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開始晏池是打算隨便拎件襯衫西褲湊合一下就出門的,以前上學時穿得隨性,反正衣架子身材怎麽都能看。後來就是習慣了,衣櫃裏來來回回就那麽幾件,平時穿衣服連想都不用想。

但他今天挺別扭,駱書禾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房間弄些什麽,就安心等著。房門打開時,她看見晏池就這麽整理著頭頂的漁夫帽走出來,上衣是黑白拚色的,下身一條黑色工裝褲,挺有設計感,像是某個潮牌。

和平時比,反正就挺不一樣的。

路上,晏池感受著她頻頻看過來的目光,心裏暗爽,嘴上卻說:“看什麽看。”

駱書禾誠實又直白:“好帥哦。”

晏池切了聲,別過了頭。

這天西城前所未有的熱,太陽高懸天邊,曬得地麵滾燙,好似能看見一縷縷實體化的熱氣。

駱書禾才在校園裏走了一會兒就覺得後背出了汗,忍不住往晏池身邊貼了貼。

他好像體質特殊,挺冬暖夏涼的,像個行走的暖手寶或者空調。就比如此時,駱書禾都快被大太陽曬蔫了,就這麽稍微碰下,就會發現他手居然是涼的。

“幹嘛,別碰啊,少動手動腳。”

似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晏池往反方向稍了稍。

小氣。

駱書禾真乖乖收回了手,抬頭找著地方。

他又不滿意,在過馬路時拉了她一把,“走路看路。”

駱書禾:“……”

其實這個點,兩頭都空****的,沒什麽車。

但手始終沒放開。

進了空調間才好一些,駱書禾環顧一圈,找了連隋認識的人說一聲,對方讓她先等等,最近這裏沒收拾,堆的東西有點多,可能要找找。

駱書禾想多蹭一會兒空調,讓他不用急慢慢找。

就這麽一會兒,又有一撥人頂著烈日進來。

駱書禾之前被帶著吃飯,路過這裏的時候就參觀過幾次,覺得沒什麽稀奇。但晏池不一樣,從進來的時候他就在看著周邊稀奇古怪的雕塑和牆上彩繪,辨不清到底在想些什麽。

“你要參觀下嗎。”她問。

“不用。”晏池淡淡應一句。

大概是不太感興趣吧,駱書禾想。

她高中時,因為是藝術生混著高考生一塊上課的,早些時候,課間十分鍾會有人因為好奇來打聽她們集訓到底是怎麽過的。後來就不會了,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高三忙起來連口水都喝不上,聊那十分鍾是真的不如多背幾個單詞。

這時,連隋要的東西也拿了過來。裝在一個大紙箱子裏,看著大,實際上輕飄飄的,是塑料模具。

駱書禾又開始猶豫,到底要不要把晏池領去工作室。

她總有種他和其他人氣場都不太搭的感覺,很怕一言不合就打起來。而且,真要把他領進自己生活,她沒想好。

晏池看穿她想法,主動道:“你有事叫我。”

算了吧。

駱書禾這麽想著,伸手拉住了他。

藝術街倒是涼快些,路兩旁大樹鬱鬱蔥蔥隱天蔽日,駱書禾單手抱著紙箱打開了門,卻在進門瞬間就聞見了一陣很濃鬱的藥酒味道。

細看才發現是被圍在中間的連隋腳受了傷,就是一看那包紮的人技術就不好,腳被包成了個粽子。

“這是怎麽弄的,腳怎麽傷了。”

連隋嗨一聲,讓她把那模具隨便放。

“昨天晚上去幫劉衛東咖啡店搬東西傷的,說好就半車東西,誰知道就我一個人搬,還不給工錢,推車還他媽壞了個輪子,這種活放建材市場一天兩百都沒人幹,我他媽倒貼兩千醫藥費,真行啊劉衛東。”

劉衛東連忙點頭哈腰給他端上杯水:“我的錯我的錯,員工臨時有事請假了,我包你一個月咖啡好吧。”

連隋一個眼刀過去。

劉衛東立馬改口:“歐陽的也包了,行行行,都包了行了吧。”

還嘟嘟囔囔:“本來就不賺,你們快給我掏空家底了都。”

連隋想再罵兩句,歐陽菱卻注意到了門口有人,提醒駱書禾一句:“那是你朋友?在門口站著幹嘛,不嫌熱嗎。”

連隋也說:“就是啊,你讓他進來坐坐。”

*

等駱書禾把人從門外拉進來,空氣中有短暫的安靜,是連隋先回過神,拄著劉衛東特意買來的拐杖一瘸一拐走過來:“你要喝點東西嗎?”

“不喝,謝謝。”

話聽著客客氣氣的,但看著眼前這麽一個從頭標準到腳的帥哥,連隋莫名就是覺得身上哪哪都不對勁。像照了麵鏡子,褲子好皺,襪子貌似三天沒洗,衣服上還有洗不幹淨的陳年油彩漬。

歐陽菱又拿來個抱枕,給他墊在木質的椅子上坐。主要是刻板印象,覺得程序員就是一身病,尤其是腰椎。

晏池則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不用。”

歐陽菱:“墊著坐舒服點。”

他們忙起來一坐就是一整天,也有類似困擾,所以工作室裏一堆健身器材,椅子都是挑最舒服的買。

駱書禾見向來在這坐沒坐相的幾人,居然開始在意坐姿,連隋更過分,硬是撐著一條瘸了的腿上樓又套了件衣服才下來。

她把劉衛東端上來的茶順手往晏池麵前一推,晏池皺眉看了半天,一層的茶沫,他這輩子沒喝過這麽寒酸的茶。

歐陽菱和連隋有事,很快上樓去了。連隋前段時間接到一單生意,說是甲方爸爸家裏的小狗去世了,讓他照著照片戳個一比一的毛氈小狗出來,這幾天連隋都在忙這個。

一樓就剩下他們倆和劉衛東,劉衛東收拾完廚房也打算跑:“我想起我店裏有事,先走了,你們坐啊。”

駱書禾坐了會兒,及時把人拉走了。

藝術街今天貌似有個活動,本就不寬闊的人行道上掛了得有二十米寬的大畫布,每個路過的人都能用黑色馬克筆畫上一筆,此時擠了不少人在那圍觀。

路過時,駱書禾好奇多看了眼,但很快就轉了回來,留意著身旁把著方向盤的年輕男人反應。

他好像一向這樣,駱書禾過年那陣就目睹不少不知道打哪來的親戚提著大包小包東西上門來求辦事。但他看不上的人,向來半句話都懶得說,扔下句有事要出門就溜了,氣得老太太等他回來後又是和他大吵一架。

晏池是在下車後才注意到她小心翼翼模樣,站原地等了會兒,直接把人提溜過來:“路在這邊,你往哪躲。”

“沒躲啊。”駱書禾沒看他,低頭看路,漫不經心說道。

一大麵金屬電梯門被擦得鋥光瓦亮,亮得連根頭發絲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駱書禾歎了口氣,主動開口:“說真的,我們的交友圈不一樣,你不用勉強的。”

晏池按下電梯鍵,居高臨下看她一眼。

“哪勉強。”

駱書禾閉嘴了。

然而,電梯裏,晏池突然開口:“你看不出來嗎,我今天看著應該挺高興的。”

“……”

是沒有看出來。

晏池又是看著光滑得像一麵鏡子的電梯好一會兒,一抬下巴問她:“你手怎麽了。”

駱書禾摩挲了一下左手,上頭確實有不少口子,深深淺淺一片。

“做東西不小心弄的。”

“不能戴手套?”

“一時沒注意,我以為挺簡單的。”駱書禾又摩挲了一下手,其實有些都已經結痂了,也沒有看上去那麽疼。

卻在當晚,駱書禾正翻箱倒櫃找指甲刀,就被晏池叫了過去。食指還微微翹起,她洗完澡發現手上多了幾道倒刺,不敢自己動手拔,想找指甲刀又找不著。

晏池並沒有看她,隨手把玩著手裏那一小管軟膏,提醒她:“站那幹嘛,坐下,左手伸出來。”

駱書禾照做了。

客廳其實擺了成套的皮質沙發,但晏池隻是虛虛坐在矮桌邊沿,好看得清楚些,真就掰過她的左手,挖了塊軟膏一個個凃過去。

第一反應是好涼。

其次是看他低頭認真模樣,駱書禾不習慣,手直往回縮:“我可以自己來。”

晏池充耳不聞。

她隻好轉移話題:“你怎麽隨身帶這個。”

他這才開口:“有陣子奶奶喜歡玩十字繡,眼神不好總是紮到手。”

駱書禾哦了聲,低頭看著,不說話了。

塗好後,晏池把剩下的藥膏塞到她手裏,駱書禾道了謝就要走,又被他直接伸腿一攔:“就說句謝謝?禮尚往來懂不懂。”

駱書禾茫茫然看向他。

“那還是你留著吧,我記一下牌子,自己去買。”

“……”

晏池心說什麽叫狼心狗肺,這就是。但麵上沒表現出來,隻低頭笑了下,很大度勸了句:“行,挺晚了,你去睡吧。”

但來路始終被攔住,沒有一點要讓開的意思。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

駱書禾坐著,沒有動。

“你有什麽想要的嗎。”她問道。

晏池挑眉看她:“你問我?”

駱書禾點頭:“嗯。”

“隨便說?”

“嗯。”

他換了個姿勢,腳尖點著木地板,聽著也是覺得很新鮮。回想一下,是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不多。他收東西的時候也不多,那群朋友更不用說,拿他生日當噱頭出去花天酒地不是一回兩回了,沒一個想得起來送禮物的。

“直升機,豪華遊艇之類的吧。”

駱書禾也誠實,基本上實話實話:“你讓我買個模型都比這現實,不能說些我買得起的嗎。”

“那你隨便去街上買兩斤蘋果。”

“你能不能認真點。”

他不鹹不淡一句:“那沒有了。”

又陷入了好一陣沉默。

晏池注意力則是轉移到了她露在酒店統一的一次性拖鞋外,瑩白小巧的腳踝。她睡衣是短衣短褲式樣,絲綢質地,莫蘭迪粉色,很襯她皮膚,隱約能看見胸前精致鎖骨深深的凹陷。

駱書禾是渾然不覺,見他盯著,以為是身上衣服髒了,抹了兩下。

晏池:“……”

這天晚上,駱書禾翻來覆去好半天都沒睡著,想著起來洗把臉。卻發覺到主臥的燈亮著,門也沒關,但她往房間裏看了看,人已經睡下了。

駱書禾早就注意到了,他總是熬很晚,有幾次甚至到了早上六七點才睡下。她輕手輕腳進去把燈關了,就著窗外那一點月光,幫他把被子蓋上了。

滿室黑暗,一片靜謐。

許是黑夜使然,白天壓迫感十足的男人在這時都變得柔和起來。他是整個人趴著睡的,半邊臉壓著,頭發被睡得毛茸茸的,毫無攻擊性。

駱書禾抬手幫他掖緊了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