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四周窗簾緊閉，教室光線昏暗，桑梨被鄺野困住，距離極近。
桑梨聞言，腦中空白了瞬，就見男生收了吊兒郎當的模樣，冷眼看向她：
“如果你忘了我之前告訴你的，就盡管去打小報告。”
這是明晃晃的警告。
如果敢踩到他的底線，後果自負。
鄺野立直身子，懶洋洋撈過桌麵的手機，走出班級。
桑梨腦中宕機幾秒，反應過來鄺野的話，氣得腹誹。
這人是不是有病，她又沒想打小報告，要不是因為宋阿姨，她才不願意勸他呢……
早知道她一句話都別說，管這幹嘛……
從小到大，桑梨就沒遇到這麽凶蠻乖張的人。
她深吸一口氣，走回座位，趴在桌上，壓下起伏的心緒。
過了會兒，蘇白晴等女生回到班，看到位子上的桑梨，眼底滑過情緒。
蘇白晴放下手機，轉身離班，朋友跟了上去。
走到走廊盡頭，柯菲吐槽：“真煩，怎麽到哪兒都能遇到那個桑梨。”
蘇白晴麵無表情靠著欄杆，有女生安撫她：“白晴你別生氣，今天雖然沒送水成功，但是其他人送的水鄺野都沒收。”
蘇白晴搖搖頭，“我沒生氣。”
旁人輕嗤：“那個桑梨還真了不起，搶走白晴的火箭班名額不說，感覺她一轉來我們學校，全部人都注意到她了，連鄺野身邊的那幫人也那麽關注她，你們沒看到剛才他們看桑梨那個感興趣的眼神，搞得她有多大魅力似的。”
“你們說，不會連鄺野也會關注到她吧？”
蘇白晴眼底微顫，握著欄杆的手收緊。
“得了，那個桑梨也配？白晴你別擔心，你比她優秀多了，鄺野才看不上她呢，雪姐你說是吧？”
蘇白晴看向湛倩雪，湛倩雪看到蘇白晴的臉色，拉住她的手，冷下臉來：“桑梨是什麽樣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惹我們家白晴不高興了。”
“就是……”
旁人點頭附和，湛倩雪轉眼看向操場，摩挲著口袋裏的煙盒，冷笑：
“不就一轉學生麽。”
“不著急，找個機會，咱們去會會她。”
-
桑梨在班裏午休了會兒。
她心思雜亂，睡得昏昏沉沉，醒來時已經臨近兩點。
班裏來了許多人。
喻念念和張博陽在聊最近很火的中國好聲音，桑梨喝完水清醒了些，安靜坐在位置上。
沒過多久，班級前門被推開。
她抬眼，是鄺野走了進來。
他散漫走進班級，視線隨意落向她，兩人四目相對了瞬，桑梨很快斂眸，抹掉眼底能看得到他的餘光，低頭拿出第一節 課的書。
男生在後排坐下。
而後一個下午，桑梨都沒再轉頭。
……
傍晚，夕陽染紅了半邊天。
放學後桑梨坐車回家。
晚上獨自吃完飯，她莫名感覺心裏悶悶的，沒有寫作業的心情，便出門在別墅區附近散散步。
來到雲淩，她幾乎都是學校別墅兩點一線，生活忙碌而單調，連別墅附近她都沒走過。
此刻外頭蟬鳴聲稀微，沒什麽人經過，還挺鬧中取靜，空氣中彌漫著柏木清香，銀藍色的天還帶著一點光亮，馬上就要隱入黑暗。
沿著人工湖，桑梨走到公園，看到有家長帶著孩子在玩耍。
桑梨走累了，找了個長椅坐下，看到對麵的椅子上一個小女孩手拿著一大團粉色棉花糖，正跑著咯咯笑：“媽媽，你繼續來搶我棉花糖。”
女人笑：“哎呀媽媽累了，不追了，你不要到處亂跑啊……”
小女孩開心得繞著媽媽跑來跑去。
桑梨默默看著，想到三年級那年寒假，桑靜從雲淩工作完回台通陪她過年，當時桑梨跑去車站等她，桑靜下車時手裏拿了個棉花糖，朝她笑：“甜甜是不是等媽媽好久了，媽媽給你買了棉花糖。”
那朵粉色棉花糖被透明袋子包裝著，雖是幹癟了些，但當時她接過嚐了口，覺得是世界上最甜的東西。
因為是媽媽給她的，她終於見到媽媽了。
每年桑梨最期待的就是桑靜回台通，隻是對方工作很忙，桑梨本以為她長大來雲淩工作，就能和母親一直生活在一起，可沒想到上天並不給她這樣的時間。
桑梨垂下眸，苦澀如線一圈圈纏繞心口。
如果媽媽還在就好了……
桑梨眨了眨眼眸，抬頭看向天空。
-
晚上，桑梨回到別墅後，很快讓自己調整好情緒，練了一個小時的舞，又學習到十二點。
現在最要緊的隻有讀書，任何事情都不該影響她。
第二天早晨，天色水陰陰的，如蒙了層灰。
醒來時，桑梨感覺比往常冷了點，管家說快要下雨，所以降溫了。
桑梨吃早餐時，老張來找她，說今早宋盛蘭交代他要給臨市的分公司送去份文件，可能要麻煩她自己去學校。
桑梨忙說沒問題，反正她起得早，時間完全來得及，老張說幫她叫車，桑梨不想破費，說坐公交就行，別墅區門口有直達江望的公交，也算方便。
飯後，桑梨拿了把傘出門。
乘坐接駁車到達別墅區門口，她走到車站等車。
她背著單詞，忽而耳畔傳來摩托的轟鳴，她抬頭，看到一輛摩托車駛到麵前：
“新同學——”
對方摘下頭盔，又是聶聞。
男生是過來和人匯合去學校的，在遠處就看到桑梨，走近一看發現真是她：
“新同學，你也住在這兒附近啊？”
桑梨攥緊單詞本，“嗯……”
她又聽到幾聲轟鳴，轉眼瞧見別墅區駛出一輛藍白摩托，聶聞抬手招呼：“這裏——”
摩托開到麵前，桑梨微微一愣。
鄺野帶著頭盔，隻露出一雙劍眉冷目。
桑梨很快偏開眼，聶聞不知道倆人的事：“阿野，你說巧不巧，新同學也住在附近！”
桑梨：“……”
還有更巧的呢……
鄺野視線落向她，隻見女生穿著白色長裙，外頭披了件單薄的鵝黃色外套，瘦得像能被風吹跑。
頭頂傳來一聲悶雷，聶聞朝桑梨道：“新同學，馬上下大雨了，要不我們帶你一程？我保證開得很慢，不嚇著你。”
“謝謝，不用。”
“真順路的事，你要不放心我車技，坐阿野的車，他技術可好！”
桑梨感受到一道目光，她偏了偏臉：
“真不用，我等車。”
鄺野看向聶聞，懶聲開口：“廢話怎麽這麽多？”
他直接啟動車子，疾馳而去，聶聞尷尬了下，“新同學，我們走了啊。”他忙跟了上去。
桑梨收回眼，再度想到昨天的事。
她知道鄺野很討厭她，所以以後凡事她還是和他保持距離，不過他們也不會有什麽交集。
她繼續等著車。
雨很快落了下來。
臨近七點，桑梨終於到校。
被淋難免不了，她身上衣服沾了水，幾簇發尾也濕漉漉的。
從後門進班，第四組後排一幫男生聚集，正圍著鄺野說笑。
桑梨坐下，放下書包擦拭著衣服，廬夏楊過來找她：“桑梨，數學火箭班建群了，你q.q號多少，我加你，拉你進去。”
“好。”
“回去我把上個學期的試卷發給你，你周末也可以做，”廬夏楊笑笑，“有不懂我們可以交流。”
“好，謝謝。”
桑梨把號碼給廬夏楊，對方離開後，喻念念感慨：“班長在學習方麵真的很熱心呀。”
“嗯。”
桑梨去交作業。
遠處隔壁組，幾個女生默默相視。
早讀鈴響，桑梨從抽屜裏拿出語文書，後排一幫男生也散去。
鄺野把手機扔進抽屜，視線自然前落，看向前麵。
女孩幾根濕漉漉的黑發貼在白皙的脖頸。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柑橘梨花香味，已經持續很多天了。
男生偏開眼，往後一靠。
-
周五的時間走得格外快。
桑梨狀態滿滿，筆記寫了一頁又一頁。
下午第三節 下課，鄺野和聶聞等幾個男生和上周一樣，直接翹課走了。
最後一節課，桑梨都在寫作業。
傍晚放學，她和喻念念道別，獨自去往圖書館。
今天下午班主任雷丹說學校給她補了之前缺的教材，讓她去領。
隻是桑梨沒想到這一領竟然有十幾本，大多都是這個學期要做的套卷教輔，這兩周她都是先拿喻念念的去複印，現在可算不用這麽麻煩了。
桑梨抱著書，吃力地走出圖書館，有幾本不小心滑掉在地。
她彎下腰，伸手去夠，誰知另一隻手比她更快——
“我幫你吧。”
伴隨這道悠然女聲，對方把書遞來。
桑梨抬頭，看到麵前站著個穿著校服短裙、落肩黑發微卷的女生，她身後還跟著四個女的。
對方見她茫然的表情，勾起唇角：
“桑梨，你不認得我們嗎？”
桑梨記起她們好像是昨天中午來班裏的那群女生，她有印象但還不知道名字，對方笑：
“我們同班的，我叫湛倩雪。”
其餘人也笑著介紹起自己，桑梨呆呆眨著澄澈的杏眸，一一和她們問好。
隨後有女生笑著抱過她的書：“桑梨同學，我幫你拿幾本吧。”
桑梨忙說不用，幾人卻很熱情幫她分擔：“桑梨，你現在要去校門口嗎？”
“嗯。”
“剛好我們也是，一起走呀。”
這時一個女生從圖書館出來和她們匯合，桑梨轉頭看到她是蘇白晴，湛倩雪給她介紹：“白晴你應該認識吧？我們都是玩在一起的。”
兩方對視，蘇白晴視線落在她臉上，莞爾一笑：
“你好。”
“你好……”
想到數學火箭班的事，桑梨本來還有點尷尬，然而對方也邀請她同走，一點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的樣子，倒是她多心了。
幾人熱絡地和她勾肩搭背，桑梨麵頰發熱，沒想到八班的同學一個個都這麽自來熟……
她們和她攀談著，問她是哪裏人，從哪裏轉學來的，是寄宿還是走讀等等，桑梨應著，漸漸沒那麽拘謹。
有女生笑著誇她：“桑梨同學，我們本來以為你不好相處，沒想到你性格這麽好，以後可以一起玩。”
桑梨靦腆應下，“好……”
幾人對視了眼，眼底卻滑過道深長笑意。
走出校門口，桑梨接過書，“謝謝你們，那我先走啦。”
她剛要走，有女生卻拉住她：“桑梨，今天周五不著急回家，我們一起去對麵喝奶茶吧？”
旁邊女生笑：“誒，今天認識了新同學，新同學可不可以請我們喝杯奶茶呀？”
“是啊桑梨，剛好我們也幫你搬了書，你是不是得表示下感謝？”
桑梨呆住，有點沒反應過來：“我……”
蘇白晴柔聲攔：“算了，新同學不願意，我們別為難人家。”
湛倩雪看向桑梨，笑著眼藏譏諷：“桑梨，我記得白晴因為你火箭班沒去成，雖說是你分數高，但是你是不是也得意思下賠個不是？一杯奶茶而已，你不會這麽小氣吧？”
五人笑著起哄讓桑梨請客，桑梨被架著走不了，臉皮薄紅如滴血，隻好應下：
“行，我請你們……”
桑梨這才意識到，此刻的她像一隻待宰的羊被狼群包圍。
但是在這樣一個陌生的新學校，她不想也不敢和人有衝突，想著算了，請就請一次。
聽到桑梨答應，幾人高興，“那我們去初心吧？那家店味道好好。”
“行啊行啊……”
決定後，她們帶著桑梨過去。
桑梨心裏忐忑，她今天沒帶宋盛蘭給她的卡，身上隻有五十塊。
應該喝幾杯奶茶夠吧……
她之前陪喻念念在附近買奶茶，看到價格也不會難以接受。
誰知當她被帶進店裏，裏頭裝修精致漂亮的牆上菜單顯示飲品的價格都要十幾塊往上，比學校附近其他的店都貴。
完了，她錢可能不夠……
湛倩雪大方招呼：“今天新同學請客啊，我們隨便點。”
幾個女生興高采烈去點單。
此刻店裏二樓，一張圓桌前，幾個男女正在打牌。
坐在最裏頭的男生懶散窩著玩手機，微凸的後頸線條明顯，一頭黑寸，五官淩厲如刀刻。
他剛抽完一支煙，撚滅煙頭，垂眼盯著屏幕。
旁邊，一女生摸完牌，看了眼後塞進他懷中，煩悶的語調甜糯：“阿野，這牌好難打，你幫我打嘛。”
幾個男生笑懟她：“誒，你把阿野拉進來，我們還打個屁啊。”
“蚊子，你是不是要管管你表妹啊？”
聶聞笑：“她就黏著阿野，我也沒辦法啊。”
女生驕縱莞爾：“阿野等會兒肯定秒殺你們，阿野你說對吧？”
鄺野快速操作著手機，眉眼不耐煩擰起：“拿走。”
女生笑容掛不住，但真怕惹到他，嘟著嘴隻好拿過。
幾個男生早已見怪不怪。
他們就沒見過他對哪個女孩子有溫柔過。
過了會兒，遊戲結束，鄺野把手機往桌麵一扔。
他拿起桌麵的青檸茶，喝了幾口，視線隨意一轉，往樓下落去——
此刻一樓的點單台附近站著幾個女生。
桑梨站在角落。
是最白最瘦的一個。
她低頭偷偷翻著一個破舊的粉色零錢包，麵容窘迫。
底下，湛倩雪幾個點完奶茶，看向桑梨：
“我們點好了，桑梨，你喝什麽？”
桑梨把錢包攥緊：“沒事，我不喝了，不渴。”
服務員結賬：“一共84。”
桑梨錢不夠。
湛倩雪見她沒反應，笑了：“怎麽了，84塊請不起啊？”
桑梨尷尬得還沒來得及說話，忽而樓上傳來一聲喊叫：“我靠，我贏了！”
幾個女生唰唰抬頭，桑梨望過去，發現正是那幫和鄺野玩在一起的男生。
其中隻有兩個她認識。
一個是聶聞，旁邊，則是鄺野。
後者壓根沒往樓下看，低頭看著手機，身旁一個女生湊在他身邊，似乎很親昵。
桑梨怔住低下頭，忽而很想逃離。
她不想讓人看到她的窘迫。
蘇白晴看到鄺野，眼底一亮，湛倩雪和鄺野不熟，但是和當中隔壁班的元磊熟悉，笑：“你們也在這裏啊？”
“是啊，來這兒打牌。”
“我們班新來的桑梨特別大方說要請客，你們要不要再喝點？她一起請，”湛倩雪想巴結他們，含笑看向桑梨，“桑梨，我們幾個都是朋友，你肯定不介意多請他們幾杯吧？”
桑梨臉色微冷，再傻也不會到這時候還任由人欺負，正開口拒絕，湛倩雪卻沒等她回答，朝男生們笑著招呼：
“你們喝什麽？她給你們點。”
樓上聶聞聞言，猜到了什麽，笑了：“不了，讓女孩子請客不好。”
湛倩雪：“哪裏，新同學請客，不喝白不喝啊。”
樓上向來喜歡占便宜的元磊聽到這話起身，探頭去看樓下牆壁的菜單，樂嗬嗬：
“那行唄，有人請客我們就喝唄，我看看喝啥，野哥，你先看看你要喝什……”
元磊話音未落，桌子就被人一腳踹去。
桌上的東西零零散散掉到地上，元磊踉蹌地後退幾步。
樓上一片混亂，幾個男生站了起來，嘩然一震。
鄺野懶懶靠著沙發，抬眼看向元磊開口，眼神冷如冰窖：
“喝你媽，沒喝過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