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陰】蝟人刺3

尖叫聲無比刺耳,把一整條街從正常拉入了不正常。

原本這條街算是熱鬧,臨街的居民樓下方開著商鋪,馬路兩邊都走人,中間過道走車,每個生命都在規定的軌道上運行,直到這兩個人落下,重重砸碎了這片平和。

有人跳樓了,街上還有人在喊。走路的人不走了,車水馬龍的機動車道也堵了車,有人捂著孩子的眼睛掉頭就跑,有人拿出手機拍著短視頻當作熱點,也有人舉著電話叫救護車……形形色色,世間百態。

然而這些都不足以嚇到鍾言,他關心的是為什麽這麽巧有人在他們的頭頂上跳樓。

一男一女,兩個人都已經摔得慘不忍睹,腹腔開裂,一眼能看到斷裂的骨頭穿透脂肪,衝破了表皮。鞋子和皮帶更是脫離了身體,兩個人都是麵朝上,後背對著天。鍾言順著他們掉落的位置徑直往上看,情不自禁地抓住飛練的手腕:“你沒事吧?”

飛練卻沒有吭聲,低著頭坐在他的旁邊,手上和肩膀上都沾了積雪。因為剛才躲得太快,不小心劃傷了鼻梁骨,現在鼻梁骨最高的地方多了一道橫著的小傷口。

“摔傷了?”鍾言嚇一跳,一來是不願意見飛練受傷,二來是怕他受傷直接叫來他娘。紅煞如果出現在市中心將會是一場無法想象的災難,瞬間席卷幾十萬人的性命都不在話下。

飛練並沒有給任何的反饋,反而整張臉都沒了表情。鍾言趕緊給他擦拭傷口,好在傷得不深,隻是淺淺一道。兩個人仍舊坐在雪上,擦傷口時鍾言將飛練的臉抬了起來,兩個人四目相對。結果就是這樣相對一刹,饒是鍾言見多了怪力亂神之事還是倒吸涼氣。

飛練的眼睛不對勁。

方才的血紅已經褪去,眼白的部分重新變回原本的顏色,隻剩下鮮紅的瞳孔。可是又有一對兒全新的黑色瞳孔出現了,從眼尾慢慢地往中間擠,最後突然一下擠到了紅色瞳孔的旁邊。

眼睛忽然睜大了一些,睫毛也一顫。正常人應該是一隻眼睛一個瞳孔,可是飛練現在的一隻眼睛裏有兩個,兩隻眼睛都是雙瞳。

這時,飛練才認真地看向鍾言,詭異地說了一句:“今年城外的雪好大。”

“什麽?”鍾言沒聽清,又怕他在大街上引出鬼煞。忽然飛練低頭揉了揉眼睛,眉頭皺了兩下,眼睛也閉上休息了。再抬起頭來他像剛睡醒似的,茫然地看向四周。

“你們沒事吧!”飛練先問,眼睛裏的雙瞳已經變回正常的瞳孔,“還好周圍有雪堆,雪可真是好東西。”

“你是怎麽回事?”鍾言將手放在他麵前晃了晃,“你剛才怎麽了?”

“沒怎麽啊,隻是摔了一下。”飛練歪著頭回憶,“剛剛走到這裏的時候我察覺到了殺氣,然後就聽到了頭頂的風聲。”

“你先察覺到的殺氣?”鍾言摸了摸他的眼眉,當他的手一伸過去,飛練就將半張臉埋在自己的掌心當中,依戀又不舍地蹭動。這孩子內心向惡,別人的殺氣會勾出他心裏的惡意,所以才會鬼化。看來情況比自己想得嚴重,必須想辦法給飛練鎮住。

“對啊,剛剛有很濃烈的殺氣。”飛練揉了揉鼻子,像是那道傷口給他摔疼了。

“這也太湊巧了吧。”白芷對死人已經見怪不怪了,可以這麽說,麵對死人,她比麵對活人更加從容,“就不能讓我們順順利利回到住處嗎?我最討厭的就是意外。”

這不是湊巧,可能是有人暗害。鍾言在飛練的攙扶下站起來,抬頭昂視這棟三十多層的樓。上頭不少住戶都將腦袋探出來,鬧不明白樓下發生了什麽事,鬧明白之後再引發一陣尖叫。

“摔成這樣,你們說他們是從多少層跳下來的?”鍾言忽然問。

整棟樓看著不新,從窗口的大小能看出裏麵也是小戶型居多,屬於老式建築。陽台不在這個朝向,這一整麵都是坐南朝北的屋子。鍾言一一看過窗口,審視著每一張麵孔,似乎要在他們的臉上找到答案。

時間仿佛被拉得很長,帶著拖遝的濃稠感。

將一小部分的窗口看過一遍,鍾言最後再慢慢地看向地上的屍體,屍體已經摔得看不出模樣來。頭骨都碎了,脖子擰著,眼睛緊緊地閉著,身下一大灘的血跡。這個人的血跡朝那個人流過去,那個人的血跡也慢慢蔓延開,最終兩大灘匯成了一大灘,在路燈下黑漆漆一片,看不出暗紅色來。

飛練站在鍾言的身旁,跟著他一起看。

急救車好像快到了,被擠在後麵的十字路口,由於車多,不停地按著喇叭催促。白芷拽了他一把:“走吧,不然一會兒說不清楚。”

這倒是,再不走就說不清楚了,萬一被扣下詢問也是麻煩。鍾言剛要轉身,忽然間,地上兩個死人齊刷刷地睜開了眼睛。

詐屍!這是鍾言第一個想法,可馬上他就發現不是,詐屍的話自己的手串會震,他們這是……

是根本就沒死透?還是幕後黑手給自己的警告?鍾言如同深陷迷霧,好像背後有個人用這種方式恐嚇他,不要插手太多的事,否則這就是自己的下場。

看到死屍睜眼的隻有他們三個,其餘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急救車的鳴笛聲越來越近了,他們快速地融入周圍人群,走了個無影無蹤。

就在他們離開不久,居民樓的某扇窗裏快速地閃了幾下,隨後一聲清脆的劈啪聲,燈泡炸掉了。樓下,急救車終於停到了馬路邊上,醫護人員飛速地跑了下來,衝向地上的跳樓者。

兩具屍體的眼睛都睜得大大的,手背上卻忽然冒出許許多多的血珠來,好似被刺滿了針的砧板輕輕紮過。

往前走了沒多久,住處到了。三個紅綠燈的步行距離當中鍾言也沒閑著,先把剛剛遇襲的事告知王大濤和蔣天賜,讓王副隊幫忙搜羅一下關於今晚這次跳樓事件的消息、視頻或者隻言片語。現在科技發達,凡事都紙包不住火,高科技雖然讓鍾言感到陌生,可不得不說,有時候真好用。

“唉,以前要查點什麽事、買點什麽東西,可真不方便。”到了樓下鍾言感歎,“那時候凡事都用快馬,馬都跑死了,消息也未必傳得準。”

“所以你還是盡快習慣用手機吧。”白芷說。

鍾言點了下頭,開始打量眼前這棟大樓。原本他還以為王大濤給他們安排的住處最起碼會是精裝公寓,沒想到比剛才的居民樓還要破,看著像是要拆遷又拆不動的那種樓。

周圍十分僻靜,但並不是因為地處偏僻,隔著兩條道就是熱鬧的大街。小路沒人來是因為這邊太破了,看起來也很缺乏管理,別說物業,連個掃大街的保潔都沒有。路邊是隨意停放的自行車以及放滿垃圾卻無人收拾的垃圾桶,路的盡頭有一片汙水,像是下水管道破裂過。

走過窄細的小路便是這棟獨院樓的大門,溫度比大道上冷了不少,鍾言首先看到的是傳達室。

傳達室的玻璃碎了一大片,沒有換新,反而是用透明膠帶黏上了,勉強能用就行,正上方卻懸著一麵幹淨的八卦鏡。隔著這塊看不清楚人的玻璃,隱約可見裏頭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

老頭趴在玻璃上看了又看才發現院門口來人了,於是拉開了勉強能用的鋁合金門,披著一件墨綠色的大衣出來。

“走錯了。”他沒問找誰,而是直接讓人打道回府。

“奇怪,為什麽要說我們走錯了呢?”飛練好奇。

“走錯了就是走錯了,快走快走!”老頭凶神惡煞,根本不給他們解釋的機會,抄起地上一米五長的竹絲大掃把就要開始轟人。鍾言將袖口裏的鑰匙串拿出來晃了晃:“王大濤讓我們來的。”

大掃把停在了半空當中。

“二級傀行者,鍾言。”鍾言又拿出無線電,看來他們還真是來對地方了,整棟樓就是員工宿舍。

“王娃子找的人啊,他怎麽又找人了……”老頭嘀嘀咕咕將掃把往地上一扔,“進來,跟我記一下姓名。”

“好。”鍾言對他的態度轉變並不稀奇,帶著白芷和飛練進了小小的傳達室。傳達室裏燒著暖氣,暖爐上燒著熱茶,一個無線電就放在桌上,旁邊是一本髒兮兮的筆記簿。

“記下你們三個的姓名和房間號。”老頭攤開了筆記簿,將一杆鋼筆丟給他們。

鍾言隨意地翻了翻,老頭也沒攔著他。筆記簿裏記滿了房客,每個人後頭都有一個房間編號。隻不過有些人的名字已經被框起來了。

鍾言一邊寫,一邊打聽:“您也是傀行者?”

“別多問。”老頭沏了一杯熱茶。

“那您剛才為什麽轟我?”鍾言想和他套套近乎。

“你肯定知道為什麽。”老頭卻一語戳破,但還是解釋,“傀行者講究附身,能被鬼看上的人大多八字不行,克親克友。所以傀行者要麽沒親沒友,要麽就必須和親友保持距離,更不可能把員工宿舍的地址告訴他們。但也有不怕死的找過來……”

“這些被框上的名字怎麽了?”鍾言隨便指了一個。

老頭的白眼一翻:“你小子不老實,明知故問。”

“我這是和您多多學習。”鍾言笑了笑,“您剛才提到王大濤,他現在是我副隊,他以前怎麽了?”

老頭漫不經心地喝著茶,不再說話。

“您花盆裏的這棵單株絲茅養得真好。”鍾言轉而去看窗台上的破花盆,裏麵的綠葉顯然是絲茅。

“你懂這個?”老頭放下茶杯。

“絲茅和香茅都可以辟邪,但單株絲茅要厲害得多,隻是不好找。”鍾言隨手碰了碰葉子,“絲茅多葉,很少見這樣一葉一根的。就算偶然在山上碰見一葉的,拔起來看,它的根須或許還連著旁邊的,歸根結底還是多葉多根。這東西可厲害,有它在,我相信尋常清風根本進不了這個院門。”

老頭笑了笑,算是對他的識貨表示讚賞,轉而徐徐道來:“王大濤那個娃子啊,專門克隊友,我勸你別跟著他幹,他手裏的人死得快。他不到二十就幹這行了,隊友一個沒剩下。這會兒來了個蔣天賜,他也是克隊友,他以前的搭檔也沒了。”

“那剛好,我這個人也克。大家克來克去,也算禮尚往來。”鍾言放下鋼筆,“我還有一個問題,您是傀行者嗎?”

“你該上樓了。”老頭不再多說,送客。

鍾言不再多問,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接觸。他們離開傳達室,正式走進獨棟居民樓,這樓一共十二層,呈扇形,兩個單元,鍾言的住處是一單元1201,進了單元門就看到三部電梯。

“別說,可能這周圍都是同行吧,我感覺這裏挺安全。”白芷嗅了嗅,“就是這房子太舊,有黴味。”

“比咱們東奔西跑到處換地方住要好得多,而且和同事們接觸也不是壞事。”鍾言也察覺到了,樓雖然破舊,可周圍沒有那股讓人坐立不安的感覺,哪怕犄角旮旯都掛著蜘蛛網。

等到電梯門打開,三個人恍然大悟,電梯裏麵沒有鏡子,而是貼滿了符紙,拉滿了紅線,一根一根隨風飄動。

滿滿當當全部都是辟邪之物,如同把這東西當成了牆紙來用。

“不錯,這地方算是來對了。”鍾言帶人進入廂體,按亮了印有“12”數字的樓層按鍵。

“我隻希望屋裏別太髒,我不喜歡做家務。”白芷看了看手機,“謔,都這時候了,那小倒黴蛋還沒醒呢。”

飛練對牆上的符紙相當好奇,伸手碰了碰,結果一張符紙就這樣被他無意地碰了下來。“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

一邊不停道歉一邊拾起符紙,重新貼回原處,飛練才鬆了一口氣:“沒關係,屋裏髒了我來收拾,我可以叫十七八個兄弟一起來。”

“不用不用,我們一起收拾就好。”鍾言馬上拒絕,眼前浮現十七八個飛練一起說話的場麵。他立刻搖了搖頭,把這“可怕”的場景從腦袋中晃了出去。

叮咚,十二層到了。

一出電梯沒幾步就是他們的住處,和普通的居民樓內裏沒什麽兩樣,就是更破舊一些。而1201的門上也貼滿了符紙,鍾言隨手一摸,熱的,鍍了金。

他拿出鑰匙,正要開1201的門,隻聽身後的門忽然開了,隨後是很熟悉的聲音。

“不要再來找我,就當我死了。”是蔣天賜。

三個人齊刷刷地回過頭,隻見1202的門口站著一個人,而房門已經咣當一聲在他麵前關上了。出於警覺,鍾言將他打量一番,他和這棟樓格格不入,看著就是養尊處優的富二代小少爺。

“你開門呐。”他在蔣天賜的門前敲了敲,見敲不開門了才放棄,臨走時看了鍾言他們幾眼,笑著點了下頭緩解尷尬,然後一個人去坐電梯。

“沒想到蔣天賜那人還有朋友。”鍾言都覺得訝異,隨後擰開了1201的門。

屋裏比他們想象得幹淨許多,但是風格很……怎麽說呢,鍾言一下子聯想到上世紀70年代,淡綠色的牆圍將所有的牆分成了上下兩色,腳下是那個時期最流行的花格瓷磚。

“這磚……我好久沒見過了。”鍾言是走過時光的人,進屋坐了綠色的布藝組合沙發,他摸著扶手上的白色沙發布說,“花磚和這種蕾絲布在幾十年前相當流行,因為都是舶來品。能用得起的不是雙職工高知,就是留過學的,要麽就是那些外交官的夫人會去買。”

“當時咱們還買過幾塊呢。”白芷走向玻璃門雜物架,牆上是帶人像的掛曆紙。餐桌和椅子都是折疊的,矮木桌上頭蓋著一塊玻璃,玻璃下方壓著一些紙張,旁邊有兩個鋁皮老暖瓶。冰箱放客廳裏,這是那時候最流行的擺設方式,因為當時的冰箱是大件家具,一般家庭廚房小,放客廳也氣派。

淡綠色的冰箱上頭蓋著白色的塑料冰箱布,每個房間的門上都掛著一塊粉色的布來當作門簾,圖案是機繡的海棠或者牡丹。

“時光倒流似的。”鍾言笑了笑,“也好,以後咱們就住這裏了。對麵的蔣天賜是四級傀行者,一般人不會傻到偷襲他,咱們也安全。”

“我去看看臥室!”飛練到了新地方最開心,像跟著大人搬家的小孩兒,不一會兒就轉回來,“一共三間臥室,晚上白芷姐姐睡一屋,我和師祖睡一屋。”

“啊?”鍾言還沉浸在懷舊當中,“為什麽?”

不等飛練回答,手裏的無線電已經叫了起來。接通後,王大濤直接問:“入住了吧?”

“入了,而且樓下的老頭讓我趕緊轉隊,說你克隊友。”鍾言先說,又問,“查到什麽了嗎?”

“主臥有電腦,打開之後有內部通訊軟件,你登錄後我發給你。”王大濤說。

不錯,鍾言就欣賞這種高效率,進屋就找電腦。電腦竟然是台式機,看著也有年頭,不管是開機畫麵還是開機音效都和最早那批電腦一模一樣。而那時候的電腦哪怕是小康之家也不一定買得起。

鍾言又回憶起來,當時的自己和白芷擺攤給人算命打卦,偶爾尋物抓奸,日子過得不錯,就買了一台這樣的電腦。要是沒用過台式機的人肯定不習慣,他反而適應,幾下就找到了傀行者內部的通訊工具,順便點開了自帶遊戲。

嗯,經典四樣,掃雷、蜘蛛紙牌、空當接龍、紅心大戰。看來傀行者的裏頭有很懷舊的人呐。

通訊工具一點開,王大濤的聊天界麵直接跳了出來。一條條新聞截圖、一個個小視頻,鋪天蓋地直砸過來,眼花繚亂。鍾言先看正經新聞,新聞將此事定義為“自殺跳樓且兩人當場死亡”,和鍾言預估得差不多。

“這些都是什麽?”飛練搬了折疊椅坐旁邊,學生一樣指向後方帶有“.avi”的文件。

“視頻。”鍾言隨手點開一個,視角是樓下的水果攤,而且拍攝時兩人已經落地,周圍圍觀的人也很多。

這沒有參考價值了,關掉,再點開下一個。一個一個點開,大部分都是墜樓之後的短視頻,而且有些是官方號發的,屍體已經打了馬賽克。直到打開最後一個,鍾言的直覺又來了。

“這個應該可以看出什麽來。”他將畫麵開到最大,這個視角剛好是出事居民樓對麵的天台拍攝,兩個女孩兒偷偷跑上去玩仙女棒,結果意外地拍下了整個過程。

“這個不燙手吧?”一個女孩兒問。

“這叫冷煙花,小心點兒!”拍攝的女孩兒說。

“那你趕緊拍,我怕燙,我點了啊……”屏幕中的女孩兒剛把仙女棒點上,拍攝視頻的女孩兒卻差點沒拿住手機。

“怎麽回事?啊……對麵!對麵!”攝像頭一陣顛簸,畫麵中的女孩兒也轉了身。整個畫麵的中心變成了對麵最高層的窗戶,一男和一女推開了玻璃,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

緊接著就是樓下的尖叫,一片混亂。就在視頻距離結束的最後半秒裏,那扇窗裏的燈光閃了一下。

鍾言立刻把進度條往回拉,然後放大畫麵,慢放,一次不行就再調,再慢。隨著視頻播放速度的改變,燈光閃爍的那四分之一秒被拉長成兩三秒,很清晰地看出屋裏還有一個人。

“這是什麽啊?”電腦屏幕定格,飛練從沒見過長成這樣的人。

盡管畫麵不是很清晰,但仍舊看出這人身材高大,幾乎快要頂到天花板。但更奇怪的是……他身型的輪廓線不像正常人一樣平滑,而是麻麻紮紮的。

就像是身體裏有無數根刺,正在往外冒。

“刺?”白芷也看出了問題,“是什麽?”

“不知道。”鍾言沒搞清楚,視頻太模糊,有價值的信息太少,但最起碼他們確定了一件事,跳樓事件不是偶然。

“那現在咱們要不要去調查看看啊?”飛練興奮地問,“知道他們從哪個屋子跳的就好辦了,我帶你和白芷姐姐從牆外爬上去。”

“暫時不要去,當務之急是做好準備,明天下午四點準時進十三中學。”鍾言不想節外生枝,隻是總覺得哪裏不大對勁。

視頻看完了,三人準備輪流洗澡,決定今天在十二點之前上床休息。盡管這屋裏裝潢老舊,可該有的都有,生活起來還挺方便。鍾言第一個洗完,從櫃子裏拿出還沒拆掉包裝的新睡衣換上,穿好之後臉都快垮到地上了。

他承認兔子很可愛。

但是為什麽,他媽的,王大濤會給自己準備粉嫩小兔子吃胡蘿卜的圖案啊!

他以前的隊友都是被氣死的吧!

算了,少生氣,少生氣,自己活了這樣長的歲月,早就不是會輕易動氣的人了。鍾言閉上眼睛做心理建設,然後打開電腦搜索“十三中鬧鬼”的信息,擦著擦著頭發的時候,房門開了。

飛練的腦袋頂開淡粉色的花開富貴門簾,探了進來:“師祖,一會兒我就要洗澡了。”

“嗯,去吧。”鍾言的眼睛還在電腦屏幕上。

“那我晚上能和你一起睡麽?”飛練扒著門框問。

“你為什麽要跟我一起睡啊?”鍾言歪著頭問。

飛練想了想:“我怕鬼。”

“鬼怕你才對好嗎?你是陰生子啊,你娘親的好大兒,區區清風野鬼怎麽可能嚇到你?”鍾言被他逗笑,忽然肚子咕嘰咕嘰叫了叫。

“咦?什麽聲音?”飛練不等鍾言反應過來就到了他麵前,蹲下後將耳朵壓在他的肚子上。鍾言無奈地推他的腦袋,結果沒推開:“你聽什麽呢?我的胃你又不是沒進去過,進得來去自如。”

“那你現在是餓了吧?”飛練抬起頭,注意力又被睡衣上的兔子吸引,“師祖這衣服不錯,像你。”

“我怎麽可能是兔子……”鍾言整個人萌得很不適應。

“小兔子好看啊,紅眼睛,還有毛茸茸的白毛。”飛練站了起來,也不說幹什麽去就出去了。鍾言隻當他去洗澡,趁著他不纏著自己的功夫趕緊去查,才發現十三中鬧鬼的事可不是一星半點,好多人都看到過,甚至拍到過。

有人說,夜晚的操場上有無頭的鬼魂,還有人說,實驗樓的四層從來不讓人去。還有一張照片,那是晚間的教學樓六層走廊,拍攝角度是校外,走廊裏光線微弱,裏頭有一個渾身長滿了刺的女人。

刺?又是刺?鍾言記住了這個關鍵信息。

除了鬧鬼的事件,十三中半年前還出過一件事,一個男生下了晚自習之後去圖書館繼續讀書,當時圖書館的老管理員千叮萬囑晚上十一點必須出來。十一點是圖書館準時閉館的時間,時候一到,老管理員還以為這個男生已經離開了,但本著負責任的心還是調出他的學號,去問了宿舍老師,結果發現男生根本沒回去。

當晚,圖書館進去了幾十個安保一起找,天都亮了,人都沒找回來。可是男生的書包和作業全部留在了圖書館的桌椅上,還有他的手機和水杯,都沒拿走。後來警察反複詢問過這位老管理員,老管理員說他一直在圖書館一層前台修複舊書,沒抬頭,但隱約記得十點半時有個人經過前台出去了。

餘光裏,出去的那個人穿著校服,所以他以為是那個男生。

至此,成為了一樁懸案。但奇怪的是並沒有人繼續追查這名男生的下落,有人說十三中財大氣粗拿錢了事,錢給到位了,家長就不追究。還有人說這個故事本來就是編的,否則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沒上熱搜。

眾說紛紜,看來要想調查清楚還得親自進去才行。鍾言繼續搜索,試著查出幾十年前那起陳家守墓人滅門慘案,可沒有詳細的報道,更別說什麽照片錄像。

但也並不是一無所獲,最起碼查出一件大事,十五年前,十三中這塊地皮動工之前,曾經找過高僧來做法,而找來的高僧出自一處小寺,名叫心方寺。

既然要做法超度,就說明這地皮肯定有問題。鍾言趕緊在電腦上聯係王大濤:[我需要四十多年前陳家滅門慘案的資料,傀行者內部應該有吧?]

不一會兒,王大濤:[稍等。]

稍等了幾分鍾,一張照片發了過來。照片當中是六具屍體,紛紛倒在家裏的各處,**、餐桌邊、廚房裏……完全沒有掙紮的痕跡,像是正準備吃晚飯時忽然就全死了。奇怪的是,他們的皮膚上都冒出了長長的尖刺,大概十厘米長,乍一眼看過去黑乎乎的,像是……六個人形刺蝟,

又是刺。

鍾言將照片保存下來,思索這些刺到底是什麽東西。尖刺的形狀一直在他眼前晃,細細密密地長了出來,這是巫術還是下蠱?還是鬼殺人的方式?

鍾言再次點開今晚跳樓的視頻,將放大的畫麵再次定格。屏幕中的人影模模糊糊,但那凹凸不平的輪廓線顯然也是刺。他認真地盯住這個身影,腦袋裏又開始思考十三中曾經超度過的事,心方寺究竟是什麽地方?為什麽請這麽個小寺來辦法事?是超度誰?

咚咚咚,三聲敲門聲給他嚇了一跳。

“我是不是嚇著你了?”敲門的飛練一下愣了,看到鍾言的表情也知道自己闖了禍。鍾言趕緊搖了搖頭,勉強地一笑:“沒有,你洗完澡了?”

“還沒洗,白芷姐姐在吹頭發。她頭發好多啊。”飛練笑著進屋,手裏端著一個雪白的盤子,還蓋著蓋,“師祖你吃。”

“我吃不了。”鍾言看都沒看,“普通的飯菜我吃不了,這是你在冰箱裏找的吧?”

“不是。”飛練滿心歡喜地掀開蓋子,“師祖嚐嚐。”

“不吃,除非你說這是什麽?”鍾言堅決。

飛練的眉心肉眼可見地皺了起來,可憐巴巴地耷拉著腦袋:“那……我說完,你別不吃了。這是太歲肉,我想著你不能總這麽餓著,還是要長胖點兒才好。”

“什麽!”鍾言站了起來,在飛練的腦袋上狠狠一拍,“你瘋了!”

“別打別打,不是師祖想的那樣啊……”飛練躲著他滿屋亂跑,一下躥到了椅子上,“我先變出觸手才下手的,剁碎了就不會再生。我本身就不是個人,太歲肉又能無限複製,這根本不是你想得那樣……”

鍾言還想揍他,一個沒看住他就剁手了。“那你也不能……”

“我非活人,憑什麽不行啊?”飛練從椅子上下來了,雖然是認錯的表情,可語氣裏沒有一絲悔改,“我找到太歲肉的時候,它就像一大團會動的蘑菇,師祖把這當成蘑菇就好,往後再也不用餓肚子啦。”

“不行,你別胡鬧。”鍾言強忍著說,可是太歲肉確實引誘他的食欲,況且它多多少少沾染了飛練的三障十惡,聞起來簡直香氣撲鼻。這時白芷從洗手間出來了,見到這倆人雞飛狗跳的:“你倆幹嘛呢?”

“我給師祖做了飯,他不吃。”飛練先說,“你評評理,太歲肉算我的肉麽?”

“那必然不算啊,它隻是替換了你的肉,又不是變成了你。”白芷拎得清,又問鍾言,“查出什麽有用的信息了嗎?”

鍾言盡量不去看那盤太歲肉,但口水已經開始瘋狂分泌了。“查出不少。”

“還在看這個avi麽?”飛練將盤子放下,點了點鼠標,整個視頻再次重新播放,忽然,飛練按了暫停鍵。

“師祖,視頻是假的。”飛練指向屏幕當中的一角,“這個女孩兒不是活人。”

不是活人?鍾言和白芷同時震驚,到屏幕前再次倒放。點仙女棒的女孩兒因為一直沒有露腳所以看不到小腿以下,隻有在她轉身的一刹,小腿以下才露出一點點來。

這回,鍾言發現了巨大的問題!

這個女孩兒的腳是反著的,當她轉過去的一刹那,膝蓋轉了,可跟著身體一起轉動的腳,露出的那部分是鞋跟。

整個視頻忽然進入了自動播放,兩個女孩兒的悅耳笑聲和那女孩兒的笑臉反複出現在電腦屏幕上,隻不過現在看起來就沒有那麽輕鬆了,反而讓人毛骨悚然。

鍾言盯著台式機的屏幕,盯了兩秒,忽然問:“那發給我視頻的王大濤,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秦翎:把我的瞳孔擠進來,看看老婆。

飛練:我也看。

清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