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蕭瑜和周越

人的心理真是很奇怪很複雜的領域。

蕭瑜後來仔細想過,陸荊的歉疚、道歉,對她到底意味著什麽?他的道歉雖然隻是一句話,她卻忽然間豁然開朗,這又意味著什麽?

是因為她一直在介意,隻是想證明她當初的執著並不是傻瓜行為,起碼她的付出還是有價值的,他的歉疚就說明了他心裏一直有她嗎?

不,不是。

如果這是一場破鏡重圓的狗血劇,這句道歉之後,男主會追妻火葬場,女主和女主粉會獲得巨大high點,會覺得解恨。可她現在沒有絲毫類似的情緒。

至於她的付出是否有價值,那也不是他一句話可以證實的。

那又是什麽呢?證實他“不過如此”?那似乎又是對曾經自己的眼光另一種否定。

當然,她是否自我否定,也不該建立在他是什麽樣的人上麵。再說在這次項目談判中,他表現出彩,業務能力優秀,連她這邊的項目經理都在稱讚。

無論如何,她想她和陸荊的故事已經結束。不管她曾經如何幻想自己光鮮亮麗地站在他麵前,他如何後悔跪舔——他願意低頭,願意卑微求原諒,而她不屑一顧。

現在想想還是覺得很爽,也有點想笑。

但真實版本更讓人心安,令人釋懷。

……

幾天後,蕭瑜拿出匯報總結交給蕭固過目。

合同已經簽訂,雙方都有好處,這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從蕭固的笑容看,他很滿意。

蕭瑜站在一旁觀察著他,卻不知道為什麽,通過自己對蕭固的了解隱隱覺得,這件事在他這裏似乎還沒有完全翻篇。

看,這就是老板與助理的差距。

助理解讀預感得再精準,都是後置的。

首先蕭固本身就是凡事都快別人幾步的人,而且每一步都踩點精準。

蕭固合上總結,抬眼看她:“做得漂亮。”

“但是……”蕭瑜還沒有想清楚,就吐出這兩個字。

蕭固笑意深了:“對,還有但是。”

蕭瑜一時沒有接話,腦子裏快速徘徊著幾個念頭。

項目上白紙黑字蓋章簽字,還有什麽可做文章的?蕭固的心思一定不在這裏。

那就是……

當蕭瑜剛剛得出結論時,就聽蕭固說:“項目固然要做,但我現在想要的,不隻是這個項目。”

蕭瑜下意識蜷起手指,盡量令自己神情放鬆,時刻扮演好特助的角色:“您還想要能帶兵打仗的好將領。”

蕭固低笑出聲:“我不能再誇你了,你要驕傲了。”

看來她猜對了。

一時間,蕭瑜心裏劃過幾層想法。

蕭固看中陸荊這一點都不意外,但術業有專攻,這件事不在她的職權範圍,他跟她提起這茬兒,就是希望她去處理。

這又是一張考卷,一個證實她能力,再次提升分紅加薪的機會,也是未來升職,獨當一麵的成績單。

其實重點很清晰,就看在她這裏是過去的情分重要,還是未來的利益更重要。

隻是……

“您認為我可以拿下他?”蕭瑜問。

她很在乎蕭固的看法,或者說她想搞明白他的思路。

人與人的差距原來這麽大,打工者永遠搞不懂上位者,所以注定要被驅使。她成不了上位者,但她需要了解。

蕭固:“我認為你可以。”

“謝謝蕭總的肯定。”蕭瑜說,“我能不能說一下我自己的看法?”

蕭固:“講。”

蕭瑜這樣說道:“我願意放下個人的一切顧慮,做好蕭固交代的工作,也包括這件事。在我看來,人心裏的糾結是非常個人化的苦惱,外人看根本不值得一提。我自然不會將自己的心情看得比工作還要重要。但這件事,有一個人的心情一定要考慮進去,那才是成敗的關鍵。”

蕭瑜也曾經經曆過不成熟的小女孩時期,心裏的感受看得比天大,隻要自己不高興,不喜歡,不讚同,那些憤怒、痛苦、不甘就是這天地下第一件要事,一定要為自己的壞心情討個說法,因此去攻擊被遷怒的對象。

但這幾年她逐漸明白一個道理,自己覺得天要塌下來一樣的感受,於他人和這個世界來講,不值一提。

隻有自己當回事,這是“悲劇”。

蕭瑜說:“我能否公私分明,在這件事情裏並不重要,就算我做不好,您也有其他人選。但如果讓陸荊認為,您對他的評價是因異性和感情就能撬動,他一定不會來。”

蕭固邊琢磨邊點頭:“這會打擊他的自尊心,讓他覺得丟人?”

蕭瑜說:“應該說是與他的驕傲和自我定位不符。他有野心,也知道如何運用自己的能力,以我對他的理解,他有時候會為了證明某一件事,而強迫自己去成為某一種人。比如,他曾經有個女朋友要求他放棄個人原則,為她妥協,他為了堅持自己的認知,不僅拒絕要求還因此分手。但就我所知,他那時候非常喜歡她。”

不止如此,分手之後陸荊還因此消沉過一段時間,可他很少表露,隻是私下裏被她看出來一點端倪。

蕭固笑了:“他是個隻選擇自認為正確的,甚至可以戒除個人喜好的人。”

蕭瑜:“是。所以我認為這件事應該讓獵頭去做,從他看中的條件下手,滿足他的個人定位和未來期許,從欣賞他的角度承諾更大的舞台。哪怕這裏麵有一些東西不是那麽完美,他也會努力去克服,隻要這是他認為正確的選擇。”

蕭瑜分析過後,蕭固許久沒有言語,還有一小會兒走神。

蕭瑜不知道,蕭固是不是因此想到他和葉沐——他就是因為堅定聯姻會帶來利益,這是正確的選擇,因此和葉沐結束關係。

當然,這偶爾的反思與走神也不意味著什麽,於成功相比,那段感情也不過是輕舟拂過,湖麵上劃開的漣漪終會撫平。

片刻後,蕭固拿了主意,將這件事交給覃非,讓覃非去聯係獵頭。

蕭瑜再沒問過這件事,倒是覃非後來來問過她對陸荊的了解,她給了幾句建議。

……

周末,周越來電。

周越說需要她一同見幾個朋友,其中有他的發小,也有因家裏關係而來往多年的朋友。

周越的車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兩個小時,先和蕭瑜一起去選衣服。

蕭瑜坐進車裏便問:“你那幾個朋友是什麽樣的人呢,我需要提前有個數吧?”

周越說:“從我的角度看,都是值得交往的。”

他的角度?

蕭瑜想了想:“那如果我穿的普通一點,他們就會輕視咱們的關係麽?”

周越揚了下眉,這才明白她真正想問什麽:“你不想去選衣服?”

蕭瑜搖頭:“我不是自尊心作祟。我隻是想要弄清楚接下來我需要做什麽,如何應對,對方是什麽樣的人。要說以貌取人,我也是的,看到自己的下屬著裝不合格,我也會不高興。出去見客戶,我不會高喊‘著裝自由’,個人主義大於一切。”

周越笑了笑,說:“如果差距太大,他們可能會覺得這隻是一次遊戲,隨便玩玩,因此會怠慢。”

蕭瑜沒接話。

她不是自詡道德感多重的人,也不是雙標人士,一邊犯著同樣的錯,一邊指摘他人的缺點。

想想也是,當一位風度翩翩的老板與一位各方麵都很普通的女下屬站在一起,無論那女下屬穿什麽做什麽,外人都會將此視為一場遊戲,沒有人會相信他們對彼此是真心的。她也不會例外。

蕭瑜問:“你在意的是他們是否尊重我?”

周越點頭,隨即去碰她的手。

有些尊重的確是從著裝的檔次開始建立的,這聽上去很膚淺,但人無法免俗。都市生活每個人都講究時間成本,如果是明知道對方是沒必要付出時間建立長期往來,幾分鍾的相處都是浪費的話,誰又願意拿出自己的寶貴時間呢?

蕭瑜沒有問周越,他希望她留下好印象,得到他那些朋友的認可,希望他們給她同樣的尊重,是否是為了下一步約定的進展,還是也有幾分他自己的私心。

她有些驚訝自己會有這樣的念頭。她在在意什麽呢?是周越這個人,是他的金錢、地位,還是他給她帶來的虛榮和滿足?

可能都有,她承認自己是貪心的。

周越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大門,她站在門口,有機會進去一窺究竟,開眼界長見識,磨練心智,要有自知之明,還要找到自己在這個世界裏的價值。

蕭瑜勾住他的手指:“我好像不該有這麽多疑問。”

周越笑道:“有疑問就提,我很樂意解釋。如果將它們藏在心裏,時間長了,就會生出誤會。”

兩人的手始終糾纏在一起,周越一點點講著那幾個朋友的背景,至於為人,需要她自己去接觸判斷。

周越的意思很明確,在他這個位置,他看到的都是好人,他身後跟著巨額利益,所以他的評價不夠客觀。而且人都是多麵的,可能一個人對張三和善,卻對李四刻薄。

到了精品店,蕭瑜選了幾件衣服,都是以簡約利落為主,有一些裝飾但不繁雜,整體剪裁版型修身、得體,卻不帶強烈的性暗示。

周越就站在一旁,並不給意見,隻是看著她。

蕭瑜考慮得比較實際,衣服是買給她的,周越不會拿回去,這也包括在協議裏,她也不打算以後出二手,可以直接用於工作穿搭。

蕭瑜換了幾身穿搭出來,周越都說好。

直到兩人離開精品店,周越隨口問起新辦公大樓的安排,到時候蕭固是帶覃非還是她過去。

內部定的是她,蕭瑜卻說:“還不知道,你怎麽不問蕭總?”

周越:“我要是問了,他問什麽意思,是不是惦記他的人,我怎麽答?”

蕭瑜笑了:“照實說啊。”

周越也跟著笑:“我說我是惦記,他會叫我不要白日做夢。我要說我沒有惦記,又要問我為什麽問。”

周越又問她:“你真不知道?”

蕭瑜搖頭:“真不知道。”

正說著,車子已經來到約定的會所外。

臨下車前,周越說:“別忘了,待會兒不要叫我周總。”

蕭瑜點頭:“好,周越。”

周越抬了眼皮:“什麽?”

蕭瑜:“我是說,叫周越。”

周越看著她,像是在思考,隨即說:“有點奇怪,再叫一聲。”

蕭瑜:“周越。”

話落,蕭瑜反應過來,遂給了他一眼。

周越笑道:“多叫叫,叫多了就習慣了,不要讓人聽出來你是臨陣磨槍。”

兩人一起下車,周越攤開手心,蕭瑜將手交給他,一路走進會所。

手機在另一隻手裏震動著,有新信息。

蕭瑜邊走邊掃了眼屏幕,是陸荊。

她沒有看內容,就這樣跟著服務生走進包廂,見到屋子裏有說有笑的男女,他們齊刷刷地看過來。

這樣的陣仗蕭瑜經曆過無數次,唯一不同的是,之前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落在蕭固身上,她不是主角。

而這一次,所有人都在打量她,評測她的價值、分量,以及對周越的影響力。

蕭瑜揚起淺笑。

屋裏幾人站起身,周越上前寒暄,轉身正要介紹。

其中那個叫許陽的率先發問:“有點眼熟,等我想想……”

蕭瑜說:“許總,你好。”

許陽微怔,似乎有了答案。

周越攬住蕭瑜的腰,笑道:“蕭瑜,我女朋友。”

下章周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