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現在能不比後世, 尤其是像赤嵩大隊這些毗鄰大山的小村子,大隊裏其實是有土槍的, 萬一哪天山上突然衝下來一隻野豬,或者什麽猛獸,不至於白白看著猛獸傷人毀莊稼而沒有辦法。
而自古以來,村子內部可以不和,但一定能讓外村人欺負了,這是農村的鐵律。
在知道有一夥外姓人竟然明目張膽來砸他們村村民的房子時, 在大隊部開會的幾個壯年漢子立刻不答應,姚大隊長更是叫人拿上大隊部的鎮山之寶,那隻土槍出門。
餘禾家附近的鄰居一開始不敢吭聲時因為怕田主任他們人多, 自己這些老弱病殘沒有辦法,結果姚大隊長現在帶著開會的壯年人過來了,那哪還能坐的住,當即上去引路。
好不容易把餘禾家鎖給砸開,進去打砸東西的田主任一行人還沒意識到危險的臨近。
直到赤嵩大隊的壯年小夥子們一腳把掩著的門踢開, 姚大隊長站在最前麵, “你們是幹什麽的!”
田主任也是一個公社裏的實權人物,能管的事情比姚大隊長多,所以兩個人碰麵的時候,一點也不落於下風。
田主任冷哼一聲, “我們?我們是苦主, 來討公道的。”
他這麽一說, 大家都想起昨天的鬧劇,新郎哪邊確實無辜, 彩禮錢給了,人也過來迎親, 結果發生了這種事,抓走了好幾個人,現在上門來討公道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赤嵩大隊的村民互相對視,不免悻悻。
姚大隊長這時候也認出了田主任,雖說是兩個不同的公社,但有時候開會還是能碰上麵,一瞧見自然就覺得眼熟。
知道對方不是什麽混進來□□的混混,姚大隊長就沒有那麽強烈的對抗心態,他咳嗽一聲,“這個嘛,何春花母女現在不再大隊力,你們有事等她們回來再說。”
“回來?”田主任十分信不過,冷笑道:“萬一她們趁機跑了不回來,或者每次你們都通風報信怎麽辦?”
到底是做慣了領導的人,田主任逼問起人的時候,氣勢全開,讓人想不出可以應付的話。
尤其姚大隊長知道對方可是公社裏的主任,自己和他比起來差遠了。雖說對方不一定能管到自己這邊的大隊長任免,可多少投鼠忌器,怕影響到自己。
姚大隊長家裏能過得這麽好,這麽威風,主要是靠著自己大隊長的身份,管著大隊裏所有人的工分。
所以這時候,姚大隊長沒有了來時的氣勢洶洶,他決意和稀泥,“怎麽會呢,她們也是被公安帶去調查了,等調查清楚,人就都回來了,到時候才好把話說開。”
田主任要真是那麽通情達理的人,在他兒子家暴了兩個媳婦以後,就應該大義滅親,把兒子送去坐牢,而不是張羅起再娶的事情。
因而他壓根不管姚大隊長已經軟和的態度,反而愈加囂張,“成啊,在哪之前,總要叫我們消消火吧?”
“給我接著砸!”田主任一聲令下,跟來的田家親戚就繼續開始動手,連籬笆裏頭的菜苗他們都辣手催苗,統統給拔了。
赤嵩大隊的村民們見著這一幕,血壓都高了。別看是人家家裏的苗,可他們祖祖輩輩都是農民,最看不得苗被糟蹋,更何況幹這事的還是外村人,原本被打壓的氣勢硬生生高漲起來,各個義憤填膺。
眼見有人要把餘禾那盆當成寶貝心肝的牽牛花給砸了的時候,楊懷成眼神一凝,站了出來,長身玉立,穩重可靠。
“私闖民宅犯法,損壞他人財物犯法,你們也想被被帶到縣裏坐牢嗎?”
下鄉這段時日來,知青們隱隱有以楊懷成為首的趨勢,不提吳燕晴的小心思,別的知青都很服楊懷成。他們作為外來者,又在城裏待慣了,來到鄉下之後,不但身體吃不消,還常常要手一些村民的欺負,把最髒最累的活給他們做。
所以知青抱團是必然的。
所以楊懷成一開口,不用赤嵩大隊的村民,十幾個知青就自發開口附和。
“對!帶去坐牢!”
“你們這是犯法知道嗎?”
“到時候坐牢和殺人犯住一塊,可有的你們好受!”
……
七嘴八舌湊一塊,知青們不愧是讀過書的人,比起單純的罵粗話,恐嚇人要厲害許多,一個個說的情真意切,弄得田家親戚們都猶豫下來。
他們過來也不過是為了撐場麵,真要是被關進牢裏,怎麽想都不劃算,家裏還有老人孩子要養呢。
隻能說田主任還是失策了,光帶中壯年的親戚,想著好打架,忘記這種時候,如果推兩個老人出來,往地上一坐一躺,誰敢上來為難,各個都怕擔責任,他們就可以隨便鬧了。
在田主任逐漸難看的麵色下,楊懷成不疾不徐,俊朗清雋的臉上含笑,慢慢走到那個雙手舉起餘禾最喜歡的牽牛花欲砸未砸的三十多歲寬臉男人麵前。
他微微一笑,從對方的手裏拿過餘禾的牽牛花盆,他一點過激的行為都沒有,甚至可以說謙遜有禮,但把對方給驚得夠嗆,沒反應過來他要幹什麽,下意識覺得心寒恐懼。
楊懷成拿過這盆餘禾最喜歡的牽牛花後,細致的拍了拍花盆上的灰塵,抬頭對著田主任淡笑,“有些事情不宜鬧大,你們真就完全清白嗎?”
楊懷成笑得愈發謙和,田主任的眉頭卻越擰越深,但他也能說句心機深沉,沒有因為楊懷成不輕不重的兩句恐嚇亂了陣腳,“夠了,我聽不懂你說什麽。”
楊懷成輕笑一聲,就這麽看著田主任。
兩個人相隔不近,氣氛就這麽凝滯下來。
即便是對上老謀深算的田主任,楊懷成依舊淡定,他自北平大院裏天生養成的氣度就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田主任心裏有鬼,再兼楊懷成的過分淡定,真叫田主任多想了。
最後,田主任咬牙退後一步,他道:“哼,我不和你們計較,等人都回來,我再來算賬。
走!”
田主任叫上田家的十幾個親戚,就這麽浩浩湯湯出了門。
他們這一走,恰好把姚麻子媳婦給露出來。
她連頭都不敢抬,可少了遮擋的人,就算她蹲進地裏也沒用,還是明晃晃的顯露在人前。
“姚麻子媳婦?你怎麽在這?”
“這是怎麽回事?”
“你不會帶著外村人進來搗亂吧!”
“吃裏扒外的東西!”
村民們發現姚麻子媳婦以後,一個個都聲討起來,剛剛在田主任哪邊受到的氣,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我們拿田主任沒辦法,但你可是我們赤嵩大隊的人,竟然敢吃裏扒外,難道我們拿你沒辦法嗎?
所以心裏憋著股氣的村民們,開始聲討姚麻子媳婦。跟來的隊伍裏,姚麻子就在裏頭,他沒想到自己的敗家娘們會這麽大膽,害得全家沒工分,白掃廁所就算了,多少會的功夫,又惹出事情,簡直是要把他們家裏拖垮。
姚麻子聽見村民們的聲討更是氣血上湧,衝上去指著黃雲霞,也就是姚麻子媳婦的本名,他顯然已經怒到極致,連臉都脹紅,“你、你個攪家精,我真是後悔娶了你。”
姚麻子直接往自己的臉上扇了兩巴掌,“悔死我了,既然你心裏都是你娘家虎陽公社的人,就給我滾回虎陽公社,我不想再看見你!”
比起上次虛張聲勢的離婚,這一次姚麻子是真的下決心,不能容忍這個媳婦了。
現在屬於姚麻子的家事,村民們倒是沒多說什麽,就是偷偷咬耳朵,說姚麻子運氣是真不好,娶了這麽個媳婦。
大家鬧哄哄的走了。
楊懷成看著餘禾家院子的浪跡,默不作聲地卷起袖子,收拾起來。
好在楊懷成來的及時,餘禾家隻是院子被砸,顯得亂一點,屋子裏的東西都安好,不像餘三貴家裏,那真的沒一塊好地,連塊完整的布都沒有。
把餘禾家重新收拾幹淨,楊懷成輕輕把院子門合上。
他把牽牛花盆帶走了,準備後天去看一看餘禾,別的也就罷了,但是這盆花是餘禾最喜歡的,隻有巴掌大,剛好好帶,希望她再縣城住著不會無聊。
到了後天,楊懷成一大早就起來了,但縣城離赤嵩大隊到底是有距離,等他到的時候,太陽已經微微升起,差不多九點多。
楊懷成路過一家飯館的時候,看到裏麵有賣餃子,他的腳步停住。
餘禾之前和他說想吃餃子,結果後麵出了一連串的事情,加上不年不節的。幾乎沒有猶豫,楊懷成就進了飯館,要了一碗餃子,還和人家說好,等中午的時候把碗還回來。
楊懷成帶著餃子和牽牛花盆,將將走到餘禾住的招待所門口,就看見餘禾跟上次見到的年輕公安有說有笑的出來。
三個人迎麵撞上,表情都不大相同。
楊懷成看似笑著,但細瞧就會發現他的笑意不達眼底,而年輕公安臉上的笑容收斂,有點嚴肅,如臨大敵,至於事件的中心餘禾嘛,她似無所覺,熱情的打招呼。
其實餘禾完全能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但是隻要她假裝沒事,那事情就不會波及到她身上。
而和她心有靈犀的牽牛花,在楊懷成的懷裏開始控訴自己的主人。
“禾禾,壞人!
禾禾拋棄我們,是為了這個壞男人嗎!”
牽牛花的聲音稚嫩可愛,就像是三頭身奶呼呼的小朋友,被這樣莫名其妙的指責,加上它還在楊懷成懷裏,原本鎮靜的餘禾莫名有種拋夫棄女,和人私會的錯覺。
她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破天荒感到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