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榮妃並未自誇自傲, 隻淡淡一笑。
她並未在院內多做停留,陪著太皇太後說了幾句話就起身告辭了。
誰知很快又有宮女進來通傳,繼而惠妃和宜妃來了。
有映微、榮妃等人珠玉在前, 再瞧見棒槌一樣的惠妃等人, 太皇太後卻是忍不住搖搖頭:“就說哀家歇下了, 不見。”
說著, 她老人家更是搖搖頭, 無奈道:“自太子被廢後, 哀家這裏就成了香餑餑,她們一日日過來也就罷了,偏偏惠妃過來還打著八阿哥的幌子, 說八阿哥想哀家了,可憐這麽大的太陽,她還一日日將八阿哥帶過來來。”
雖說惠妃對八阿哥的確不錯,可比起自己親生兒子來, 八阿哥卻得往後靠一靠。
映微笑了笑, 沒有接話。
太皇太後知道她一貫是個謹慎的性子,這等話不會隨便接,有道是日久見人心,自太子被廢, 不光是前朝, 就連後宮也是眾說紛紜,眾人都猜測皇上如此寵愛映微, 定會將映微所出的十二阿哥立為太子。
但映微卻不想叫自己兒子當太子, 一來是十二阿哥雖年紀尚小, 看不出才能,大概率也隨了她一樣的鹹魚性子, 隻怕沒本事管理好整個大清,二來她如今被禁錮在紫禁城,不願叫自己兒子與自己一樣……
她與皇上,太皇太後也吐露過這個意思。
映微又與太皇太後閑聊幾句,太皇太後則喝藥睡下了。
如今她老人家雖氣色不錯,那也隻是和前幾日比起來,比起從前卻是差遠了,夜裏更是睡不踏實,故而白日裏就要時常補覺。
映微則趁著這個時間去找了蘇麻喇嬤,問起這些日子可有不對勁來。
蘇麻喇嬤搖搖頭,輕聲道:“自從您上次與奴才說了之後,奴才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從上至下都查過了,甚至老祖宗身邊宮人的家眷都查過了,卻無一人不對勁。”
說著,連她自己都覺得是不是太過多心了:“說起來,老祖宗身邊伺候的大多是老人,有些是奴才一樣,當年從科爾沁草原跟著一起過來的,還有的則是那些人的女兒,那等尋常宮女太監,根本不得靠近老祖宗,哪裏有機會害老祖宗?”
“更何況尋常人也沒有這個膽子,他們害了老祖宗,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是啊,映微一開始也是如此想的,不過是為求小心起見,如今想來也覺得自己多心。
等著映微陪著太皇太後用過午飯,這才回去。
這幾日映微也忙的很,不光紫禁城的諸多事宜需要她拿主意,到了暢春園,這些大事兒小事兒也需要她做主。
當然,映微也沒忘記留意朝堂動向,當她聽說還有臣子上書請皇上立五阿哥為太子時,隻覺得好笑,忍不住搖頭道:“……五阿哥這性子與宜妃一模一樣,又因一直養在壽康宮的緣故,是愈發驕縱霸道,隻要皇上不聾不瞎,怎麽都不會立五阿哥為太子的,若真將偌大的天下交到五阿哥手上,隻怕是完了。”
如今朝堂上因太子之爭可謂一團糟,有些郭絡羅一族的大臣非睜著眼睛說瞎話,說五阿哥頗有滿人風範,驍勇善戰的,嗬,將為人魯莽說的如此清新脫俗,也叫映微很是佩服。
不過像這等擁護五阿哥的棒槌到底是少數,最多大臣擁護的是大阿哥和三阿哥,原本應該是大阿哥以絕對優勢領先的,隻是先前他因親事鬧得皇上與太皇太後不喜,許多大臣有些顧忌,所以轉而擁護起三阿哥來。
至於四阿哥等人也不是無人支持,可比起香餑餑大阿哥、三阿哥來,支持的人就少多了。
旁人看著四阿哥沉穩寡言,以為他定不得皇上喜歡,雖說托生在德妃肚子裏,可德妃對他並不上心,倒是得映微喜歡,可眾人想著映微有自己親兒子,哪裏會支持旁人的兒子?
這些大臣們啊,一個個心眼子比頭發都多。
映微對這些事兒並不算太過在意,隻聽一聽了解些就夠了,並無任何動作。
沒幾日,小卓子就匆匆趕回來說完顏嬤嬤自縊身亡了。
映微並不意外。
完顏嬤嬤一向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活不長了,與其被人砍頭或賜毒藥,還不如自己一了百了。
說起這事兒來,小卓子是直搖頭:“……奴才聽說完顏嬤嬤是昨夜自盡的,臨死之前還去二阿哥床前看了看二阿哥,替二阿哥掖了掖被角,臨去之前更是穿的整整齊齊,說來也叫人唏噓,她臨去之前隻給二阿哥留下一封書信,要二阿哥振作起來,好生活下去,叮囑二阿哥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故去的孝誠仁皇後想一想。”
“完顏嬤嬤這人雖可恨,卻也是一片忠心。”
這話說的沒錯,完顏嬤嬤就算尋死,也是見映微撥去二阿哥身邊那兩個宮女太監可靠忠心後,這才放心尋死,不然她怕是黃泉路上都走的不安心。
人都已經死了,映微也不願糾結從前之事。
誰知道一旁正和十二阿哥玩耍的六公主卻聽到了這話,忍不住道:”平娘娘,完顏嬤嬤死了嗎?“
映微點頭稱是。
她原以為六公主會拍手稱好,畢竟在六公主他們眼裏,二阿哥是本性良善的好哥哥,若非完顏嬤嬤,根本不會變成這樣子。
可六公主卻遲疑道:“平娘娘,所有人都會死嗎?那您也會死嗎?”
映微笑著道:“本宮是人,是人都會死的。”
她瞧著六公主這張小臉已沉了下來,忙道:“不過咱們恪靖放心,本宮死的時候,你已兒孫滿堂,就算到時候本宮不在了,也有許多人陪你,有許多人愛你……”
可就算她如此說,可六公主還是哇的一聲哭出來,“我不要平娘娘死,我不要!就算有別人喜歡我,我也不要,我就要您,我要您一直陪在我身邊!”
映微心下很是感動。
她從未瞞著六公主的身世,每次也會與六公主說郭絡羅貴人才是六公主的親額娘,可人心都是肉做的,小孩子更是質樸善良,誰對小孩子好,小孩子心裏都是知道的。
映微哭笑不得,隻道:“好,好,本宮不死,本宮一定會好好陪著咱們恪靖的,等到了你七八十歲,成了那沒牙的老太太,本宮就是那更老的老太太,便是如此,本宮也要帶著你,帶著你四哥哥,帶著你十二弟弟,十三弟弟,還有七弟弟,咱們一起去郊外散步,找小兔子好不好?”
“到時候你們都有了孩子,咱們浩浩****一群人都去好不好?”
六公主這才心滿意足點點頭。
可旋即她臉上的笑容又淡了些,遲疑道:“平娘娘,我聽人說老祖宗快死了,是不是?”
映微一愣,瞬間明白過來,怪不得六公主忽然對死亡這麽敏感,原來是聽到了些閑言碎語:“你這話是聽誰說的?”
六公主道:“大家都這樣說,就連三阿哥他們都這樣說,我還聽人家說,誰若是能討得老祖宗喜歡就能被立為太子,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大嫂嫂才整日在老祖宗身邊伺候,就是為了叫大阿哥能夠被立為太子,”
說著,她更是嘟囔道:“我不明白太子之位有什麽好的,原來那麽好的二哥哥變成這樣子,都是因為這破位子害的……”
映微摸了摸她的腦袋,笑著道:“那你覺得大嫂嫂是這樣的人嗎?”
“不是。”六公主搖搖頭,正色道:“大嫂嫂不是這樣的人。”
映微輕聲道:“這就是了,不要萬事都聽信旁人讒言,該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和判斷力,有些人說的話聽聽就算了,不能當真,這世上,雖不是所有人都是壞人,卻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記得了嗎?”
六公主重重點點頭,正色道:“我記得了……”
她還欲再說話,可隨著映微的眼神看線,發現門口站著皇上,當即就衝過去甜甜喊了聲“皇阿瑪”。
映微不知道皇上來了多久,等著皇上陪著孩子們玩了會兒,這才與映微道:“……方才你們說的那些話朕都聽到了,不光是六公主,朝中上下對太子這位置都議論紛紛,朕與老祖宗也商量過了,若從一開始太子之位就空懸,倒也無人在意,可如今因太子之位朝中上下人人議論,可若再立太子,隻怕會重蹈覆轍,不如這太子之位一直空著。”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認人都是會變的,如今他選個阿哥立為太子,誰知道會不會與二阿哥一樣學壞?
映微笑著道:“您說的極是。”
皇上掃眼看向在外間與六公主,十三阿哥玩的正歡的十二阿哥,隻見十二阿哥笑的可高興了,當即就道:“十二阿哥可有啟蒙了?”
映微皺眉道:“皇上,十二阿哥才一歲出頭了,是不是太早了點?”
說著,她更是意識到什麽,低聲道:“先前您與臣妾說過,這輩子隻願十二阿哥平平安快快樂樂長大,以後長大了當個遊山玩水的閑散王爺,您答應過臣妾的……既然如此,何必要他這麽早啟蒙?”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怕什麽?朕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
“旁人都是想方設法鑽研如何坐上那位置,可你倒好,朕有這個意思,你卻不領情。”
說著,他微微歎了口氣道:“朕原先答應過你的話自然不會忘,隻是如今經過保成一事卻是看明白了,這世上不是你不爭不搶就能平安無事的,朕問你,若是五阿哥等人以後繼承大統,朕走在你們前麵,你該如何自處?”
映微明白皇上的意思。
宜妃等人向來與她不對付,若她們的兒子坐上皇位,隻怕他們母子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她覺得皇上不免想的太長遠了些,“臣妾知道您是為了我們母子好,隻是臣妾看您麵相,覺得您定能長命百歲的……”
畢竟曆史上的康熙帝是難得長壽的帝王。
皇上卻沒心情與她玩笑,正色道:“朕與你說正經的。”
映微也正色道:“臣妾也沒同您開玩笑,您如今正值壯年,年富力強,不說長命百歲,卻也能活到七八十歲,那時候十二阿哥也成了糟老頭子,就算被未來的帝王刁難,隻怕也沒多少日子,更何況,臣妾總覺得十二阿哥不是個傻孩子,咱們不在了,雖不說能夠錦衣玉食,自保應該是能行的。”
“紫禁城中的日子雖富貴,卻也熬人,臣妾原先以為成為皇上是天底下最風光快活的事兒,可瞧見您之後,隻覺得這可是苦差事,臣妾不願叫十二阿哥漟這趟渾水……”
她再一次與皇上提及這個話題。
皇上無奈笑了笑:“都說兒子隨母,朕想著你如此聰穎,剛上手就將六宮料理的井井有條,若十二阿哥像你,以後定也不凡……罷了,你既然沒這個意思,朕也不勉強,至於十二阿哥何時啟蒙,朕就不管了。”
映微聽聞這話是連聲道謝,謝皇上沒將她的兒子當成未來儲君培養。
雖說太子之位一直空懸,但皇上卻開始思量起誰最適合這個位置,大阿哥自然是不行的,城府深且不容人,三阿哥也不行,唯唯諾諾且沒有主心骨,五阿哥等人更不必提,要麽是性子驕縱,要麽是年紀太小……看來看去,皇上隻覺得四阿哥與六阿哥還不錯。
這兩人都是德妃的孩子。
因映微的關係,皇上與四阿哥接觸更多些,相較於四阿哥的沉穩懂事,隻有五歲的六阿哥則活潑了許多,雖說德妃不識字,但卻對六阿哥的學問很是上心。
皇上閑來無事,則去看了看德妃母子。
雖說六阿哥已搬去了阿哥所,但到了暢春園,皇上放話準許七歲以下的阿哥們與額娘住在一起。
皇上因皇額娘早逝的緣故,在這方麵一貫很是仁慈。
瞧見皇上過來,德妃有些受寵若驚。
一來是最近前朝後宮事情都多,二來則是她已不算得寵,雖說皇上時不時來看看她,但也隻是略說幾句話就走了,算是給她些麵子。
德妃連忙迎了出來,她雖生育三個孩子,容貌卻依舊是清麗,請安道:“臣妾見過皇上。”
說著,她更是道:“這麽熱的天兒,皇上怎麽來了?臣妾不知道您過來,也沒個準備……”
皇上擺擺手道:“不必準備什麽,朕不過閑來無事過來坐一坐。”
德妃原以為皇上惦記著她,還未高興,就聽見皇上道:“六阿哥和七公主了?怎麽不見他們?”
德妃臉上的笑容頓了頓,這才道:“六阿哥正在書房寫字,七公主正在午睡,皇上可要見見他們?臣妾這就差人將他們喊過來。”
“不必了。”皇上搖搖頭道:“朕就不打擾他們了。”
“今年六阿哥去了上書房,師傅們說他學問不錯,可見你是費了心思的,做學問就該如此,一日不輟終能見真章,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是做不好學問的。”
譬如五阿哥,這些日子被太後寵的愈發沒有樣子,隻怕十多日都沒有捏過筆看過書。
德妃將自己的側臉露出來,她知道自己頸脖修長白淨,很是好看,更是柔聲道:“若六阿哥聽到您這樣誇他,肯定會高興的。”
頓了頓,她更是道:“至於臣妾,臣妾乃包衣出身,目不識丁,入宮後因不識字不知道被人笑話過多少次,自己吃了這些苦頭,自巴不得六阿哥能像您一樣成為飽學之士……”
她說話一向如此,主打就是一個楚楚可憐加恭維皇上。
皇上早已習慣,正欲說話時就見著乳娘將怯生生的七公主帶了過來。
見此情形,皇上不由皺了皺眉,眼看著七公主睡眼惺忪的樣子,隻怕是睡到一半兒就被拽了起來。
他估摸著很快六阿哥也會過來的,可對著孩子,他卻什麽都沒說,隻道:“方才你額娘說你在午睡,這些日子在暢春園住的可還習慣?”
七公主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一旁德妃卻是急壞了。
她知道皇上最疼愛的女兒是六公主,自然而然將七公主往六公主的方向培養。
可每個人的性子生來都不一樣,七公主打小性子膽小,尋常人都怕,瞧見皇上更像老鼠見了貓似的。
每次七公主在皇上跟前表現出這般模樣,恨鐵不成鋼的德妃總會狠狠將七公主身邊的乳娘嬤嬤狠狠訓斥一頓,可越是如此,七公主就對皇上愈發害怕,瞧見皇上連聲“皇阿瑪”都不敢喊。
皇上像沒看見德妃臉色一般,招手叫七公主上前來,嘴裏更是道:“沒事兒的,每個孩子性子都不一樣,咱們七公主是個文靜秀氣的,不像你六姐姐頑皮得很,沒個女孩子樣。”
七公主猶豫片刻,這才上前來,更是小小聲音喊了聲“皇阿瑪”。
皇上臉上浮現了幾分笑意,更聽見七公主道:“皇阿瑪,我很喜歡這裏,我覺得這裏比紫禁城好多了。”
德妃臉色又是一沉,直覺得七公主不該這樣說,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就是紫禁城了,她這樣說,皇上該怎麽想?
她恨不得當即叫七公主閉嘴才好。
皇上卻笑著道:“朕也喜歡這裏,也覺得這裏比紫禁城好多了,這裏從前叫清華園,修繕之後改名暢春園,以後夏日有機會,朕時常帶你們過來避暑好不好?”
七公主小聲道:“謝謝皇阿瑪……”
她這話還沒說完,乳娘就帶著六阿哥過來了。
而七公主見狀,再次躲在了乳娘身後。
六阿哥比妹妹大方許多,上前問安後更是主動說起這幾日自己看了什麽書,更是主動道:“……兒臣還不知道自己哪裏不精,皇阿瑪不如考考兒臣?”
皇上便依他所言,隨便問了幾個問題。
六阿哥是對答如流。
皇上很是滿意,畢竟六阿哥不僅勤勉好學,更是活潑持重,比許多阿哥們都強,當即隻頷首道:“不錯。”
六阿哥臉上堆滿笑容。
德妃麵上更是露出驕傲之色,這兒子不愧是她掐著時間出生的,聰明好學不說,還很是貼身,讓她十分驕傲。
皇上略說了幾句話後這才離開。
德妃送走皇上後,臉上的笑意卻是沉了下來,掃了七公主一眼,這眼神卻落在她身側的嬤嬤乳娘身上:“……你們一個個也是的,都是做什麽吃的?平素就是這樣教導七公主的,在皇上跟前一副小家子氣,好端端的一個公主,教養的卻連民間的姑娘都不如。”
說著,她更是揚聲道:“回去之後好生教導七公主,若是下次她再是如此,莫怪本宮對你們不客氣。”
一個個乳娘嬤嬤連聲應是。
七公主本就膽小,聽聞這話更是低頭含淚,一言不發。
一個個乳娘嬤嬤更是有苦沒處說,連她們這些當奴才的都知道德妃對兩個孩子不一樣,對六阿哥是嗬護備至,可對上七公主卻是連說句話都嫌多餘,如此,七公主又怎會像六阿哥一樣活潑懂事?
隻是這話她們也是藏在心裏,並不敢多言。
對上六阿哥,德妃麵上又是一片慈愛之色,“今日你皇阿瑪誇讚你了,這樣很好,咱們得再加把勁兒,如此才能將你那些哥哥弟弟都比下去。”
六阿哥點點頭,正色道:“額娘您放心好了,我一定將他們都比下去,早早讓皇阿瑪立我為太子,到時候您就不用再看任老祖宗和平貴妃的臉色,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到時候得叫他們看你臉色過日子。”
德妃是愈發欣慰,將六阿哥摟在懷裏:“真是額娘的好孩子。”
是了,對於太子之位,她也在爭,卻是悄無聲息的爭。
從前她曾在慈寧宮養過胎,也曾對太皇太後百般討好,可越是如此,太皇太後就越是瞧不上她。
後來她才知道太皇太後最不喜的就是這等人,故而如今他們母子看似沒有動作,實則卻在暗處發力。
皇上離開後,則去了蔚秀園。
一進來,他就瞧見六公主帶著十二阿哥又坐在池子邊釣魚,兩人頭上都頂著荷葉,瞧著很有意思。
方才對上六阿哥與七公主,皇上不是不喜歡,可唯有在蔚秀園,他才有種舒坦輕鬆的感覺,更忘記自己是皇上,隻是個尋常的父親和丈夫。
當即皇上就叫映微給他收拾一個書房出來,更下令叫顧問行將他的那些折子與書本都搬過來。
六公主與十二阿哥別提多高興了,簡直比過年還高興,連聲稱好。
隻是他們卻高興的太早了點,前些日子皇上耽擱下來不少事,如今便是住在蔚秀園,也沒多少時間陪他們玩耍,甚至連映微都不大顧得上,經常在書房呆到深夜。
當皇上再次收到蒙古求親的帖子時,知道再也拖不下去了,如今□□袞已十七歲,放在蒙古,這麽大年紀的漢子孩子都好幾個,卻因蒙古與大清一直未聯姻,在等著求娶三公主。
要將女兒嫁去蒙古,皇上自然不舍,可這也是早晚的事兒,當即就回信一封答應了這門親事,信中更說三公主如今年紀尚小,想要等上一年之後再成親。
他知道若是時間再拖的久了,蒙古那邊可等不下去。
大清之所以能入主中原,當初蒙古出力不少,更何況滿蒙聯姻乃是慣例,他身為天子,卻也不好打破這個先例。
很快,三公主即將下嫁蒙古一事就傳遍了整個暢春園。
先有太皇太後生病,再有廢黜太子,如今三公主與蒙古□□袞結親,這也難得的喜事。
當然,也隻有旁人如此認為,三公主聽說這消息後幾次哭的喘不上氣,拽著榮妃的袖子是尋死覓活的。
榮妃也在一旁跟著掉眼淚。
三公主一向有些脾氣,見自己額娘沒辦法做主,當即就要去找皇上,去找太皇太後,鬧得不安生。
榮妃自不會允許這等情況發生,當即就命嬤嬤將三公主看管起來。
說是看管,實則軟禁。
映微知曉這消息時已是三日後,她身為六宮之主前去探望榮妃時,發現榮妃不過幾日的時間就像老了十歲一般,麵容憔悴。
榮妃當然知道映微是為何而來,說起這事兒更是滿臉悲痛:“……三公主是臣妾膝下第一個養住的孩子,臣妾疼她疼的像眼珠子一般,這幾日她不吃不喝,日日啼哭,臣妾見了是心如刀絞。”
“可她不懂事,臣妾也不能跟著不懂事,皇上近來本就心煩,太皇太後又病著,哪裏能叫她去叨擾皇上與太皇太後?”
說著,她更是抹起眼淚來:“臣妾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就算臣妾再不願意,這門親事也已經定了下來,身為公主,既享受公主帶來的榮耀,就要承擔起相應的職責,若每個人都像她這樣子,豈不是叫皇上為難?”
“更何況如您所言,縱然蒙古距離京城路途遙遠,可以後臣妾與三公主也不是沒有見麵的機會……”
若非映微知道榮妃的真麵目,差點就信了她這話。
當即映微也順著她的話道:“皇上也知道你與三公主的不易,說是給三公主不少陪嫁,想著三公主嫁去蒙古後無人敢看輕她……”
兩人閑言幾句,映微這才離開。
倒是三公主哭過鬧過見無用,也隻有認命。
隻是從前的她自親事定下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哭不鬧不笑的,整個人宛如行屍走肉。
榮妃見了自然心裏難受,旁的妃嬪隻勸她,說什麽等著三公主嫁到蒙古替□□袞生下幾個孩子後就好了,女人有了孩子心就定下來了,就不會再惦記京城種種。
殊不知,這話無異於在榮妃心上插刀子。
她下定覺決心,一定不會叫女兒嫁去蒙古的。
隨著時間一日日過去,很快夏日的暑氣就漸漸散去,天氣逐漸涼爽起來,而皇上也選了日子回京。
隻是,誰都沒想到就在出發前一日的夜裏,太皇太後竟再次吐血。
若說上一次太皇太後吐血是受此了刺激,可這些日子旁人皆順著太皇太後,連皇上都日日來陪太皇太後用膳,想著太皇太後脈象並無異常,興許心情好了身子也就能好起來。
可這次太皇太後的病情來勢洶洶,一口接一口鮮血直往外嘔,孫院正與鄭院判聯手,足足花了一刻鍾的時間才止叫太皇太後止住吐血。
映微聽說這消息時連忙趕來,她趕過來時太皇太後已喝了藥躺在**,整個人臉色蒼白,麵上半點血色都沒有。
一旁的蘇麻喇嬤更是雙眼紅彤彤的,默默掉著眼淚。
映微想著方才鄭院判的話,若太皇太後身子照這樣下去,頂多還有一年的光景。
一年啊,十二個月,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映微心裏不是個滋味。
如今已至夏末,夜裏天氣已有幾分涼氣,便是太皇太後身上蓋著厚厚的裘被,可掌心卻是發冷。
映微不是太醫,不是大夫,如今也隻能握著太皇太後的手替她人家揉搓起來,想著興許這樣能叫太皇太後舒服些。
映微抬手間卻碰到太皇太後手腕似有硬物,掀開一看,隻見一串冰冷的檀香佛珠。
映微遲疑道:“這是……”
蘇麻喇嬤解釋道:“這是皇上派人送過來的佛珠,說是開過光,在佛祖跟前求來的,太皇太後自收到這串佛珠後一直沒有離過身。”
如此一說,映微這才想起來當日皇上帶著她前去寺廟時的確是求了一串佛珠,這佛珠還是出自先帝之手。
也不知是太皇太後聰穎,猜到這個佛珠與先帝有關,還是真為皇上孝心所感動,這佛珠帶到身上,便一直沒有摘下來過。
可映微想著如今太皇太後已病成這個樣子,原本合適的佛珠戴在手上卻是空落落的,便自作主張替她將佛珠摘了下來,交給蘇麻喇嬤道:“還請嬤嬤將這佛珠收好,如今太皇太後病著,本就睡不踏實,若手上再戴著這串佛珠,隻怕更睡不好了。”
“若太皇太後喜歡,等著病好再戴也不遲。”
蘇麻喇嬤卻有幾分遲疑:“貴妃娘娘,先前這話奴才也勸過,老祖宗卻沒聽,奴才隻怕老祖宗醒來會不高興的……”
她知道這串佛珠的來曆,隻覺得先帝未免太狠心了些,母子一場,可先帝卻為了一個女人再沒見過太皇太後一麵。
映微卻道:“凡事皆有例外,咱們都是替太皇太後著想,若是太皇太後醒來問起,你隻管說是本宮的意思。”
蘇麻喇嬤仔細一想,這話也有道理,當即就將這串佛珠收了起來。
皇上很快走了進來,想必已從鄭院判口中知曉太皇太後的病情,臉色沉沉,十分難看。
有顧問行進來問明日是否回京,皇上顧念太皇太後的病情直說再拖上幾日。
映微卻低聲道:“……臣妾幾日前就聽您說俄國使臣即將進京,算算日子他們也該到了,您要接見他們,不如您先回去?這裏有臣妾守著。”
說著,她更是道:“孫院正與鄭院判都說了,太皇太後一時無憂,您先帶著眾人回去,由臣妾和大阿哥福晉在這裏守著太皇太後,等著太皇太後身子略好些了再回去好不好?”
皇上有些遲疑。
映微又道:“先前太皇太後也勸了您凡事該以大局為重,便是她老人家醒來知道您因為她的病情耽擱了正事也會不高興的,況且臣妾在這裏,您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皇上隻得答應。
當天夜裏,皇上守在太皇太後床前。
好在到了天蒙蒙亮的時候太皇太後就醒了過來,知曉映微的話後也頗為讚同,也勸皇上早些回去。
故而一大早皇上就帶著後宮妃嬪,阿哥公主們回去了紫禁城。
一時間,熱鬧非凡的暢春園就冷清下來,映微怕太皇太後因病情多慮,想方設法逗她老人家開心:“……先前臣妾時常去花園逛一逛,瞧見滿池塘的荷花還忍不住想咱們回京之後這些蓮蓬也不知道便宜了誰,如今倒好,臣妾也能嚐一嚐蓮蓬的滋味,您想不想吃?過幾日臣妾命人摘幾個過來給您嚐嚐?”
覺羅·明珊也道:“說是池塘邊還有菱角,不管炒著吃還是煮著吃味道都不錯,又嫩又甜。”
太皇太後頷首說好,抬手接過蘇麻喇嬤遞上的茶盅時卻覺得手腕輕了些,當即就皺眉道:“哀家的佛珠手串了?”
這是如今她老人家與兒子唯一關聯的東西,她自然上心。
映微笑著道:“臣妾吩咐蘇麻喇嬤將這手串先收起來了,您如今正病著,本就睡不好,夜裏手上戴著這手串想必更睡不好,等著您病好了再戴好不好?”
太皇太後微微皺眉,並不想答應。
蘇麻喇嬤見狀也哄道:“是啊,老祖宗,您這幾日都要喝藥,奴才年紀大了,若是一不小心將湯藥灑在這手串上怎麽辦?豈不是糟蹋了皇上的一片孝心?”
太皇太後無奈,隻能答應下來:“好,好,哀家一個人,可說不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