小鎮。這座小鎮是真的很小,整座鎮隻有一條主幹道。下了車,駱書禾穿著新買的雪地靴在剛下過一場小雪的雪地上踩了幾腳,其實隻有很薄的一層冰,直接被人揪著防寒服帽子拎走。
他們住的地方是當地的一座家庭旅館,很簡單的布局,推開門,桌上擺著各色的鮮花。
這時候的瑞士已經不是那麽冷了,都沒有年初的時候他們去東北看冰雕的時候冷。零下十來度,風也大,她站在雪地裏,睫毛被冷風一吹,掛滿了冰珠,眼睛都睜不開。
第二天,兩人在附近集市上逛了逛。
賣麵包的,水果蔬菜的,一整條街都彌漫著很濃鬱的食物香氣。這片是瑞士的法語區,攤主顧客,說的大多都是法語。
駱書禾全程跟在晏池身後,他說法語也很好聽,有點像她最近看的一部法國電影裏男主的聲音。低沉,很有故事感。就她在賣熱飲的小攤等幾分鍾的功夫,回來時發現攤位上那個紮兩條粗粗麻花辮的當地姑娘看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晏池拍了一下她的腦袋,讓她去拿東西。
駱書禾依言做了,麻花辮小姑娘遞給她剩下的零錢和兩根用牛皮紙包好的法棍時,看著眼前這個黑發黑眼睛,半張臉都埋在圍巾裏的亞洲女孩說了句話。
她聽懂了。
祝福你們。
“謝謝,你也是。”她用法語回。
下午,這裏又下了場小雪。原本晏池打算帶她去湖邊轉轉,在這能看到成片的阿爾卑斯山,很漂亮。他第一次看的時候內心毫無波瀾,但注意到碼頭邊拍照留念的人很多,看天氣隻好打消了念頭。
窗外是紛紛揚揚的落雪。
駱書禾單看了半小時書就覺得困了,抬頭發現雪還在下,很小,落在地上就成了水。
她聽見了很細碎的聲響,是晏池半靠在床邊在看轉播的球賽,聲音調得很低。
駱書禾走過去挨著他,臉靠在他肩上。
“幹嘛靠過來,也不嫌熱。”晏池目光都沒從手機屏幕移開半分,嘴上說著不要,實際上已經很熟練將人圈進懷裏。
“我睡個覺。”
不出五分鍾,人就真靠在他懷裏睡了。晏池隻能把聲音調低了點,有兩個電話進來,他都第一時間掛了。
等晏池看完,直接把手機往旁邊一扔,專心低頭親她。
駱書禾被親醒,半睜著眼醒來,還有點搞不清狀況,看著外頭灰蒙蒙的天:“……是天亮了嗎。”
“沒。”
晏池已經摸到她身後的拉鏈,室內溫度高,她隻穿了條裙子,很好脫。然後隨手抽了個枕頭墊在她腰下,輕笑著說了最後一句:“先做點別的。”
*
這次過後,世界都好似安靜了下來。
雪也停了。
駱書禾站在床邊係好了大衣扣子,一圈一圈圍好了針織圍巾,才準備偷偷摸摸出門,晏池關好門出來看著她穿戴整齊的模樣:“你這是準備去哪。”
駱書禾理了理額前頭發,眼神飄忽不定。
“……想,出去看看。”
“看什麽。”他已經走過來,撿起了散落在**的外套。
聲音很低:“就隨便逛逛。”
駱書禾都準備好了他會因為這個奚落自己一頓,結果沒有,他隻是幫她把手套拿上:“走吧。”
駱書禾後知後覺跟上去。
地上都是積水,或是沒融化的雪,駱書禾怕滑倒走得慢,就低頭看著斜前方那雙長腿大步走著。然後,晏池停下來等她,將她手套取下來一隻,隨手握住她的手塞進口袋裏。
很暖。
回想一下,好像不管什麽時候去握他的手都是暖的。
再仔細看看,他的耳朵好似有點紅了,不知道是不是凍的。
確實太冷了。
等到了日內瓦湖旁,早有幾個趁雨停在這喂海鷗的遊人,把麵包屑或者曬幹的小魚蝦扔到空中,很快就會被海鷗銜走。
他們在來的路上買了麵包,晏池說是來陪她逛逛,實際上就是在旁邊立著。看著其實特別傻,她怕冷,整個人就裹得就和個粽子似的。海鷗不領她的情,扔一把麵包屑到空中,沒什麽鳥圍過來。
偏偏,隔老遠都能聽見這邊動靜,晏池隻好裝作在抬頭看路燈。
駱書禾看著他。
“你剛剛是不是笑了。”
“哪有。”
“我聽見聲音了。”
“你聽錯了。”
駱書禾自己也很鬱悶,她好像怎麽都不討小動物喜歡。學校裏經常有在路邊碰瓷路人的流浪貓,待遇不是一般的好,專門有人喂養,雨天還有人特地過來送傘,每隻都養得白白胖胖的。
但她隻有看著的份,因為那些貓每次遇到她就會自動走開。
包括老太太養的那隻博美犬,看她的眼神總是怯怯的,像在看什麽怪物,老太太哄了好久才肯伸出舌頭輕輕舔她的手。
心裏多少有些不平衡,她把手裏剩下的麵包遞給晏池:“你要不要來試試。”
“幼不幼稚。”他別開頭。
“試試嘛。”
她簡直是硬塞了。
晏池擰不過她,隻是學那幾個遊客的樣子掰了把麵包在掌心,就有海鷗自動圍過來。
駱書禾一臉豔羨。
晏池被她這麽直勾勾盯著,輕輕咳嗽聲,瞧她想說什麽又不敢說的模樣,直接開口:“說話。”
駱書禾當然知道自己說完鐵定就要被他凶了,自動往後退兩步。
“你現在好像那個,迪士尼公主。”
晏池:“……”
意外的是,他倒沒生氣,而是把麵包撕了一半遞給她,把人拉近了點。駱書禾是在這時才有鳥落在她的掌心,她終於看清,很小一隻,放在鳥群裏應該是小孩子,黑豆一樣的眼睛,羽毛雪白。
有了前車之鑒,慢慢開始有鳥飛在她身邊。
駱書禾回頭去看,晏池人卻不見了。再仔細看,湖邊有家複古小酒館,木質的招牌,裏麵掛著一盞小吊燈。門口擺了幾套桌椅,有個露天的台子。
應該是買酒去了,她猜。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晏池慢悠悠走了回來,手裏拎了瓶雪莉酒。
駱書禾把最後一點麵包拋在空中,看著他。
“好喝嗎。”
晏池停下了仰頭喝酒的動作,酒瓶裏的威士忌是非常漂亮的陽光的顏色,顯然是才從堆滿冰塊的泡沫箱裏拿出來,他拎的是瓶口,有點凍手。
“想喝?不行。”
駱書禾還是看著他。
晏池其實這時已經有點動搖了,本來就是拿來暖身子的,今年這裏比他想象的要冷。想著要不就給她喝一口,又包了口,她已經湊了上來堵住了他的唇,他感覺嘴裏的酒慢慢被渡了過去。
所幸日內瓦民風開放,當街熱吻的不是沒見過,遊客見怪不怪的。隻路過幾人好奇他們是哪國人,回頭看了眼。
再之後,晏池仰著頭,是怎麽都不肯再親她了。玻璃瓶裏就剩下瓶底一點酒,他全給她了,自己則是一個人靠在湖邊鐵欄杆上吹風。
駱書禾抱著酒,有一口沒一口喝著。
是真的很暖和,感覺從食道一路到胃都燒了起來。
最後,她輕輕打了個飽嗝,可能是酒氣上頭吧,她找了個地方扔掉空瓶,腦海裏剩下一個念頭。
她現在隻是很需要,借此去確認一件事情。
天慢慢黑了下來,路旁橘紅色的路燈和酒館的led燈牌都亮了,遠處的阿爾卑斯山開始若隱若現。覆蓋著皚皚白雪的頂峰,漸漸在視線裏模糊不清。
晏池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微微擰著眉,慣常的表情,始終盯著那頂峰不放。
駱書禾先是撕開了他棉衣上的魔術貼,在手捏上拉鏈的時候,晏池按上了她的手,明明是拒絕的動作,眼裏卻再沒有一絲不耐煩。
“我冷。”她撒嬌。
他就放開了。
駱書禾把他外套打開了,整個人圈著他的腰陷在他懷裏。他裏麵隻穿了一件灰色襯衫和薄毛衣,但就算是這樣都足夠暖和,駱書禾覺得臉更燙了。
一定是喝了酒的緣故。
駱書禾把臉貼在他的胸膛,突然開口:“你心跳得好快。”
身體的反應不會騙人,她能感覺到他整個人僵住了。
好似連呼吸聲都放輕了,他喉結滾了道。
“……是嗎。”
其實她早就想問了,但一直找不到合適機會。
“你喜歡我。”
不是疑問句,隻是最簡單的陳述句,
半晌,沒有聽見回應。
被她環著的年輕男人仍是專心盯著遠處山峰,眉頭皺成川字,盡管在外人看來,這無疑就是一對熱戀期小情侶。
“嗯。”
很輕的一個單音節,才說出口,就被吹散在了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