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施大夫——”陸璘喚了一聲,施菀卻沒聽,徑直往外而去,陸璘連忙追上。

“今夜的事,我會讓母親處置,也會讓那丫鬟和大嫂親自向你道歉,你別生氣。”追到院中,他朝她解釋道。

施菀沒回話,仍往前走,他又追了幾步,腳程快地攔到了她身前:“菀菀你別走,是她們對你不敬,你要如何求公道都可以,求你別走。”

施菀看向他:“陸大人,我不需要什麽公道,我又不在這裏過。此事之後,我留在這裏必然不舒心,不走,難道要加入你們的家務官司嗎?”

那對她除了無盡的議論與煩惱,又有什麽?

陸璘不說話了,沒再攔她,讓她去往沉香院。

他喚來不遠處一個丫鬟道:“去替施大夫掌著燈。”

那丫鬟去了,他站立片刻,回了清舒閣。

待施菀與拿著包裹出來,沉香院的丫鬟已等在外麵,連聲留她道:“施大夫,別生氣,都是下人們不懂事,夫人一定會重罰的,大夫別和她們一般見識。”

“是啊施大夫,都半夜了,又是這麽冷的天。”

施菀回答:“不管怎麽樣,我確實已不必守在夫人身邊了,還住在這裏不合適。”

丫鬟道:“合適合適,怎麽不合適?夫人的命是您救的,如今還喝著湯藥調理著,哪能沒有您在旁邊看著?這馬上就要過年了,說好了要在陸家過的。”

施菀不回話了,隻往前走,丫鬟將她拉住:“大夫您可行行好,別走,焦媽媽去叫夫人了,夫人正起身呢,今晚的事夫人那裏自有評判。”

“鬆手,放她走。”麵前傳來一道聲音。

丫鬟抬頭,見到陸璘。

“二公子……”

“你們退下,這裏交給我。”陸璘道。

丫鬟再不敢說其它,道了聲“是”,低頭便退下了。

陸璘走上前來,將兩張交子交給她:“本來有現銀,但怕你拿著不方便,這交子是匯通錢莊的,到了江陵府可以兌換,更方便一些。”

施菀將交子收下,陸璘又道:“我讓人備了車馬,送你們出去,今晚先住客棧怎麽樣?就去祿安客棧,在虹橋附近,客棧幹淨,也穩妥一些。”

施菀看向他,竟不知說什麽,最後接受了他的安排:“好。”

陸璘於是帶著兩人出去,送她們上了馬車,自己騎著馬領她們一路到祿安客棧門前。

能將鋪麵開在虹橋上,本就是數一數二的大東家,這祿安客棧更是氣派,這麽繁華的地段,它有八間大的門麵。

待施菀與枇杷下了馬車,陸璘便到了櫃台前開房。

掌櫃的恭敬道:“一間上房是998文錢,押金是二兩。”

陸璘已經將錢拿出來,施菀卻先他一步將三兩銀子放在了櫃台上。

陸璘看她一會兒,終究是什麽也沒說,將錢收了回去。

掌櫃的收了錢,拿了鑰匙讓店小二帶幾人上去。

上樓時,陸璘和施菀解釋道:“你們是住店,所以隻給你們訂了一間房,讓你們有個照應,裏麵床很大,也有榻,倒不會擠。熱水、吃食,隨時都有,有需要就叫店小二。”

施菀點點頭,麵前店小二已開了門鎖

“二位小娘子等等,小的去裏麵點燈。”說著店小二進去了,不一會兒便將屋內一座八盞連枝銅燈點了起來,八隻蠟燭頓時將屋內照得明晃晃的,這還不算,他又到裏麵一點,點燃了另兩隻罩燈。

裏麵陳設也是奢華,竟不比陸府差,枇杷驚呆了,心想難怪要998文錢,這屋內陳設也是真好。

“好了,二娘小娘子可以進去了,稍候小的給二位上茶來,要什麽叫一聲就行。”小二說著麻利地離開了,施菀看向陸璘:“謝過陸大人,陸大夫先回去吧。”

“你們早些休息,明日我讓馬車來門前接你去國子監。”

“不必了,我知道馬車檔口在哪裏,去那裏找車夫就行。”施菀說。

陸璘便沒說話,隻是點點頭。

施菀與枇杷進屋去了,關上門。

陸璘看看眼前的門,頹然下樓去,到櫃台前拿出一錠三十兩的銀子來。

“記在那兩位娘子的賬上,她們住一天便扣一天,若不住了,就將錢退給她們。”

“好好好,郎君等著,我給郎君開收據。”說著掌櫃的便填好了賬單和收據,將單子交給他。

陸璘接了收據,又拿出二兩銀子來交給他:“這是給你的,不必入賬,替我照看著兩位娘子,不可怠慢,更不可讓她們遇到危險。”

掌櫃大喜,連忙道:“郎君放心,二位娘子必定在這兒住得歡喜舒適,一根頭發絲兒都不會少。”

“有勞掌櫃。”陸璘這才離開客棧。

陸府中,蕭惠貞在陸夫人麵前又是哭訴又是自證,半夜才離去。

而後又有丫鬟來稟報,施菀連夜走了。

陸夫人氣得連聲咳嗽起來。

她大病初愈,身體本就虛,容易犯病,今日似乎又有些風寒的症狀。

焦媽媽連忙端了潤喉茶來給她,一邊看她喝著,一邊勸慰道:“夫人別太著急了,這都是急不來的事。”

陸夫人歎聲道:“這一樁樁都算什麽,讓人知道可怎麽笑話咱們家……”

“大少夫人應該沒那樣的膽,施大夫那裏也說了,胎停說不定就是孩子本來就不好,這樣的事,我以前也聽說過。”焦媽媽說。

陸夫人回答:“就算這件事是死無對證,但她安排日子是巧合誰也不信,她安排過去的下人,當眼線的當眼線,刁鑽的刁鑽,自然要惹得那喬芝懷疑,弄到喬芝跑到她屋前破口大罵的地步,便是大大的不該。”

焦媽媽一時無話。

“弄出這麽大的事,這家暫時是不能讓她當了。”陸夫人說。

焦媽媽問:“可夫人的身子是再操心不得了,這能怎麽辦?”

“又能怎麽辦,隻能讓老三媳婦頂上了,那也是個不省事的,這時候想必已經沾沾自喜,等著這邊的消息了。”

焦媽媽又是無話。

之前大少夫人懷孕、生產,便讓三少夫人代管著內院,鬧出了不少事,那是個性格潑辣霸道又眼皮子淺的人,比大少夫人一半都比不了,如今若是頂上,實在讓人不樂觀。

“說到底,老大媳婦做事還是出挑的,就是心差了些,老三媳婦就算當家,也是當不長久的。”陸夫人說。

這的確是兩難,焦媽媽不由道:“若是二公子的親事定了就好了,以二公子的人品,什麽樣的好媳婦找不到。”

陸夫人不由想起了施菀。

自她病後,全由施菀一人替她診治到現在,從除膿到上藥到針灸推拿,話不多,做事卻認真、細致,每每看見,總讓她想起很久以前,這姑娘就這麽在自己身旁陪著自己,那個時候她最看不上這個兒媳,可回想起來,她卻沒做過一件讓她生氣的事。

今日喬芝胎停,便瘋了一樣鬧到了蕭惠貞麵前,傳得滿府的人都知道了,而當初施菀為老二打掉那個孩子,卻是沉默的,忍耐的。

哪個女人不珍視自己的孩子,那是自己的血脈,是夫家的認同,是自己的未來,是一切的希望。喬芝要發瘋,其實施菀在心裏也要發瘋吧,隻是她沒發瘋,選擇了和離。

但這麽多年後,她還願意來給自己看病,三個兒媳裏,她大概是心地最好的那個。

如果她沒走,自己對她稍加教導,說不定她做當家人不比老大媳婦差。

陸夫人又歎息一聲,揉了揉額頭:“隻覺得頭疼,明日讓施大夫……”話說到一半,她停住了。

本想說讓施大夫給紮個針,卻想起她已經搬出去了。

“這子微,也不知他怎麽想的,怎麽會讓施菀走,等他回來,我要讓他好好說說這事。”

焦媽媽勸:“夫人還是早些睡吧,這些事都明日再說。”

陸夫人拖著身子去躺下了,但想必今夜這覺是睡不安穩的。

隔日一早,陸庸先到了陸夫人房中。

昨夜的事他也聽到了動靜,早上便聽說喬姨娘胎停了,又扯到大兒媳,所以來問問。

陸夫人將事情告訴他,道歉道:“是我的錯,讓這後院裏鬧出這麽大的事。”說著哭起來。

陸庸拍著她背道:“你這幾個月都在病中,哪能管得了這麽多。這後麵打算怎麽做?”

陸夫人道:“胎停的事,我還是相信老大媳婦的,應該不是人為;昨夜喬芝不對,但她也沒了孩子,要再懲處,人隻怕要真瘋了,就安撫安撫,讓她好好休息吧。隻是老大媳婦也確實動了許多手腳,她手上的事,暫且讓老三媳婦代管。”

“老三媳婦,那行嗎?”顯然陸庸也對田緋雯沒信心,陸夫人無奈:“沒辦法,我在旁邊看著吧,每到這時便想,要是子微這孩子把婚事定了就好了,也不知哪家姑娘才入得了他的眼。”

陸庸哼了哼:“你還沒看出來?”

陸夫人:“什麽?”

“將軍的女兒又如何,郡王的女兒又如何,他隻想娶施大夫。”

陸夫人自然看出陸璘對施菀不同,卻疑惑:“但施大夫不是要回安陸的嗎?”

“所以他和你說,真想要孫子,他去過繼一個,你當他是玩笑?他什麽時候開過玩笑?”

陸夫人驚了,怔怔看向陸庸。

繼而她想到了郡王府那樁被推掉的婚事,又想到前不久蕭惠貞說的那樁婚事,全都是因陸璘不同意,而且是沒有絲毫轉圜餘地。

知道兩家有意議親,他不隻在家裏說不願意,還跑到郡王府世交的家裏說自己無心成親,這分明是讓人家去傳話,最後郡王府果真就不理這茬了。

陸夫人問:“你的意思,他是非她不娶?”

陸庸道:“他同我這樣說過。”

“這孩子怎麽能這樣,好端端的,怎麽就……我替他操的心還不夠多麽?”陸夫人說著又有些咳,陸庸拍著她背,勸道:“他是這樣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拗不過他,隻能順了他。”

陸夫人看向陸庸,明白了丈夫的意思。

她心裏有些亂,不知怎麽決定。

陸庸還要去辦公,待陸庸離開,直到傍晚陸璘從外麵回來,陸夫人便早早將他叫到了沉香院。

“今日一早讓人去請回施菀,她拒絕了,你怎麽就放她走了,這傳出去叫別人怎麽說我們,又讓宮裏的淑妃娘娘怎麽想我們?還道是我們忘恩負義,大老遠將她請來,非得過年前將人趕出去!”陸夫人道。

陸璘坐在她下首,回答:“她不願住在陸家,自然隻能放她走。”

“隻是丫鬟口不擇言,昨夜就罰了。”陸夫人說。

陸璘看向她:“丫鬟會那麽說,不過是主子平日的想法,丫鬟是替主子出氣而已;主子是陸家的人,自然代表著陸家,陸家這樣說她,她為什麽要留在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