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映微知道春萍話裏話外是個什麽意思, 有道是眼不見為淨,如今皇上在她眼皮子下寵愛別人,到底是不一樣的。
她想了想, 認真道:“說不上難過, 也說不上不難過。”
畢竟她一直都知道皇上雖喜歡她, 可能最喜歡她, 卻不可能直喜歡她, 與一個封建帝王談什麽一世一雙人, 簡直是天方夜譚。
對於皇上的感情,她一直把握著分寸,對皇上有尊敬, 有崇拜……卻沒有滿腔的愛情,怎麽說了,就好像對上司一樣,上司表揚你, 喜歡你, 嘉獎你時會高興,可若有朝一日自己的身份有另一個人代替,她興許會難受幾日,但很快就會重新振作起來。
春萍卻不明白, 在她看來, 皇上對自家主子好得很。
但她又不得不承認,自家主子這般好得很。
翌日一早, 章佳答應早早就過來請安了, 眉目之中尚有幾分不自在。
映微知道, 章佳答應這是怕自己心裏不痛快,但她並非那等小肚雞腸之人, 甚至還留了章佳答應一並用早飯。
到了眾妃嬪請安時,以宜妃為首的人卻巴不得看笑話。
她們知道皇上一貫寵愛映微,如今在映微信期時昭鍾粹宮旁人侍寢,這真真是頭一次。
偏偏映微麵上並無太多表情,依舊如常與眾妃嬪閑話。
很快,溫僖貴妃等人就有些笑不出來了。
一個月之後,章佳答應有了身孕,衛答應備受冷落。
一時間,儲秀宮可成了紫禁城中的風水寶地,要知道儲秀宮內就住著三位妃嬪,三位膝下皆有子嗣,頓時,不少妃嬪每日來儲秀宮請安來的愈發勤勉,想要沾沾儲秀宮的喜氣,叫自己也早早有身孕。
可不知怎麽回事,章佳答應的懷相並不好,不過有孕才一個月,是吃什麽吐什麽,吐的膽汁都出來了。
映微吩咐小廚房給章佳答應多燉些吃食,至於皇上那邊,她並沒有傻到勸皇上多去看看章佳答應。
她原以為章佳答應就此承寵,誰知道在章佳答應有孕後,皇上對章佳答應依舊不冷不熱的。
映微有些不解,一次等著皇上過來時問起這事兒來:“……皇上也知道,章佳答應向來膽子小,您召她侍寢過一次後就像是忘了她這個人似的,縱然她什麽都沒說,可臣妾看得出來,她心裏卻忐忑的很,生怕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惹您不高興了。”
皇上掃了她一眼道:“其中的緣由得問問你才是。”
“問臣妾?”映微可是二丈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這事兒與臣妾能有什麽關係?”
皇上但笑不語。
映微仔細一琢磨,就察覺出些許不對勁來。
是啊。
皇上一貫不喜歡章佳答應,好端端的,為何突然召了章佳答應侍寢?
她下意識掃眼看向一旁的春萍。
春萍嚇得忙道:“娘娘,不適奴才,奴才可什麽都沒說……”
她一向將映微的話奉為聖旨,雖覺得自家主子單打獨鬥辛苦得很,可自己的主意被映微否了,她可不敢多嘴多舌。
皇上的眼神看向正在一旁陪元寶玩耍的六公主身上。
映微這才恍然大悟:“可是六公主與您說了什麽?這孩子……這孩子怎麽會知道?”
她這才想起當初春萍與自己說話時六公主也是在場的,當即是哭笑不得:“您什麽都知道了?”
皇上頷首道:“是,朕什麽都知道,你時常與朕說六公主他們雖小,卻什麽都懂,這孩子是個孝順的,見你不高興就到朕跟前什麽都說了……朕知道你一向不屑於變成溫僖貴妃她們那樣的,你若不喜歡朕寵愛衛答應之流,朕離她們遠些就是了。”
映微一愣,這話若是叫旁人聽到,她可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那些話不過是臣妾與春萍私下說說而已,六公主還小,什麽都不懂,這話傳來傳去,傳到您耳朵裏,這意思就變了。”
也幸好皇上不與她計較。
若皇上疑心重些,說不準還會覺得這是她在背後慫恿六公主了。
皇上正色道:“朕又沒說什麽,更何況,腿腳長在朕身上,朕喜歡往哪兒去就往哪兒去……等明年章佳答應生下孩子,咱們的十二阿哥也能添個玩伴兒,到時候儲秀宮內就更熱鬧了。”
說起來,不管皇上何時何地過來儲秀宮,永遠都能感受到家的溫暖,不像旁的宮殿爭風吃醋,你爭我鬥,幾個孩子也活潑可愛,甚得他心。
映微笑了笑,有些話到了嘴邊卻不好開口,她原想著給章佳答應求個位份的。
可如今想了想,她這話卻是沒有出口。
誰知道皇上卻與她心意相通,翌日一早就派了顧問行前來傳旨,封章佳答應為貴人,賜封號敏。
映微這才恍然大悟,縱然她對清朝曆史不算十分了解,卻赫然記得十三阿哥的生母就是敏妃。
難道,敏貴人肚子裏揣的就是四阿哥未來最好的兄弟?
還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一時間,映微看向敏貴人的眼神都變了。
敏貴人如今懷相依舊不好,可比起從前來卻好了些許,被映微眼神看的心裏惴惴不安,低聲道:“貴妃娘娘,您這樣看著嬪妾做什麽?可是嬪妾哪裏做的不好?”
像她這樣膽小性微之人,但凡有個什麽風吹草動,就懷疑到自己身上來了。
映微笑道:“沒什麽,就是覺得你比從前好看,這才多看幾眼而已。”
“你啊,不必這般膽小,你一向安分守己,又怎會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說著,她更是含笑道:“就像先前,哪怕你嘴上沒說,本宮也瞧得出來,因皇上的態度,你整日惴惴不安,可事實表明你不僅沒有惹皇上生氣,皇上更是越級封你為貴人,可見有些時候旁人對自己態度冷淡布全然是自己的問題,興許是對方心情不好,亦或者旁的原因。”
“如今你是貴人身份了,又是馬上要當額娘的人,這性子得改一改,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得以後為你肚子裏的孩子做個表率才是。”
敏貴人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從前不管什麽時候都是孤零零一個人,如今進出身邊也帶了個小宮女,看著是氣派,可她麵上的神色卻還是卑卑怯怯的:“嬪妾記得了,為了嬪妾肚子裏的孩子,嬪妾一定會改改這性子。”
她可不想要她的孩子有這樣一個軟弱無能的額娘。
因儲秀宮要添丁進口,是喜事兒一件,儲秀宮整日是歡聲笑語的,而映微驚喜的發現,十二阿哥好像要長牙了,下牙床冒出兩個白點點,像兩顆小白米似的。
映微懷裏抱著胖兒子,笑著道:“……怪不得前幾日這孩子一直鬧騰個不停,也不肯好好喝奶,原來是要出牙了。”
她一直視六公主為親生骨肉,原先也是這般盡心盡力撫養六公主,自是知道小孩子出牙會不舒服,甚至有些還會身上發熱。
都說有奶便是娘,縱然如今夜裏映微沒有繼續喂十二阿哥了,可他最喜歡的人依舊是映微,若映微不在也還好,他呆在幾個乳娘懷裏倒也乖覺,但隻要一瞧見映微就像屁股上長了刺似的,扭來扭曲,非得到了映微懷裏才老實。
不知是不是十二阿哥聽懂了映微的話,咧嘴衝著映微一笑,牙**露出兩個白點點,瞧著十分可愛。
六公主膝下的弟弟妹妹雖不少,但見麵都寥寥無幾,更別說如今像這樣與十二阿哥朝夕相處。
她對十二阿哥的事一貫很上心,聽說他出牙了,也巴巴湊過來看:“是不是等著十二弟弟牙齒長起來後就能吃好吃的了?前幾日我去慈寧宮給老祖宗請安,老祖宗要小廚房給我做了花糕,可好吃了,等過幾天我也給十二弟弟嚐嚐。”
乳娘一聽這話連忙道:“六公主,這可使不得,十二阿哥到了明年這時候才能吃糕點了。”
六公主不免失望,隻道:“我看他整日就隻能喝奶,多沒意思啊。”
她如今快五歲了,映微每日還是要她早晚喝一碗牛乳,就是想要她身體強壯些,雖說她並不排斥喝牛乳,但比起旁的吃食來,牛乳的滋味就太寡淡了些。
映微笑道:“因為十二阿哥還小,就隻能喝奶,你小時候還不是喝他一樣,等著他再大些就能開始吃糊糊了。”
六公主搖搖頭,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十二弟弟真是可憐。”
她雖頑皮,卻並不頑劣,映微不準她做的事兒她壓根不會做。
等著四阿哥過來後,她更是半點不覺得十二阿哥可憐,歡天喜地邀請四阿哥陪她一起去打掃兔籠子。
四阿哥今日過來手上還握著一把桂花,笑著道:“六妹妹你等一等,容我與平娘娘說幾句話。”
說著,他這才將手中的桂花遞給春萍:“平娘娘,我記得您一貫喜歡花兒,方才過來時我見著這桂花開的不錯,少許開了,更多的都是苞,這樣的桂花最好不過,放在屋子裏既不會香氣熏人,管的時間也長。”
春萍當即就接過桂花,尋了個白玉花瓶將這些話插起來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映微連聲道:“多謝你了,本宮很喜歡。”
眼瞅著四阿哥與六公主手牽手出門去,她瞧了眼擱在案幾上的白瓷瓶,不由感歎道:“時間過的可真快啊,一轉眼又到了秋天……”
有的時候回想起前世重重,就好像一場夢似的。
但她又不得不承認,如今她的日子也算愜意幸福。
很快,十二阿哥下牙就出了兩顆,一般出了下牙,上牙也就快了,興許是牙床癢得很,每每他被抱在懷裏,總是啃這啃那,啃的映微肩膀上都是口水。
四阿哥聽說這事兒,嘴上雖沒說什麽,卻是托小太監弄了根花椒枝,親自削好打磨好送了過來,說是給十二阿哥當磨牙棒的。
皇上當時也是在場,看到這一幕雖未多言,可眼中讚許之色是藏都藏不住的。
等著四阿哥去看望十二阿哥時,映微不免抱怨幾句:“……皇上您也是的,明明對四阿哥的行徑很是滿意,方才為何不肯誇誇他?還裝著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可臣妾分明瞧了出來,您高興的很。”
若皇上是隻小狗兒的話,怕是這尾巴都要翹起來直搖。
皇上卻有自己的一套理論,正色道:“阿哥不比公主,若是朕誇得多了,這尾巴就翹起來了,更何況當哥哥的疼惜弟弟,不是理所應當嗎?”
映微簡直想撬開他腦袋看看裏頭裝的都是什麽,在旁的事情上,她甚少與皇上爭辯,想著眼前這人好歹也是皇上,她不必較真。
但若事關幾個孩子,映微難得認真起來:“皇上,話可不能這樣說,難不成在您小時候,太皇太後也是如此對您的?臣妾可記得您與臣妾說過一次,您哪天多寫了幾個大字,太皇太後都會誇上您幾句的。”
“更何況您口口聲聲說這是當兄長該做的,可除去四阿哥,可沒別的阿哥這般惦記十二阿哥了。”
還從未有人敢這樣對皇上說話。
但偏偏,皇上又覺得她的話有道理,索性道:“好,是朕的不是。”
所以等著四阿哥折身回來時,皇上就看著他道:“你心係弟弟妹妹,做得很好。”
這話說的就像早朝時誇獎大臣一樣。
映微心想,也行吧,皇上也得一點點來。
四阿哥卻狐疑得很,私下更是與六公主說起這件事來:“……我覺得今日皇阿瑪怪怪的。”
要知道在上書房內進學,不管他們功課完成的多塊多好,皇阿瑪永遠隻是點點頭,可今日就因為一根花椒棍棍,皇上竟誇他了?
若真是如此,這事兒要是傳出去,隻怕明日十二阿哥能收到一籮筐花椒棍棍。
六公主卻不以為然道:“這有什麽?皇阿瑪隻要和平娘娘在一起,心情都很好。”
說著,她更是道:“先前我不明白三姐姐,五姐姐她們為何那樣怕皇阿瑪,有一次我見著皇阿瑪與布貴人,五姐姐說話,皇阿瑪笑都沒笑一下,看著怪嚇人的,我要是五姐姐她們,我看到皇阿瑪也害怕。”
“不像在平娘娘跟前,皇阿瑪總是笑眯眯的……”
所以從前就給她一種錯覺,好像皇上對誰都是這樣。
四阿哥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這個理,不由道:“六妹妹長大了,變聰明了。”
六公主頗為驕傲笑了笑:“這是自然,我一向都很聰明。”
***
映微覺得自己在培養皇上如今教育孩子方麵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從前皇上對上六公主,她隻覺得問題不大,畢竟六公主一貫膽子大,父女兩人嘻嘻哈哈鬧成一團也不是沒有的事兒。
可對上幾個兒子,皇上卻是嚴格的不像話。
她甚至偷偷在心底想,皇上這行徑就像後爹似的。
在太子小時候,皇上對太子也曾和顏悅色過,可隨著太子年紀漸漸大了,他對太子比旁的阿哥還要嚴苛,至於對上四阿哥幾人,就算孩子們表現的好了,他也隻是點點頭,要眾人繼續努力。
映微看著咧嘴衝自己直笑的十二阿哥,想到他長大後的日子,很替他心疼。
所以等著皇上過來時,映微時常說:“您別看四阿哥他們還小,實則心裏什麽都清楚,他們若是做的好了,您多誇誇他們,就像您對著一眾大臣似的,哪裏有隻罰不獎的道理?他們高興了,念書豈不是更加起勁?”
“臣妾發現您好像很少抱十二阿哥,什麽抱孫不抱子的說法,臣妾可不認同,臣妾與乳娘抱十二阿哥抱的再多,卻是替代不了您,若小孩子年幼時父親多陪陪他,他長大遇事兒都更有底氣了。”
“您與十二阿哥玩時多說說話,您別看他隻有幾個月,實則您說什麽他都知道的……”
每每皇上過來時,她就像唐僧似的在皇上耳畔說個不停。
一來二去的,皇上倒也將她的話聽進去了些。
不過要皇上對著一個隻有幾個月的孩子喋喋不休說話,皇上卻是做不到,更是正色道:“……你簡直是胡說八道,他才幾個月,朕說什麽,難道他聽得懂?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文曲星下凡了。”
映微索性抱起十二哥道:“若是不信,您看看便是。”
皇上翹首企盼。
映微先是如平常一樣,輕言細語喊了一聲“胤祾”,十二阿哥衝她直笑,小手小腳更是揮舞的厲害,別提有多高興了。
映微再是板著臉,沉聲喊了聲他的名字。
十二阿哥先是一懵,可憐巴巴盯著映微,見著素來對自己和善的額娘臉上半點笑意都沒有,嘴邊一癟,當即就要哭出來了。
映微可舍不得十二阿哥掉眼淚珠子,當即就連忙將他摟在懷裏,哄道:“好了,胤祾,本宮這是在陪你做遊戲,陪你玩了,可不是真的要凶咱們胤祾的……”
等著將懷中的十二阿哥哄好之後,她這才看向皇上道:“臣妾說的沒錯吧?”
她麵上帶著幾分狡黠。
皇上瞧她半點沒有當額娘的樣子,隻覺好笑:“十二阿哥是通過你的音調來判別你的情緒,哪裏是真的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過他更是拉起十二阿哥胖乎乎的小手,道:“可咱們十二阿哥這才幾個月就如此聰明,以後更是不得了。”
映微很是無語。
皇上瞧出她的小情緒來,道:“好,朕依你,以後閑來無事與他多說說話。”
映微知道皇上也就嘴上說說而已,索性將十二阿哥放在炕上,起身去給他拿布書過來。
這是她從前養六公主時發明的東西,布書,顧名思義,用布做成的書,此乃後世的嬰兒啟蒙讀物,畢竟嬰兒喜歡動嘴動手,但凡能抓到手裏的東西就喜歡往嘴裏塞,若是尋常書本實在太過於危險。
當初映微吩咐內務府給六公主繡了幾本布書,上麵繡著各種動物,植物或器具,布書的好處就是多年不會壞,縱然已過去四五年,依舊光潔如新。
映微不在,皇上與十二阿哥可謂大眼瞪小眼,皇上拉了拉十二阿哥的小手,道:“胤祾,朕是你的皇阿瑪。”
“你額娘要朕與你多說說話,可你聽得懂嗎?”
“朕與你說什麽才好?”
……
十二阿哥瞪著大大的眼睛,眼神中滿是狐疑。
兒子肖母,十二阿哥小小年紀就已有五六分像映微了。
皇上被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看,看的心都要化了,趁無人在場,啪嗒一口親了上去。
十二阿哥半晌沒回過神來。
倒不是先前沒人親過他,映微也好,六公主也好,瞧見他胖嘟嘟,圓乎乎的小臉時常忍不住就親了上去,特別是六公主,每次出門或回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親親他怕胖臉蛋。
但小小年紀的十二阿哥卻還沒被皇上親過了。
皇上方才是情不自禁,如今瞧他這傻乎乎的樣子心中暗道不好,生怕他放聲哭了起來。
可下一刻,十二阿哥就咧嘴笑了起來,笑的是手舞足蹈,別提有多開心了。
等映微取了布書回來時,十二阿哥嘴角還帶著笑,她隻道:“皇上與他玩了些什麽,他怎麽這樣開心?”
皇上神色又恢複如常,一派嚴肅道:“朕什麽都沒做,不知道他為何這樣開心。”
映微也沒有繼續這個問題,當即就教十二阿哥認起動物來。
她也曾想過要六公主教十二阿哥啟蒙,隻是六公主不似四阿哥,這孩子性子跳脫得很,沒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所以她隻能親自上了。
皇上則坐在一旁看書,時不時掃眼看向他們母子,倒也覺得日子愜意舒服。
就在這時,卻有人通傳說採雲姑姑求見。
對於溫僖貴妃身邊的掌事姑姑,映微多少要給幾分薄麵的,連忙差人請她進來。
採雲姑姑進來先是一愣,繼而道:“……還請皇上和貴妃娘娘恕罪,奴才不知皇上再次。”
這話映微可不信,估摸著採雲姑姑就是專挑皇上在場才過來的,當即含笑道:“姑姑何罪之有?今日姑姑前來可是有事兒?難道是溫僖貴妃那邊不大好?”
“多謝貴妃娘娘掛記,我們家主子一切都好。”採雲姑姑窺了皇上一眼,見皇上依舊坐在炕上看書,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這才繼續道:“是昨日我們家主子收到家中來信,說為她尋得一位專治其毒的名醫,明日想由阿靈阿大人帶進宮給我們家主子瞧瞧病,不知道貴妃娘娘可答應?”
這可真是形勢不由人,想當初眾妃嬪若有家眷求見都需溫僖貴妃點頭,如今溫僖貴妃想見家人則要映微點頭。
映微愈發篤定採雲姑姑是專程挑著皇上在場才過來的,畢竟溫僖貴妃主仆做賊心虛,怕她不答應溫僖貴妃的請求:“本宮如何會不答應?溫僖貴妃纏綿病榻這麽久,宮中太醫束手無策,若能尋得名醫,醫好溫僖貴妃的病,那是最好不過了。”
她記得鄭院判與她說過,五腸散此毒無藥可醫,就算華佗再世,頂多也是略緩解一二。
採雲姑姑連聲道謝。
等採雲姑姑走了,映微這才道:“……說起阿靈阿,臣妾聽說他的福晉烏雅氏前些日子生了個兒子,也不知道這孩子是像誰更多些。”
她半夜躺在**想起這門親事,都覺得渾身痛快。
翌日一早,阿靈阿就帶著鈕祜祿一族從西藏請的名醫到永壽宮了,說是名醫,不如說是赤腳大夫更為合適,從前歪打正著救過幾個人,被人吹噓一番,在西藏就有了名聲。
這赤腳大夫裝模作樣給溫僖貴妃開了些藥方子,這才退了下去。
其實自己這病有沒有解藥,溫僖貴妃比誰都清楚,早已不報什麽希望,隻吩咐孫院正給她開些健脾養胃的方子,畢竟她得早日將身子養好才是,不然還真一輩子都躺在**不成?
阿靈阿卻對這位赤腳大夫寄予厚望,“……姐姐,這人很是厲害,說是能起死回生,想必也能醫好你的病,你也別擔心,就算這人不行,咱們再繼續替你找別的大夫就是了。”
這話聽的溫僖貴妃直擺手,抬頭一看,卻見著阿靈阿頸脖處有幾道傷痕,不由道:“你脖子怎麽了?”
不提這事兒還好,一提這事兒阿靈阿就來氣,渾然不顧出發之前家裏人叮囑他莫要將他那些糟心事兒說給溫僖貴妃聽,沒好氣道:“還能怎麽了?都是被那賤婦撓的!”
“烏雅氏前些日子生下個兒子,我原想著看在孩子的份上對她,對他們家從前做的那些事既往不咎,可她倒好,見我與她和顏悅色幾分,竟蹬鼻子上臉起來,趁我去了金陵幾日,發落了我房裏的幾個丫鬟,還命其名曰孩子長大後影響不好,會跟著我有樣學樣。”
“這叫什麽話?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他是越說越來氣,“我一怒之下動手打了她,她也不是什麽好鳥,將我身上臉上都撓傷了,更是抱著孩子要去跳湖,鬧了大半夜……”
縱然他知道烏雅·繡苗使的是苦肉計,可家中也有人不知道啊,比如他的額娘。
縱然鈕祜祿老福晉一向不喜歡烏雅·繡苗,卻也是疼惜孫兒的。
溫僖貴妃聽聞這事兒是一點都不意外,掃了他一眼:“你也是當阿瑪的人了,好端端的去金陵做什麽?”
阿靈阿支支吾吾道:“沒什麽,就……就是去聽聽曲兒。”
溫僖貴妃哪裏不知道金陵美人兒多,那淮陽河畔多是胭脂堆,知道他肯定是去尋花問柳。
她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說話,阿靈阿就開口道:“說起來這門親事都要怪儲秀宮那個賤婦,若不是她,我哪裏會娶烏雅氏這個毒婦進門?”
說著,他更是壓低了聲音:“姐姐,難道這筆帳就這樣算了?”
溫僖貴妃已經幾個月沒下床了,她也曾試過下床走路,可剛走沒幾步就眼前發黑,餓的難受,偏偏又吃不下什麽東西。
這等滋味,實在難受。
溫僖貴妃每難受一次,心底對映微的恨便更深一分,如今冷笑著道:“怎麽能就這樣算了?本宮與她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頓了頓,她斂住心神道:“從前是咱們太莽撞了些,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放心,這筆帳,本宮會與她慢慢算。”
她向來記仇又護短,當即又給阿靈阿出主意如何整治烏雅·繡苗。
到了最後,阿靈阿這才心滿意足走了。
沒幾日,德妃又派人問映微可否準烏雅·繡苗進宮。
映微自是連連答應。
她想也不想都知道這兩人是輪番進宮搬救兵來了,她是看戲不怕台高,哪裏有不答應的?
映微雖不知道烏雅·繡苗與德妃到底說了些什麽,可聽說烏雅·繡苗進宮時臉上帶著傷,眼睛紅紅的,也知道她的日子並不會好過。
烏雅·繡苗也是好麵子的,若非日子過不下去,哪裏肯進宮找德妃做主?實在是阿靈阿行事太過分了。
原來阿靈阿說她善妒,說她教不好孩子,將孩子從她身邊抱走,更不準她見孩子,她也鬧過,換來的就是一頓毒打。
烏雅·繡苗有個不成器的阿瑪,從小也是連罵帶打挨過來的,並不十分懼怕這些,可她萬萬沒想到但凡她對阿靈阿有所不從,阿靈阿就衝著她的孩子下手。
雖說虎毒不食子,但阿靈阿身邊女人不斷,如今有身孕的女人都有兩個,因不喜烏雅·繡苗,更想著若不是這個孩子,他哪裏會與烏雅·繡苗成親?不恨這個孩子就不錯了,又怎會喜歡這個孩子?
在永和宮,烏雅·繡苗哭的是泣不成聲。
德妃雖有心想幫烏雅·繡苗,但烏雅·繡苗嫁的可不是尋常人家,而是鈕祜祿一族,她也是有心無力。
德妃也是心疼妹妹的,到最後怪來怪去,總不會怪到自己頭上,與溫僖貴妃一樣,將這筆帳怪到了映微頭上。
映微雖不知情,卻也能想到她們是何種德行。
但她早已不再是從前那個小小庶妃,隻命溫僖貴妃與永和宮的眼線繼續盯著,若有什麽風吹草動告訴她就是了。
因弟弟妹妹的親事,德妃與溫僖貴妃關係愈發嚴峻,以至於縱然溫僖貴妃身子一日日好轉起來,德妃隻派人送了些東西過去,一次都沒去過永壽宮。
興許是恨意支撐著溫僖貴妃振作起來,又或許是是西藏那赤腳大夫瞎貓碰到死耗子,開出的藥方子當真有些作用……溫僖貴妃的病情略有些好轉,勉強能下床走會路了,但距離痊愈還差得遠。
但溫僖貴妃一向好強,麵上仔細擦了脂粉,若不仔細瞧還真瞧不出幾分病態。
溫僖貴妃“病好”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後請安,她分明記得當初太皇太後話裏話外的意思皆是如今她身子不好,主持六宮的權力暫交由映微……那是不是等著她病好之後,這鳳印就能還給她了?
溫僖貴妃自覺自己話說的委婉,但太皇太後卻沒這樣覺得,掃了她一眼,瞧她握著太師椅扶手的手青筋凸起,隻覺得自己還是將話說清楚比較好:“……雖說如今你身子好了不少,可先將身子養好並非一朝一夕之事,當務之急你將身子養好才是最要緊的事兒。”
“至於主理六宮一事,原先你是貴妃,平貴妃隻是妃,由她暫代你主理六宮一職,但如今平貴妃與你平起平坐,更將六宮上下料理的井井有條,哀家想著你就安心養病吧。”
溫僖貴妃臉上笑容一滯。
她覺得自己好像什麽希望都看不到了,若換成從前她定會連連附和太皇太後的話,可如今,她覺得就算再乖覺,再聽話,太皇太後也好,皇上也罷,眼裏心裏都不會再有她。
索性她大著膽子看向太皇太後,苦笑一聲道:“您這話說的也對,原先您也好,還是皇上也好,對臣妾都不太滿意。”
“自佟佳皇後去世之後,後宮上下隻有臣妾一個貴妃,您們也別無選擇,如今多了個平貴妃,臣妾覺得自己這貴妃不當也罷……”
她竟還耍起小性子來了?
太皇太後麵色略有些不悅,當初溫僖貴妃這位置就來的不明不順,她老人家隻想著孩子是無辜的,未曾計較過,誰知如今溫僖貴妃竟還拿喬起來。
太皇太後一貫是吃軟不吃硬的,當即就冷聲道:“怎麽,你覺得這個貴妃當的還委屈你了……”
溫僖貴妃就算再傻再衝動,也聽出這話中的不悅來,知道下一刻她若再不認錯,太皇太後一怒之下,罷了她的貴妃之位都有可能。
她忙道:“臣妾不敢覺得委屈。”
太皇太後是眉頭愈皺,冷聲道:“不是不覺得委屈,是不敢覺得委屈?”
“溫僖貴妃啊,人呐,活這一輩子要懂得知足,你是托了你姐姐的福一入宮就撈了個貴妃,若換成尋常妃嬪那樣,從庶妃當起,豈不是對皇上和哀家更是心生怨懟?”
“你若覺得這個貴妃當的委屈你了,不如就好生在永壽宮養病……”
溫僖貴妃頓時嚇得跪了下來,更是連聲認錯。
太皇太後想著她也是個可憐的,並未與她較真,敲打她幾句後這才要她離開。
等著溫僖貴妃從慈寧宮出來時,不知道是心情抑鬱所致,還是出來久了勞累所致,臉色蒼白,若不是扶著採雲姑姑的手,幾乎路都要走不動了。
採雲姑姑低聲道:“娘娘,奴才這就命人抬一架步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