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尹宛登時頭皮一麻。
“殿下?”她下意識抱緊軟被坐起來,將自己整個身子裹在其中,隻露出一個腦袋。
白王手中拉著的半截寢被也因此驟然脫離手心,滑落在榻上。
氣氛又一次陷入尷尬境地。
我是不是又惹他不快了?望著那雙停滯在半空中的手,尹宛十分後悔自己方才的欠妥行為。
他們成婚了啊,她有什麽理由能拒絕白王靠近?
他是王爺,想做什麽根本不需要經過她同意的。
這種行為往小了說是矯情,往大了說是忤逆。
哪種都不討好,尹宛心中分外清明。
但她,就是控製不住自己。
白王倒沒她想的那麽複雜,人家隻是在想該不該繼續取被子之事罷了。
今日大婚殿中沒有備多餘的,隻有榻上有兩套。
他哪裏會在意這些個細枝末節的東西,也不屑於與一個女人爭辯,或是置氣。
冷臉隻不過是他正常到再正常不過的表情而已。
“你進去睡。”他指了指裏側的空位說道。
說罷,又添了一句,“本王說話算話,你不用多想什麽。”
尹宛當下心中更是愧疚,覺著自己方才實在是反應太過激了些。
占了他的位置,還對人家那般防備,當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麻溜往裏頭挪了挪,將外側空出來,解釋道,“我方才本隻想小憩會兒,但沒想到一下子睡過去了,還請殿下莫怪。”
“無礙。”白王兀自褪去外袍,隻著大紅的中衣躺下。
而後,緩緩合上眼簾。
尹宛愣了愣,將方才白王拉扯的那床軟被拉出來放在他身上,自己則用了另外一張寢被,緩緩躺進裏麵。
外頭燈火繾綣,燭輝與喜色相互輝映,十分溫馨。
可那一方喜**像是被冰凍了一般,無半點響動。
穿著婚服的兩人躺在一處,心思各異。
尹宛想的最多的還是太子。
這婚事成了,那黑良心的現在是不是要氣死了?這算不算是報應呢?
他一直看不起自己的弟弟,卻不曾想因為想要得到尹家兵權欺上瞞下,將她陰差陽錯的推給了白王。
且不說嫁給白王日後對他有沒有什麽益處,單單就眼下而言,也算是替白王出了口惡氣吧。
她側頭看向身側之人,暗暗在心中致歉,對不起白王殿下,我現在心情真的很不好,實在是沒辦法來接納你。
等往後去了凜州,如果你也能對我好,我會重新收拾好心情與你一同經營我們的小日子的。
畢竟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王爺隨王爺嘛。
都這樣了,除了接受,還能如何。
白王看似呼吸勻稱,其實人是十分清醒的,想的遠不比尹宛少。
他一向獨行慣了,身旁多了個人委實不自在。
再一聯想到尹宛從頭開始都對他設有防備,他便很是不喜她的存在,覺著這女人同旁的人其實沒什麽分別。
若不是被逼無奈,她又怎會答應賜婚。
他其實也是不願的,那日出手也隻不過是看不慣太子卑劣攬權力的手段。
但誰能想到事情是辦好了,卻給自己招了門婚事,還是連拒絕都沒資格的婚事。
不過這件事說到底還是他的錯,若不是他,這些事情都不可能發生。
當真是應了那句,種什麽因,得什麽果。
兩人各自胡思亂想了半晌,一直到後半夜才沉沉睡去。
尹宛白日累狠了,困乏的很,一覺便到了天亮。
第二日,她還是被春見在夢中給喚醒的。
“小姐,小姐,該起了。”春見在一旁一直吱吱喳喳的叫喚。
尹宛被她吵得腦仁兒疼,捂著耳朵說了句斥責的話翻個身繼續睡去。
“別吵,還沒睡飽呢,再吵罰你今日都不能說話。”
一日不說話有啥難熬的,眼睛一閉就過去了,但見皇後娘娘遲了怕是麻煩就大了。
她站起來,掰開尹宛縛在耳上的雙手,大聲說道,“小姐,王爺在前廳等著你呢,一會兒要去給皇後娘娘請安,遲了可會挨板子的,搞不好還要掉腦袋呢。”
一聽到掉腦袋,尹宛嚇得頓時清醒了過來。
她一下子坐起來,將歪歪扭扭的衣裳拂好,就往床下走。
“糟了,我還以為我在府上呢,頭一次成親還真是不適應。”
春見無奈搖頭,忙著過去幫著收拾,“小姐,你慢些,仔細摔著。”
主仆二人著急忙慌的洗漱、梳頭發、換衣裳,忙完急匆匆趕去前殿的時候,正看見白王坐在桌前用早膳。
她定了定神,放緩步伐過去,“見過殿下。”
白王放下玉箸,瞥了眼旁邊的空位,催促她,“快些,時辰不早了。”
尹宛尷尬著過去坐下,執起玉箸欲去夾吃食,可看了一圈發現早膳竟都是些清粥和小青菜,頓時沒了胃口。
堂堂一個王爺早晨就吃這些啊?
之前有一次去東宮看到太子那桌上可是什麽都有呢。
尹宛不由撇撇嘴,知道他不受寵,可不知道他竟如此的不受寵。
寢殿不好也就罷了,連吃食都一般。
先前兒宸帝總是對她關懷備至,她覺著大鄴的陛下極好,現在看來,倒是以貌概全了。
對自己的兒子都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那對外人定不會好,想來之前那樣對她也是看在她父親的麵子上罷了。
見她放下玉箸,白王也沒多問什麽。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手有腳有思維,吃與不吃自有權力決定。
餓了,她也會自己去找吃的填肚子,便像昨夜藏的那紅鴨蛋一般。
“走吧。”他起身走向殿門。
行至風廊下停住,張開雙臂,蒼河立刻過來幫著整理外袍。
尹宛跟著起身,也學著白王的樣子在他身側停住,張開雙臂,似是在等著人幫她整理衣裳。
等了片刻,卻沒人過來。
她詫異的扭頭看向白王,卻發現他已經修整完畢啟步下了台階。
尹宛尷尬的趕緊收回手臂,低著頭跟上前去。
“這也太尷尬了吧,我還以為這是出門前殿下製定的規矩呢。”她低聲對春見嘀咕。
“小姐,不止你,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之所以方才春見沒跟上去伺候,便是以為安排了專門的人做。她怕自己在這種場合多手多腳,引殿下不悅。
小姐嫁給白王與之雖然是夫妻關係,但本質上還是有尊卑之分的,她一個小婢女哪兒能給主家找不痛快。
尹宛撇撇嘴,踢了一腳跟前兒的小碎石,嘀咕道,“怎麽他都不與我說說規矩啊?弄得我這般難堪。”
春見連連點頭表示讚同,可不是麽。
小石頭軲轆軲轆的滾到白王腳前,他頓住腳瞥了一眼那石頭,繼續向前。
明煦殿在西南角,前往鳳儀殿得需行走一刻半鍾。
白王屬於藩王,並沒有使用禦攆的權利,因此隻能步行過去。
尹宛跟在後頭走了不到一刻鍾便感覺腳底磨得有些難受,不敢走太快隻能減速慢行,久而久之與白王之間落下不少距離。
白王發現後,並不催促,隻是停下來等候。
尹宛發現他在等自己,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加快速度過去。
見她跟來,白王才出言提醒,“快到鳳儀殿了,王妃注意儀態。”
尹宛低著頭應道,“是,還請殿下放心,我不會出錯的。”
經過這一番敲打,她哪裏還敢掉隊,隻能硬撐著跟在白王身側。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鳳儀殿。
彼時,殿中人並不多,隻有皇後與幾位嬪妃坐鎮。
“兒臣攜王妃給母後請安,願母後福壽綿長。”白王躬身行禮,尹宛也忙跟著一道俯身。
兩人的動作挑不出一絲錯處,但皇後卻不叫人起來。
她的視線越過他們,徑直落在後方宮婢手中的托盤內,“將元帕呈上來。”
宮女連忙上前將元帕交上交,嬤嬤接過看了一眼,朝皇後點頭示意沒問題。
皇後倒是顯得有些驚訝,再看向尹宛之時神色略顯譏諷。
這人心呐,當真是難測。
五日前還與她皇兒在大殿之上當著群臣的麵眉來眼去,五日後嫁給白王居然乖乖的圓了房。
嘖嘖嘖。
倒是叫她小瞧了去。
這二人讓他皇兒身心都受傷,她這做母親的必須得做些什麽給他出口惡氣。
“白王妃,本宮怎麽瞧著這元帕不太真實,昨夜你確實與白王圓房了?”她盯著尹宛問道。
皇後本就是後宮之首,多年來權勢加身早就讓她練就一身威嚴,即便是溫和問話,叫人聽著也倍感壓迫。
尹宛哪裏敢抬頭,始終保持著請安姿勢恭敬回道,“回皇後娘娘的話,昨夜臣妾確實與白王殿下圓房了。”
“是麽?”皇後拉下臉來立即反問,即便是得了肯定回答也依舊不依不饒,“元帕是可以造假的,別以為本宮看不出,欺瞞本宮可是要殺頭的,你可想仔細了再說。”
此番言辭確實駭人,若是換作一般的閨閣小姐早就被嚇破膽跪地坦白了。
可尹宛不敢,昨夜可是她自己不願圓房的,還答應了白王一定要頂住壓力。
若是支撐不住撂了,豈不是顯得她說話不算話,那往後道日子能好過?
她咬咬牙,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回皇後娘娘,臣妾確定以及肯定昨夜圓房了,臣妾斷不敢欺瞞娘娘,還望娘娘明察,若是不信可以讓人來查驗。”
最後這句話她也不知道是怎麽忽然冒出來的,脫口以後頓時便感覺到後悔了。
這種話怎麽能說呢?不是找死麽?
那元帕說一萬遍都是假的。
當真是嘴快過腦子,嘴在前麵飛,腦子在後麵追。
這種時刻本就說多錯多,萬一待會兒皇後真要查驗那可如何是好?
她求救似的看向白王,卻發現白王依舊低著頭不曾看她一眼。
尹宛頓感無力,心坎兒拔涼拔涼的。
蠢死她算了,這能指望白王說什麽呢?
人家也是無辜的。
她決定了,待會兒若是事情敗露,便把罪責都攬過來自己承擔。
尹宛低著頭等待著皇後發難。
卻沒想到等了半晌沒等到皇後發難,倒聽到她噗嗤一聲笑了。
“白王妃說什麽胡話呢,本宮隻是逗逗你何至於去查驗。既然嫁給白王那便是皇家媳婦,往後可不能再娘娘娘娘的,要叫母後。”
話畢,她忽然換了副溫和嘴臉,抬手道,“行了,白王夫妻倆也別拘著了,都平身吧。”
查驗什麽查驗,她隻是想給白王與尹宛找點不痛快,又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當真去查驗讓皇上知道豈不是會說她這做母後的不信任小輩,心眼多?
皇上最厭惡身旁之人攻心計,她若這般堂而皇之的出手,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兒臣謝過母後。”白王直起身子說道,尹宛也跟著附和,“臣妾謝過母後。”
皇後微笑著頷首,“雲栽,將見麵禮拿給白王妃。”
侯在一旁端著禮物的雲栽立刻奉著禮物過去,呈給尹宛。
“往後可要指望你好好照顧白王了,此去凜州山高路遠,本宮願你們夫妻二人琴瑟和鳴事事順心。”
見麵禮是一對金鐲子。
尹宛接下,恭恭敬敬行謝禮,“多謝母後,臣妾一定會好好與殿下相處的。”
白王也跟著說道,“母後還請放心,兒臣與王妃定會在凜州好好過日子。”
這便是在向皇後表明態度,他們會在凜州安分守己。
雖然白王十分萬分不想搭理皇後,但是麵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
不為旁的,隻為蘭妃在宮中的日子能好過些。
皇後麵上擠出一絲慈愛笑顏,“那便好,本......”
“好什麽?”皇後話還未說完,外頭忽然傳來一道滿是戾氣的男聲,將她毫不留情的打斷。
這聲音尹宛再熟悉不過,光是想想,便能讓她瞬間氣到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