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壽福宮, 戚緩緩還是第一次來,倪庚告訴她,這是他母後住的地方,他小時候也有很長時間是在這裏長大的。
戚緩緩微微握拳, 對這裏根本不感興趣,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一會兒見到太後之後的事情上。
倪庚察覺到她的緊張, 去握她的手:“別怕,有我呢。”他這一握發現,她的手有些涼,“怎麽緊張成這樣,之前在崔吉見駕時,你不是挺伶牙俐齒的。”
戚緩緩看向他, 他以為她所緊張的並不是她在緊張的。戚緩緩一笑,沒說話, 任他牽著手。
皇上與太後在正屋落坐,倪庚在進屋前鬆開了戚緩緩的手, 跪下與皇上與太後行禮。戚緩緩跟著他, 錯後他一步也同樣跪了下來。就算她是時王的王妃, 在這種場合,也同樣是沒有資格與夫君並肩而立的。
大杭的男女雖可同席,但在這種等級製度上還是比較嚴苛的,尤其是在這種場合, 更要一絲不苟。
所以,這也是戚緩緩不願嫁權貴的原因,所有府上的女子被分為三六九等, 但無論處在哪一等,本質都是夫主的奴。
以前, 她不會想這個問題,因為生在長在小小崔吉的她,並不會有機會去嫁什麽權貴,但在那種情況下,她都不想隨便嫁了,在找不到可心的人後,都生出了一生不嫁或是找人入贅的想法。
哪成想命運弄人,竟是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時王糾纏至今。
“都起來吧,賜坐。”皇上道。
宮婢隻搬來了一把椅子,倪庚理所當然地坐下,戚緩緩則是站在他側麵身後。
皇上、太後及倪庚,三人說了幾句話後,倪庚站起來道:“聖上、太後,臣今日過來,是想請聖上太後允許臣與戚氏成親的請求,並請聖上賜婚。”
這本就是說好的,所以倪庚輕鬆地提了出來,不過走個過場,用不了多長時間此事就將塵埃落定。
太後看向戚緩緩,道:“哀家與這孩子見過兩次了,是個齊整人,也難怪時王惦著。哀家且問你,你家殿下不嫌你的出身,要予你尊榮封你做正妃,你心中可有數,知道他為此付出了什麽,你可有心,懂得感恩?”
戚緩緩上前一步,然後撲通跪了下來,她叩頭道:“太後、聖上明察,民女並無覬覦王妃之位的想法,如太後所說,民女一介庶民,商戶之女怎敢高攀時王殿下。”
事情發生的突然,倪庚看著戚緩緩還沒有反應過來,皇上先道:“你的意思,你無意與時王結親,時王所提之請,你並不願意?”
戚緩緩:“是,民女不願意,民女無意與時王結親,民女在家鄉本已有婚配之人,是殿下錯愛,一時意氣用事,把民女帶來了京都,這實在有違民女之意。”
倪庚一把拉起戚緩緩的胳膊:“你在說什麽?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他力氣大,戚緩緩被他拉得半身離了地。
皇上威嚴的聲音道:“你讓她說完,此事非同小可,朕與太後是一定要問個明白的。若你不能冷靜下來,就給朕出去。”
倪庚明白皇上的意思,若他不放手,皇上就要叫人拉了他出去。
他隨意往外一掃,手下微頓,往常他來壽福宮,門外都會守著宮婢與太監,但今日這些奴婢都不見了,就連皇上身邊常年跟著的六名太監與四名護衛也不在門外守著。
整個壽福宮正屋,隻有劉四與太後一進宮就侍奉她的老嬤,連壽福宮的總管太監運福都沒有看到。
倪庚轉回頭來看向戚緩緩,戚緩緩不看他,他隻能盯到她的頭頂,他手一抖,鬆了手。母後與皇兄真是貼心啊,怕他在奴婢麵前顏麵掃地,幾乎屏蔽了所有人,隻一人留下一名心腹在場。
皇上接著道:“時王與朕說,你與他情投意和,他一生一世認定了你,朕與太後雖不滿你的出身,但也不想做棒打鴛鴦之人,若真如時王所言,你不用有所顧慮,朕會為你們賜婚,時王妃的位子會是你的。如此,你還是不願?”
戚緩緩抬頭望向皇上與太後:“不願。”
她當然不願,這並不隻是因為之前答應了太後才這樣說的,戚緩緩早就在情上、心上舍棄了倪庚,是倪庚不甘心偏要強迫,才有了今日不留情麵,極難看的決裂場麵。
太後發聲道:“時王,你可看到了,這樣的女子,母後怎麽可能讓她成為你的王妃,她不知感恩,沒有心養不熟的。”
皇上對倪庚道:“這與你同朕所說相差太大,皇室也不能仗勢欺人,你所求之事還是算了吧。”
戚緩緩心下隻覺嘲諷,九五之尊也不過如此,虛偽至極,當初若不是他給了令牌,默認了倪庚調兵遣將的權力,她焉會落到這一步。隻是,皇上哪能想到,他的好弟弟會瘋成這樣,要立她為王妃,他這才急了,扮起了大義。
什麽目的不要緊,隻要能助她達成她的目的就行。那日,養怡殿中,太後命她當眾讓倪庚死心,讓她有多無情就多無情,無需考慮別的,隻管把心中所思所想全部說出來,達到讓倪庚痛恨她到死心的程度。
戚緩緩乍一聽此令,心中難免懼怕,倪庚那個瘋子,若被她這樣當眾背叛,直接掐死她都有可能。
但她明白太後的用意,以前她說什麽倪庚都聽不進去,也許這一味猛藥下去,他才能意識到她的心意與決心。且她無別的路可選,她除了聽太後的話,別無選擇。
戚緩緩能感受到身旁倪庚盯著她的目光,她不敢回看,隻聽倪庚喚了她一聲:“緩緩,”
戚緩緩慢慢地轉頭,終是對上了倪庚的眼,沒有想象中的陰戾狠毒,她隻看到了破碎。戚緩緩一楞,又聽倪庚道:“你站起來,有什麽話隻我們兩個人說清楚。”
戚緩緩站了起來,與他麵對麵。
皇上與太後沒有吱聲,來一次徹底地斬斷也好,好在他們有預見,提前摒棄了左右。
倪庚問戚緩緩:“你是不是那日在養怡殿被嚇到了,你信我,我真的可以保護你,我給出的承諾也一定會兌現。”
他怎麽還是不明白,戚緩緩根本沒有想到太後的命令,她自己也是有好多話想說,這些日子她都快憋屈死了。
如今,有出口擺在眼前,她再顧不得什麽,隻憑本心行事。她搖頭道:“我隻會被你嚇到,你帶兵圍了我家,把我搶到京都,我怎麽可能與你情投意和,我怕你都來不及。你給的承諾我根本不在乎,我根本不想嫁給你,正妻妾侍哪個我都不想做,我隻求你放過我,讓我遠遠地離開,為什麽你就不明白。”
倪庚:“你之前還好好的,你說因為在乎我,才要我明媒正娶,你還在河燈上叫我阿弈,為我祈福,”
“假的,都是騙你的,為了今天能麵聖說出實情,我忍你忍得好辛苦,我天天都在與你演戲,□□如時王,你真的看不出來嗎。至於那河燈,也是假的,就知道你會去看才那樣寫的,不然怎麽騙到你。實情是我並不想與你一起過河燈節,更沒有什麽祝福的話單獨給你,若憑我本心要說,也是寫早日脫離苦海,從你身邊遠走高飛,一生不見。”
倪庚眼中的光全都碎了,再凝結起來後,這雙眼裏布滿了恨,淬滿了毒。
“夠了!”太後終是聽不下去了,這個戚氏真是把她的命令完成的很好,隻是做得太好了。
太後:“時王你可看到了,強扭的瓜終難甜,這世上好女子千千萬,可隨你挑選,不要浪費時間與心意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倪庚什麽都聽不進去,他耳中隻回**著戚緩緩的餘音,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這段時間的甜蜜時光都是騙他的,隻為了離開他。
原來,他所努力的一切全都沒有意義,早在他第一次騙她時,她就選擇了不原諒,早在她與宋丘結親時,她就放下了。放不下的隻有他。
可這樣……不行!
倪庚的心髒後知後覺地開始疼痛,如烈火焚心一般,痛到他雖表麵看不出什麽,但全身都像是打碎了重塑一般。
這陣巨痛過後,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
倪庚拉起戚緩緩的手,像是帶她進來時一樣,他一言不發拉著她就往外走。
戚緩緩大驚,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拖住他的腳步,一邊向身後皇上與太後看去。沒等她叫救命,皇上與太後都站了起來,皇上大喝:“弈章!你給朕站住!”
倪庚不聽,這可是公然抗命。皇上起了怒意,叫道:“來人!把他給朕拿下!”
太後完全沒想到,一向對皇上尊敬有加,十分聽命的小兒子,會為了一個女人,忤逆他皇兄。
劉四召喚來的小太監根本不是倪庚的對手,但其他侍衛為了不讓他們窺到皇室陰私,都在外層院子裏。
皇上動了怒,沒一會兒外麵的侍衛趕了過來,但都不敢對時王下死心,一時膠著了起來。
在此期間,倪庚都沒有鬆開戚緩緩的手。戚緩緩在他與人動手之際,掙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她的手腕巨痛無比,感覺要被倪庚握斷了一般。
皇上站在堂前,下令道:“拿下他,若是讓他出了這院,唯你們是問。”
說著皇上手中拿過一柄鞭子,侍衛不敢打,他確是可以的。
太後瞧見了,心裏一顫,趕忙道:“皇上息怒,把人拿住了就是。”
可這人著實不好拿,最終在皇上出手抽了倪庚之際,侍衛們一擁而上,采用人海戰術,才把戚緩緩與之衝散,終是把倪庚壓在了下麵。
“綁了他!”皇上下令。
侍衛聽令綁了倪庚,倪庚跪在地上猛一抬頭,一抹鮮血從他的嘴角流了下來。皇上楞住了,太後撲上前去,直問:“兒啊,傷哪了,疼不疼?”
倪庚對著太後一笑,說了小時候經常說,但已很久不曾與太後說的話:“不疼,娘親。”
王太後手抖心顫,當下差點親手給倪庚解了綁,身後站立的皇上道:“母後,您先去歇息吧,回頭朕去與您說明。”
太後一眼看到戚緩緩,一個人的眼裏有沒有心疼是看得出來的,戚氏雖也在看著倪庚,但她眼裏隻有劫後餘生的冷靜。
太後因倪庚的那句娘親,一瞬間升起的放棄念頭終歸煙消雲散,她用手帕給倪庚擦掉血跡,聽從皇上所言,被老嬤扶著去往了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