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怎麽會, 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病了?
還病了好幾天......
這種時候他不是應該去州衙處理事情,然後接受百姓的簇擁愛戴嗎?
躺在這裏算怎麽回事。
那樣精壯的男人忽然倒下,還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尹宛在塌邊站著, 呆呆的看著昏迷不醒的人,心中亂成一團麻。
門外,兩個下人也好不到哪兒去。
蒼河將春見拉到一邊,小聲問道,“我方才看見王妃手裏拿著一張紙, 上頭好似寫著和離二字, 我......我沒看錯吧?”
春見搖搖頭, 十分嚴肅的說道, “沒有, 你沒看錯。實話告訴你吧, 被關禁閉的這些日子裏小姐她想明白了。她與殿下從一開始就是被迫成婚, 到現在感情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經過這些日子的牽扯, 她發現自己與殿下並不合適, 做不到日久生情,也做不到琴瑟和鳴,所以決定來找殿下簽和離書。”
和離書......
蒼河頓覺如遭雷擊, 腦中嗡嗡作響,耳裏開始沸鳴。
王妃想要離開殿下嗎?
“王妃怎會有這種想法呢?”他瞪大眼睛愕然的看著春見, 攥住她肩膀問道。
肩膀被他捏的酸疼,春見很是不耐煩的揮開他的手, 板著臉道, “怎麽不會有這種想法?其實我們做下人的不該多嘴的,但是有幾句話我真是忍不住想說。”
“我覺得這麽久以來, 小姐對殿下也不差,還會設身處地的為他著想。可是殿下呢做什麽都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生怕小姐壞了事。他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小姐,也從不解釋,弄得小姐以為他是個壞人,造成這麽大的誤會。”
“現在小姐得知真相,感覺根本就無法再繼續待下去了,你說,她不走,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其實不單單是這件事,還有雲風。
小姐明明隻是想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有個朋友,可殿下總是不給人家好臉色,鬧得屢次不愉快。
她都感覺沒有臉麵見人家了。
壓死駱駝的往往都是最後一根稻草。
在得知行賄一事的真相之前,她還沒有確定要走,但是知道一切後,她才徹底下了決心。
春見覺得,從一開始沒改口叫王妃還真的是對的。
原來王妃是真的會難過的,蒼河暗暗心痛。
他早就知道殿下總是將王妃關禁閉,什麽都不告訴她,會出岔子的。
這不就真的來了。
先前還想著可以哄,現在連哄的機會都沒了,直接宣告結束。
他其實還真的挺舍不得王妃的,殿下生來便不受寵,除了蘭妃娘娘就沒有人再關心過他。
王妃算是除開血親關係,真正意義上關心他,為他著想的第一人。
若是王妃走了,這裏可就隻剩下殿下孤身一人了。
他覺得事情不能這樣發展的。
“我去勸勸王妃。”蒼河說道。
春見也不知該說些什麽,隻是無聲的看了眼他,讓開一條道放他進去。
蒼河幾乎是跌跌撞撞走進門去的。
見王妃站在榻前還看著殿下,並沒有任何動作,他猛地往地上一跪。
“王妃,屬下求您不要走。”他哭喪著臉,叩頭說道,“您走了,往後誰來照顧殿下啊?”
小侍衛的聲音都是沙啞的,可見心情是有多麽的不好。
尹宛聽著心中雖不好受,但她仍舊默然,緊緊的攥著自己的衣袖不動。
她來這兒並不是想聽他說這些的。
見王妃根本沒有要說話的意思,蒼河心都揪了起來。
他抬起頭看了眼主子,發現主子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心中更是難過。
於是忍不住又求道:“王妃,求您為殿下想想吧,殿下自幼生活的環境便十分不堪,才......”
尹宛其實真的很不想聽他說這些,但是這些話又止不住的往耳朵裏鑽。
她心中隻有最複雜,沒有更複雜。
本來下定好決心後,打算來同魏衡說清楚就直接離開的。
誰知道他竟這樣了。
弄得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是看明白了,他對她沒什麽感情,她對他也沒有,兩人郎無情妾無意的,何必要硬湊在一起折磨對方。
若是她不在這裏,白王隻專注去做自己的事,隻怕是會做的比現在更好更順暢吧。
而她呢,沒有這麽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牽絆,過的不知道有多滋潤。
還是得怪太子那個挨千刀。
不是他,他們能這樣嗎?
更不至於讓一個小侍衛在這裏苦巴巴的求她別走。
哎,真是難啊。
尹宛心情不好,也一直沒說話,任由蒼河喋喋不休的說著。
白王一直未醒,在榻前站了許久,她感覺自己的腳都有些麻了。
而身後的小侍衛還在祈求著她不走,讓人又心疼又煩躁。
到最後,他的語氣中更是帶上了哭腔。
尹宛心中一驚,心想怎麽這個大男人還哭起來了?
她連忙轉過身看著他,皺著眉道,“蒼河,你這是做什麽,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句話你沒聽說過嗎?”
都這種時候了,他還顧得什麽輕彈不輕彈的,他家主子的終身大事最重要。
其實看得出來,最近殿下好似有些對王妃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興許他自己不知道,但他這貼身小跟班兒看的清楚啊。
“王妃,屬下是想替殿下勸勸王妃,殿下如今突然病倒,您若是走了,殿下該怎麽辦。”
話裏話外都是在勸她別走,尹宛腦子裏都是亂哄哄的。
感覺這個時候扯這事好像扯不清楚,於是換了個話題,“殿下他怎麽會突然這樣,看過大夫了嗎?”
蒼河連忙回道,“看過了,大夫說就是一般的風寒,給開了藥的,吃了幾副,但沒什麽效果。”
風寒麽?
尹宛回頭看了眼他。
如果症狀嚴重的話,風寒是會有至人昏迷的情況,不過一般用藥之後都會好轉。
他這都兩日了,一直不曾好轉怕是不太妙。
“你們請的是什麽大夫?”她問。
“永豐堂的大夫。”蒼河沙啞著嗓子說道。
尹宛心中十分訝然,“為什麽你們不去請雲風過來看看?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該去找熟人啊。”
明明知道他是凜州負有盛名的神醫,為什麽不去請他來看看?
真的讓人難以理解。
說起這個,蒼河心中就直叫苦。
哪裏是他不願意,明明是殿下不讓好吧。
前天患病臥床不起的時候,他便要去請雲大夫過來,可是殿下不肯。
還下了死命令,說絕對不讓他來,若是抗命不尊就讓他自己去望春喂狼。
乖乖,這他怎麽敢忤逆。
“殿下不讓,說禁止雲大夫入府。”蒼河歎了口氣,顯得十分為難。
尹宛仰頭閉了閉眼,心中又好笑又好氣。
魏衡啊魏衡,你還當真是軸的厲害。
也不知道他在賭什麽氣,都這種情況了,還不要人家來看看。
“去,立刻將雲風請過來給殿下診脈,有什麽事我擔著。”
聞言,蒼河心中閃過一喜。
他三五下擦去眼淚,眼巴巴的問道,“王妃,您是不是不走了?”
尹宛都懶得回他這句話。
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走不走呢,你主子的都命懸一線了。
“別廢話。”她冷道,“快去請他過來,你是想讓殿下一直這樣下去嗎?”
蒼河忙搖頭,“不想不想。”
“那還不快去!”尹宛催道。
“是,屬下這就去。”蒼河連忙爬起來往外跑去。
他都恨不得自己身上長出兩隻翅膀,撲棱撲棱就能飛出去將人帶回來。
望著小護衛飛奔出去的背影,尹宛深深的歎了口氣。
她轉過身看了眼白王,走過去,在塌邊坐下。
塌邊放著一個銅盆,盆中有水,水裏浸泡著一張軟帕。
軟帕淩亂的沒在水中,想來當是方才她來時,蒼河急著出來見她隨手扔的。
她在塌邊靜默著坐了一會兒,起身將軟帕從水中撈起,輕輕擰了一下。
瀝去水,折疊成長條,打算敷在白王的額頭。
但是沒想到手在觸碰到他額頭的一刹那,她發現情況好像不對頭。
白王的額頭並不高熱,反而是冷冰冰的。
還以為是自己感知錯了呢,尹宛將軟帕攥在手中,又伸手在他額上探了一下。
發現居然沒錯,他的額頭的確是冷冰冰的。
心中頓時一沉,感覺真的不太妙。
於是忙將手中的軟帕搭在銅盆邊沿,去給他掖被角。
但是沒想到,剛剛將被子掖好,白王就開始發起抖來。
她沒見過這場麵,當即嚇得手忙腳亂,不知道該繼續還是不該。
“壞了,殿下他這是不行了嗎?”尹宛的雙手僵在半空中不敢動,催促道,“春見,快些去看看蒼河帶人回來了沒有?”
怕是再耽擱下去真的完了。
春見忙跑出去張望,但並沒有看見人朝這邊來。
“小姐,還沒呢。”
“沒有就趕緊去催!”尹宛急道,“殿下若是死了,我們都完了。”
春見嚇得連連應聲,趕緊跑了出去。
尹宛心急如焚的看著榻上的人,心中的愧疚與煩悶越來越重,都感覺喘不過來氣了。
她向來心軟,最是看不得這種情況。
於是將雙手合十,默默的念著:魏衡你可千萬停挺住不能死啊,你才十七歲,正是最好的年華,還有大把的歲月要過呢。而且你才還了凜州百姓一個晴天,不可以就這樣撒手人寰的,你要活著,還要好好活著,要好好享受屬於你真正意義上凜州之王的日子。
可白王並沒有讀心術,聽不到她的心裏話,仍舊在發著抖。
尹宛心中越來越害怕,越來越焦急。
好在沒過多久,雲風便被請過來了。
一看見他,尹宛連忙迎上去,說話時聲音都帶著顫抖,“雲風,你快些來看看,殿下他不知道怎麽了,一直在發抖,額頭十分冰涼。”
雲風是個大夫,見到病人第一時刻便是去看他。
他將藥箱放在桌上,疾步走向床榻。
先是將白王大致檢查一遍,再搭脈,搭完脈便將藥箱裏的針灸包取出,在火上過一遍,然後開始給他紮針。
這架勢看上就有些嚴重。
因為一般的情況是不需要用到針灸的,尹宛心中沒底,問道,“雲風,殿下他到底怎麽了,是不是風寒啊?”
雲風搖頭,麵色十分沉重,“是,但也不是。”
“那倒是什麽情況?”尹宛追問。
雲風側過身子看著她,眉宇間帶著濃濃的愁雲,“一開始的確是風寒,但是後來便中毒了,什麽毒我現在還沒看出來,得紮完針之後才能斷定。”
中毒???
尹宛身子一軟,險些摔倒在地。
雲風一把拉住了她,雲宛站穩後趕緊將胳膊抽了回來。
“怎麽會中毒的?”她朝蒼河看了看,蒼河也是一臉震驚,“屬下並不知道啊。怪不得殿下一直不見好,原來是中毒了。”
是哪個天殺的做的,若是給他抓住,定要他千百百倍的來償還。
“你日日都在殿下身邊守著,你不知道嗎?”尹宛疑道。
蒼河一臉悲戚,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
不過他做事一向伶俐,忙叫了管家去調查情況,先將府裏上上下下查驗一番再說。
這廂,雲風已經將針給取回來了,他將它拿到眼前看了看,再嗅了嗅。
思索片刻後,臉色忽然大變,像是想到了什麽事。
不過很快,他又恢複了平常。
“是西域特製的絕命散。”他取過針灸包將針單獨放在一格裏,“我先開個抑製毒性的藥方,你們先熬上給殿下用著,我回去再想想有沒有什麽好辦法可以解毒。”
絕命散這名字聽著好像就很毒辣,尹宛忙問,“是不是特別嚴重?還有這東西聽著是西域的,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啊?”
雲風點頭,“幸好殿下用的不多,若是量再大一些恐怕就會致命。”
不過關於它為何出現在這裏,他沒有回答。
他起身,快速寫下藥方,與尹宛道別之後就帶著蒼河去取藥了。
尹宛現在心裏被擔心填滿,也沒有功夫去理會這毒是從哪裏來的。
不過她做事也不含糊,立即就將書房外頭加強人手看著,命令府裏的人也都不得外出。
得等到白王醒來之後再做定奪。
被人下毒無非就是仇怨,應當是將凜州的貪官汙吏連根拔起動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那些人才狗急跳牆來報仇。
聽雲風說下毒之日便是今日,想來應該是有人潛入府中作惡,這會兒定是還沒有出去。
隻要將府裏的人挨個盤查,想來會有蛛絲馬跡的。
白王還在發抖,尹宛便讓春見取了軟被過來給他蓋上,自己則守在塌邊一刻不敢離開。
就在方才,她做了個決定,暫時還是不走了。
等到白王身上的毒解開,身子恢複如初,她再同他來說和離之事好了。
他現在身子虛弱,不省人事,若是就這麽離開,自己良心上也過不去。
再說了,沒有他的親手簽字,她手裏這份和離書就相當於是一張廢紙。
留下來照顧他......就當是對之前的所作所為的彌補吧。
藥熬好,尹宛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白王喝下了小半碗。
然後又陪著他在塌邊坐了半個時辰。
發現他漸漸的恢複平緩,不再發抖之後,她才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回到清心苑。
在書房守了一日精疲力竭,一挨著塌,便沉沉睡了去。
到了後半夜,白王慢慢轉醒。
蒼河迷迷瞪瞪的看著主子清醒,喜極而泣。
他連忙撲過去跪在塌邊激動道,“殿下,您終於醒了。”
白王額頭十分脹痛,他伸手揉了揉,卻看見了枕邊躺著一方繡著小葡萄的軟帕。
“王妃來過了?”他看著那小葡萄問。
蒼河連忙點頭,“是的,王妃在這裏守了殿下一整日呢。”
“不過......”他麵上的喜色又很快被悲傷替代,“王妃說在這裏待不下去了,要離開殿下,這可怎麽辦啊?”
白王按壓著額頭的手頓時一僵,“她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