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她也漸漸恢複一些力氣,外麵天氣晴好,秋高氣爽,她卻一步也沒出去過。

她就每日坐在**,看著窗外,看著日頭東升,日頭西落,然後到傍晚,橘黃的陽光照射進來,再到晚間,一切歸於黑寂。

有一日,陸夫人那邊似乎來了客人,焦媽媽過來問她,當朝皇帝的親舅母韋夫人來了,問起她,問她要不要去見見。

施菀以前是願意有這樣的機會的,如今卻覺得那早已是前世的事,搖搖頭,連目光都不曾從窗外挪過來。

焦媽媽便不再勸說,回了陸夫人那邊。

本以為就這麽平淡熬過半個月就回去,誰知在她們住進庵堂的第六日,陸家急派人送來消息,說大少夫人蕭氏提前發動了,如今接生穩婆已到了府中,正在接生。

陸家三個兒子裏,隻有大公子陸恒和二公子陸璘是陸夫人所出,她自然更真心實意一些,而這兩個兒子暫且隻有個孫女綿兒,陸夫人心心念念大兒媳這次能一舉得男,一聽這消息,便急急忙忙收了些東西就回去了,讓焦媽媽留在這兒照顧施菀。

到了晚上,施菀聽到有陸府的人過來,焦媽媽去料理之後回來,給施菀送來藥,施菀問:“大嫂一切順利麽?”

焦媽媽點頭道:“托祖宗的福,一切順利,母子平安。”

施菀又說:“這麽說,是男孩了……母親的心願算是成真了。”

焦媽媽有些過意不去地點點頭,半晌才說:“等回去了,少夫人也會有心願達成的一天的。”

施菀沒回話,屋內一片死寂。

她的心願,她還有心願嗎?

焦媽媽待了一會兒,細聲和她說:“先把藥喝了吧,良藥苦口,喝了藥才能快些養好身體。”

施菀乖乖喝藥。

藥是種很奇怪的東西,並不會喝習慣,隻會越喝越難受,越喝越懼怕,看見它就反胃。

可是,人人都說良藥苦口。

其實墮胎藥也是苦的。

待她喝完藥,焦媽媽道:“過兩日是重陽節,府中會辦小哥兒的洗三禮,我也要回去一趟,等過了洗三,我便再過來,夫人也許是沒空了,但我會在這兒待到和少夫人一起出去的。”

施菀點點頭。

她自從墮胎,柔順得有些可怕,焦媽媽知道她心裏還難受著,卻又不知能說什麽,隻好問她吃不吃,喝不喝,還要不要看銀杏,施菀都是搖頭。

焦媽媽便下去了,給她去煮粥。

兩日後,九月初九,焦媽媽回陸家了,讓錦心入院來照顧。

錦心並不知施菀是如何在裏麵“齋戒”的,焦媽媽和她說施菀剛染了風寒,所以暫停了齋戒,調理身體,錦心便給她送飯送藥,她也沒什麽別的吩咐,錦心便到院外去和別的丫頭們閑聊。

下午,錦心進來道:“少夫人,外麵有個韋大人,說是從家裏帶了些重陽糕來給他母親,順便給我們送來一些,要接麽?”

施菀怔怔,半晌才意識到她在問自己,茫然道:“什麽?”

錦心覺得主子這幾日不見,反應越發慢了,便又說道:“外麵有個韋大人,他母親就是國舅夫人,也在這清雪庵中齋戒,今日他從家中拿了重陽糕送過來,說是他母親吩咐他給這邊的夫人拿一些,他便來了,此時就在院外。”

施菀重複道:“你說的人,姓韋?”

錦心點頭:“是,是姓韋。”

施菀本就蒼白的臉色更白了幾分,搖頭道:“不,不要,讓他走。”

她不知道這韋大人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韋大人,但不管是什麽韋大人,她聽見這個姓就害怕惡寒,絕不想和他扯上一丁點的關係。

錦心擔心她的態度過於冷淡,影響到陸家與韋家的關係,便勸說道:“這樣會不會不太好?要不然我和他說夫人不在,隻有少夫人,不便見客,收了他的東西,來日再登門感謝?”

“不,讓他走!”施菀立刻道,這麽多日子,這是她唯一一次這樣堅決果斷地說話。

錦心仍覺得不妥,但見她態度堅決,隻好作罷,最後道:“少夫人要這樣回,那我就這樣去回了。”說著歎了聲氣,往外院而去。

施菀縮在**,恐懼地抱住自己的身體。

這一刻,她覺得孤獨,覺得怕,卻不能和任何說。

陸家似乎是她的家,那裏有她唯一稱得上親人的人,還有她的丈夫,可她卻覺得那些都離自己好遠好遠。

這一日外麵很熱鬧,她在這小院裏,都能聽見前麵相國寺傳來的鍾聲,錦心說,相國寺在辦重陽節的大法事,熱鬧得很。

而陸家今日也很熱鬧,是陸家嫡孫的洗三禮。

說這些時,錦心語氣中頗有些失意。但凡這樣的喜事,陸家下人們都能得到許多賞賜,可他們這些留在相國寺的丫鬟仆人卻被遺忘了,拿不到。

後來,天色漸漸暗下來,傍晚時,錦心又和她說,清雪庵夜裏有祈福大會,所有尼僧都會參加,誦經,祈福,奏樂,還會發重陽福糕,很有意思,問她要不要去看看。

施菀自是無興致,搖了搖頭,錦心還不放棄,又細細勸說許久,施菀有些不耐煩地回答:“我不去,不必再說了。”

錦心這才作罷。

等到入夜,遠處隱隱傳來木魚聲,伴著這木魚聲,院內卻安靜得可怕。

房中點著兩盞蠟燭,她卻仍覺得昏暗,施菀有些怕,喊道:“錦心?”

外麵沒有回應。

她又喊了一聲:“錦心?”

隨後又喊:“劉媽媽?”

都無人回應。

這時她突然想起來,錦心劉媽媽他們大概是去看清雪庵的祈福大會了,她向來沒有約束下人的魄力,也不習慣如此,下人們便從不怕她,錦心傍晚力勸她去看熱鬧,應是自己想去,最後沒成功,想必是瞞著她私自跑去了。

她看著燭火照耀範圍之外的黑暗,越發覺得自己與陸家格格不入。

她不再喊人,隻是下床去將門栓上了,然後回來坐在**,曲起腿,不敢走神,看著房中。

莫名地,今晚她很不安,很怕。

夜一點一點過去,木魚聲停了,隱隱有誦經聲傳來,而錦心還沒回來。

又過了一會兒,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施菀鬆了一口氣,立刻道:“錦心?”

沒人回應。

腳步聲停了一會兒,又繼續往這邊走來。

這時她聽清了,這不是錦心的腳步聲,甚至……它很沉,不像女人的腳步聲。

她捏了捏被角,惟恐自己聽錯。

但很快,那腳步聲就到了門外,她聽見門被推動的聲音。

她心一緊,隨後才想起房上了栓,推不開。

外麵是個男人,她想來想去,也隻有陸璘可以這樣不打招呼直接進來。

可是,她明白,絕不會是他,她知道他不會來,而且她熟悉他的腳步聲,這不是他的。

她怕得要命,屏住呼吸盯著明間的方向,不敢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然後,她便聽到了門栓被撥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