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尹宛頓時嚇得花容失色, 趕緊將手裏的胳膊給扔了回去。
低頭的時候又看見他敞著衣襟,慌忙伸手當在眼前,急道, “殿下,你怎麽來了?還這般......”
“這般什麽?”白王麵色淡漠的問道。
尹宛閉著眼,磕磕巴巴的說,“坦,坦胸露.乳, 不修邊幅!”
說他不修邊幅?當真是口無遮攔的緊。
也不看看是誰將他謔謔成這樣的。
白王忽然向前傾身, 一把握住她的手, 質問道, “王妃自己心裏難道沒有數嗎?”
“本王剛剛在這裏躺下, 就被你上下其手, 你說說, 你想做什麽?”
聽他這般說,尹宛才知道這都是自己的傑作。
一下子羞紅了臉, 心道自己居然又幹了這樣的囧事。
明明上回醉酒就已經夠難堪的了, 這回居然又這樣。
想想也真是怪丟人的,她感覺很是不好意思繼續同他說這事,於是趕緊換了個話題。
“殿下, 你怎會這麽晚來這裏?”她小心翼翼的用指頭撚起寢被遞給一旁的男人。
白王倒也沒拒絕,伸手接過。
不過他沒用它, 而是慢條斯理的拉好衣襟,將衣帶係好。
然後慵懶的倚在床柱上, 幽幽的看著她, “怎麽,王妃是覺得本王不能回來, 所以專程讓人將門給關上?”
這她怎麽敢呢,尹宛趕緊擺手表示不是這樣。
“殿下想多了,整個王府都是殿下的,我怎麽敢不讓殿下進來。我隻是看殿下夜裏不會回來了,怕院子裏進來什麽壞東西,所以差人將門拴上的,但沒想到殿下有美人在懷,居然還能一心二用,跑到這清心苑來。”
她可當真是佩服。
白王哦了一聲,覺著她這話裏話外似乎都帶著一股酸溜溜的意味。
心裏不知怎麽竟有一些快感。
“王妃這是吃醋了?”他看著她問。
“才不是。”尹宛立即回道,不帶一絲猶豫,“怎麽可能會吃醋,我也不是那種小氣之人。”
再說了,誰要吃他的醋。
先前問他的時候他自己都不承認呢,現在還跑來問她,想都別想。
都知道對方是個什麽樣的心思,就沒必要問這種曖昧的東西了吧。
“當真不吃醋?”白王追問。
尹宛歎了口氣,表現的十分無奈,“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就是殿下你能不能以後往府裏帶女人之前,先同我打個招呼,我好歹也是府裏的半個主子,叫下人看見多沒麵子。”
“還有,若是殿下要納妾室入府,一定要正正當當的納,可千萬別做那強取豪奪之事,省得讓人抓住把柄。”
說這話時,她的語氣十分淡然,麵色平靜的如同毫無波瀾的湖麵似的。
白王心中的快感便在這種無所謂的態度中消磨殆盡。
他坐直身子,靜靜的看著她,不發一言。
尹宛以為他在考慮她的提議,於是也不打擾,反而將身子王裏頭挪了挪,給他騰出點位置。
反正過來了不就是要歇在這裏的意思嗎,不同他那樣,但是睡覺的位置還是要留給他的。
不然待會兒這人又要說自己是這府裏的主人,她憑什麽不讓他睡在這裏。
那她可真是冤枉。
挪到裏頭,尹宛就不動了,靠在牆上等著他的回答。
等了許久,才等到白王出聲。
還以為他要說往王府裏帶女人的事情,沒想到,卻聽見到他忽然問道,“尹宛,你心裏是不是還裝著太子?”
尹宛被她問的一愣。
心想他怎麽忽然問到那裏去了,這事同太子有半分關係嗎?
“殿下為何這樣問?”她不正麵回答,將問題直接拋回給了白王,“我們不是在說殿下要帶妾室進府的事嗎?”
白王顯然沒料到她會這樣說。
他怔了怔,沒有說話。
尹宛還是一副平靜無波的姿態,他看著她,看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
眼下已到深夜,屋子裏靜悄悄的,偶爾能聽見屋簷上有雪塊滑落下來,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尹宛一遍等他說話,一邊默數雪塊的數量。
一直數到第五塊的時候,才看見這尊精致的雕像薄動了。
他忽然起身下榻,穿好鞋襪背對著她,冷冷說道,“王妃今日擅闖書房,損毀木牌忤逆犯上,罰一月月例。”
說罷,他便甩袖離去。
尹宛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心想他是不是真的瘋了。
明明是好心提醒他納妾的事情,怎麽還對她甩臉子。
還罰月例呢,這個王妃真的是做的很沒有意思。
白王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尹宛獨自一人睡雙人床不知道有多舒坦,後半夜一覺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洗漱過後,沒用早膳,她便帶著丫頭出府去了。
專程留著肚子去吃外麵的小吃,饞了許久,今日可算是逮著機會了。
快到午時的街頭人潮竄動,十分熱鬧,叫賣聲此起彼伏。
她帶著春見一頭紮進人潮裏,去尋第一日在馬車上看見的那家被小童扔炮仗炸塌的麵攤。
好在路程不遠,玩玩鬧鬧中便尋到了那裏。
幾日不見,麵攤已經修繕完好,老板挽著袖子正歡快的甩著麵。
她們尋了張空著的桌子坐下,悠閑的等麵好。
這坊間的氣息實在是好聞,尹宛忍不住嗅了嗅,四處張望。
看著看著,便看見頭頂的樹上掛著許多白色的東西。
她連忙扯著春見去看,“你瞧,那是什麽啊?該不會是老板甩上去的麵吧?”
春見抬頭一看,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可不就是嗎,這技術......哈哈哈。”
尹宛受她感染,也跟著笑了起來。
“樹上掛這麽多麵,那老板得甩了多少次麵上去的啊。”
兩人正笑的開心,旁邊忽然有個吃麵的人用筷子敲了敲桌麵,壓低聲音道,“小娘子們可莫要這般嗤笑人。”
尹宛頓時抿住唇,看向他。
春見連忙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那人滋溜一下將最後一口麵吸進口中,咀嚼幾下咽了下去,抹了一把嘴上的油。
然後嘖吧嘖吧嘴,說道,“老劉以前是做麵的好手,從不犯這種錯誤。若不是衙門,他也不至於這樣失手。他家上有老下有小,賺的那點銀子剛好夠糊口,誰知衙門忽然加收賦稅,為了交完賦稅還能糊口,他便隻能加長出攤時間,甩麵都要甩的胳膊脫臼了,自然會失手形成這種情況。”
“像老劉這樣情況的凜州還多的是,在下之所以這麽冒昧的對兩位小娘子說這個,就是想告訴你們,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酸,你們若是不知道也便罷了,但千萬別隨意嘲笑,很傷人自尊心的。”
聽他說完,尹宛臉上的笑就掛不住了,心中還冒出無法抑製的愧疚感來。
早知道是這種情況,打死她,她都不會笑的。
方才隻是看著覺得好玩,誰知道背後還有這種心酸。
“是我們的錯,我們會注意的,多謝提醒。”
她朝春見看了一眼,春見也跟著點頭,收起了即將要爆發的怒火。
“多謝!”那人朝她們二人抱拳,放下幾枚銅錢轉身離開。
尹宛看著那人離開的背影,暗歎,想不到這凜州百姓還挺仗義的。
就是這府衙......她搖搖頭,真的過分。
難道他們不知道私自增加賦稅是大罪嗎?
不過她很快便想到了一件事,來這裏的第一日她與白王便參加了接風宴,宴上那些官員給他送了大禮。
匣子裏的銀票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這樣來的,如果是,那還真的是喪盡天良。
不行,得回去同殿下說一聲。
萬一是真的,那罪過就大了。
“春見,不吃了,我們回去。”她起身道。
“啊,那麵快好了,怎麽辦?”春見也跟著起身,“小姐不是饞了好久嗎,要不等吃完了再回去?”
尹宛搖頭,“不了,將銀子放在這裏,同老板說一聲。”
說罷,她便轉身往外走。
春見隻好將銀子放在桌上,同老板招呼一聲,跑了出去。
馬車回到府中之時,剛到未時。
時辰還尚早,尹宛下了馬車就直奔書房。
卻沒想到,走到院子門口,又看見門上掛上了一塊新的木牌,上頭依然寫著禁止她入內。
門口還多了兩個護衛看守。
她也沒打算糾結這事,對那兩個護衛道,“去通報一聲,就說我有急事要見殿下。”
其中一人便立即進去稟報。
很快,他便出來了。
“啟稟王妃,殿下說不見,讓王妃回清心苑待著。”
尹宛頓時火冒三丈。
她是真的有急事要找他,他卻整這一出。
“我是真的有急事。”說著,她便要往裏闖,卻被兩個護衛給攔住了。
那兩人險些碰到她,春見看不過眼,上去就給了他們二人一個巴掌。
“放肆,誰讓你們這樣對王妃的?吃了豹子膽嗎?若是王妃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你們吃罪得起嗎?”
誰知那兩人被打後還是紋絲不動的守在門口,春見又想動手。
尹宛趕忙攔住了她,“算了,他不見就不見吧。”
外頭的動靜傳到書房內,白王心生不悅,“怎麽回事?”
蒼河道,“是王妃要進來,兩個護衛不讓,好似起了爭執。”
白王捏了捏發脹的眉心,“走,去看看。”
尹宛正要打算離開呢,就聽見門吱呀一聲開了。
白王從裏頭走出來,一身墨色金紋衣裳將其襯的十分高貴,像是一個不惹塵埃的謫仙。
看到他,她便記起來麵攤上那人同她說的賦稅之事。
想著他這凜州之王不為百姓謀福利,卻與貪官汙吏同流合汙搜刮民脂民膏,心中就十分不忿。
“殿下,我有話要對你說。”她陰沉著臉道。
白王麵色也不是很好,他朝身後的人揮了揮手,幾人便悄然退去。
等待門前就隻剩下他們二人,他道,“有什麽事?”
尹宛便劈裏啪啦的一口氣都說了出來,“殿下,我之前讓你將銀票還回去真的是對的,你知道這銀票是哪裏來的嗎,都是從百姓們身上搜刮出來的。殿下是凜州之主,應該為百姓著想才是,實在不該......”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白王的一聲怒喝給打斷了。
“放肆!誰讓你又插手這件事的?本王做事難道還要你來指手畫腳嗎?”
怎麽讓她安安生生做一個後宅婦人就這麽難呢?
被他這般一吼,尹宛嚇得一下子紅了眼。
她委屈巴巴的看著他,“我這樣隻是為了保護你,不讓你走歪路,我有錯嗎?”
保護他?白王心中冷笑。
得了吧,就別說這種假話讓人聽著頭疼。
她心裏根本就沒有他,說哪門子保護,還是去保護那個要害她,她還將人當寶似的二皇兄吧。
“這件事到此結束,你不許再提,本王的事情本王自會處置,容不得你來指手畫腳。”
說罷,他便轉身走進院中,砰的一聲將門給關上了。
尹宛站在外頭呆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
被春見扶著走回清心苑時,手指頭都凍得通紅,在火上烤了許久才好起來。
魏衡你這冥頑不寧的家夥,說一百遍都沒用,真是氣人。
尹宛坐在炭盆邊一邊掉眼淚一邊絞著手帕。
這已經是她第七次同他說莫要接受來路不明的財物,他一次都沒有好好聽她說,一說起這個就大發雷霆。
看來是真的鐵了心要做那壞人。
她想,她也不必再去說什麽了,就讓他自生自滅吧。
“春見,走,我們出去繼續逛街去。”
為一個男人傷心落淚實在是不值得,從那次被魏循那狗東西傷害後,她便知道了這個道理。
與其在死胡同裏糾結,還不如換條康莊大道走一走。
去吃好,玩好,喝好,不比這些破事來的舒服?
於是,主仆二人再次出了府。
她們買了許多首飾,發釵,耳環,還買了胭脂水粉。
吃了小攤拉麵,買了烤的金黃酥脆的盔餅。
逛了多家鋪子,最後走著走著,都不知道走去了哪裏。
累了,便找了條小巷子裏的茶館坐著下,叫了壺茶。
春見方才看到有賣糖葫蘆的,尹宛便遣了她去買。
自己則一個人坐在茶館裏慢悠悠的飲茶。
一盞茶還沒飲完呢,忽然就聽到後頭的巷子裏撲通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掉下來了。
她好奇心又重,忙起身趴在牆角往裏看。
這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
方才掉下來的那個人居然是雲風,他渾身是血,看上去很不好。
尹宛嚇得臉色一白,忙跑了過去,喚道,“雲風,你這是怎麽了?”
雲風睜開眼,看見是她,心放了下來,溫潤的笑了笑,“沒事,你怎麽會在這裏呢?”
“我逛街逛到這裏的。”她將他渾身上下打量一遍,“你身上都是血,怎麽說沒事呢,走,我扶你去找大夫。”
雲風搖搖頭,“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
“可你是大夫那也得分情況啊,快別說了,我帶你去找大夫。”
雲風拗不過她,隻好點頭,“好,不過不用去外麵,就從這裏進去便好。”
“這裏?”尹宛將麵前那道緊閉的門看了看,“這什麽地方?”
“是我柳家醫館的後門。”雲風虛弱的說。
尹宛重重點頭,將人試圖扶著起來,“好,我扶你進去。”
她身輕,沒什麽力氣,雲風擔心自己壓傷她,刻意隻用了一成力靠著。
尹宛很順利的將雲風送進了醫館。
之後,她便留在外間等著他在裏頭處理傷口,一邊想著他是怎麽會傷到這般嚴重的。
等了一會兒,就看見雲風從裏頭出來了。
他換了身素白衣裳,洗淨臉上的血跡之後,人看上去就精神了許多。
隻是一動就虛弱的險些摔倒。
尹宛想也未想,跑過去扶住了他,“小心些。”
將人扶著在椅子上坐好,她才歎了口氣,問道,“你怎麽傷成這樣的?”
像他這般懸壺濟世的大夫還會有仇家嗎?
雲風靠在圈椅上,唇色蒼白,但他看著尹宛還是習慣性笑了笑,“也沒什麽,就是我看見有人強收保護費看不過去,與他們打起來了。”
保護費?尹宛心中一沉,該不會與她撞見的事是一樣的吧。
真是世風日下,凜州這些人猖狂的很啊。
可即便她氣的要命,這事現在也無能為力了。
因為自己的夫君就是凜州最大的官,他都不作為,她還能怎麽辦。
“那那些人怎麽樣了,死了嗎?”
雲風點頭,“差不多。”
尹宛臉色頓時就不太好。
雲風眉頭微微皺了皺,“是不是嚇到你了?我是大夫還手沾鮮血,肯定嚇到你了。”
“倒沒有。”尹宛道,“那些人如毒瘤一般,你殺他們替天行道沒錯的,我就是擔心會有人報複你。”
雲風苦笑著搖搖頭,“那沒辦法,之後肯定會有人報複的。”
尹宛歎了口氣,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呆呆的看著雲風,滿麵愁容。
雲風也看著她,心中卻滿是暖意。
這還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有人為他擔心。
不過暖是暖,伴隨而來的還有滿滿的愧疚。
其實方才他對尹宛撒了謊,這場打鬥並不是因為看到有人收保護費他看不過去替天行道做的。
而是因為自己在某些事情上沒有按照命令去做,惹怒了上頭,他們才派了人來懲罰他。
隻不過他身懷武藝,那些人不知道,打鬥的時候就被他反殺了。
找收保護費這種借口,隻不過是隨口扯得理由。
“沒事的,你別擔心,我自己能解決。”雲風笑著道。
他臉色依舊蒼白,尹宛眉頭緊皺,“但願你能沒事。”
說罷,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來什麽似的,驚呼出聲,“糟了,春見還在外頭呢,方才忘記與她打招呼,這丫頭肯定在外頭找瘋了。”
於是她啟步就要往外走。
雲風也跟著站起來,“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還是好好養著。”尹宛朝他擺手,腳步不停。
不過雲風還是跟著一起出來了。
兩人一起走到醫館旁邊巷子裏的茶館時,就看見春見在茶桌旁站著,手裏拿著兩串糖葫蘆,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在她的前方,立著一個墨色衣裳的男人。
此刻,他正麵色鐵青的看著她。
尹宛被他嚇了一跳,心中直呼不好,怎麽在這裏碰到他了。
“殿下,你怎會在這兒?”她問。
白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她身旁的男人,眸光暗了暗。
“你為何會在此地?”他問,“又為何丟下丫鬟與一個男人堂而皇之的在一起?”
沒想到,還沒等到尹宛回答呢,就聽見雲風在一旁說道,“柳某見過殿下,還望殿下恕罪,是柳某請王妃去了醫館看看的,忘了知會小丫鬟。”
春見動都不敢動,麵色十分難堪,一看便知道是被突然出現的白王給嚇壞了。
尹宛心中也不知怎得有點心虛。
她吸了口氣,說道,“出來逛街剛好逛到這裏,雲風邀請我進去坐坐,我就去了。”
她是隻口不提雲風受傷之事,生怕白王與那些人沆瀣一氣,捉拿他回去處罰。
但願雲風堅持住,別露餡兒才是。
說著,她還忍不住回頭去看了一眼他。
卻沒想到,就是這一眼,徹底惹怒了白王。
他忽然大步走過來,攥起她的胳膊,將人拉著走向巷子前頭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