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陽】融肉雪4

鍾言頭腦發懵。

他以前也懵過,上一次懵是自己被師兄陳竹白撿回家的那天。師兄說,他老遠就看到一個白發紅眸的尖耳朵小鬼在山腳下麵晃**,時至深夜,自己看著就像沒人要的。可身上穿的衣服極好,頭上還戴著一朵金黃色的臘梅,又不像沒人要,分明是被好好養著的,被當成心肝寶貝照顧過,應該是走丟。

後來鍾言反複回憶那天的事,對自己怎麽走丟的毫無印象。他懵然地沉浸在那段記憶當中,卻找不到一個答案,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經曆了什麽。

他隻是走著,走著,走著,就走下了山。

後來他想,自己大概是和娘親走散了。

眼下,鍾言確實又短暫地懵住了,真正的秦守業和二夫人回來,馬車馬上就要到秦家的門口?這可比福壽堂詐了屍更可怕。

人蛹變成的秦守業剛死沒多久,真正的秦守業回家,而家裏每個人都不記得人蛹出現的這段經過,這驗明了什麽事?驗明了,秦宅內的三源鬼神通廣大,之前讓人相信人蛹秦守業是真,然後又悄悄地抹掉了所有人的記憶。

那現在回來的這個,是真的還是假的?

鍾言看了看周圍人的反應,他們都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看來當真是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爹和二娘快回來了?”秦翎隻覺得鍾言的麵色一下子差勁起來,於是說,“那我與你們少奶奶回去準備,小妹的傷瞞不住,但其餘的事不要讓他們知曉。”

“是。”柳媽媽和趙嬤嬤同時說。

秦翎再看鍾言:“走吧,咱們回去吧。”

鍾言點了下頭,雙手放在輪子椅的椅背扶手上,推著秦翎朝他們的院子去。地麵上的積雪如綿糖,凍了一夜隻是凍上一層不算堅硬的殼,比昨晚的踩雪聲更清脆些。輪子椅的木頭軲轆在雪地裏留下兩行窄細的痕跡,鍾言心裏頭想著“尋人往南”,不自覺地看了看南邊的天。

下了雪,天是淡青色,一個雪人靠著牆,一個小小的雪球從樹梢掉了下來。

回院後,秦翎先去烤了烤爐火,他底子還是虛弱,出去一趟穿得最厚,可是最容易冷。兩隻手的指尖在爐火上方熏熱,他才緩慢地吐出了一口熱氣,全身不再那樣緊繃了。

“元墨,出去問問我爹和二娘的車到哪裏了。再去看看後廚,讓張開預備好,還有錢管事,我爹回來必定要看賬本,都要預備好。”秦翎拿起爐火旁的橘子遞給了鍾言,“你不必擔心,我爹不會為難你,二娘也不是多事的人。”

果然,秦翎將人蛹冒充的事全忘了。鍾言接過了小橘子:“嗯,我不擔心。”

“再有……”秦翎想讓他再放心些,“成親那日,我爹和二娘都見過你了,他們也並未說什麽不好的。”

鍾言笑了笑,今時不同往日啊,那時候你是個垂死的病秧子,娶什麽人進來他們自然不管,越是地位低賤越好呢。這樣你一走,也更容易打發我。如今你好了,身份又是秦家的長子,這些事就不一樣了。說不準秦守業回來的頭一件事會不會是“婚事作廢”呢。

秦翎看他還是不開懷,於是又說:“再有,我是我爹正室所出,二娘管不到你的身上。”

這話秦翎從來不說,越是大室家族其實不在意嫡庶,隻是長幼有別,長兄自然可以管教下麵的弟妹。他也不曾覺著二娘的身份有什麽不對,隻是小言今日慌得很,他才這樣說。他其實明白他的慌張,男兒身的秘密要保密下去不容易,這條路注定坎坷。

若真是坎坷,自己就替他將路鋪得平整一些。

“嗯,我不擔心。你先坐著,我陪元墨去一趟後廚,晚上給你做豬肚雞湯麵。那湯麻煩,我得親自來弄,交給張開不放心。”鍾言幫他剝了橘子皮,這橘子還是秦家養在房裏的樹結下的,沒有盛夏的果實甜,但已是非常難得了。

帶元墨出來,他們並沒有直接去後廚,反而先去了昨夜翻牆回來的地方。雪下了一夜,天亮才停,他們的腳印已經被埋得看不出什麽來了。

“少奶奶這是做什麽?”元墨一拍腦袋,“咱們去福壽堂?”

“這會兒不去,白天人多口雜的,晚上再說。”鍾言說。

“哦,行,反正您吩咐我就跟著走……誒呦!”元墨的話還沒說完,身體一飄,愣是被少奶奶拎著飛起來了。他癟了癟嘴,少奶奶果真是說走就走啊,天生神力奇女子。

雖然現下不去,可鍾言還是帶元墨出來看看。牆根下已經沒了腳印,大雪蓋住他們的足跡,元墨看著一整片的白茫茫問:“主子出來幹什麽啊?”

“看看腳印。”鍾言蹲下了。

腳印?地上明明什麽都沒了啊。元墨也跟著蹲下了,目光認認真真掃過那層雪麵。雪被冬日的日頭照過,最上一層已經變成了小冰晶,閃著光,怪好看的,元墨又抬頭看了看牆頭的冰溜,不懂少奶奶看什麽。

鍾言起初隻是看,看著看著就動了手。他從地上撿了一根樹枝,開始一層一層地往下刮雪麵。雪被掃一層就矮一層,除卻外麵的落了塵埃,裏頭的都幹幹淨淨。

“您找什麽?”元墨看出來了,這絕對在找東西。

“找鞋印啊,咱們昨晚上留下的。”鍾言說。

元墨撓撓眼皮:“都蓋上了,能找著?”

“能啊,這不就出來了嘛。”鍾言指了指雪地。元墨低頭看去,被精心掃出來的雪麵上果然有印子了,雖然並不是很清楚吧,可是這就是鞋印。

“踩過的雪和後來下的雪沒法融在一起,哪怕被蓋上,隻要耐心地掃掃都能掃出來。”鍾言說完元墨的眼睛就瞪大了,像瞧見了什麽可怖的景象。不,不是像,是真的瞧見了可怖的東西。

地上的腳印不是兩雙,是三雙!

離他們最近的是一大一小,一淺一深,這是少奶奶和自己的。少奶奶沒有裹腳,故而腳掌細長,自己的腳小,跟在她後頭回來的。她身子有分量,腳印更深,自己的紙身子輕飄飄,足跡也隻是淺淺一層。

可是跟在他們後頭還有一雙足跡,比他們的腳都要大!還深,好似分量有少奶奶的三倍之多!

元墨揪緊了袖口,拚了命地回憶,這不對吧,昨夜隻有他們,並沒有人跟著啊。

“這……這怎麽回事啊!鬧鬼了?”他趕緊問。

鍾言也說不好這怎麽回事:“這是個麻煩……但總歸是咱們疏忽了,確實,昨晚有東西一直跟在咱們後頭。這事先放放,先回去,先把你家老爺和二夫人見過再說。”

張開在後廚忙活,老爺和二夫人說回來就回來,好在沒打得措手不及。瞧見少奶奶來了,他快步上前:“大少奶奶,老爺快到了!”

“我知道。”鍾言照常如舊,“他們又不能吃了我。”

“大老爺恐怕對您不利,二夫人倒是還好,她不敢管您。”張開是為了她操心,“您再能幹也是女子,不要和老爺硬碰硬了!”

“我懂。”鍾言明白他是為自己好,“不過你怎麽猜出他要對我不利?”

“唉,這不明擺著的!”張開猛地一拍大腿,“您是大夫人長子的正妻,雖然是小輩,可身份比二夫人高,她肯定不敢挑您什麽。大老爺能有什麽好話,肯定……”

後頭的話他沒敢說,肯定看不上少奶奶的家世出身啊。當時是衝喜,沒法子,隨便給少爺找個什麽樣的都可以,反正也沒打算留這位兒媳多久。現在不一樣了,正兒八經的秦家大公子正妻,肯定會挑出一堆的毛病。

“要不這樣吧,我給您想個法子!”張開自以為聰明地說。

“哦?什麽法子?”鍾言倒是想聽一聽了。

“您就說您已經有了!”張開眼睛一亮。

鍾言差點摔個跟頭:“什麽有了?”

“有了啊,肚子裏有了!”張開沒開玩笑,“少爺身子大好,有沒有的,這不是遲早的事?雖說您不是人,可您修煉得和人差不多,怎麽知道不會有呢?您是正經主子,肚子裏那位就是將來秦宅的小主子,我看誰敢轟您!”

“你省省吧。”鍾言摸了摸肚子,自己要是有了秦翎的種才奇怪呢,“先給我弄個廚房,我做飯。”

張開是真為了她著急,可她偏偏不急,還做飯,還特意要了新鮮的豬肚和母雞。鍾言一手拎著豬肚,一手拎著母雞,天大地大,都沒有秦翎一頓飯大。

元墨在旁邊幫著架鍋,看著少奶奶收拾豬肚。這東西不好弄,鍾言先取來粗鹽加上麵粉,裏裏外外地小心搓揉,就為了去掉上麵的粘液。若是有一點粘液剩下,這熬出來的湯都不好喝。等到搓好了再取來放在雪裏的白醋,冰冰地倒下去繼續揉搓,將麵粉和粗鹽全部洗下去,豬肚就幹淨一些。

來來回回五六次,元墨看著少奶奶通紅的十指,心疼壞了。唉,自己要不是紙身子就好了,能幫上忙。

光洗幹淨沒用,鍾言將豬肚放入大鍋裏焯水,來回三次後撈出來,將裏麵翻到外層,用大菜刀細細地刮掉那層淡黃色的殘留肥油。秦翎好不容易能吃點肉了,不能馬虎。

等豬肚收拾完,他再去收拾母雞,同樣刮掉了雞皮下麵的那層油,然後將整隻雞去頭、去爪、去屁股、去內髒,其餘的部分完整地塞進了豬肚,最後用棉線捆封,活像將母雞塞進袋子裏。這樣才能下鍋,加入薑片、料酒和蔥絲,最後大火燒開一回,撇去浮沫,然後加大棗和枸杞,蓋上蓋子,小火慢燉。

“成了,一會兒讓張開親自看著,沒水就加,兩個時辰之後我再來。”鍾言也不是很放心,冬日裏進補的湯要常做,總是跑來後廚不方便,往後在他和秦翎的院子裏弄個小廚房,省得別人過手。

“這、這就好了?”元墨沒見過這道菜,“好好的母雞,為什麽要塞進豬肚裏燉湯啊?這樣更好吃?”

“因為啊,這豬肚必須燉很久才能軟爛,否則嚼不動,可那母雞就不能燉太久,否則肉都柴了散了。兩者合二為一,出鍋的時候豬肚軟嫩,雞肉鮮美,剛好暖胃補身,給你家少爺吃最好了。”鍾言刮了下元墨的鼻子,“走吧,回去。”

兩個人快快地回,還沒回去就聽到秦老爺和二夫人的車回來了,果然,回去沒多久,就有一個麵生的侍從來請。鍾言見秦翎對那人十分客氣,聽這聲音也逐漸回憶起來了,原來那日成親,就是他和喜娘說的話。

他必然是秦老爺的心腹侍從。

“咱們走吧,我爹和二娘等著呢。”秦翎特意沒坐輪子椅,想要走著過去。

鍾言也沒有阻攔,他知道他什麽心思。成親沒多久,秦守業和何清漣就出了遠門,那時候秦翎半死不活,如今回來,他肯定想讓他們看看他好起來的模樣。所以這一路走得緩慢,乃至於到了前堂的時候秦爍、秦泠都到了,唯獨小妹沒來。

和上次差不多,秦爍和秦泠將大哥的位置留了出來。

“大哥來得好慢,我和三弟等了好久。”秦爍皮笑肉不笑地說。

“辛苦二弟了。”秦翎微微點了下頭,走過秦爍身邊時,秦爍稍稍讓了一下。

這一下讓鍾言看出許多東西,特別是秦爍眼中的不甘心。兩個人明明就差一刻,身份就不一樣了,鍾言現在看誰都像惡人,頭一個就猜測秦宅裏的禍事是不是秦爍主謀,按理說,他是最恨秦翎的那個。

“大哥,你的氣色比前幾日更好了,竟然能走著過來!”秦泠喜上眉梢,“過幾日咱們出城去射箭吧!我又新得了一把長弓!”

“你先去吧,大哥還差些,慢慢養好再陪你。”秦翎摸了摸三弟的頭,小時候還是自己教他拉弓,他拉不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如今他的弓自己恐怕拿都拿不起來。

“嗯,那我等著!”秦泠點了點頭,看到鍾言時立刻說,“給長嫂請安!”

鍾言點了下頭,這時候不好開口,秦泠倒是乖,和秦翎像親兄弟一般,可他真有看著這麽乖巧可愛嗎?鍾言也不敢肯定,誰都有可能坑害秦翎。話說秦翎這命也太好了,究竟是什麽命啊,能讓人這麽惦記的,恐怕隻有命中有大福報的真佛轉世了吧?

再往前走,鍾言終於看到了秦守業和何清漣。不知道為什麽,鍾言直覺地認定,他們是真的。

那日成親,隔著一層紅蓋頭,自己和秦翎一拜高堂,拜的就是他們。

“來了?”秦守業轉了過來,麵容上看不出什麽大喜大怒。鍾言悄悄地打量他,他和秦翎並不十分相像,恐怕隻有眉骨和下巴最像了,還有就是眼睛的形狀有點類似,但並不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父子。這才是真的,一模一樣肯定不對。

“爹,二娘,我們來晚了。”秦翎走到他們麵前,“不知你們這一路可好?”

“還好,就是歸途中四處鬧水患,才耽擱了這麽久。”秦守業的聲音並不蒼老,事實上,他正當壯年,身型比秦翎魁梧,“你如今好了?”

“是,如今孩兒已經大好,這一路可以走過來了。”秦翎難掩心情,親手將鍾言拉到了旁邊,“這位便是小言,成親那日您與二娘隻見他人來,未見他的麵貌。”

“鍾言,我記著她的名字呢。”一個女人的聲音在秦守業身後響起,很清冷,像山穀裏的溪水,沒什麽溫度。

鍾言抬眼看過去,一下子就被何清漣的美貌震驚了。秦宅裏的人都說她是二夫人,可從沒人說過二夫人麵容如此姣好。

“你們成親那日,我們說過一句話,你忘了?”何清漣站了起來,身形纖細,看什麽都神色淡淡,“我以為你的名字是容顏的顏,女兒家大多都用這個字,取‘美顏如花’的好意頭。後來聽你們院裏的小丫頭說,你是言語的那個言,很是少見。”

秦翎對二娘也很尊敬:“是,二娘有心了。”又轉身說,“小言,這位是二娘。”

鍾言也不懂嫁入人家的媳婦該怎麽和長輩請安,總歸別吵起來就行,於是趕緊說:“二娘好。”

結果他一說,何清漣就笑了。

“是個實心腸的孩子。”何清漣看了看鍾言的鞋,又看她手上的戒指,“秦翎,我一向看你穩重識大體,怎麽這樣的戒指也能戴出來?”

“二娘有所不知,這是……”秦翎也覺著不好,“這是新置辦的,可不知怎麽一下子舊了,我說還有好的,他不要。”

“這個就挺好。”鍾言怕他們起爭執,“我戴這個就好,我喜歡這個。”

“噗。”秦爍在後頭笑了,“大哥也讓大嫂太寒酸了吧?”

“不許胡說。”何清漣嗬斥了一下。

秦爍馬上不笑了,秦泠馬上又開了口:“娘你可不知道,大哥和長嫂夫妻恩愛,看得我都嫉妒呢,再過兩三年我談婚事,一定照著長嫂這樣的訂下一門。”

“胡言亂語。”秦守業一直沒開口,開口後其他人都不說話了。秦翎的眉梢微不可查地動了動,剛要開口,忽然後腰被鍾言戳了一下。

鍾言當然明白這是什麽意思,自己是秦家買的嘛,又沒家世又沒正經身份,秦守業怎麽願意家裏的三公子再娶一個無名無姓的野女子。秦翎聽著不高興,肯定要替自己開口。

“爹,這段時日都是小言在照顧我,如果沒有小言,我已經走了。”可秦翎還是沒忍住,“不管她的來曆,她是我娶過門的人,往後也就是我的正妻。”

“婚娶大事,需媒妁之言,父母做主。”秦守業轉過去,“這些時日我不在,家中倒是變了許多。”

鍾言又開始戳秦翎的後腰了,你不能仗著自己身子長肉就和你爹對著幹啊,氣壞了還是自己著急心疼。

秦翎停頓一刹,但心裏這口氣忍不下去。小言嫁入秦家已經飽受非議,他不能不爭:“爹,家還是從前的那個家,隻是小言與我已有夫妻之實,不是兒戲。”

秦守業仍舊沒有轉過來:“你的婚事,我自由安排,回去歇著吧。”

鍾言一聽,謔,還真叫張開給猜準了,秦守業果然過河拆橋,開始嫌棄自己是隨便花銀兩買來的了。可張開那招自己也不能用啊,萬一……

“我隻有小言一個妻子,往後也不會再有別人,況且他肚中已有我的骨肉,婚事已定,不可反悔。”秦翎忽然說。

鍾言整個人一驚,啊?什麽?誰有了骨肉?

“你說什麽?”秦守業這才轉了過來,表情充滿了不可置信。何清漣倒是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仿佛已經算到了這一步:“新婚燕爾,很快有喜也是常事。這是家中的大喜,怎麽現在才說?”

秦爍和秦泠誰也沒說出話來,顯然這個消息一下子震驚了所有人。半晌秦泠跳了出來:“真的?大嫂有喜了?太好了,往後家裏熱鬧起來,我帶著大哥的孩兒去打獵!”

秦爍像咽了什麽咽不下去的東西,喉頭滾動幾下才說:“恭喜大哥,恭喜大嫂。”

“事發突然,小言原本還不想說,但既然爹回來了,這事就不該瞞著。”秦翎抓住鍾言的手,反正都要做戲,不如將戲做足,“還請爹和二娘放心,我與小言定會琴瑟和諧,開枝散葉。”

開……開枝散葉?鍾言聽著這四個字,自己整個人都要開了。秦翎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沒想到敢和他爹撒這樣大的謊話。往後怎麽辦?孩子怎麽出來?我可生不出來啊。

你不能仗著自己命格好、氣運好,就欺負一個餓鬼吧?你自己一個人去散,我散不開。

秦守業的嘴角**了兩下,原本今日回來就是想將秦翎的這樁婚事拆開,不再作數。這一路他可沒少聽報信的家仆說這位大兒媳,一會兒和後廚的張開混得開,一會兒和賬房的錢修德有結交,這是要拿住秦家的命脈。

其實隻要銀子給足了,不怕她不走,但沒想到居然有了孩子。秦守業越看她越不喜歡,揮了揮手:“先回去吧。”

“是,還請爹和二娘好好休息,明日我和小言再來請安。”秦翎也不想多留,再留下去,恐怕要讓小言傷心了。鍾言就這樣跟著他回了院落,一進院就看到四個大丫鬟在掃雪,而斷掉的那根青竹剛剛被抬了出去。

秦翎站在門前,看著青竹歎了一口氣。

鍾言一路無話,這會兒問:“是不是為你爹的事動氣了?不值得,真的,你的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那倒不是,我隻是在想……”秦翎認真地笑了一下,他很少忤逆長輩,可成了親就不同了,他得擋在另外一個人的前頭,“我在想,我們應該有個孩子。”

鍾言頭一回被他激得雙耳赤紅,連忙轉過身去。什麽啊,讀書人胡說起來也這樣可怕!

“你可別瞎說了,有孩子要圓房,你圓嗎?”鍾言胡亂地說。

秦翎低頭琢磨,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麽,許久才開口:“其實也可以圓。”

“得了吧你……”鍾言火燒火燎地扭捏起來,“你這身子圓不了。”

“我知道,可是我已經和爹這樣說了。”秦翎抿了下嘴,“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我的身子廢了,我清楚。”

“誒你別這樣說。”鍾言見不得他難過,“這都不難,你若想好我明日給你弄點兒藥,肯定廢不了。”

秦翎又抿了下嘴,他倒想看看小言還打算在自己麵前裝多久,於是竟然點頭同意了。“好,你去弄藥,我等著你。”

鍾言:“……”

讀書人為何要欺負餓鬼啊?果然師兄說得對,人好危險。

作者有話要說:

秦翎:我就靜靜地等著圓房。

鍾言:開枝散葉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