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
白王指節又長又清瘦, 骨頭直接硌著尹宛的骨頭,她胳膊細若無骨,哪裏經得起他這樣的蠻力。
才被攥了片刻, 就感覺手腕處火辣辣的疼。
“殿下,你放開我。”她一邊掙紮著,一邊去掰他的手。
幸好這巷子裏沒什麽人,若是被人看到這幅摸樣,還以為她做了什麽事被夫君抓包了呢。
手中的皓腕一直在扭來扭去, 讓人心煩的緊。
白王沉著臉根本就不理她, 自顧自的拉著她往前走。
走到馬車處, 蒼河已經將馬凳支好了。
他先上去, 然後拉著尹宛往上走。
尹宛腳踩在第一階梯的時候就不動了, 另一隻手牢牢抓住扶手穩住身子。
白王回頭看她, 麵色不善, “你想做什麽?”
尹宛氣鼓鼓的看著他,“殿下, 你想做什麽?我出來逛個街你怎麽還跟蹤我?”
不聽她的話就罷了, 怎麽她出來散散心都不成呢?
未免也太過霸道了吧。
“你那是出來逛街嗎?”白王冷冷的反問。
然後不等尹宛說話,忽然走下來將她攔腰抱起,將人塞進了馬車內。
在尹宛的極度震驚中, 馬車緩緩啟程,駛入鬧市中, 往王府的方向走去。
隻留下雲風一人落寞的站在巷子口看著他們遠走。
自從在車內坐好,白王便一直盯著對麵的人看, 臉色非常的不好。
尹宛被他盯得渾身上下沒一處是爽利的。
他的眸光明明寒冷異常, 但不知怎得,落在她身上卻像是帶著火舌似的。
尹宛還保持著先前被塞進來按在軟榻上的姿勢。
後背弓著, 雙手緊緊的抓著窗框不敢放,眸中盡是驚恐與不解。
她想,這人忽然是怎麽了,之前不是還嫌棄自己碰他咬他嗎,怎麽這兩日這般反常。
昨日抱了她,今日也抱了她,還都是在他主動的情況下。
不過想了半晌,都沒想出來個所以然。
最後,幹脆放棄不再去想,將身子側過去看向窗外的人潮。
本來出來玩就是散心的,被他這般一攪和,什麽好心情都沒了。
若是再看著他那張冷冰冰的臉,她都不知道自己會煩成什麽樣。
虧得之前還覺得他生的極俊朗,哪怕沒有感情看著也能賞心悅目呢,現在看來著實好笑。
這時候她才知道,臉真的不能代表什麽。
最重要的還是得看內在,人品和涵養才是最要緊的。
若是這兩者都沒有,光有臉那簡直慘不忍睹,怕是比那花瓶還不如。
花瓶起碼不會莫名其妙的氣人,哪像他,動不動惹人生氣。
尹宛不由深深的歎了口氣,感覺很是無奈。
哎,真想回到自己的家啊,沒那麽多的煩心事,無憂無慮的多自在。
但她卻沒想到,便是這道歎氣聲,讓白王心中的煩悶更甚。
他壓著內心的火氣蹙著眉看著她,沉聲問道,“王妃,你今日就沒什麽要同本王說的嗎?”
同他說什麽?尹宛一時愣住。
心想我沒問你就是好的,你還來問我,是不是搞反了?
見她不答,他又命令似的說道,“轉過來,看著本王說!”
尹宛嚇得一抖,忙將臉轉過來看向他,雙手卻還依舊牢牢的抓著窗框不放。
到底是個王爺,帶著與生俱來的上位者壓迫感。
縱使尹宛在這些個時日裏與他逐漸相熟,膽子大了起來,卻還是會在聽到他用這種語氣與自己說話的時候被嚇到。
她抿了抿唇,小聲問道,“殿下,你要我說什麽?”
她還真是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啊。
白王冷笑,“你說呢?”
尹宛搖頭,腦袋幾乎一片空白,“不知,殿下不如直說吧。”
她尋思著自己今日除了給他提建議,好像旁的忤逆他的事情也沒做吧。
簡直莫名其妙。
有事兒就說事兒啊,總是要她猜,猜又猜不出來。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她覺得這話應該改一下,叫男人心海底針。
“你今日為何要去見那個撇腳大夫?”見她一直這樣,白王也懶得再兜圈子,直接說道,“在府裏待著不好嗎?”
什麽,他說雲風是撇腳大夫?
尹宛真是被氣的不輕。
雲風哪裏撇腳了?
這人很不錯的,高風亮節,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醫術還很高超,救死扶傷無數,是最值得被高看的人。
怎麽到他這兒,就將人貶的一無是處,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就算他沒與他打過交道,但至少也見證過他的醫術吧。
她的嗅覺,她的眼睛,以及她的臉紅之症,哪一個不是被他治好的?
這人簡直就是在睜眼說瞎話。
哦,不,也不能這麽說,應該說他從來都隻顧著自己那點利益,從未將她放在眼裏過,所以什麽都看不到。
她暗自冷笑,當初信誓旦旦的說要來這裏陪他好好過日子的,現在這話也都成了莫大的諷刺。
“殿下謬論。”尹宛坐直身子,逐漸冷靜下來,“我今日並不是專程來找他的,隻是路過這裏偶然看到他,才進去坐坐的。”
“還有,雲風是個好大夫,說是神醫都不為過,殿下說他是個撇腳大夫實在是不妥,還請以後不要再這麽說了。”
“......”
白王很是無語。
他沉默了一瞬,反問道,“你是在維護他嗎?”
尹宛不假思索的點頭,“對,是好人我為什麽不維護呢?”
這話著實戳人肺管子。
白王心中已然十分火大,心想這女人到底是誰的妻子?
在榻上能喚他二皇兄的名字,在外頭還要與那等低劣之人牽扯不清,究竟將他這位正頭夫君放在何處。
“你再說一遍!”他幽深的眸子看著她,“再說一遍你在維護那撇腳大夫!”
尹宛被他糾纏的著實有些煩,不知道他為什麽一直攥著雲風不放。
她皺著眉道:“殿下,他是個好人,你能不能用一個好人的眼光去看他呢?”
“再說了,他也是我朋友,每次都被你這般冷冷相對,真的很不好。我們在凜州本就孤立無援,他是大夫又是富商,指不定以後就能在某些事情上幫到你呢。”
這話她隱約記得上回好像就說過一次,沒想到居然還要再說一次。
這人啊,犯起軸來真的無解。
尹宛又默默歎了口氣。
卻沒想到,便在這一瞬間,麵前的男人忽然朝她靠近,一陣天旋地轉後她就被他按在了坐榻之上。
發間的朱釵也因為重力脫落,叮咚一聲掉在車廂的地板上,滾了好幾圈兒。
尹宛腦袋一片空白,看著距離自己近在咫尺的人,心中很是不敢去相信,他居然因為自己維護了朋友就這樣對她。
“殿下,你怎麽好賴話都聽不進去呢?”她委屈道。
原來,她的心裏根本就沒有他啊,連一個外人都比他重要。
白王麵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尹宛,你讓本王很失望。”
還記得在離開京都的那一日,她說過他離開從小長大的地方定會覺得孤寂悲傷,她要他不怕,說還有自己陪著。
現在這話都成了過眼雲煙,成了刺人的利箭。
不知道現在若是能回到那一日,再次聽到自己說這句話,她會不會羞愧到臉紅。
尹宛最是聽不得人這麽說她,覺得他真是無可救藥。
心中已然十分難過,於是說道:“既然殿下說對我失望,那我也要說,我對殿下也很失望,每一件事都很失望。”
“我想好了,從今往後,那些醃臢之事我再也不會插手,殿下想幹什麽幹什麽,你要納一百個妾,收如山高的銀票都不關我的事。我就在凜州做個閑散王妃,多自由自在,何必去想那些勞心費神。”
“對了,若是哪一日被陛下發現,被處罰的時候還請殿下將此事與我父兄撇幹淨,他們都是無辜的。”
說罷,她便麵如死灰的將臉側向一邊。
白王又再次冷笑,盯著她看了許久才鬆開。
聽她說出這番話,那些想要同她解釋的話忽然都說不出口了,他覺著自己好像也沒必要與她再解釋什麽。
後麵的路夫妻二人都沒有再說過一個字,一直沉默著回到清心苑。
當晚,尹宛便被白王以出去私見外男為由重新關了禁閉。
這次比上次更加嚴格。
派了四個人在院門前看守,隻有下人能進出。
尹宛暫時也沒心情出去,隻讓春見去采買東西的時候順帶給雲風賠個不是,說她這個夫君就是這種脾氣,叫他不要多想。
無論怎樣,他都還是她的朋友,希望他能好好養傷,避開那些要報複他的人。
雲風得知她因為自己被關了禁閉十分愧疚,說要不要去殿下那裏幫她求情,被尹宛給拒絕了。
雲風也不好再繼續做什麽,隻能說些讓她好好照顧自己的話。
白王這段日子也十分繁忙,總是早出晚歸,府中日日都見不到他的身影。
他也不曾來過清心苑。
尹宛的日子過的十分寡淡,一日複一日。
一度讓她覺得人生過的十分沒有意義。
有時候實在是無聊,想出到府裏遛遛彎,可還沒走出院子的大門就被攔回來了。
下人們齊刷刷跪倒一片,各個哭喪著臉,說王爺下了死命令,若王妃執意出去,那他們都要掉腦袋。
尹宛又心軟善良,如何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最後隻有自己咽了這苦,回去繼續窩在屋子裏。
一窩又是三日。
她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被悶死了,心中忽然就想起來兄長說的廣袤無邊的邊境。
說那邊境渭城裏有似火的楓葉,有大片大片的蘆葦,還有一汪形似月牙的湖水,每當到了夜裏水中便會發出幽藍色的光,十分好看。
她便心生往之,當夜做夢就夢到自己去到了渭城。
父兄帶著她在篝火旁吃烤肉,去農戶家中摘核桃,去月牙湖邊看藍色的星光。
自由自在,好不快哉。
可是醒來之後,那些美好便都不存在了。
隻有黑暗無任何生氣的屋子陪著她,夜還是如死寂一般。
白王還是同先前一樣不曾來看她。
她開始鬱結,整日整日的趴在支摘窗邊看著院子裏一動不動的風景發呆。
日子依舊平靜如水,毫無波瀾。
直到第十六日的那個晚上,這種平淡忽然被打破了。
春見去外頭給她買盔餅回來的時候,給她帶了個這輩子都難以忘記的消息。
說凜州府衙那幾個參加過接風宴的州官都被連夜抄家,帶上重重的枷鎖被押著前往上京受刑。
原因是因為白王掌握了他們在凜州為官數載欺壓百姓,擅自增收賦稅,搜刮民脂民膏,企圖用行賄拉皇子下水的惡劣罪行。
證據被提送到陛下那裏,陛下看後大發雷霆,當即便下旨派了刑部侍郎帶人前往凜州處置。
他們是在尹宛被關禁閉的第十日來的,消息封鎖著誰都不知。
一直到今日出城後,才讓人將消息放出來。
城中百姓一片歡呼,都說凜州的天終於晴了,來了白王這個青天大老爺,是上天對他們的恩賜。
各個都對白王十分尊敬,說起他讚不絕口。
尹宛聽後傻了眼,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原來人家一早就說要她不要插手,是真的不需要她插手的意思。
可她聽不明白,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用自己的一套標準去評判人。
說他人品如何不行,私下接受賄賂被她指出還不悔改,冥頑不寧等等。
其實人家根本就不是這樣,他背地裏早就做了萬全的準備,隻有她什麽都不知道,還在那裏指手畫腳。
那個被她說成妾室的女人也根本不是那樣,隻是一個證人而已。
是怕在外麵說隔牆有耳擔心計劃有差池才將人帶回來的,卻被她誤解成為那種關係。
當真可惡,當真諷刺,從頭到尾都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他當初為何不肯直說呢?
尹宛認為,應該是擔心她會壞事,又或者是對她實在無語所以不想說。
這兩者都有可能吧。
尹宛傻傻的苦笑著,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臉麵去麵對白王了。
當天夜裏一夜無眠。
第二日,第三日,她都將自己悶在屋子裏不吃不喝,接受良心的譴責。
可她心思早就已經不在此地,再加上這件事情的真相一出,叫她根本無法再安心待下去。
於是再第三日的午後,她讓春見準備筆墨紙硯,親手寫了和離書去找白王。
“小姐,你當真決定要這麽做嗎?”春見擔憂的看著她。
尹宛咬咬下唇,說道,“我決定了,等他一簽字,我便去找父兄,往後都不回來了。”
這件事讓她真的成長不少,學會了不再片麵的去看待事情。
春見隻好點頭說道,“既然小姐決定了,那我便支持小姐,小姐去哪裏我便去哪裏。”
隨後,主仆二人便出了院門。
守門的仆從還在,但是被春見三兩下就給解決了。
幾人躺在地上哀嚎的時候,她們已經踏上了前往書房的路。
很快,二人便到了書房。
尹宛讓春見在外頭候著,自己去書房找他。
卻沒想到,剛剛走到門口,蒼河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她麵前,痛苦道,“王妃,快救救殿下吧,殿下病了好幾日了,一直不讓屬下去找王妃。”
尹宛頓時心下一沉,他病了?何時病的?
“我去看看。”她將和離書收起塞進袖中,走了進去。
剛入偏室,便看見那個向來精神無比,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真的病了。
整個人病懨懨的,臉色蒼白的躺在榻上,好不可憐。
尹宛一下子攥緊了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