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陰】蝟人刺9

蕭薇渾身一涼,那邊已經亂作一團,她在無人關注的角落立刻回過了頭。

她先走到宋聽藍旁邊,以專業人員的角度去檢查他的繃帶,試圖把剛才的感受忘掉:“有點太緊了,這樣不方便傷口愈合。”

“是我想要勒緊一些。”宋聽藍低下頭,好似無所謂地笑笑,“我怕繃帶掉了,嚇著別人。”

“別逗了,我在醫院見過那麽多傷者,比你這嚴重的外露傷口都見過,從沒嚇著過。”蕭薇為他重新調整了繃帶。宋聽藍好像被弄疼了一下,往後躲了躲:“你……你們在煞裏都沒受傷吧?”

這怎麽說呢?蕭薇在他看不見的麵前苦笑了一下:“還好,不過現在何問靈的鎖骨出問題了。”

“我這是工傷吧?咱們傀行者給上五險一金嗎?”何問靈坐了宋聽藍旁邊的椅子,倆病號挨著。

王大濤給他們拿了盒飯,白芷給他們一人拿了一瓶礦泉水,她把水遞給何問靈並糾正:“除非傀行者組織認同你的倒黴是工傷範圍。”

“倒黴?”宋聽藍偏了偏腦袋,“誰倒黴了?”

“咳咳……這個又不是我願意的。”何問靈看向一側,目光悠遠起來,“我這人,從小就倒黴。好事輪不到我,可但凡有一丁點的壞事,絕對砸到我頭上。”

宋聽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這種人就很適合加入我們啊,命中倒黴的人大多招鬼。但你也別太難過,總會有人比你倒黴。”

白芷一聽隻想樂,宋聽藍這小子不會是幹傳銷的吧?都這樣了,還給傀行者“招賢納士”。

“比如我?”蕭薇自嘲,“我也是倒黴,從小到大隻要我覺得不錯的人必定塌房,不管是現實裏的人還是二次元,我追過的愛豆至今為止已經塌了十多個了,連聲優都塌了。”

何問靈和白芷同時愣了愣,異口同聲:“那你覺得鍾言怎麽樣?”

蕭薇明白她們擔心什麽:“他肯定不會塌啦,他已經沒有可塌的地方了。”

這時,王大濤搬了一張新的椅子過來,看她們聊得挺自然的,也放心了。“小蕭同誌你坐吧,你身體也不好,不能長時間地站著。一會兒我去搬兩張折疊床來,這地方不比咱們傀行者的宿舍,條件艱苦,你們四位女同誌湊合湊合。”

宋聽藍摸著繃帶,小聲糾正:“我是男同誌。”

“哦哦,瞧我這腦子。”王大濤今天已經忙暈了,“你們湊合湊合,我這邊繼續嚐試和鍾言他們聯絡。”

而此時此刻,鍾言手裏的無線電正滋啦滋啦地響著,仿佛微弱的信號正在試圖穿透鬼煞,重新架起通話的渠道。大家已經撤出了宿舍樓,田振的傷勢惡化很快,已經不能自己行走了,全靠著宋曉雅和蔣天賜兩個人左右攙扶,鍾言負責幫他們拿著武器,時不時停一下,聆聽周圍的動靜。

“能聽見什麽?”蔣天賜問,“難道鬼走路還有聲音?”

“我說真有,你相信嗎?”鍾言仔細地聽著,“有的鬼走路的聲音像揉塑料袋,如果一個人走夜路聽見就要小心了。你聽,周圍是不是有水聲?”

水聲一直不散,就好像隻要在操場走或者離開學校的任何一棟建築就能聽見門口的大噴泉在嘩嘩嘩地工作著。蔣天賜和鍾言對視幾秒:“備用電源不是已經快不行了嗎?為什麽噴泉還在工作?是誰在給大型噴泉設備供電?”

“對嘛,我也在考慮這個。”鍾言抽空拿出搖扇來,扇著風,聞著上麵的藥氣,好似這樣就能讓他完全沉靜,“你猜剛才那些在樓道裏攻擊你們的刺人為什麽撤了?”

蔣天賜把田振往身上顛了顛,一點就透:“你不會動了水吧?”

“我把頂樓的水龍頭關上了。”鍾言說,“最上層的女洗手間裏滿地都是水,所有的水龍頭都開著。吃食也好,水也好,我這輩子是無福享用了,所以最看不慣別人浪費,順手就給關上了。”

“那間洗手間一定就是孵化刺人的老巢,它們離不開水。”蔣天賜回應。

“看來……這學校的噴泉也大有來頭啊,可能是為了供養什麽。”鍾言轉頭看向劉娟,“你記不記得,你宿舍的地麵上也有水?”

劉娟馬上點頭:“有,可是我躲進去的時候地麵是幹的,一定是刺人進去了。”

“這不對啊……”鍾言又看了看一直跟著他們的施小明,自言自語地說,“刺人的水是冷的,可是我去找你的時候,地上的水還冒著熱氣,好像是開水?”

說著話的功夫,室內體育館就到了,鍾言還沒走近,就看到飛練站在體育館旁邊的雕塑最上頭往這邊眺望。雕塑至少有十米的高度,他一動不動地站著,倒是有幾分石像鬼的意思了,看著陰氣森然,把這片活地生生弄成了凶地。

而且看著還挺不耐煩的。

飛練瞧見他們才有了點笑容,從雕塑上翻身而下,沒有一絲一毫的響動。他絲毫不關心受傷的田振和幸存的學生們,隻奔著鍾言而來:“你可算回來了,我等了好久。你再不回來我就要自斷一臂找你去了。”

“你就不關心關心其他人?”蔣天賜問。

飛練臉上是沒有表情的,盡管他長得再好,一旦失了表情就沒有了人的生氣,宛如不可靠近不會融化的寒冰。聽了蔣天賜的話飛練忽然笑了一下,這個溫暖和煦的笑容一看就是模仿的,也說明了他的心思。

他本不關心,但為了更偏向於人,他可以假裝關心。

“你們怎麽樣啊?”飛練笑著問,淬火一樣閃亮的眼彎了彎,薄唇也有了弧度。可是卻沒有伸手拉一把的意思,隻是緊緊地攥著鍾言的手腕,生怕下一秒這人就不見。攥得鍾言倒是幾分無奈:“我們都還好,隻是田振受傷了,必須趕緊醫治……室內館裏的人呢?”

“都在啊。”飛練親親熱熱地拉過他往裏走,“你讓我好好看住他們,所以我把他們關在裏麵了,一個都跑不出來。”

“啊?”鍾言趕緊看向正門,由於是體育場館,正門全部都是玻璃做的。隻見那幾十個男男女女全部擠在玻璃的裏側,哭得稀裏嘩啦,顯然是想要出來,可是誰也不敢把玻璃砸壞。

“你就是這樣看管他們的?”鍾言問,得了,還不如不管。

“隻要沒死就行了,其餘的我還能管什麽?我既不是他們衣食父母,又不是他們花錢雇來的保鏢,我隻是想混個編製罷了。”飛練倒有點委屈了,“再說,他們一開始對我就不是很友好,我說我站在外麵等你們,他們說等離開鬼煞就告訴父母,不給我結工錢。我說了啊,如果想要我單獨保護得加錢,他們又不信我。”說完,飛練將鍾言一隻手捧到麵前,側臉放進去緩慢蹭動,“師祖,你可是怪我了?”

鍾言一時恍惚,這姿勢……太過眼熟了,耳邊又有鍾聲一撞,又有竹林瀟瀟。他晃晃腦袋:“沒怪,既然是他們不識抬舉,就不必上心了。”

“我就知道師祖一定不會生我的氣。”飛練這才打開玻璃大門,裏麵的學生們並沒有蜂擁而出,而是很怕他似的往後退,漸漸地讓出了一條道來。宋曉雅和蔣天賜趕緊把田振抬進來,身後跟著的幾個學生也進來了,最後施小明幫著鍾言將門關好,上鎖,這才算全體人員轉移完畢。

室內館的中心區域就是標準的籃球場,周圍是三層的看台。田振被放在了地上,已經陷入昏迷,宋曉雅取下腿帶上的匕首劃開他的袖子,觸目驚心的傷口已然長出了尖刺。

“怎麽辦?”借著室內微弱的應急燈光,宋曉雅一籌莫展。但是一個很可怕的後果已經擺在眼前,逼著他們不得不做決定。

“你想截肢?”鍾言將無線電後麵的強光對準田振的傷。

一個非常明顯的洞穿傷,大臂的肌肉直接被穿了一個洞,可以從這邊看到那邊。現在兩邊的創口都被刺覆蓋了,哪怕那些刺還很短,可按照剛才他們對刺人的觀察,遲早會變異。

“你可要想清楚。”鍾言提醒她,“這是在煞裏,隻有在煞裏這些東西才能影響他,一旦這個煞破掉,他的胳膊就隻是一個簡單的洞穿傷。”

“那那些刺人能變回去嗎?”宋曉雅也猶豫了。

“他們已經死了,破煞後他們隻能是死屍。田振沒死,他就隻是受傷,現在就看他變異的速度了,如果變異得慢,咱們還可以拖著,如果速度很快……”鍾言剛說完田振就醒了,整個人像水裏泡過,汗水遍布全身,而傷口上的尖刺瘋狂地生長起來。

不好,看來還是要走這一步!鍾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去掏袖口,卻隻是掏了個空。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的斬命絲已經丟了很久,一時給忘記了。

“蔣天賜!”他即刻按住田振的上半身,“把他的左臂摘了!”

宋曉雅大驚失色,她隻是有這個想法,但遠遠還沒到實際操作的程度。而鍾言剛才還勸告自己要想清楚,這會兒卻直接動手。蔣天賜的風刃在下一秒抵達了田振的身側,隻聽風聲一過,他的身體朝右邊歪倒,失去了左臂的身軀一刹那難以保持平衡。

眨眼之後,剛剛還在他身上的左臂這會兒已經到了地上。鮮血在兩三秒後才噴湧而出,濺得老遠,直接噴濺在旁邊學生的臉上。田振一時沒感覺到疼痛,隻是發愣,等到察覺了劇痛還沒來得及喊上一嗓子,直接被鍾言一掌劈在後腦上,徹底暈了過去。

等人暈倒,鍾言馬上從袖裏拿出白芷親手調配的藥粉,細細地撒在他傷口上,雖然不能完全止疼,但最起碼能夠止血。

“等一下!我們室內館有急救箱!”施小明立刻喊道。

對,差點忘了這個,這是學校的標配。於是鍾言立刻喊人:“拿過來!快!”

劉娟想幫忙卻插不上手:“拿什麽?”

“急救箱!”鍾言一喊出來把所有學生喊醒,大家分散開來去牆上找急救箱,很快就拎回來兩個。鍾言隻要紗布,密不透風地纏上了田振的傷口,剛準備擦一把汗……地上那條斷了的手臂,竟然悄悄地立了起來。

它站起來了,仿佛是一個人。

五根手指就是它的腿,剛才還隻是傷口帶刺,這會兒全部皮膚都被刺長滿。好在及時截肢,否則這會兒田振也會落得一樣的下場。

站起來之後,手指忽然飛快地交替擺動,像五條腿的動物朝著其中一個學生衝去。就在它飛起來要往學生的臉上撲時,無數道風刃將它切割成小小的肉塊,全部掉在了地上。

手臂血肉亂飛,滿地都是骨頭渣子。大臂的骨骼還能看到骨髓。

但是好在血肉碎末都不動了,大概是因為田振還沒死,所以受鬼煞影響不深。蔣天賜擦了一把汗:“你就沒有什麽法器嗎?每次都要我幹活?”

“法器……”鍾言喃喃,迷迷糊糊地回憶,“我記得我有,但是不記得丟在哪兒了。”

“騙人的吧?”蔣天賜保持懷疑。

“有咱們在,師祖必然不用法器。”飛練一直擋在鍾言的前麵,不知道為什麽,他剛才竟然愣了一下,貌似很認同師祖的那句話。就好像他最清楚鍾言的話是真是假,他說以前有就是有。

“現在怎麽辦?”宋曉雅脫下外套給田振披上,由於失血過多,田振的體溫可能維持不住。鍾言摸了摸田振的脈象:“暫時沒事,好歹這條命保住了……”

說話時,蔣天賜的無線電震動起來,等到好不容易接通了畫麵,王大濤的影像就在正中間。

“情況怎麽樣了?”王大濤看上去非常著急。

“不太妙。”蔣天賜說完打了個手勢,顯然是叫鍾言過來。鍾言走到他旁邊,他們一起看著王大濤,王大濤看到這兩個人沒事也鬆了一口氣:“太好了,知道你倆沒事就太好了。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你們馬上就可以回來了。”

“為什麽?”鍾言問。

“這邊會派人手過去,你們留在原地別動。”王大濤看向旁邊,“會有增援。”

蔣天賜和鍾言同時看向對方,目光交匯稍縱即逝。

“王副隊,我問你一個事。”鍾言在顯示屏麵前打了個響指,“你還記得我住處的門牌號嗎?”

王大濤點了下頭:“當然,不過這和咱們現在談的事有什麽關係,你們留在原地別動,等待增援。”

“我門牌號是多少?”鍾言卻問。

王大濤露出憤怒的神情:“現在沒工夫和你玩兒遊戲!”

“同樣的把戲就別裝了,這算是給我下馬威嗎?讓我們留在原地,是不是怕我們離開室內館,找出破綻?”鍾言靠近了屏幕,鼻尖幾乎快要頂在上麵,“有本事就看著鏡頭和我說話!”

“你這是什麽意思?有你這樣和領導說話的嗎?鍾言,我奉勸你,你不要以為自己有點本事就目中無人,咱們……千萬……胡鬧……學校……”王大濤語速很快地說了起來,說著說著就開始亂蹦詞匯,胡言亂語,他的眼睛在眼眶裏轉來轉去,始終不曾看向屏幕正中,忽然一下,瞳孔對準了鏡頭,但也就是這樣一刹那。

緊接著,他的瞳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眼尾移動。整個眼眶裏隻剩下大麵積的眼白,以及兩顆分別處於眼尾的瞳孔。

“跑不掉!你們都跑不掉!”王大濤最後說了兩句,腦袋從中間裂開了,白白的腦仁完整地呈現在他們的麵前,黑色的尖刺頂破了他的大腦溝壑。

蔣天賜將屏幕關掉,對鍾言搖搖頭:“果然又是假的,和宋曉雅那次一樣。鬼會騙人,甚至可以用虛假的影像進行**。以前我從沒遇到過,它們在與時俱進。”

“鬼可是最會騙人的,隻要給它們機會。”鍾言看了看正在收拾地上那堆碎肉的飛練,“飛練她娘親就會,好在飛練還不會。”

解決完眼前的危機,鍾言把所有學生集合在一起:“你們把宿舍裏帶出來的衣服和被褥放在籃球館的正中心,作出有人在被子裏睡覺的樣子。然後脫掉鞋,把鞋尖對準被褥。”

大家都照辦了,隻是宋曉雅問:“鞋尖也有講究?”

“鬼會跟著鞋的方向摸上床,會順著鞋跟到鞋尖找人。古有‘睡時鞋對床,晚間把命喪’的說法。”鍾言看著這些學生們擺放球鞋,清點著他們的人數。隻是少了一個邵誌明,其餘的人都跟著自己回來了,王大濤說學生八十九人,那麽為什麽現在……還是八十九人?

又讓鬼混進來了?

“宋曉雅你過來。”他連忙把正要去照顧田振的宋隊長叫過來,“你把學生帶到大禮堂集合的時候,點過人數嗎?”

“點過。”這點事宋曉雅當然不錯漏,“一共八十九人。”

“好,我明白了。”鍾言點了點頭,暫時沒有打草驚蛇。飛練收拾完遍地鮮血的殘局,靜靜地注視著鍾言的側臉,從他皺起的眉頭看到微抿的嘴角。雖然他一個字都沒說,可是自己卻能懂他,這好奇妙。

“出什麽事了?”飛練笑著問。

“出事了你還笑?”鍾言反問。

飛練笑出自信:“我看得懂師祖的心,當然高興。”

“哇,我們飛練真的好厲害呢。”鍾言捧讀了一下,誰知他竟然當真了,摸了摸發熱的鼻尖,轉過了身。

“也不用這樣直白地誇我,師祖覺得我厲害,放在心裏誇就好。”飛練靦腆地看著腳尖,偷偷看了鍾言一眼之後飛快地跑開了。

“你跑什麽啊?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鍾言話到嘴邊了,但還是決定給高中生年齡的男生保留尊嚴,他可真青澀啊。等籃球場地裏的學生布置好,他把劉娟叫了過來:“我問你,你們學校的圖書樓是不是出過事?”

劉娟剛放輕鬆又緊張起來:“怎麽了?”

“是不是吧?”鍾言問。

劉娟點了點頭:“是,是我們班的……”

“施小明。”鍾言說出了這個名字,“出事那天,他穿著一身雪白色的運動款校服,戴著一條米色的圍巾,身型較瘦,臉上有一顆淚痣。”

劉娟捂住了嘴,仿佛這是一個不能提的名字:“你怎麽知道?”

“我要說,剛才他就在你旁邊呢,你會不會相信?”鍾言現在算是明白了,轉而輕鬆一笑,“沒事了,我和你開玩笑呢。對了,你一會兒給你的校友們做做心理工作,不要再排斥我們,特別是飛練。飛練他雖然說話比較直,可是他人是好的,他們不該那樣說他。”

“說誰?”劉娟像是沒聽明白,“他們哪裏敢說他啊,經曆了九死一生,現在你們在我們眼裏就是大救星,唯一的出路。他們剛才還問我飛練是不是很凶殘,我說怎麽了,他們說飛練剛剛在室內館裏麵嚇唬他們,就咱們剛走沒多會兒。他說讓他們老老實實躲在裏麵,誰也別給他找麻煩,他心情好了就救,心情不好就放在一邊,還把室內館的門鎖上了……”

剛才還在為飛練抱屈的鍾言:“……”

“他們都說飛練很無情,很冷漠。”劉娟繼續說。

他不是冷漠,但是我已經沉默了。鍾言緩了緩,是自己小看陰生子了,他不僅會騙人,還能把自己騙得團團轉,真是天生下來的壞小子:“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劉娟剛離開,剛剛跑走去一旁靦腆的飛練就回來了,看上去已經徹底接受了鍾言的捧誇,並且準備再來一次。鍾言將他的小心思看得透透的,起手重新清點人數,發現這回人數對了,變成了八十八個學生,他再次尋找,施小明已經不見了。

“果然是施小明。”鍾言自言自語,神叨叨的。

“師祖是懷疑施小明是鬼?”飛練問。

“不是懷疑,是確定。”鍾言一邊說一邊走向蔣天賜,“姓蔣的,我和飛練出去辦事,你和宋曉雅能守得住這裏吧?”

“去辦什麽?”蔣天賜沒有拒絕。

“去圖書樓,然後去找鬼主,你放心,我們會回來。”鍾言對這個煞已經心裏有數了,帶飛練離開了室內館。

走到室外,天還是黑著的,煞裏冗長的黑夜才剛剛開始,但他們卻算不出煞外過了多久。等到他們再次回到圖書樓的時候,發現一層的大門已經打開了。

“我記得咱們離開這裏的時候,我特意把門關上了。”鍾言二話不說帶著飛練進去,“你覺得周圍怎麽樣?”

飛練環視四周,六麵鏡子完好無損地掛在牆上,地上是自己扯斷的字畫。他閉上眼睛仔細感受,看似四周有窗,進來的風全部對衝抵消了,當真是完全不動。

“我覺得……有點熟悉。”最後飛練說。

“哪裏熟悉?”鍾言倒不明白了。

“不清楚,但是……有熟悉的感覺。”飛練搖了搖頭,“鏡子沒破,就說明陳家滅門慘案的六個冤魂還被鎮壓在下麵。師祖是覺得他們出來作亂?”

“不,正相反,他們根本沒出來,一開始是咱們被誤導了。”鍾言帶飛練去走樓梯,“咱們都見到了施小明,可是其他的學生從未與他說過話,顯然,他們根本看不見他,隻有咱們看見了。”

走廊很長,奇怪的是這裏並沒有滴水聲,甚至連樓外大噴泉的衝水聲都可以完全隔絕。

“這裏麵好清靜,莫非是心方寺的高人設置了音屏障?”鍾言並不確定,“你還記不記得,施小明提醒過我拿急救包?我當時的注意力都在田振的傷勢上麵,忽略了他的話,等我直接讓劉娟去拿的時候,劉娟反而問我拿什麽。可見,施小明的話她根本沒聽到。”

“可施小明這麽做是為什麽呢?”飛練反而不明白了,“若身為鬼,想殺就殺,想放就放,死得就是一個痛痛快快,來回來去折騰算什麽?”

“你是陰生子,自然覺得殺人容易,讓你們收斂殺性才難。有些清風是不殺人的,就算無意間害人生病、驚懼,也是無心之失。”鍾言帶他走到了三層,這一路上他都沒有聽到水聲,可見,這裏確實有做過法事的痕跡。

三層的圖書館入口處被拉了警戒線,可見自從發生過失蹤案件之後,這一層就不讓任何學生上來了。

鍾言將警戒線拆開,伴隨著警戒線彈力回收的響動,好像有一扇窗被風吹開了。

白色的窗簾被風吹起,飄浮晃動了十幾下之後再驟然下落,原本應當立即回歸原位,可是卻沒有馬上擺回窗邊。而是在窗台前停留了一下,好似站著個清瘦的人。

一晃之間,窗簾再次飄回窗台邊上,清風拂過,不留蹤影。

“唉。”鍾言歎了一聲,帶飛練走了進來。十三中能下血本裝修學校,圖書館自然也不例外。兩側規則碼放著可以推拉活動的大書架,單邊足足三十架。書架從中間往兩邊延伸,仿佛無窮無盡,鍾言走過一架,餘光裏就有一個身影從另外一端走過去,仿佛和他們並行,但又不讓他們看清楚。

鍾言從袖口拿出一包小麥粉,撒在書架旁。古有五穀辟邪,單單其中沒有小麥,隻因為小麥屬陽卻氣微寒,無法驅惡鬼,可是對清風而言就不同了,可讓清風停留,所以古往今來鬧鬼之說從未發生在麥地裏,多為水田。

“師祖。”飛練這時說話了,“需要我動手嗎?”

“先別輕舉妄動。”鍾言警告他,連自己都能發現,陰生子怎麽會沒感覺,“師祖今日再教你一法,清風送走即好,不必什麽都殺。”

“是,我記住了。”飛練點了下頭。

腳步聲時緩時快,鍾言偶爾停下來打量書架,也從上頭拿一些書看看。若飛練是個正常孩子,他這個年齡也是該看這些書了,總不能一直看網文。等到他們離開了藏書區域就是自習區域,一方窄長的桌子上攤著一本筆記。

桌子上麵還有高三的練習冊,以及水杯和手機。椅子上放著書包。

這些東西應當早早被警方收走了,可現在又出現在這裏,可謂是小小的障眼法了。鍾言並不破法,反而走近去看,筆記本蓋上,上頭寫著:高三A班,施小明。

書桌上有一片水,冒著縹緲的白氣。

“走吧,去四樓的開水房看看。”鍾言說著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又歎了一聲。

通往四層的樓梯完全被封住了,堆滿雜物。飛練三下五除二地清理出一條道來,兩人踩著台階上的灰塵步步往上,抵達四層的同時就看到了水汽。

大團大團白茫茫的水汽從開水房冒出來,仿佛裏麵有什麽東西在開鍋,藏了個蒸汽式火車頭似的。鍾言走過去剛要推門,隻聽咣當一下。

眼前這扇門被飛練一腳踹飛了。

鍾言抿了抿嘴:“……”

飛練揉了揉鼻子:“我怕有詐。”

“不會有的,有詐我自然會小心。”鍾言摸了摸他的頭發,飛練一副“果然還得是我”的小得意表情任他揉,兩人再一起進入了開水房。

一進入開水房,鍾言就看到了施小明。

施小明站在開水房的角落裏,臉朝著開水機器的後方。

鍾言一偏頭:“把機器砸了。”

一聲令下,飛練的巨大觸手將高大的開水機器掃到了一旁,原本鍾言還以為自己會瞧見施小明的屍體,結果不是,隻有他本人的學生證件。

鍾言將證件撿起來,上頭的學生證件照應該是升高三時新拍的,頭發比現在的短一些。但臉就是那張清秀的臉,微微地笑著,眼下有一顆小小的淚痣。證件的塑封套是幹淨的,可是掛繩上全部都是血跡。

鍾言用指尖觸碰了一下,瞬間被拉入一片障眼法當中。這法極為好破,他甚至都能察覺到自己的旁觀,而不是深入其中。他看到施小明拿著手機進入了四層的開水房,對著一個人問:“你叫我過來幹什麽?”

那人回過身來,將一塊準備好的布快速蓋在了施小明的口鼻上。施小明開始掙紮,可是他的體格沒法和那人抗衡,幾次劇烈呼吸之後就手軟腳軟地倒下了,而當時他的手就落在開水房的設備旁邊,最後接觸到的東西是上麵滴出來的開水。

再然後,五六個男生從開水房的偏房衝了出來,似乎對已經陷入昏迷的施小明很感興趣,脫掉了他的校服。他們手裏好像拿著什麽東西,鍾言看不太清楚,因為開水房的水汽太大了,直到他們把吸管一樣粗長的東西插進施小明的喉嚨他才明白。

“住手!”鍾言喊了出來,哪怕知道這隻是障眼法。

那是給輪胎打氣的氣泵,隨著裝置的開啟,氣體在高壓的作用下進入了施小明的腹部。而他早早被剝掉了校服,眼瞧著肚子就這麽一點點地鼓了起來。

肚子越來越大,有大半個籃球那麽凸了,可是他們玩兒得太過高興,還在拍攝視頻留念,根本沒有注意到危險的逼近。

伴隨著一陣劇烈的抖動,鮮血從施小明的口鼻噴出。周圍還在拍攝的男生徹底慌了,這才放下手機,可是一切已經成為定局。

熱氣之下,施小明躺在流了一地的開水當中,眼睛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而那幾個男生紛紛看向最高的那個,也就是最開始叫施小明來這裏並且迷暈了他的那個人。

那個人一抬頭,正是邵誌明。

作者有話要說:

鍾言:我記得我有好多好多法器呢……

飛練:我作證我作證!

明天就破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