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施菀驟然一驚,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再聽一會兒,確認自己沒聽錯,外麵的人真的在撥門栓!

她不能叫人,叫也無人聽見。

房裏沒有任何能防護的東西,哪怕她搬起凳子,最後也會被外麵的男人奪走。

那門栓隻是一隻小小的木栓,並不能支撐多久。無措之下,她想起屋子後麵還有道角門,便悄悄從**起身,赤著腳,輕輕穿到房間後麵,打開角門又關上,出了屋子。

時值深秋,她多日不曾出房門,隻覺冷得發抖。

這後院她還是第一次來,天上隻有初九日彎彎的弦月,什麽也看不清,但依稀能看到有幾株花木,幾棵冷杉,一個小小的池塘,再不遠處,便是一圈圍牆。

她無法出去,除非繞到前院,但若繞出去,就會被那人撞個正著。

若是不管不顧朝院外跑,喊人呢?

不,不能這樣,若是被人知道她和一個男人孤男寡女在這院中,不管那人是誰,是強盜還是好色之徒,她都完了……

不知那人是不是已經撥開了門,她在緊張之下躲到了一棵花木後麵。

然後她便聽到一道男聲:“陸夫人,你可在?人呢?”

這聲音有些熟悉,她在京城所認識的男人不多,稍稍一想便想了起來,這是那個韋大人!

所以今天來送什麽重陽糕的姓韋的人正是那天她在德春宮見到的韋大人!

是他……她早已知道他是個好色之徒,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和他有交集,卻沒想到竟會在這裏被他撞到。

他母親也在這庵堂中,他來看他母親,便知道了她也在。

隨後他一定是暗中盯著她,卻偏偏婆婆走了,焦媽媽走了,今晚錦心和其他仆人都去看熱鬧了,將她一人丟在了這裏。

她不知能怎麽辦,赤腳躲在花木後,腳被地上的冷杉葉和樹枝紮得生疼,卻一動也不敢動。

“施小娘子,我知道你在這裏,我摸了你被子裏麵,還是熱的呢……也是香的。”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後麵的角門。

施菀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他找到了那門,知道她一定在後院,便肯定能找到她……

所以她最後,除了被他□□就是死麽?

“原來你在這裏,外麵冷,別躲了,出來吧,我隻是見你被你婆家扔在這裏孤伶伶地齋戒,心疼你,來看看,沒別的意思。

“你知道的,我好歹也是國舅的兒子,有官身在,又不是那等不學無術的地痞無賴?”

他的聲音漸漸離遠,似乎朝冷杉木那邊走去了,施菀轉過身,向前幾步,輕輕踏入池塘中。

深秋的水冰冷刺骨,她也是身體還未恢複、極怕冷的時候,半待在水中禁不住渾身哆嗦。

這時韋大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往這邊過來,隨即一笑:“我知道你在哪裏了。”說著就走到了她之前站的那棵花木後。

施菀將整個人蹲入水中,連頭發都潛入水下。

安陸屬雲夢澤,而雲夢澤多水,也許去某個村子就要過一條河,那裏人大多都會水。

施菀水性也不錯,小時候,還被爺爺放在水裏練過閉氣。

這樣的池塘她不怕,可是太冷太冷了,她仿佛置身冰水中,若不是因為懼怕和緊張支撐,她早已被凍得失去知覺。

韋大人沒找到她,又繼續在附近轉起來。

池塘就在他麵前,但他不會想到一個女人能在深秋夜躲入水中,並未往裏麵看。

在池塘周圍找了幾圈,他又轉去了前麵。

施菀從水裏露出頭換了口氣,在他重新轉回後院時又將自己沉入水中。

“沒道理,一定是在這裏。”

“除了這裏,再沒有別的地方,你總不會爬牆是不是?”

韋大人一邊說著,一邊到圍牆邊查看。

“這麽高的牆,想必你也是爬不出去。躲哪裏了呢?”

他繼續在四周查看,站在池塘邊思索。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女聲:“公子,公子你去哪裏了?公子?夫人找你呢——”

這不是陸家丫鬟的聲音,韋大人不耐地歎了聲氣。

但他沒馬上離開,而是繼續在池塘邊轉悠,找了許久,各棵樹都去看,仍是沒找到。

外麵卻一直有喚他的聲音。

他挫敗道:“算你有隱身術,下次別被我抓到,若是抓到……”

他發出又狠又**邪地一聲笑,最後再看一圈,無奈去了前院。

施菀又等了一會兒,實在憋不住才輕輕從水麵露頭,屏息又等了一會兒,確認真的再沒動靜,才試探著從池塘邊爬起來。

水太冷,她凍得渾身僵硬,人也虛弱,竟是試了好久才爬上岸。

一陣風吹過,鑽心的寒冷從身體透過,手腳都木木的,沒有知覺,她一手扶了冷杉樹,努力拖著步子往房中而去。

短短的幾步路,竟走了好久。

等到房中,她早已是筋疲力盡,渾身凍得紅紫,地磚的縫隙將她絆了一下,輕而易舉讓她摔倒在地。

她躺在地磚上,再也沒力氣爬起來。

身體感覺到一股細細的熱意,有什麽東西從身下湧出來。

迷糊中,隔了一會兒她才想起來,大概是血。

她又流血了。

她是大夫,很清楚今日的一切意味著什麽,她在墮胎之後未休養好就承受如此冰水,寒氣入體,導致胞門寒傷,血氣凝滯,她會元氣大傷,身體再也回不到之前,也可能……再也懷不了孩子。

似乎,也影響不了什麽是不是,反正她和陸璘也不會有孩子了,反正她也早死了那份追逐他的心。

她的感情,她的念想,她的一切,本就無人在意。

……

不知過了多久,她從地磚上清醒,支撐著自己爬起身,解下滴著水和血的衣服,包好,披了幹衣服,縮回**。

那韋大人說他摸過這床鋪,她惡心得打顫,卻早已無力去管這些。

躺在**時她突然想,會不會她之於陸璘,也像韋大人之於她?連她碰過的東西,他都覺得惡心?

原來是這樣……原來她在他眼裏,是這樣。

她因自己這猜想而莫名湧出了淚,這幾天她都沒哭了,似乎淚水早已流幹,而這一刻,卻不知又為什麽哭起來。

第二天焦媽媽才回來,給施菀帶了幾樣點心。

她沒說,但施菀也明白,這是昨日洗三禮的糕點。焦媽媽說因為國喪,洗三禮也沒有大辦,隻是把洗三儀式走完,族人齊聚吃了頓便飯而已。

施菀沒說話,焦媽媽見她臉色紅得異常,摸了摸,才發現她發燒。

“這是怎麽了,怎麽還燒起來了?錦心這丫頭,怎麽照顧的?”焦媽媽急躁地在房裏轉了兩圈,說道:“要不然,我這就回去和夫人說,問她是不是請個大夫過來。”

施菀搖搖頭,說道:“不用……我說藥方,媽媽幫我去抓藥。”

焦媽媽疑惑:“你?”

“我也會一些。”

焦媽媽這才想起施家是行醫的,又明白請大夫過來難免讓人起疑,便找來個會寫字的尼姑,由施菀口述,尼姑寫了藥方,焦媽媽親自去抓藥。

這一休養,便又熬了半個月,一起在清雪庵待了快一個月才回陸家。

外麵有消息傳來,說王仲懷之案總算有了眉目,太後與皇上念在新政雖是禍國誤民,但王仲懷終究是一片忠心,免除一死,允其歸田。

本是大幸,結果才出獄的王仲懷卻因忿鬱交加,困苦勞頓,又逢早冬一場大寒,染了病,沒幾日,竟撒手人寰。

王仲懷本有一子一女,但長子早夭,膝下便隻有王卿若一人。

王家也是名門望族,世代簪纓,但到如今,卻是個個不中用,隻有王仲懷一人撐擋門庭,王相公如今一死,王家門庭便要一落千丈。

王家二叔一邊為王相公辦著喪事,一邊卻由夫人打聽合適的人家,要與寡嫂一起趁百日內將王卿若嫁出去。

王卿若在京中也算才貌雙絕,早有嫻淑之名,但在姻緣一事上卻是曆經蹉跎,本與陸璘郎才女貌、門當戶對,陸璘卻已有婚約;好不容易在幾年後與皇親國戚的郡侯府訂親,卻又逢王相公罷相,被退了親;到如今,遇父喪,若不能在百日內成婚,便要等三年了,那就真真正正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陸家下人每日都在議論這些,施菀本不關心,卻左聽一句,右聽一句,大概也弄清了全貌。

說來說去,最初的意外就是她。

若沒有她,一切都好,所有人都姻緣美滿。

她早已不在意他人的事,但到此時,還是希望王卿若能得個好夫君,這樣她的罪過似乎多少也能小一些。

十月十五,立冬。

陸家一早祭了祖,隨後全府發放新的冬衣,府上收拾地窖,存菜,準備著晚飯,以及各房各處要修繕換新的東西,儼然一副年節將至的樣子。

施菀自庵堂回來後,極少出去,每日就是靜坐在屋中,看著外麵人的忙碌歡笑,好像自己不屬其中。

這一日,陸璘卻過來了。

錦心見他來,喜不自勝,立刻就扔了手中的繡活,跑進屋道:“少夫人,公子來了!”

施菀正坐在次間的書桌旁,可她麵前既沒有書,也沒有筆紙,似乎僅僅隻是坐在那裏發呆。

聽到這消息,她沒回應,好半晌才回過頭來,正好看見陸璘從屋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