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駱書禾憋了十來秒,是真的在想,卻又想不出。

她索性放棄,“沒有啊。”

晏池帶點自嘲笑了聲,把鎖給她打開了:“行,沒事的話就下去吧。”

駱書禾出去了,在關車門一瞬回頭,歪了下腦袋:“一路平安。”

然後在路旁朝他揮手。

晏池是這時才發現她笑起來,右臉臉頰會有個小窩,像盛了蜜。

這天,駱書禾在病房裏待到很晚,上回給她遞橘子的那個小女孩也在。據說是樓下病房的,小姑娘和生病的爺爺相依為命,除此之外再無親人,眾人可憐他們,平時都會幫忙照看一下。

下午,小女孩捧著本故事書就上來了,鬧著要駱書禾給她念故事。

念了一小時都不夠,她托著腮,又把書翻過去一頁,聲音脆生生的:“姐姐,再念一段小青蛙和小鴨子的故事好不好。”

“好。”

駱書禾並不惱,真就給她念了,輕聲細語。

來送飯的親戚見了,問候一聲:“駱駱這麽喜歡小孩啊?帶小孩很有一套。”

“說不上,就一般。”駱書禾笑著說。

是真沒惡意,她邊把洗幹淨的保溫桶裝進袋子裏,邊無意中招呼一聲:“喜歡就自己生一個。”

病房內有短暫的安靜。

還是正坐在病**吃駱書禾剛切成一小塊蘋果的老太太反駁道:“駱駱年紀還小,這種事情不著急。”

待那人走後,駱書禾又給身旁小孩剝了一隻橘子兩塊奶糖,接著把吃剩的盤子拿去洗。回來時,病房裏就剩下她和老太太兩人。

她嚐試著開口:“要不要給您再墊個枕頭,腰舒服嗎?”

老太太卻擺擺手,讓她把角落的輪椅推出來,“不坐了不坐了,再待下去人都要發黴了,你推我下樓走走吧。”

醫院附近有個很小的公園,其實都不能說是公園,隻是幾條綠道,一堆健身器材。到傍晚,會有很多在這跑步或是聊天的市民,就著遠處燒紅了半邊天的夕陽,場麵挺溫馨。

駱書禾就這麽推著老太太走了一路,中途停下過幾次,都是撞見路邊有小攤,老太太指揮她停下來看看。

沒一會兒,駱書禾手上已經拿滿了雜七雜八的小零食。

老太太自己手裏就拿了個糖葫蘆在啃,惹得不少被父母領著出來玩的小孩路過時都直盯著,走出很遠,還能聽見他們的對話。

“媽媽媽媽,你看,你看,我想吃糖葫蘆!”

“吃什麽吃,你看看你那口爛牙,回家吃飯!”

“不嘛我就要我就要!”已經有撒潑耍賴的趨勢了。

“給你臉了是不是,別逼我扇你……”

兩人聽了都忍不住笑,也有中學生模樣的男孩低著頭耳朵裏塞著耳機走過去,老太太還多看了兩眼,駱書禾推著輪椅注意著腳下的路,卻聽見她說:“我第一次見到我那小孫子時,他就是這個年紀。”

駱書禾以為自己聽錯,低頭看向她。

“是嗎,你們看著感情很好,我以為是從小帶到大的。”

老太太搖了搖頭。

駱書禾沒想到是這樣的,靜靜聽著。

“很多年沒見過了,我這兩個兒子都這個德行,一忙起來連家都沒時間回。再加上那時候發生了點事兒,氣得我十來年來都沒找過他們,再之後,就是他父母都出了事,孩子徹底沒有人照看,才把我接過去。”

“話是這麽說,但青春期的小孩我這一老太太哪看得住。現在就這樣,以前說話更刺,脾氣差的要死,說一句能頂三四句。初中時,好幾次被老師叫去學校,說是和同學打架。我脾氣也不好,氣急了就直接上手揍,動不動就是十天半個月都在冷戰不說話。再後來長大了點懂事了,好一點了。”

“可能是從小就沒人管,沒學會怎麽好好說話,怪我沒注意,養成了他這種別扭性子。”

“你別覺得他說話難聽,其實到頭來難受的都是他自己,都是吃飽了撐的,活該。”

駱書禾始終半蹲著,認真聽她說話。

“這兩天我總夢到你外婆。”

她有點感慨:“醒來後總會想,要是當初你沒來我們家就好了。”

“他自己把婚姻大事當開玩笑我不管,反正要是他敢做對不起你的事,我打不斷他的腿。”

等老太太說完,自己滾著輪椅往前走一段路時,天都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駱書禾這才後知後覺跟上去,握住輪椅把手:“奶奶,有點晚了,我送您回去吧。”

看著麵前寬闊明亮的醫院大門,駱書禾表示:“奶奶,您和我說的我會放在心上的。”

老太太這時大抵也是情緒上來,應了聲:“好,好孩子。”

*

剩下時間,駱書禾大部分都在工作室度過。

可能是畫畫的瓶頸期終於過去,歐陽菱心情轉好,總算願意在喊她繃畫板和買畫材的間隙和她說說話。雖然不多,但氣氛總算不那麽尷尬。

駱書禾由此認識了常來工作室玩的幾人,一個是在讀的研究生,就在附近美院上學,一個是學的數媒,有時候連隋不明白一些問題會找他。還有就是連隋口中開咖啡店的老板,有時候拎著兩杯咖啡就來了,在這兒一待就是一整天。

起初駱書禾有點不習慣,始終在角落窩著。是別人主動來問她:“會打桌球嗎?”

駱書禾莫名其妙啊了聲。

他便笑了聲:“二樓就有啊,你沒看見嗎?”

駱書禾就真的跟上去看了,發現二樓東西真的不少,不僅有個小型台球桌,連自動麻將桌都有。

“不太會。”她嚐試著說一句。

“我們可以教你。”他單手扶在球桌上,摸了摸鼻子道。

於是一天就這麽過去,常常是一堆人在一樓餐桌吃完外賣,接著各幹各的,或者大夥一塊出門吃飯。他們貌似連附近任何一個燒烤店都知道,和店老板混得很熟,去了兩次都送了盤小吃,烤茄子,或者烤裏脊。

這個時候,正是附近大學城熱鬧的時候。大夥兒三三兩兩趁複習周出來吃頓好的打牙祭,去晚點都不一定能占上好座位。

懸在天邊的是一輪要圓不圓的明月,映著地上因為店裏爆滿坐不下,小桌子小凳子快擺到大馬路的燒烤檔。桌麵一片狼藉,喝空的易拉罐和烤串簽子亂放,空氣中有股濃濃的辣椒麵和孜然味。

駱書禾不太能吃辣,他們點菜時就會給她單獨要一份不辣的。

夜色正好,眾生百態。

她並不傻,看著自己那份和另外一堆東西涇渭分明,歎口氣道:“是不是我在這兒會打擾你們吃飯。”

“哪有的事。”連隋本來正握著半杯酒和他們侃大山,聽見後放下了,小聲告訴她,“你別理他們,都是一群從和尚廟裏出來的,見著個美女就挪不開眼了,不是光針對你,別誤會。”

駱書禾抿了口飲料,十分坦誠道:“你們覺得舒服就好。”

有人附和:“我們哪有什麽舒服不舒服的,不過妹妹,你這麽晚還在外頭,男朋友都不擔心啊?”

“他沒關係啊。”

桌上靜了大概得有十秒。

而那位幹笑著找補了句:“話不是這麽說的,美女有男朋友不是很正常。你看,我早就和你們說了吧,沒有才不正常。”

連隋又說:“吃吧吃吧,是我多嘴了。你千萬別想多,你不是比我們都小嗎,就當照顧個小妹妹。說起來,我有個在老家念書的堂妹,和你年紀就差不多大。”

幾人又聊了會兒,有人喝酒喝到道都走不動,回去時隻能被人半扛著往前走。

是歐陽菱撿起連隋落在椅背上的衣服,算是半勸了駱書禾一句:“他們喝起來就這個死樣,今晚有點晚了,現在這麽回去不太安全,你要不讓你男朋友來接一下你。”

駱書禾遲疑了會兒:“他現在在外地,不太方便。”

歐陽菱若有所思,多問了句:“是嗎,你男朋友是做什麽的啊。”

駱書禾想了個說法:“算是做互聯網的吧。”

“程序員啊,那不奇怪了。”歐陽菱恍然大悟,又指了指桌上駱書禾的手機,讓她走的時候別忘了拿,“看你怎麽選,實在不行去我那睡一晚,醉成這樣,他們今晚應該是要在工作室擠一擠了。”

駱書禾這時候才發現歐陽是真的有點麵冷心熱,私底下其實人挺好說話,怕她尷尬,今晚都是陪她一起喝的橙汁。但她拒絕了:“打擾你們不太好,我自己找個地方睡吧,都這個點了。”

歐陽菱爽快應下,“行,到地方了記得給我發個消息,有事打電話。”

“好。”

最後駱書禾還是在周邊找了家酒店睡下,進去前,看到門口有兩株種在瓷盆裏的海棠花,都是紫粉色,開得正好。

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

晚上,他們又是組團在工作室二樓玩桌遊。玩到一半,駱書禾手機響了,問了身後正低頭玩手機的歐陽菱一句:“你來替我下可以嗎。”

“行啊。”

歐陽菱扔了手機站起來。

駱書禾特地下了樓接電話,結果一上來就是莫名其妙一句:“你的幸運數字是多少。”

什麽玩意。

駱書禾多看了眼來電信息,確定是晏池沒錯。

“不知道。”她老老實實的。

對麵不再說話,直到二樓傳來熱熱鬧鬧幾聲叫喚,他才輕笑一聲,說道:“這麽熱鬧。”

“嗯,在朋友這。”

“別玩太晚。”語氣難得有幾分溫柔。

駱書禾一臉莫名其妙,不明白在搞什麽,把電話掛了。

另一頭,那小助理明顯是新來的實習生,聲音軟糯,長的也很顯小,像個高中生。要不是晏池留心聽了可能都沒注意到她在說什麽,“你讓她再等等。”

小助理很快跑開了,又找導購要了杯特意加了蜂蜜的玫瑰花茶,小心翼翼端到岑書意麵前:“意姐,晏先生說讓您再等會,晚上說好和陳導吃飯的,您要不要提醒他一下……”當然,這主要是上回小助理一會兒沒看住岑書意,到場時劇組殺青會早就開始了。因為這個,她被經紀人姐姐拎著耳朵罵了半個小時,這次是不敢再出任何閃失。

她被公司派到岑書意手底下幹活才一個月不到,實在是不想實習期沒過就卷鋪蓋回家。

岑書意卻拒絕了:“不用。”

小助理帶點委屈看她:“可是……”

岑書意直接:“有事我擔著。”

小助理心情瞬間多雲轉晴,顛顛給岑書意去繼續泡茶了。

主要是因為這地方安靜,商場最頂層的頂奢珠寶店,一般逛商場的人不會想著來這看看,反正買不起。店主知道兩人身份特殊,特地開的專用通道引他們進去,卻發現來看珠寶的根本不是那位小姐,自從進來後她就在大廳沙發端坐著喝茶,反倒是那位先生一直在櫃台邊走走停停拿不定主意。

岑書意是真挺想看看他能做到什麽份上的。

然而很快,兩隻深藍色的絨布盒子就端到了麵前,小助理戰戰兢兢問:“晏先生想問您喜歡哪一條。”

同時,她眼神不斷在兩人之間掃來掃去,心想這位這麽大費周章難道是想追意姐嗎,但是意姐現在還在事業期不好追吧。不過真要是談地下戀情不是不可以,提前和公司報備一聲,就是她可能又要被經紀人姐姐拎著耳朵罵一頓了……

小助理的腦子裏快腦補出一部幾十萬字小說。

岑書意冷著臉,隨便指了其中一條。

晏池這時也過來了,隨意端起冷掉的灌了口,當即把那位跟了半天的導購叫過來:“另一條包起來,謝謝。”

岑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