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歲歲她們離開的時候, 大隊上才開始下起大雪，總的來說還是有綠意的
但是現在回來了，大雪封山，整個大隊都被積雪覆蓋, 紅星大隊宛如一座雪堡, 層巒起伏, 屋頂平地到處都是晃眼的白雪
乍一看還挺好看的，但是看久了就有些晃眼了
一群人匆匆越過路上的積雪中回到大隊，這段時間雪才下起來還好, 雪深處隻到膝蓋，再等半個月，那深處就得把人都給埋了
相比較外麵白雪皚皚，大隊雖然也是積雪覆蓋，但也隻是薄薄一層, 並不妨礙行走
一家人離開時間不過五天，但是院子裏已經蓋上小腿深的積雪了, 這大雪天沒人打掃就是這般
“小餘去燒火燒炕，娘帶著歲歲去換衣服捂一下, 小月掃一下院子, 我清理房頂”
一回到家, 尤年年就有條不紊地把任務分了下來, 等到每個人都有了, 她想起一起過來的還有個人，沉默了一會，說道
“嗯, 嚴知青跟小餘一起去烤火吧”
嚴格：……
“我好得差不多了，我和嚴隊長一起掃院子”他嚴格已經不是剛來大隊的嚴格了, 現在的他，是會主動找活的男人了
尤月月被這大隊上稱號震了一下，還有些不習慣咧，但是看著嚴格一副想要大展手腳的模樣，想來他是這段時間關狠了，就沒阻止他
“你自己注意點傷口”
於是乎，大家各就各位，燒火的燒火，掃地的掃地，掃屋頂的掃屋頂
她們家是土磚房，屋頂也隻是蓋的稻草。這玩意沒有瓦片結實，所以每到下雪天，尤年年她們幾乎是每一天都會掃雪，就怕雪壓多了把屋頂壓垮
“今年這雪，似乎是大了些”尤年看著屋裏屋外的雪，忍不住皺了皺眉
要知道去年這個時候，雪蓋的還沒這個一半多
“好像是”正在掃雪的尤月月也點了點頭，每年都要經曆雪天，她們對下雪很是敏感
“咱家囤的柴火夠不夠？”
“夠了”說到這個尤年年就有些一言難盡，道，“王水生那些個小兔崽子今年找了不少柴過來，也不知道是改性了，還是提前收買你想讓你手下留情”
尤月月嘴角一抽，也很是無語
她之前是想著這些個懶漢閑著也是閑著，之前打架的事也沒啥大懲罰，就讓他們去山裏幫嚴格囤柴火，畢竟他這次也算是工傷
沒想到這些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砍了一大堆的柴火出來
正常來說大隊上砍柴都是有規定的，但是吧，這幾個懶漢街溜子好不容易‘上進’一會，也沒人管他們，最後倒是砍了一大堆的柴火，這家散點那家散點，還得了不少好名聲
尤月月自然是不知道的，王水生幾個可不是改邪歸正了，而是她一當上大隊長了，他們害怕啊
要知道以前何躍富當大隊長，那是看著他們長大的，對他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拿他們沒辦法。幾個人也一點不怕，該耍耍，該領公分就領
但是尤月月可不是啊，她這人真是一板一眼，做事情眼裏容不得沙子
她以前就是個大隊普通人的時候他們沒少在她手裏吃虧，現在當上大隊長了，幾個人也是眼前一黑
他們也不敢再大隊上晃悠了，盡量減少自己存在感，生怕被尤月月盯上，這時候讓他們去砍柴，那可不是剛好了
一群小街溜子有力氣沒地方使的，就使勁砍柴，吹吹牛，找點野味，那也是找到點滋味了
加上沒人管他們，柴那是越砍越多，那餿主意一出，拿出去賣回去還賺了點小錢
不過這個就沒人知道了，畢竟他們隻是懶不是傻
尤年年幾個在這裏談論起大隊上的‘小夥子’，一遍幹著幹活的嚴格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幾次想要插嘴，但是完全插不上話，人看著也有些焉頭焉腦的
尤月月雖然在和尤年年說話，但是也一直注意著嚴格，無他，這人還是個傷患
看著他焉頭焉腦的模樣，她微微皺了皺眉，以為這人傷口疼了不好意思說，就道，“你要不去一邊歇著吧，別到時候傷沒好全還感冒了”
“我身體挺好的，很多年沒感冒了”嚴格嘴硬道，“掃點雪而已，我五六歲那會，我哥就讓我根這掃雪隊去掃雪賺零花錢了”
尤月月挑眉，這話她怎麽就還有些不信呢？
“你別不信，他那人就沒個靠譜的時候”說起嚴嶼，嚴格那可是有得說了，眉頭狠狠皺起，表情那是相當痛心疾首了
“你敢相信？我爸媽在我四歲的時候扔給他們帶，我哥不想我嫂子帶我，每天去訓練就都帶我一起。我話都說不利索呢，口號就喊全了，跑都還跑不好呢，就跟著踢正步穿鐵絲訓練”
說著嚴格臉都扭曲了幾分，他對軍隊這麽有陰影，寧願下鄉都不願意去，可不是就是因為這？他連醉了都是踢正步，可見陰影有多深了
光是聽著，尤月月幾人都能想象當時都場景了，眼中都帶上笑意
尤其是，這人現在這就長得這般好，小時候肯定也是粉雕玉琢，跟小女孩一樣，站在一群大老爺們當中，指不定就有一群圍觀湊熱鬧的人
想想之前他醉酒的模樣，那場麵是挺好玩的
“你爸媽呢？怎麽把你扔給你哥了？”尤月月好奇
畢竟就嚴格和嚴嶼的情況來看，家裏肯定不是簡簡單單的，一般來說，那會就算自己沒時間帶，也會找人的
說道這個，嚴格沉默了一下，說道，“他們那會都上戰場去了，就我嫂子那邊安全一些，家裏孩子當時都在那邊”
所以他哥也才煩，都是直接全部扔部隊去，一天天累死累活也就沒時間煩人了，隻不過嚴格長得最好，被坑得最慘
他雖然沒細說，不過想來其中也不是什麽好回憶，不然嚴嶼也不會說人是他帶大的，而不是帶過了
“抱歉”尤月月歉意道
“沒事，這都多少年的事了，他們也都好好的，就是忙得整天見不到人”嚴格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然後又小聲嘀咕
“其實在大隊也挺好的”
“……你在大隊不是受傷就是受傷的，好在哪？”尤月月無語
嚴格不說話了，低下頭繼續掃地
他心裏苦，但是他不能說
等到歲歲被按在屋子裏換好衣服，用熱水泡了腳丫再跑出來的時候，屋外麵已經打掃幹淨
“哇，好冷呀”歲歲一出門就縮了縮腦袋
比起首都，她們這邊還要冷好些，歲歲一出門就想鑽回去了
“看吧，讓你別出來了，快去炕上坐著”尤麗在後麵搖了搖頭
“哪，哪有？”本來還想回去的歲歲立馬不想了，抬抬腦袋，把圍巾又繞了一圈，繼續往外麵走
冷是冷了些，但是她小崽子沒問題的
“娘，給她把手套帽子帶上”尤年年正在一邊洗手，瞥了小崽子一眼就道
“唉，馬上”尤麗搖搖頭，她就沒想到小崽子還會出門咧，拿著東西就過來把人圍得嚴嚴實實的
這一來瞬間就溫暖了許多，歲歲哈了哈氣，就朝著尤年年那邊跑去
“離我遠點，一身雪”
尤年年麵色淡定，伸出腳抵了過去，歲歲就撲不過來了，隻能在一邊哼哼唧唧，又去找尤月月，不過依舊被拒絕了
最後，隻有燒火處熱乎乎的尤餘餘接手了小崽子
“快過來烤火咧，你個小崽子在外麵亂竄什麽？”尤餘餘一路上也冷得夠嗆，一張臉都凍紅了
歲歲臉色倒是掐白，不過她明顯不在意，嘻嘻一笑，亮著大眼睛，說道，“我想去找二妞她們”
“這才剛回來找什麽找？”尤餘餘沒好氣拍拍她的腦袋，說道，“你給我在家裏好好呆著，到時候讓她們來找你玩，大冷天的還不老實”
歲歲立馬癟了癟嘴，扭了扭屁股，從她回來跳了下來，自己又跑到這邊院子裏蹲著了
“嘿，小壞蛋”尤餘餘瞪眼，“你這小崽子脾氣越來越大了啊”
歲歲偏了偏腦袋不理她
“小壞蛋小壞蛋小壞蛋”尤餘餘繼續湊了過來
歲歲捂著耳朵不理她
“小壞蛋”
“得了，別把她耳朵鬧疼了”尤年年洗好手拍掉身上的雪花，過來把歲歲抱起來，說道
“嚴知青好久沒回來了，知青院裏少不了要休整的，小月陪嚴知青先回去，順便把那幾個小崽子帶過來玩，等會就在這邊吃飯”
“行，剛好去問問大隊這段時間怎麽個情況”尤月月回屋換了身幹淨棉衣出來，又朝著客廳裏的大包小包走去
“這是給你買的衣服水壺，這這些糕點你拿回去知青院，明晚上餓了可以吃。你哥給你準備的東西就放這邊，你們知青院也拆夥了，後麵每天午飯晚飯就來我家裏吃”尤月月道
“等等”尤餘餘瞪大眼睛跑了過來，不可思議道，“什麽在我們家裏吃？他，他”
她是想說人不要臉的，但是想著她姐都在，又換成，“他一個大人不合適吧？大不了弄了給他送過去啊”
“你有意見？”尤月月挑眉，戲謔道，“有意見你找娘去，她提的”
尤餘餘氣隻能憋了下去，委委屈屈看著尤年年，“真，真在家裏吃啊？”
她自己後麵都不能每天在家裏咧，這讓一個外人在
尤餘餘很不樂意
尤年年睨著她，冷笑一下，“你說呢？我之前讓你去幹什麽的？”
尤餘餘焉噠噠下來，又忍不住瞪了瞪一旁的嚴格，沒想到這人還告狀
嚴格：……
他可不是這種人，但是嚴嶼那是說不準
他忍不住瞅了瞅那邊的尤月月，她和平日看著也沒什麽區別，看著像是不明白他的心思，又或者說是不在意
嚴格情緒低了兩分，說道，“不用，知青院還是可以煮的，反正冬天也沒事”
“你自己煮麻煩，到這邊省事，這多煮一個人的也不廢功夫”尤月月沒理他，把他需要的東西收拾好了，站起來遞給他，道
“你這又是離開大半個月的，那幾個男知青還不知道怎麽挑事，到時候那些柴火夠燒炕都不錯了，可不夠你們分開煮飯的”
然後弄大鍋飯，那又是一大堆事情，嚴格這點些東西肯定不夠造的
“等明年你們家那邊要怎麽弄自己看，隻要符合規定，大隊這邊會給你過，這個冬天，就好好過了就是”尤月月瞥了瞥他，說道
“以後做事情前動動腦子，大隊哪裏是那麽好建設的，以後別一頭子熱血到處跑”
就是她，那也是因為從小在大隊長大、高中生、拖拉騎手、前大隊長親侄女、不讓大隊出一分錢，這多重身份下，這才能勉強帶著大隊走的
不然就這次收購東西的事情，指不定前腳大隊剛放出消息，後腳這些人私底下就自己去弄了，他們才不會在乎什麽長遠利益咧
就這，大隊以後的事情也還說不準，他們城裏年輕人想來大隊搞建設，一般人可真不行
尤其是嚴格這種衝動熱血的青年，不是說人不行不能幹，隻是不合適，就算是建起了，後續都不好說
她們縣裏以前也不是沒有的大隊知青弄起過事，但是能長久弄好的，可真沒幾個
大隊的關係錯綜複雜，比起能力，關係更重要
聽她這麽一說，嚴格臉白了白，接過東西沒說話
尤月月也沒說話，抱起歲歲就朝著外麵走去，嚴格磨磨蹭蹭跟了上去
外麵還在下雪，大家都在炕上呆著，院子裏沒人出來，路上安安靜靜
嚴格走在尤月月後麵，好一會，才帶著些忸怩不自然道，“我其實也不一定明年回去”
他回去也不知道該弄什麽，家裏給他安排的他也不喜歡
“別犯蠢，這一年一個政策，能回去就回去”尤月月轉頭看他，笑了笑，聲音爽利
“大隊不適合你，你也不可能在這裏呆一輩子”
嚴格沒有說話，低頭走著路，看著自己的腳踩在地上，留下一個又一個都腳印子
他突然一些不忿了起來，直接轉移目的，開始踩起了前麵尤月月走過的腳印
一個又一個，一直到視線中出現一雙真的腳
他僵了一下，略帶些尷尬地偏了偏頭，耳尖有些發紅
尤月月覺得有些難搞，她真不懂這些啊，但是她不懂也不是傻，更別說尤餘餘天天在在那裏念叨
嚴格表現得也挺明顯的，這舍命相救什麽的，蠢是蠢了點，但是一般人真做不到
“別鬧了，走吧，從公社走回來，又幫著掃了雪，你該休整一下了”尤月月有些無奈地說道
“我沒那麽弱”嚴格撇了撇嘴，心裏也有些生氣，要不是這人沒事湊上來，他會動心嗎？
沒事掀他衣服摸他腹肌，還給他送東西幫他說話還抱他……
結果呢？
呸，渣女一個
嚴格帶著些氣憤地大步朝前走
尤月月有些頭疼，話說起來，這人比她還大幾個月吧？這人怎麽能這麽幼稚呢？
歲歲也覺得她幼稚，但是歲歲不說，她現在和嚴格是好朋友啦，她要照顧一下他的感受，不過嘛
歲歲還是忍不住湊到尤月月耳邊，悄悄說道，“歲歲不和嚴哥哥學”
尤月月有些好笑，點了點頭，又搖搖頭，看著自家軟乎乎的小崽子，捏捏她的臉蛋，小聲道，“沒關係，歲歲可以學”
她們家小崽子也是可以這樣幼稚這樣隨便發脾氣的
歲歲皺了皺鼻子，堅定地搖了搖頭
她才不要咧
“尤歲歲你又說我壞話”嚴格幽幽地看著歲歲姐妹倆，雖然聽不到她們說什麽，但是他確定這小崽子又說他壞話了
“歲歲沒有”歲歲搖搖腦袋，眨了眨大眼睛，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嚴格那點子氣瞬間就散了，過來就想要把歲歲挾持走，被尤月月閃開了
“她穿得厚不太好抱”尤月月委婉說道
嚴格瞪了瞪她，深吸一口氣，說道
“你說我不會一輩子留在大隊，那你呢？你就會一輩子留在這大隊範圍內活動？一輩子下地幹活，等年紀到了結婚生子，再等他們大了也繼續下地幹活無限重複？”
尤月月愣了一下，神色帶著幾分莫名其妙，道，“我沒說我會一輩子在大隊啊”
嚴格：……
“尤月月”嚴格這會是真的生氣了，深呼吸好幾下，最後還是忍不住氣得奪過歲歲氣衝衝走在前麵
這個渣女
尤月月傻眼，趕緊跟了上去
“哎哎，你把小崽子給我，你自己注意身體”
“嚴格”
“嚴知青”
眼看著人還不理她，尤月月隻得無奈中帶著擔心，道，“不是，你還沒好全，小心別把歲歲摔到了”
嚴格咬牙停下步子，把人還給他，繼續悶著頭走，他再理這人他是豬，這人壞得很咧
“喂”
不過下一秒，他就被尤月月拉住，怔愣之間，尤月月已經拉過他的手，打開他的手心，冰冰涼涼之下，裏麵瞬間多了個銀色小葫蘆，款式很簡單，甚至還帶著些簡陋
“避邪去災，挺適合你的”
嚴格愣住，看向尤月月，她笑得還是那般開朗，和傳統意義上的柔弱嬌媚溫婉清麗等沾不上關係，但是
嚴格就是覺得很好看
他唰一下臉就紅了，緊緊握住手上的小葫蘆，說話都磕磕巴巴了，“給，給我啊”
“嗯，謝禮，以後別這麽莽撞了”尤月月大大方方說著
“哦”嚴格失落兩分，不過很快就自我調節，興奮起來，“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天天戴著的”
“……那也沒必要”
看他這樣子，尤月月有一點點後悔，畢竟她是想要讓人走的，但是又有幾分高興，沒人會不喜歡自己送的東西被人珍重
她也說不上來自己是個什麽想法，就是吧，這會看嚴格還是挺順眼的，隻不過確實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合適
但是她還年輕，這以後的事情就以後再說吧
她現在需要忙的事情可不少
她辛辛苦苦當上大隊長，可不是為了玩的
這冬天是農閑時候，但是可不代表大隊就一點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