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陰】血毛孔3
車輛側翻的瞬間,所有人都進入了失重的狀態。
桌上的一次性塑料杯朝車頂飛起,地上放置的物品也衝向半空。大家都係著安全帶,倒像是被勒住腰部的傀儡,四肢不受控製地懸浮起來。衝破圍欄時的撞擊力讓每個人的後腦都著著實實地磕了一下座椅,緊接著是一個下坡,車開始瘋狂地翻滾。
車裏,變成了滾筒洗衣機那樣混亂。
蔣天賜第一時間護住了弟弟,風刃一道接一道地吹起,切碎了砸向大家的雜物。一個念頭忽然閃過,飛練可以變回本體形態,那樣整輛車都會被他的肢體充滿,作為緩衝,大家就不會受傷了。可是剛剛這樣想完,他就看到飛練隻顧得抱住鍾言一個人,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去你大爺的陰生子,關鍵時刻他是真不救人!
接連不斷的翻滾並沒有影響他的風,封閉的車廂當中微風吹起,卻沒有方才的攻擊性,柔和有力。風能殺人,亦能救人,這會兒又變成了緩衝帶,避免了身體和硬物的致命衝撞。隨後一聲巨大的落水聲響起,翻滾停止了,但這並不是什麽好事。
因為整輛車正在快速下沉。
鍾言還在飛練的懷中,原先隻把他當成小孩兒,畢竟他是自己帶出煞的。自己見過了他嗷嗷待哺的嬰兒模樣,見過他小團子一樣的幼年時期,也見過了他的青春期。在鍾言的心裏,他一直都是一個類似“弟弟”或者“小朋友”的身份,可就是這個出世才幾天的鬼將自己密不透風護住。
接連的翻滾並沒有傷到他分毫,飛練的右手攬在自己腰間,有力的手臂牢牢把握著他的身體重心,控製著他擺動的方向。鍾言反而成為了被動的那個,成了他懷抱中的布娃娃,一刻都掙脫不開。
雜物朝著他們的麵部而來,觸手也從飛練的身體延伸出去,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威脅到自己的安全。鍾言像被一團火熱的鐵壓在了車座位上,牢固,堅硬,繃著一股勁兒,讓鍾言相信哪怕車被擠癟了飛練都不會讓步,仍舊能讓自己活下來。
抬頭的咫尺間,他看到的是飛練清晰的下半臉,他緊咬下唇,上牙的兩顆虎牙壓在下嘴唇上,將唇硌出了兩個小坑一般的凹陷。少年麵孔一旦嚴肅就有著非一般的拚搏,頸部凸起的那一條肌肉表明飛練的身體還處於緊繃當中,危險仍舊沒有解除。
而他的左手牢牢地壓在車窗上,左小臂緊貼鍾言的右太陽穴,修長的五指張開壓在玻璃上。青筋從手背蔓延至大臂,血色的紅眼怒視四周,眼白也微微發紅了。
“師祖別怕。”飛練忽然說,仍舊沒有轉過來,隻給鍾言一個側臉,“我不會摔著你。”
鍾言恍惚了,他怎麽總是擔心摔著自己?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根本死不了嗎?
周圍的情況絕對不容樂觀,沒有開車窗,按理說車子是絕對不會沉這樣快的,可是水麵一開始還橫在車玻璃的正中間,兩秒後就淹過了車頂。鍾言直到這時才能自由活動,剛剛被抱得太緊,他實在沒工夫顧及其他,這會兒再看四周,窗外已經是陰冷的水下。
其餘的人也慢慢恢複了狀態,隻是被轉得七葷八素。
“大家沒事吧?”鍾言立刻問,眼神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白芷的額頭上多了一道傷口,其餘的人看上去沒什麽大礙。他再看向駕駛座位,已經沒人了。
是幻術,有人放了替身上來!
“咱們得趕緊走!”鍾言說,“有人算計咱們,那肯定不會隻在司機的身上動手腳,肯定還有別的!”
“一定是。”王大濤揉了揉手腕,這時候表現出了老員工的淡定,“我不記得這條河有這麽深。”
是啊,這條河是市內河道,就算車子迅速入水,按照這個下沉速度也應該沉底了。可是現在不僅沒有沉底的跡象,反而沉得更快了。周圍的水境從還能看出水麵光亮的淺藍變成了深藍,現下已經變成了黑。
宛如墜入深海。
“咱們得先想辦法出去。”蔣天賜看了一眼手表,“按照這個速度下沉,很快咱們就會沉到百米之下,到時候就算脫離車廂也會憋死。大家都會遊泳吧?”
遊泳是傀行者入隊的必備測試之一,他自己、宋聽藍、王大濤都會,而且都有深水證件,哪怕宋聽藍看不見了也不會在水中慌亂失智。白芷點了下頭,看向何問靈,何問靈也點了點頭,看向蕭薇。
蕭薇誠實地說:“我不會,對不起,我又給大家拖後腿了……”
“那不一定,說不定你是咱們裏麵唯一一個遊得快的,大家能不能活著上去全靠你。一會兒蔣天賜使用風刃將車窗擊碎,大家先別輕舉妄動,等到水將車廂灌滿再鑽出去,拉緊彼此。”鍾言快速說,“水裏的能見度很差,就算睜開眼睛也看不出什麽來,大家閉上眼,柳仙在水裏遊得快,一定能帶蕭薇上去,順便把咱們也帶上去。”
“那咱們開始吧,事不宜遲!”王大濤話音未落,旁邊的玻璃哢嚓一聲,碎掉了。
他趕緊起身往車後移動,蔣天賜再次使用風刃,將所有人的安全帶全部切開了,避免卡扣臨時鎖死,一會兒解不開就徹底完蛋。冰冷的水灌進車裏,車燈也在這時完全滅掉了,周遭徹底陷入昏暗,隻剩下大家的喘息聲和寒冷入骨的水聲。
水聲不像遊泳池裏那樣,如同置身深海,一丁點回應都沒有,窒息的恐懼感開始侵蝕每個人的心肺。
“大家別怕,這是幻術,實際上咱們就在河裏,距離水麵不過幾米!”鍾言穩住大家的情緒,雖然可能淹得不深,但是如果慌張了,半米的水都能嗆死人。車玻璃上的裂口就在這時陡然擴張了,水流倒灌,瞬間淹沒了他們的小腿。
水很涼,蔣天賜緊緊地拉著歐陽廿,他其實並不知道弟弟會不會遊泳。歐陽廿的手早已開始顫抖,頭一回親身經曆這些,才知道傀行者不是鬧著玩。
“等水灌滿,咱們就出去,現在大家調整呼吸,等最後一口氣的深吸。”鍾言觀察著四周,有種隱隱不安的預感。水裏恐怕也沒有那麽簡單,說不定早就布下了陣法。
水麵越來越高,轉眼間沒過了他們的腰部,這時,咚一聲,好像有什麽東西撞上了前擋風玻璃,像一條漂浮在水裏的浮木。那浮木一樣的東西並沒有被水流衝走,而是飄到了車側方的窗戶外麵,穿著一身西裝,手指**,在水中不斷咳嗽著,麵部猙獰。
大家盯緊一看,居然是另外一個蔣天賜,隻不過是蔣天賜的“屍體”。
越來越多的“屍體”漂了過來,紛紛懸停在車窗的外麵,剛好和車裏的人麵對著麵。那些屍體還沒死透,呈現出即將溺斃的慘狀,有人嘴角還在吐著氣泡,有人的雙腿已經開始亂蹬,還有的不斷抓撓著喉嚨,好似要用這種方式撕開肺部,讓氧氣進去。
被淹死的痛苦一一展示。
鍾言自然也看到了自己的“屍體”,由於窒息全臉都憋成了青色,死死地咬著舌頭。兩隻手朝著水麵的方向夠著,好似不甘心淹死在幾米深的河道之中。飛練的“屍體”也在水裏,校服短裙向上飄開,紅色的眼睛死不瞑目。
飛練像是很好奇一樣,靠近窗戶去看,鍾言立刻將他拉近:“別看,都是假的!”
好奇怪,看到自己的屍體時鍾言無動於衷,看到飛練死了,他全身的血脈都要倒流了,就好像自己見過似的,悲涼的刺痛感深紮於心。
冰冷刺骨的水已經淹到了所有人的脖子,就連深呼吸都變得困難,水壓擠壓著人類的肺部。忽然間,車裏再次有了亮光,不是車燈開了,而是電視機屏幕重新亮了。屏幕當中的人換成了剛剛負責開車的司機。
他一臉沉重,灰白色的光線照向他的臉,整個人快速地黯淡下去。
“所有人都會淹死,所有人都會淹死在這裏。”
隨著他開始說話,車窗外麵的“屍體”忽然動了起來,好似拚著僅存的力氣開始砸窗,想要衝進來吸最後一口氣。他們表情猙獰,在水中攥緊了拳頭,嘴裏喊著什麽話,依稀可以聽到好像是“讓我進去”。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接連不斷,車子在“屍體”的圍攻下也開始震顫。而車廂的進水狀況已經到了緊要關頭,所有人的臉朝向車頂,水麵距離車頂隻剩下幾厘米。
水吞沒了大家的呼吸聲,不少人的耳朵也進了水。
還差最後一點,馬上就要滿了。鍾言等待著水漫過顴骨,就在那股涼意流向眼皮的一刹那,他深吸了一口氣。
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氣。
河水就在這刹那將車廂徹底填滿,每個人都進入了水下的無聲世界。他們費勁兒地遊向破裂的車窗,蔣天賜想要再次使用風刃,結果風刃在水下毫無作用。顯然有人知道他的能力,所以才將他們置於水中,專門克住風刃!
水下的行動速度比陸地上慢了很多,要是普通人,在能見度幾乎為零的暗流當中根本看不到車窗,尋不到方向,並且遊動困難。但幕後之人恐怕沒想到隊裏居然有一位馬仙,而且剛好還是柳仙。鍾言深深地慶幸,好在自己恭敬並且喂飽了仙家,它一定願意幫忙。
蛇化百年蛟,蛟化百年龍,柳仙是最會遊泳的。
蕭薇在最前頭,緊緊地拉住白芷,而自己根本沒有往前動,卻遊得很快,仿佛被遊泳冠軍帶著遊。
她現在知道了,也完全接納了柳仙帶來的冰涼不適,這是姥姥留給她的。
在蕭薇帶領下,一串人接連離開了車廂,朝著頭頂上方遊去。水中還有暗流,時不時衝得他們打了個轉,好幾次要衝開他們的手。在流動的河裏憋氣也比普通狀態下的憋氣危險,大大縮短了屏息的時間,他們都知道目前有多危險,可也隻能按部就班地往上漂動。
在柳仙的幫助下,他們移動的速度很快,每個人都閉著眼睛,憋住氣。河水中的泥沙擦過他們的臉,好似砂紙摩擦,唯一一個不用擔心的就是施小明,他早就死了,用不著換氣。
然而移動的速度忽然間慢了下來,最後還停住了。施小明看向下方,盡管自己是鬼可還是嚇得一哆嗦。
無底的深淵當中有一隻碩大的眼睛,光是眼睛就占據了黑暗的大部分,一下子逼出了他的巨物恐懼症。剮蹭他皮膚的沙子消失了,變成了一種柔軟的綢緞,他試探性地想看看怎麽回事,結果一條十幾米長的紅色鯉魚從麵前遊了過去。
方才擦到他麵部的是它的魚鰭。
那條鯉魚掉了頭又遊了回來,不止是一條,數不清的紅鯉環繞著他們,每條都十分碩大。施小明的身高在這些龐然大物麵前隻是一口的量,他再次往下看去,看到的是他們的“屍體”正死死拽著飛練,不讓他們繼續往上走了。
鍾言自然也察覺到了異樣,低下頭就看到了這樣的一幕。他和飛練在整支隊伍的最後,自己上麵是歐陽廿,第一時間當機立斷地鬆開了手,不能拖累所有人。而隨著鍾言的鬆手,上麵的人又以飛快的速度開始移動,朝水麵衝刺,而鍾言則跟著飛練一起往下沉,好似要沉入永無止境的海溝。
飛練隻是掙紮了兩下,忽然也要鬆開他的手了。鍾言卻更加牢固地反握住,他知道飛練要幹什麽,所以更不能讓他離開。這水裏被人布下了法陣,陣法剛好能夠鎮壓陰生子的能力,所以從出水到現在飛練都隻能老老實實地跟著,現在又要放開手,讓自己先走!
情急之下,鍾言的嘴角溢出了幾個氣泡,隻是喊不出來。兩個人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同伴的“屍體”牢牢地抓住了飛練的腰和雙腿,要將他從自己的麵前奪走。鍾言在袖口裏亂找,曾經自己有那麽多的法器,到現在什麽都翻不出來,然而就在這時候飛練竟然自斷一臂,鍾言一個愣神的功夫,手裏隻剩下他的一隻右手和右小臂!
沒了自己的牽扯,飛練以更快地速度下沉,隱約中,鍾言看到他朝著自己笑了笑,然後揮了揮手。
幾個氣泡從飛練的嘴角冒了出來,盡管聽不見,可鍾言還是看出了他的口型。
“快走,別管我了。”
什麽別管?怎麽可能別管?鍾言試圖打開鬼場,可周圍的陣法不僅壓製了飛練也壓製了他的能力,他立馬將雙手合十,打開離魂道術的手印,可是手印打開了,術卻使不出來!
而飛練就在自己的麵前消失了,沉得無影無蹤,鍾言懸浮在水中央,一時間忘記了方向。失去的痛楚如同濃霧卷席奔湧,徹底侵襲他的心脈,這感覺好熟悉,仿佛曾經失去過某個人,心如刀絞。
飛練就這麽沒了?鍾言拿著他的右手,忽然一笑。他不服,可能他曾經痛失過某個人才會這樣難受,如今他不服了,憑什麽又要弄丟一個!
他快速拿出袖口裏的槍,裏頭還是傀行者配備的金彈。在水中,他將飛練的斷肢咬在嘴裏,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眉心。
砰!
他笑著朝自己開了槍。
飛練,等著師祖來救你,不會不管你。
一朵豔麗的血花在他潔白的額頭盛開,金彈穿透了他的頭顱。正紅色的衣裳被水衝開了衣擺和袖口,鍾言朝後仰倒,整個人宛如一條瑰麗詭譎的魚,在水中靜止了,一動不動地死去。但他的死去並非終點,向死而生,周圍的河水瞬間凍上了冰,將鍾言短暫成為屍體的身體定格,像留住了一朵花最美麗的時刻,凍成了永久。
而冰雕裏的人等待著複活,好似命運早已注定,有人為他謀劃了此刻的重生。
槍聲沒能傳遞到蔣天賜的耳朵裏,但是他仿佛也感受到了什麽,因為周圍一下子變冷了。
除了冷感還有哢哢結凍的響動,好似凜冬將至,能凍上的東西全部都要上凍。巨大的紅鯉在周圍擺動魚鰭,阻撓了他們的上升之路,但隨著溫度的降低河水當真開始凝固,同時也凍住了水裏的巨物。
時機到了。
蔣天賜閉上眼睛,風無法割開水,但是可以割開冰。
刀刃輕而易舉地切割著透明的冰,同時擊碎了巨物的幻象。可周圍的上凍並不是假的,而是實打實地凍上了,顯然鍾言又放出一隻惡鬼,開啟了三級傀行者的鬼場!為了能夠順利浮出水麵,他的風刃一直圍繞在大家的身旁,螺旋刀一樣削著逼近的冰棱,再慢些他們都要被凍在水裏。與此同時,每個人的憋氣時間都抵達了極限,歐陽廿甚至嗆了水。
他已經開始咳嗽,身體進入了無意識的**。光亮也在這時穿透冰層,直達他們眼前,頭頂從黑暗無邊變成了一片厚冰,但馬上,這冰也被他切得粉碎。
出水的一刹那,所有人的肺都憋得生疼。落水時他們的車道緊鄰河邊,現在他們已經漂到了河心,剛好在大橋的正下方。外頭還是白天,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河岸的兩邊站滿了人,有人想辦法救援,有人是湊熱鬧。
隨後眾人發出尖叫:“橋上!”
剛剛死裏逃生的一群人抬頭一看,一輛巨型卡車衝破了橋上的欄杆,照直了往下掉。如同被死神追殺,眾人來不及喘氣就再次落入危險境地,也來不及做任何的反應,幾分之一秒後卡車就砸進了水裏,濺起了巨大的白色水花。
過了一會兒,等到河麵再次恢複平靜,卡車隻徒留一個黑色的輪胎在水麵漂浮著,方才那些人一個都不見了。
岸上的人紛紛議論:“完了,這回完了,好不容易才……”
“真慘啊,真慘,沒淹死,直接砸死了!”
“萬一沒砸死呢?這不是有水嘛!救援來了沒有啊!”
“你傻吧!這麽沉的卡車掉下去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就算是掉水麵上也活不了啊!”
河麵隻剩下一圈水波,漣漪相互碰撞都快抵消得差不多了,然而就在大家認為無人生還的時候,眼前這必死的局麵再次起了變化。就在卡車的落水處浮出幾個人,不僅毫發無傷,還能快速朝岸邊遊動。
“快!快救人!沒死!”有人大喊,這可真是萬幸中的萬幸,原來車沒砸到!
蔣天賜遊得最快,因為歐陽廿已經昏迷了。他嗆水太多,失去意識,被拖著遊也毫無反應。而他們的幸存才不是什麽運氣,是王大濤在卡車砸下的前一秒釋放了惡鬼的能量,巨大的鬼形抗住了致命的一擊,否則每個人死無葬身之地。
在周圍群眾的幫助下,所有人很快上了岸。施小明再次變回透明的清風,因為胸口的符紙被水流衝掉了。白芷在檢查蕭薇和何問靈的狀況,好在提前給何問靈敷了藥,否則她帶著一根斷裂的鎖骨絕對遊不上來。
王大濤在幫宋聽藍拍後背,同時驚訝於這小同誌的穩定性,能夠在雙目失明的劣勢下跟上他們,這孩子將來絕對可以委以重任。蔣天賜就沒有這樣輕鬆了,拆開領帶、挽上袖口,跪在地上給歐陽廿做人工呼吸。每吐氣兩次就按壓歐陽廿的胸骨劍突,開始做心肺複蘇。
不知道做了多少下,歐陽廿吐出幾口充滿沙子的髒水,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他們都上來了,可白芷來不及驚魂未定,再次看向結了冰的河心。她沒想到鍾言身體裏還有鬼,也不知道他究竟吃下了多少隻,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他和飛練的安危。
他們一定在下頭遇上了解決不了的問題……白芷走向河邊,正準備下去找人,忽然被蕭薇一把拉住。
“我去。”蕭薇異常堅定,“有它在,我遊得快。”
“可是會很危險。”白芷提醒她。
“我知道,其實我也害怕。”蕭薇點了點頭,“但是我現在是最適合下水援救的人選,你別和我爭。”
白芷還沒來得及點頭,隻聽河岸上的人又開始叫喚,大家紛紛指向了對麵的河邊:“看!那邊有人!又有人上來了!”
有人上來了?白芷連忙看向對麵,其餘的人,除了不能動彈的歐陽廿,全部衝到了白芷的身邊。隻見對麵有個人抱著另外一個人上了岸,被抱著的那個顯然已經虛弱至極,從身型和衣服的顏色上來看顯然是鍾言。
他從餓鬼境回來了,又一次大了肚子。一身的正紅色甚是耀眼。
“等等。”白芷認出了鍾言,同時也認出了抱起鍾言的那個人,“那是……”
“是飛練?”何問靈半信半疑地脫口而出,可又在說出的瞬間想要否定這個答案。但是那個人穿著校服裙子,黑色的長發已經過了腰,除了飛練,還能有誰?
隻是他和她們印象中的身型差了不少,翻車之前,飛練沒有這麽高,肩膀也沒有這樣寬,頭發也沒這麽長。他從一個高中生徹底變成了成年人,但也沒有很大。
沒錯,等到他轉過來,所有人都確定了這個答案,這張臉就是飛練,他又一次受到了陰血的滋養。
鍾言渾渾噩噩,再一次從餓鬼境回來,他撐得想吐。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上岸的,眼前好亮,耳邊又嘈雜,他被人從水裏撈了出來,重新開始吸氣。額頭再次挨了一槍,震得他腦仁疼,腦袋裏暈暈乎乎的。
“別……別晃了。”他有點無助,上一次這麽暈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難受,我自己走。”
可是抱著他走路的那人卻沒開口,鍾言還想再說兩句,最後身體一軟,徹底地暈了過去。
岸上的好心人衝了過來,將幹燥的羽絨服蓋在了他們的身上:“救人!這裏有孕婦!還有人眼睛受傷了!”
飛練抬起雙眸,瞳仁的猩紅蔓至全眼。
等到鍾言再次醒來,睜眼後就看到好幾個人都在看他。
“你醒了?”白芷第一個開口。何問靈和蕭薇兩個人一著急差點撞上額頭。
“唉……”鍾言摸了摸肚子。
“別摸了,你又不是懷孕。”白芷先摸了摸他的額頭,“現在感覺怎麽樣?”
鍾言打量四周,帶有年代感的裝潢顯然是傀行者的宿舍樓,想到他們都回到了安全屋鍾言先鬆了一口氣。“感覺還行。”
“還行是什麽意思?哪裏難受?”白芷急問。
鍾言舔了舔嘴唇:“很爽。”
“爽?”白芷遏製住想要抽他的衝動。
“三級傀行者,升級了。”鍾言緩慢地坐了起來,結果就被白芷抽了一下腦袋,“你幹嘛啊?”
“我問你身體哪裏不舒服?”白芷將大大的背包拎上床,利索地拿出一整套手術刀,“再不好好說話我就要動家法了。”
鍾言撅了噘嘴:“凶什麽……”
“不許噘嘴。”白芷製止他,鍾言愛噘嘴這毛病這麽多年還是沒改。
“真的沒事,我又不是死第一次了,大題小做。你們怎麽樣,都沒受傷吧?”鍾言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沒事還站了起來,躲著白芷快要在自己身上燒出洞的目光,“其餘的人呢?”
“我給廿廿做了簡單的包紮,現在他睡了。”蕭薇看向門,“大家都在客廳,王副隊也受了點輕傷,他用巨大鬼影抗住了一輛垂直下落的十五噸重型卡車。”
“我去看看他們。”鍾言撒丫子就跑了,光著兩隻腳。白芷氣得又要逮他去,結果被何問靈拽了回來。
“又怎麽了?”白芷問,帶小妹妹真的好麻煩。
“你總是給別人治療,自己受傷了為什麽不看啊?”何問靈指了指她額頭的傷口,“小薇可是說你這傷再深點兒她就要給你縫針了。”
白芷摸了摸傷口,早已習以為常:“縫針我自己就能搞定。”
“還是貼個創口貼吧。”何問靈從兜裏拿出一小包,“我在樓下的小商店買的。”
“等一下,樓下哪有小商店?”白芷非常警惕,她不會又撞鬼了吧?
“就是樓下那個看門大爺開的,他在傳達室裏賣東西,你們不知道?”何問靈非常驚訝。
“他……真沒想到他還有這副業,五六十歲的人還搞這套。”笑死,白芷眼裏五六十歲就是個弟弟,但是想來他能賣的東西也好不到哪裏去,最多騙一騙何問靈這種小妹妹罷了。恐怕創口貼都是最古老那一款,說不定還是過期的。
然後何問靈撕開了一個蠟筆小新的創口貼。
白芷往後退了一步。
何問靈:“怎麽了?”
“你敢把這東西貼我額頭上。”白芷和低年齡段小朋友保持距離,“我就去死。”
客廳裏,王大濤剛給宋聽藍的眼睛上了藥,扭頭就看到鍾言出來了。“呦,你好了?”
“好了。”鍾言摸了摸衣服,顯然有人給他更衣,“誰給我換的?”
“衣服啊?”王大濤賣了個關子,“你的迷弟。”
“迷弟?迷弟是什麽?迷路的弟弟?”鍾言隻怕自己身子的殘缺被人發現。
“還能是誰,飛練唄。不過……”王大濤欲言又止,“現在問題有點麻煩了。”
“他受傷了?他鬼化了?”鍾言來不及想,朝次臥跑去,沒想到自己剛開門就和正要出來的蔣天賜撞了個正著。
蔣天賜還沒換衣服,一身都濕淋淋的。“你醒了?”
“飛練怎麽樣了?”鍾言往裏頭看。
“他沒事,沒受傷,隻是……你自己去看。”蔣天賜讓開道,鍾言立馬進了次臥,可是剛走兩步就停下了,冰涼的腳踩在稍稍有些發硬的地毯上,腳心被毛刺紮得生疼。
可他顧不上這些。“你……你是……”
**對窗坐著一個人,沒穿上衣,隻穿了一條褲子。黑長直的頭發紮著高馬尾,可發梢仍舊垂到了肩胛骨以下,劉海兒被窗外的風吹動,身型和印象中的飛練不太一樣,好像大了一號。
挺立的坐姿配上一身精薄的肌肉,聽到自己的聲音他微微回過了頭,雙眼被一條黑色的布條蒙著,嘴角翹起來的時候,像是等了他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師祖。”飛練開口,經過了變聲期的嗓音讓鍾言耳熟萬分,卻想不起在哪裏聽過,“你終於來了。”
鍾言一愣,手腕的銅幣高頻震動,陰生子長成了。
隨後飛練站了起來,朝他走來,從最開始的仰視變成平視,現在終於俯視,低下頭看著鍾言的臉。
鍾言半張著嘴,頭發有些淩亂,看著麵前這個比自己高出大半頭的飛練說不出話。
作者有話要說:
飛練:來人啊,把我的感情戲端上來!
鍾言:所以說,不要輕易在外麵撿小東西回來養,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