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陸夫人沒話了,半晌才道:“你大嫂這次確實做得不對,不知怎麽就如此糊塗。”
“她大概不是糊塗,是習慣了。”陸璘道:“如果是外麵的大夫,以大嫂的待客之道絕不會那樣去怪罪,但那人是施菀,在當下,在那個事件裏,她不由自主將施菀當成了曾經的弟妹,所以才有那樣的懷疑和詰問。”
這意思便是說,從前蕭惠貞就不將施菀看在眼裏。
陸夫人默然不語,隔了一會兒,問:“眼下你看,怎麽才能將她再請回來?”
陸璘問答:“母親可以去請,但我想她不會回來。”
陸夫人好一陣沉默,“你父親和我說,讓我順了你。你是真的非她不娶?開年你就三十整了,再捱下去你侄女綿兒都要出閣了。”
陸璘不出聲。
陸夫人道:“若你實在是認定了她,再要娶她進門,我也不是一定反對,我與你父親都老了,也沒有精力和你強了。”
陸璘看向她:“母親,不是我想不想娶她,也不是您同不同意,而是她不會進我們家門,她……不可能再嫁我。”
“她是帶著怨呢,主要是怨我吧。”陸夫人無奈道。
“又豈隻是一個‘怨’字能說清。”陸璘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母親身體還未痊愈,還是少煩憂吧,最後幾天,工部有許多賬務要忙,我在假前就不回來了。”
“你要住在值房去?那怎麽住得了?”陸夫人驚。
“沒什麽住不了的,母親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陸璘說著離開了。
陸夫人看著他遠去,突然覺得,如果沒有妻兒,他是不是從此一心政務,動不動就不回來了?
下午枇杷從外麵回來,一副唉聲歎氣模樣。
祿安客棧掌櫃問:“小娘子怎麽了?有不順心的事?”
枇杷走到櫃台前:“這京城的房子,怎麽都是一年起租,還那麽貴,今日找了好幾個牙人,都說至少半年。”
掌櫃的問:“這麽說小娘子是要租房,怎麽,客棧住得不好麽?”
枇杷瞪大眼睛:“998文一晚,我在這兒住得覺都睡不著!”
掌櫃的笑起來:“一分錢一分貨嘛,我們房裏的茶水都是上好的龍井呢!”
“我們才沒那個命,便宜的客棧吧,又魚龍混雜的,不敢去住,住在這兒吧,一天一兩,想起來就心肝兒疼。”枇杷說。
掌櫃的想了想,“說起來,我有個好友,長年帶著家小在京城做生意,兒子在老家訂了親,早半個月前婆娘和孩子都回去置辦婚事了,他也這幾日走,不知他那房子空出來多久,要是願意租出來,倒也還能賺幾個錢,興許他願意。”
“真的?”枇杷大喜,“那勞煩您替我去問問,他願不願意出租三個月,我們不到三個月就要走了。”
“這樣吧,我到傍晚交班,待我交完班,幫你去問問。”掌櫃的說。
枇杷連忙道:“好好好,多謝您!”
到第二天,那掌櫃的一早就告訴枇杷,那好友正好要回去好幾個月,願意出租三個月,想要租的話,一個月二兩銀子,並二兩銀子的押金。隻是他明日便要動身回老家,如果決定了,就趕緊,今日就交錢。”
正好掌櫃的交班還有半個時辰,便帶枇杷去看。
在路上,與枇杷道:“小娘子,先說好了,若是看中了,給我個500文的跑腿費,你看怎麽樣?”
“500文?”枇杷心想這都夠半天的房費了。
掌櫃的停了腳步:“小娘子要好好想想也行。”這意思便是,你要不願意,我就不帶你去了。
枇杷想著找牙人也是得出錢,咬咬牙,點頭道:“行,500就500。”
掌櫃的腳程快,枇杷跟得吃力,走了兩條街,枇杷問:“還有多遠?”
“就快了!”掌櫃的說著,拐過一道彎,進了條巷子,到一座屋前拍響門:“老吳,開門,我來了。”
人生地不熟,枇杷原本還有些怕,但這街道繁華中透著靜謐,不遠處還有家賣字畫的,有兩個書生模樣的人在字畫攤前,她便覺得安了心。
院門被打開,出來個圓臉的中年男人,掌櫃的說:“就這位姑娘,和她師父,看著像姐姐,都是行醫的,你就當是姐妹二人吧。”
那男人看了眼枇杷,點頭:“那行,姑娘家的愛惜家具物什,我這院子可打掃得幹幹淨淨。”說著領二人進去,枇杷一眼就相中,她以為二兩銀子的價格在京城怎麽也是個破爛小屋,卻沒想到還是個周正的院子,雖不大,但真是幹淨,裏麵有棵臘梅,正開著嫩黃的花,別提多好看。
中年男人領她看裏麵,三間正房,兩張床,後麵有個小廚房。雖小,卻整潔,在京城這種地方已經算很好的住處了。
中年男人道:“旁邊就是麗山書院,那可是京城最好的書院,在裏麵讀書的都是中了舉人秀才的,屋前屋後,要麽是書肆,要麽是字畫鋪、筆墨紙硯鋪,晚上打更的更夫要走兩遍,城防的官兵要走兩遍,一年上頭也見不著一個賊,晚上開著門睡覺都行。
“但有一點,第一,你們不能把這裏麵東西弄壞了,要賠的;第二,我明年清明後就回來了,你們必須搬走。”
枇杷太喜歡這房子,他提的條件也都能接受,連忙道:“我們肯定不會弄壞東西的,明年三月前我們就走了。”
“那說好了,到時我讓掌櫃的來收房,屋子得是原樣。”中年男人說。
枇杷連連說好。
中年男人第二天就要走,事情談討,當即就由掌櫃的作保,簽了書契,枇杷按了手印付了租金便與掌櫃的一起回去了,鑰匙由中年男人住最後一夜後明日送到客棧去。
晚上枇杷和施菀報備這事,三間的房子,在麗山書院旁邊,二兩一個月。
施菀吃驚:“這麽快?”
她要去歧黃班,便隻能將找房的事交給枇杷,本來覺得這事太難,最後說不定要去找個便宜的小客棧將就,誰知枇杷竟真找到了。
枇杷也道:“我也不敢相信,可這不是掌櫃的介紹的嗎,他在這麽大客棧裏做掌櫃,不至於做騙子吧,而且他還收了我500文的跑腿費呢!”
施菀道:“麗山書院好像離國子監也不遠,那裏倒真是書香之地,往來大概都是讀書人和教書先生,這樣的地方,能二兩銀子租到,也太幸運了。”
“大概他隻空出來幾個月,又不想租給來路不明的人,所以才便宜些?他還和我交待了好多事呢,把裏麵器具還都說了個價,說是損壞了要造價賠償。”枇杷說。
施菀又想了想:“不過是掌櫃的介紹的,你又看了他的房契,應該不會有問題。”
“對呀,反正這祿安客棧跑不了,掌櫃的也跑不了,明天我們就能住過去了!”枇杷道。
此時掌櫃的換了班,正在祿安客棧旁邊的暗道裏同陸璘報備:“書契今日簽了,那小娘子沒有懷疑,我找她要了500文跑腿費,在這裏。”說著將錢交給陸璘。
陸璘回道:“這錢你拿著吧,後麵她們退房,這些事便與你無關了。”
掌櫃的收下了錢:“謝過郎君。”
陸璘抬頭看一眼客棧二樓,沉默著離去了。
掌櫃的拿著手上500文錢,拋了拋,笑道:“還沒見過這樣有意思的癡男怨女。”
除夕,歧黃班放五天假。
除夕前一日,陸璘卻敲響了小院的門,枇杷來開的門,見了陸璘,一愣,很快就回去叫施菀。
施菀出來了,陸璘猶豫半晌,開口道:“之前得知你們不在客棧了,找客棧的掌櫃打聽,知道你們搬來了這裏。”
施菀問:“陸大人有事?”
這時焦媽媽從一旁出現,朝施菀道:“施大夫。”
焦媽媽是陸夫人身邊的老人,身份尊貴,為人也算厚道,施菀向來尊重她,此時後退兩步道:“媽媽怎麽來了?是否進來坐一會兒?”
焦媽媽進院中去,陸璘也進了院中,施菀領二人去房裏坐。
看著院子,焦媽媽道:“這兒倒是清靜,離國子監也不遠,租來的?”
“是,租到清明之前。”施菀說。
進了屋,施菀給兩人倒熱水:“隻是暫住,沒買茶,媽媽和陸大人喝點熱水。”
“使不得,我自己來。”焦媽媽連忙上前去接過她的水杯,隨後坐下說明來意:“明日是除夕,夫人交待,讓我過來請施大夫和枇杷姑娘去陸家吃個年夜飯,你們遠道而來,在京城也沒有親故,倒不如去陸家過這個年,也讓我們向二位道個謝。”
“媽媽客氣了,我本是大夫,診病就是份內之事,談不上要道謝。”施菀說。
焦媽媽連連搖頭:“你是大夫,卻不是所有的大夫都如你一樣醫術好又用心,你對我們家夫人有救命之恩,夫人這次一再叮囑,讓我務必將你請過去,要是得不到你點頭,我隻怕要守在這兒到明天了,哪裏有臉回去。”
“年夜飯本是家人團聚的飯,我與陸家非親非故,哪裏有去陸家過年的道理?就與枇杷兩人作伴倒也挺好。”施菀說。
陸璘在一旁沉默,焦媽媽又勸道:“不說以前的事,就說你從安陸過來治好了夫人,我們也沒有讓你除夕自己過年的道理,喬姨娘那樁事,確實是我們不對,如今碧桃被降了等,也不在大少夫人身旁侍候了,大少夫人暫且削了掌管後院的職,夫人在病中,還狠狠訓斥了大少夫人,萬望施大夫給我們個道歉的機會。”
施菀不是個心硬的人,之前她搬去客棧,陸家就派人來道過歉,又接她回去,她沒理睬,現在焦媽媽作為陸夫人身邊的人,親自來道歉、來邀請,她有些受不住。
她也明白,她連夜從陸家離開,是會讓人對陸家說閑話的。
別人會覺得陸家薄情,才好了病,就趕走了大夫,之前進宮去,淑妃娘娘就問過她這事。
她無意讓陸家難看,陸家三番四次派人來請,已是十足的誠意。
猶豫間,她不由自主看向了陸璘。
陸璘本就一直看著她,此時說道:“隻是吃頓飯,明日我來接你,飯後你要回來,我便送你回來。”
施菀終於點頭:“那便恭敬不如從命,多謝貴府這番盛情。”
焦媽媽笑道:“那才好,我回去呀,也好交差了。”
陸璘臉色也明顯舒朗了幾分,朝她道:“那明日傍晚我來接你。”
施菀回他:“多謝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