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陸璘很快看向楊釗,楊釗立刻道:“那個,既然陸三公子已經送到,那陸大人,我就先回去了。”
陸璘點頭:“有勞楊大人。”
楊釗離開房間,卻忍不住悄悄站在了門口聽裏麵的動靜。
這時陸璘問:“你怎麽去了馨濟堂?”
“我覺著我中暑了,想去開點藥,結果就看到了她,不過她沒看見我,我提前出來了。”
“這事別到處張揚,你和剛才的楊大人說了?”
“說……了,這,不能說嗎?”陸躍問。
外麵楊釗頗有一種心虛的感覺,此時吏員自外麵路過,他趕緊無事般捋了捋胡子,往外去了。
屋內,陸躍已經忍不住問:“你見過她了吧?她怎麽會在安陸呢?怎麽做了大夫?”
“她是安陸人,為什麽不能在安陸?”陸璘再次交待:“詳情我回去再和你說,你別再這兒提這事了,我得有一個時辰才能放衙,要不然你先回家中去休息,等我回去?”
“你就提前一個時辰走,還能有人說你不成?”陸躍道。
陸璘又回了桌後,繼續翻看起卷冊:“在其位,謀其政,若我這一縣長官玩忽職守,整個縣衙隻會上行下效,最後上下官員便成一團散沙。”
“好好好,你到點再走吧,那我在這裏坐坐總成吧?”陸躍說著就問他:“二嫂她怎麽做大夫了?她再嫁了吧?嫁的什麽人,人家能答應她做大夫?”
陸璘沒回話,他又道:“我就那麽瞥了一眼,覺得她好像和以前一樣,又好像不一樣,她有沒有找過你?”
陸璘歎了口氣,看向他正色道:“我說了,別在這兒提這些事。”說完看了看周圍。
縣廨內官員與吏員來來往往,不定什麽時候就聽見了,陸躍明白他意思,無奈閉上了嘴。這兒轉轉那兒看看,打發時間。
好不容易等陸璘散了衙,兩人一同回住處,陸躍看著院子皺眉:“二哥你也不用這麽委屈自己吧,瞧這院子,真寒酸。”
陸璘隻是問他:“你怎麽就親自過來了?衛尉寺裏沒事?父親同意嗎?”
“那兒能有什麽事,就算有事也沒我的事,其實主要是母親,你知道,你就是她捧在手裏的金疙瘩,她聽說你有了心上人,非得讓人親自來問問情況,我正好在京城悶得慌,想出來走走,就自告奮勇來了。”陸躍說。
陸璘正給陸躍倒茶,聽他說話,手不由停了一下,隨後才將茶倒滿,送到他麵前。
陸躍問:“所以你看中的是哪家閨秀?安陸的?安陸這小地方還能遇到好姑娘?”
陸璘沒說話,隻問他:“家裏怎麽樣?母親身體可還好?”
“好著好著都好著,你快說是哪家姑娘,長什麽樣,能不能帶我去看看,這是我這趟出來母親給我的差使,辦不好都沒法交差。”陸躍急不可耐。
陸璘喝了一口茶,緩緩道:“沒這姑娘,我瞎說的。”
“啊?”陸躍半晌沒回過神:“你在逗我吧二哥?怎麽會沒有呢,你那信我也看了,石全轉述的話我也聽到了,你之前說的清清楚楚,有想娶的姑娘了啊,所以母親都把看好的那家給你推了,怎麽現在又說是瞎說的?你可不是說瞎話的人。”
陸璘隻沉默著不說話,陸躍無奈看向旁邊站著的長喜:“長喜?這怎麽回事,你說呢?”
長喜看看他又看看陸璘,也不知道怎麽回,抓了抓腦袋,為難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公子沒和我說過。”
“那安陸有哪家和二哥走得近?二哥來安陸了又認識了哪家姑娘,這你總知道吧?”陸躍問。
長喜搖頭:“好像……都沒有……”
他沒辦法說,唯一有來往的姑娘就是前少夫人。這也是他猜測公子是不是喜歡少夫人的原因,但證據太少,公子又什麽都不說,他也不好妄斷。
陸躍無奈看看他,又看向陸璘,湊近道:“二哥你騙母親啊?為什麽呢?母親看中那位姑娘我聽說挺好的,你這不是錯過了嗎?”
陸璘問:“母親說的那親事,真的推了?”
陸躍點頭:“是啊,你信上說得那麽急,還讓石全快馬加鞭趕回去,母親當然就給你推了,不怕耽誤你事麽?”
陸璘點點頭:“就這樣吧,說親的事讓母親別著急,等我回去再說。”
“這怎麽行呢,你說不著急就不著急嗎?母親可是越來越急了,她要知道你騙他,說不定立馬給你再說一門親事。”
“那我就不回去了,或者你回去和母親說,我在安陸已經訂親了,叫她別忙。”
聽他這樣說,陸躍一臉不解,最後湊近他道:“二哥,你是不是……有什麽別的想法,或是難言之隱?你之前不和二嫂同房,是不想,還是不能?”
陸璘先是疑惑,隨後明白他的意思,露出一臉苦笑,最後沉默良久,回道:“我這輩子,就這樣了,你回去和母親說不要管我吧,她若真給我訂了親我就不回去了。”
“所以你真是……不能?”陸躍低聲問。
陸璘喃喃道:“我倒希望是不能。”
因為不想,更讓他難以麵對。
陸躍弄不明白他,最近道:“還有一件事,是父親托我給你帶話。”
說到這個,他語氣也認真起來,陸璘靜靜看著他,便聽他道:“你是不是在這兒辦了一個什麽案子,要查禦史台一個徐姓禦史的老家?”
“嗯。”陸璘淡聲應著,他早知道徐家會給京城送信,這事會傳到京城去。
陸躍說:“父親讓你好好的,就安安穩穩在這知縣位置上坐個一年半載,他就能找機會給你調回京城,你到這兒查這大戶,又還有京城的關係,盤根錯結,一個弄不好就被彈劾了,到時候升遷就有麻煩。反正也就是做做樣子,何必鋌而走險去得罪禦史台的人?”
“徐仕在安陸非法兼並土地,上下打通關節,也並非沒有他弟弟徐茂的功勞,但我隻查到徐仕,其餘人等,一律不牽扯,已是放他一馬,他若有怨,可去府衙上訴。”陸璘說。
陸躍歎氣:“反正父親的話你都不會聽,我說的話你更不會聽了,我隻管帶話就是了。”
陸璘回答:“你帶到了,我也知道了,隻是我有我的考量。當然,日後我會盡量保全自己,讓父親不必擔心。”
“你回頭把你要說的寫封信我帶去京城吧,省得父親怪我沒好好勸你。”陸躍說。
將家中交待的事說了一遍,陸躍便道:“安陸有什麽好的去處或樂子麽?好不容易出來,又沒人管,我想好好玩幾天。”
陸璘想了想,說:“蓮蓬,魚湯,甜酒?”
陸躍一臉不屑:“這些京城難道沒有嗎?我說的是……樂子。”
陸璘看他一眼:“我不知道,明後日我還要去縣衙,你可以問問長喜,或是讓長喜替你去打聽打聽。”
陸躍歎了聲氣:“我就知道問你也是白問。”
後兩天,陸璘照常去縣衙,留陸躍在家中,等他沐休,陸躍告訴他,自己已經包了艘船,從安陸縣城出發,途經雲夢縣,在此地最大的紅葉湖內遊玩一天。
雲夢澤由無數大小湖泊組成,山清水秀,不得不說,陸躍比他這個東道主安排得好,遊湖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陸璘陪他一起從安陸城南的渡口上船。
結果待走到渡口邊,陸璘才發現這遊船足能承載十多人,上麵是雕花紅漆欄杆和係著彩綢的黃頂,裏麵除了船夫,還坐了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
他不習慣叫青樓女子作陪,但陸躍自京城遠道而來,興致衝衝來玩樂,他不想掃興,便什麽都沒說,上了遊船。
那兩位青樓姑娘,一個名叫薔薇,一個名叫海棠,薔薇是陸躍自己看上的,所以安安份份陪在陸躍身旁,給陸躍斟酒逗趣,海棠自然就該陪陸璘。
她見陸璘竟是品貌非凡,仙人一般,不由看得臉紅心悸,要上前斟酒,陸璘卻將她擋開,淡聲道:“不必了。”
說完,讓長喜坐在了自己身旁。
陸躍知道自家二哥向來對女色沒興致,現在還隱隱懷疑他是不是有隱疾,便也不強求,讓海棠在一邊待著,自己摟過薔薇,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她的腰。
他在家中被管得緊,父親要維持清正的門風,妻子是個跋扈的母老虎,現在好不容易出來了,便尤其貪戀這美酒與美人,可惜二哥在一旁端正坐著,氣氛不對,他也隻能摟摟腰罷了。
船在湖中行,波光粼粼、涼風送爽,湖光山色盡收眼底,陸躍提議道:“要不然我們來行酒令吧,輸的罰酒怎麽樣?”
“好啊,行酒令我最會了。”薔薇說。
海棠看向陸璘:“陸大人才學高,一定是個中高手,可得讓讓我們,要不然我們估計得喝得找不著家呢!”
“喝醉了又如何,我保證把你們安穩送回去。”陸躍說。
“送回去,送哪裏去?”薔薇嬌笑道。
陸躍回道:“你說呢?”
陸璘這時說道:“你們來吧,我去船頭坐坐。”說完,起身去了船頭,背朝幾人而坐,靜靜看著外麵的水色。
長喜怕陸躍多想,解釋道:“公子最近就這樣,悶悶不樂的,怕是沒心情,三公子就和二位姑娘玩吧。”
陸躍問:“二哥是怎麽了?”不用長喜解釋,他也感覺出來陸璘並不開心。
長喜回道:“小的也不知道,但之前端午那時候還挺好的,就是石全過來那會兒,後來就這樣了。”
陸躍回想一番,也說道:“是的,石全回去說二哥一切都好來著,那次二哥的信也寫得比以往長一些,詳細一些,所以我們都相信他找到個喜歡的姑娘要完成終身大事了,哪知道等我過來,就成了這樣,他竟說他是瞎說的。”
這時薔薇道:“這還不簡單,和那姑娘吹了唄!”
陸躍立刻看向薔薇,長喜也看向薔薇,薔薇見他們竟不懂,立刻解釋道:“這**,最能熬人了,兩情相悅時,便喜笑顏開,做什麽都有勁,做夢都能笑出來;吵架了,或是鬧掰了,那便是失魂落魄,做什麽都沒意思,女的臥床不起,哭上個十天半個月,男的借酒澆愁,悶悶不樂,這都是好的,還有人去尋死呢!”
經她這一說,陸躍和長喜頗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特別是長喜,大約覺得就是這樣了,而且正好和他疑心的對象重合了,因為自那之後,公子很少去找施大夫了,施大夫也沒來找過公子。
所以公子之前想娶的是施大夫,現在又說沒有想娶的人,是和施大夫鬧掰了?
那麽,是誰掰了誰?
看公子這麽落寞,總不能是施大夫掰了公子……吧?
這時海棠說:“如陸大人這般容貌人品,不知是什麽樣的神妃仙子能舍得拒絕陸大人,讓大人這樣落寞呢!”
她這樣說,一旁的長喜越發覺得是施大夫了,因為從前施大夫就能和公子和離,現在說是拒絕他,也不算太意外。
船一路前行,幾人在船內說笑玩樂,葷話都說了一籮筐,隻有陸璘一人坐在船頭,不聲不響看著湖麵,仿佛與身後的歡樂隔離,自成一世界。
等到下午,船繞著繞著,繞到了陳家村後麵,陸躍看到了岸邊不遠處的山峰,以及山峰上那一道小小的瀑布。
“那是什麽山?”陸躍問。
薔薇回道:“雲歸山呀,上麵還有段破鏡重圓的佳話呢,公子想去看看?”
“是嗎?”陸躍在船上坐了大半天,腰都要坐疼,轉而問陸璘:“二哥,要不要上岸去登山,然後直接回去?”
陸璘抬眼看向那雲歸山飛流直下的瀑布,水似乎比之前更急了一些,秀麗中多了幾分淩厲。
“不去了,你去吧。”他回。
陸躍問兩個姑娘:“你們隨我去?”
海棠看一眼薔薇,笑道:“你們去吧,我不去了,懶得爬。”
她本是來陪陸璘的,陸璘不要她陪,她也不好去搶姐妹的客人,倒不如不動彈,省些力氣,守在這裏,也算是對陸璘的尊重。
於是陸躍便帶著薔薇上岸去了,留海棠等人在船上。
陸璘無所謂船動不動,船夫就將船係在了岸邊,自己休息一下,海棠也懶懶在船上打盹,陸璘仍是看著山水,不言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岸上隱隱傳來一陣爭吵聲。
田野間四麵開闊,聲音傳得遠,長喜聽了一陣,問陸璘:“公子,小的怎麽聽著好像是三公子的聲音?”
陸璘也張耳聽了一陣,覺得確實是陸躍的聲音。
陸躍在京城還算老實,畢竟有父親管著,但到了安陸,自己就覺得是逃脫了牢籠,遊個湖還找了兩個青樓姑娘相陪,行事頗有些囂張,不可一世,陸璘擔心他鬧出事,便說道:“我下船去看看。”
海棠在船上待著也是待著,也說道:“我也去看看。”
長喜自然也跟下了船。
等他們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段路,便能遠遠看見陸躍和一個農漢在吵著什麽,幾人趕緊靠過去,正好見到雙方爭吵間,農漢身旁的一條大黑狗衝到陸躍麵前,狠狠朝他腿上咬了一口。
農漢趕緊叫住大黑狗,大黑狗倒是退回來了,陸璘心急,連忙上前去扶住陸躍,朝他道:“別動,我看看。”
說著就蹲下身去看他腿上。
陸躍被咬了一口,早已大驚失色,聲音都有些發抖,指著農漢怒聲道:“二哥,快讓人將他抓起來,投入大獄!這土匪……這刁民,他連他的狗,殺了也不為過!”
說到最後,他因又怕又怒,一張臉慘白中又透著紅,陸家所在的那條街以前就有人被狗咬傷後得癟咬病死去的人,所以陸躍也知道被狗咬是有可能致命的,如今被狗咬這麽一口,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擔心就此一命嗚呼。
農漢在對麵道:“你們才是狗男女……不要臉!在我家祖墳旁做那齷齪事……有爹生沒娘教!”
他似乎是個不擅長罵人的性子,雖是看得出來的憤怒,但罵起人來磕磕絆絆的。
陸躍立刻道:“你還敢罵我爹娘,老東西你知道我爹娘是誰我是誰麽?我告訴你,回頭你得跪在地上爬著求我!”說著他就看向陸璘:“二哥,你看到沒,是不是要抓他,是不是?”
陸璘已經看了陸躍的腿,並沒受傷,此時已放下心來,隻問他:“你在人家祖墳旁做了什麽事?”
陸躍怒道:“他祖墳在那裏,我在這裏,我做什麽輪得到他來管!”
陸璘往那邊看去,隔了上十步距離的地方,果然有幾座墳,其中一座最新的墳墓碑最大,上麵隱隱似乎刻著“施”字,陸璘上前幾步看一眼,赫然發現那上麵刻著“顯考施公柏仁墓”,墓碑旁邊寫了子孫的名字,他不由再上前幾步,在那一堆子孫名字裏一眼就看到了施菀的名字。
在這個墳旁邊,另有幾座小一些的墳,其中一個墳是合葬墓,墓碑上寫了兩行字,一行是“愛子施有為”,一行是“孝媳吳秀娘”,最下麵的中間是“之墓”。
這合葬墓的墓碑上麵因為後人寫得少,施菀的名字就排在最前麵。
所以,這是施家的祖墳,這兩塊墓碑,就是她爺爺、父母的碑,也算是他嶽祖父、嶽父嶽母的碑。但他從未來祭拜過,第一次來,卻是來同施家人吵架。
他也明白過來,身後那個農漢,大概就是她三叔吧。
身後傳來陸躍的聲音:“二哥,你去那邊做什麽,趕緊讓長喜去叫人來,將他抓起來!”
農漢見他這氣勢,有些怕,卻還是辯解道:“我家的狗牙都被鉗了,咬不傷你,你……你憑什麽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