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從前未進宮時, 映微就知道索額圖那一支與阿瑪這嫡支不大對付,無非他們見著阿瑪乃嫡長子,從小好處不斷, 原先赫舍裏一族鼎盛時一個個還要些顏麵, 縱然心中不喜, 可麵子上還是要顧及幾分的。
但如何赫舍裏一族縱然有太子和映微在宮中, 但太子是皇上不準他與外戚來往, 映微則是壓根瞧不上赫舍裏一族的人……赫舍裏一族看似是朝不保夕, 如今竟連這樣的親事都應了下來。
映微很是瞧不上法保的做派。
春萍出主意道:“……如今赫舍裏一族上下當家的乃是法保大人,從前他的福晉時常遞帖子進宮求見您嗎?您不如要她幫著傳個信兒,興許他們知道您的意思就會推了這門親事的。”
映微方才不是沒想過這個主意, 搖搖頭苦笑一聲道:“先前本宮不待見他們,他們心中也有數,如今既將多鶴的親事定下來,好不容易攀上溫僖貴妃這一族, 哪裏舍得放手?既然法保已答應這門親事, 本宮找他們又有何用?”
可這世上有個覺羅·明珊已經夠了,她不願叫自己侄女成為第二個覺羅·明珊:“叫本宮想想,長兄說這門親事雖已定了下來,可婚事定在兩年後, 還有時間籌劃一二。”
隻是她沒想到再次去永壽宮請安時, 溫僖貴妃卻是一副小人得誌的做派。
如今溫僖貴妃月並未坐完,瞧她著急的像什麽似的, 不顧孫院正與採雲姑姑的勸解, 就已迫不及待與後宮眾人宣誓主權。
她到了太皇太後跟前話裏話外的意思也是自己身子已經大好, 想要重新執掌六宮,可不知是皇上與太皇太後說過什麽的緣故, 還是太皇太後當真心疼她,直說這事兒不急,勸她養好身子才是最要緊的事,更說如今她膝下添了十阿哥,十阿哥早產,得多費些心思……
這話溫僖貴妃聽著心裏是涼了半截,估摸著自己執掌六宮是遙遙無期。
但她仍是六宮之中最為尊貴之人,就算權勢不複當初,可後宮妃嬪仍每日要來永壽宮請安的。
映微也是其中一個。
因昨日接到家中長兄來信,映微昨夜不免多思量幾分,今日便起晚了些,等著她到了永壽宮時卻是來遲了。
溫僖貴妃就算心中不悅,自也不好說什麽,旁人更不敢說什麽。
誰知她剛露麵,宜妃就似笑非笑道:“……方才本宮聽貴妃娘娘說平妃家中馬上有喜,得恭喜平妃一聲了,雖說阿靈阿頑劣風流些,可到底年紀小,等著將平妃侄女娶進門後想必性子也能改一改。”
德妃也跟著附和了幾句,話裏話外的意思皆是赫舍裏·多鶴能夠嫁到鈕祜祿一族是她的福氣。
映微下意識抬頭掃了溫僖貴妃一眼,隻見她麵上有小人得誌後的得意之色。
當即映微就含笑道:“雖親事已定,但成婚之期定在後年,還有一兩年的時間,興許有什麽變數也說不準了。”
她知道長兄將成親的日子定在後年已是極盡不易。
有個妃嬪狐疑道:“這八字都合過了,日子都定下了,難不成還能有什麽變數嗎?”
映微似笑非笑道:“世事無常,萬一那阿靈阿摔斷了腿或者人沒了,這門親事不就要作罷嗎?”
這話一出,滿堂寂靜。
溫僖貴妃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在她看來,從前的映微雖張狂,卻沒張狂到這個地步,“平妃這話是什麽意思?就算你對這門親事不滿意,可阿靈阿乃是本宮的親弟弟,你如此當眾咒他,可曾將本宮放在眼裏?”
宜妃是看戲不怕台高,又添了把柴加了把火:“對啊,平妃雖出生赫舍裏一族,可如今已進宮,難不成還要插手赫舍裏一族的事兒?那阿靈阿雖不怎麽樣,卻也是貴妃娘娘的親弟弟,不是一點優點都沒有的……”
映微冷笑道:“貴妃娘娘覺得臣妾這是在咒他嗎?人生在世,誰無一死?這話應該算不得咒他吧?”
當即就有幾個膽小的妃嬪見狀告辭離開。
映微也道:“貴妃娘娘如今身子尚未好全,臣妾就不打擾貴妃娘娘歇息了。”
話畢,她更是不等溫僖貴妃答話就轉身離開。
溫僖貴妃屢屢針對她,她又何必給人留麵子?
她剛離開永壽宮,誰知她身側的春萍就憂心忡忡道:“……娘娘,方才您可注意到德妃娘娘身邊那個女子嗎?”
映微方才隻顧著與溫僖貴妃打嘴仗,如今被春萍這一提醒隻道:“你若不說本宮還未想起來,德妃今日身邊的那個人可是新提拔上來的宮女?瞧著容貌倒是很不錯。”
說著,她更是意識到不對勁:“可瞧著那女子的衣著不像是尋常宮女……”
春萍這才道:“前些日子德妃娘娘不是又有了身孕嗎?皇上下令請了她的額娘與家中妹妹進宮陪她,想必那人是她娘家妹妹。”
映微啞然失笑,很快就明白過來:“看樣子德妃這是也想將自己妹妹接進宮啊!”
德妃還真是存的這個打算,近日與溫僖貴妃示好也是想著明年二月裏又要選秀,她的妹妹乃是包衣出身,按照規矩沒有大選資格,隻能參加小選,思來想去就想走溫僖貴妃這條路子。
今日待眾妃嬪離去後,她更是將妹妹往溫僖貴妃身邊帶:“……這是臣妾的妹妹,閨名叫作繡苗。”
說著,她便扭頭看向烏雅·繡苗道:“還不快上前見過貴妃娘娘。”
烏雅·繡苗這才忙上前,若論起容貌來,當初的德妃乃是清麗無雙,也不知是不是生過兩個孩子的緣故,縱然保養得宜,可瞧著也有幾分疲態,但比起如今的烏雅·繡苗來仍是強上幾分。
德妃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如今後宮之中若論得寵,想當初她,宜妃與映微是三足鼎立,可如今映微卻是頭一份兒,她思來想去隻歸咎於當初她與宜妃有孕,未能侍奉皇上,所以叫映微鑽了空子。
她進宮幾年,也知道後宮之中最忌諱單打獨鬥,可若是抬舉別人,她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自是不放心,思來想去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烏雅·繡苗。
德妃與自己這個妹妹感情深厚,想著若妹妹進宮定能對自己言聽計從,增添幾分助力。
溫僖貴妃臉上笑容淡去幾分。
眼前烏雅·繡苗容貌雖及不上德妃,可在後宮之中也算出挑的,並未接話。
德妃心裏咯噔一聲,生怕溫僖貴妃反悔,便道:“貴妃娘娘,臣妾有幾句話想要與您單獨說說。”
待溫僖貴妃微微頷首後,採雲姑姑這才將屋內人都帶了下去。
一時間,屋內隻剩下她們兩人。
德妃這才開口道:“……貴妃娘娘如今是什麽意思了?當初您與臣妾說隻要臣妾能幫您想個叫平妃不快的法子,就答應想法子接臣妾妹妹進宮,如今平妃侄女與您弟弟的親事已經定了下來,難不成您要反悔不成?”
溫僖貴妃一向瞧不起德妃,從前這人攀附佟佳皇後,在佟佳皇後跟前像條哈巴狗似的,偏偏後來還反咬佟佳皇後一口,這樣的人,她怎麽敢用?
當即她隻似笑非笑道:“你這話雖沒錯,可是這門親事隻是定了下來,誰知道有什麽變數?方才德妃的話你也不是沒聽見,這事兒能不能成還不好說。”
“若等到事成之後已是後年,到時候早已過了大選,總不能叫你妹妹再等上幾年吧?”
說著,她更是笑了笑道:“更何況,也不是本宮不願意幫你,如今後宮之中儼然已是平妃說了算,她是包衣出身,隻能參加小選,哪裏能參加選秀?”
“不過啊,本宮瞧著你妹妹容貌出眾,不如自己想想辦法更快些……”
德妃被她這番話氣的夠嗆,可偏偏這等事情總不能鬧上台麵,她雖已是四妃之一,可說起來仍不是溫僖貴妃的對手。
也就是從前佟佳皇後算計她時對她說到做到,害得她以為溫僖貴妃也是如此,沒想到溫僖貴妃卻是如此不要臉。
德妃隻能打碎牙往肚子裏咽,灰頭土臉離開了永壽宮。
德妃剛出來,烏雅·繡苗就迎上來道:“姐姐,您臉色這樣難看,可是發生了什麽事兒?莫不是溫僖貴妃出爾反爾?”
德妃沉著臉將方才的事大概說了遍。
烏雅一族乃是包衣出身,從前家中窮的是泠泠作響,可隨著德妃一人得道後,家中局勢就變了。
烏雅·繡苗從前的確極喜歡德妃,年幼時就像德妃的小尾巴似的,可隨著她見姐姐過上人上人的生活,從前那顆質樸之心也變了,想著與姐姐一樣,甚至取而代之就好了。
德妃很快冷靜下來,隻道:“……不打緊的,溫僖貴妃那邊的路子走不通,咱們另外想法子就是。”
她一向膽子不小,當即更想著皇上時常來永和宮探望她,興許有機會將妹妹送到皇上**。
***
映微因侄女的親事這幾日不免心情煩躁,皇上一開始以為是天氣過於炎熱的緣故,隻下令要內務府多送些冰過來,更是道:“……今年朕被台灣戰事拖累的抽不開身,就不好去清華園避暑,便要委屈你們整日呆在紫禁城裏了。”
六公主雖年紀不大,但記性卻是不錯的,仍記得去年皇上答應過自己今年可有學遊水的,聞言不能去清華園,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映微沒法子,隻能將六公主抱在懷裏哄著,更是哭笑不得道:“恪靖乖,雖然咱們不能去清華園避暑,但皇阿瑪與平娘娘答應你的事兒卻不會反悔的……”
好一通勸說,六公主這才止住哭聲。
映微便要乳娘將六公主帶下去吃果子,這才對著皇上道:“皇上自該以要事為重的,臣妾如今協理六宮,便是您要帶臣妾去清華園,怕臣妾也是去不了的……”
她麵上雖帶著笑,可笑容卻並未觸及眼底。
皇上與她相處幾年,隻覺得有些不對勁:“那這幾日你可有什麽煩心事?朕瞧著你像不大高興的樣子。”
映微想了想,並未隱瞞,隻將赫舍裏·多鶴與阿靈阿定親一事道了出來:“……臣妾膝下養著六公主,將心比心,若是六公主以後嫁給這樣一個男子,臣妾怕是氣的睡都睡不著,臣妾雖有幾年未曾見過多鶴,可原先在家中時最喜歡的子侄輩就是她了,哪裏舍得她嫁給那樣一個浪**子?”
皇上笑道:“這又不是什麽難事,哪裏值得你氣了幾日?”
說著,他想了想道:“這門親事雖京中上下都已知曉,卻不能大過朕的旨意的,你寫信問問你兄長,問他有沒有屬意的人選,若有,朕直接給他們賜婚就是了,難道還敢有人進宮找朕理論不成?”
映微沉吟片刻,卻是搖搖頭道:“事情已鬧到這個局麵,您哪裏好出麵?旁人如何議論臣妾,臣妾可以不在乎,卻不好叫您也落得一個仗勢欺人,包庇妃嬪的名聲……”
如今明朝餘孽尚在,皇上的名聲乃十分重要,但凡做錯了點事兒就會被無限放大,說不準還會給人可趁之機。
皇上原想說不打緊的,可不由前幾日太皇太後與自己說的話。
如今溫僖貴妃當不得六宮之首,太皇太後也有意多多抬舉映微,他想著選個合適的機會將映微抬成貴妃,如此一來,不光映微的名聲重要,這心計與手段也十分重要,是時候曆練一番,反正總有自己在她身後的。
想到這兒,皇上直笑道:“好,你若實在沒法子再來找朕也不遲。”
映微見有皇上兜底,便放心了許多,轉而又與皇上說起德妃額娘與妹妹進宮一事來:“……後宮中先前便有姐妹伺候皇上的先例,如今想必是德妃見自己有了身孕不能伺候皇上,這是想要將自己的妹妹送進宮伺候皇上嗎?”
有道是咬人的狗不叫,相較於溫僖貴妃等人,她更提防德妃,曆史上能夠一個孩子接一個孩子不斷出事,位居太後,哪裏是個簡單的人?
她得先發製人才是。
皇上笑道:“怎麽,你這是吃醋了?”
“難道臣妾不能吃醋嗎?”映微那日從永壽宮一回來,就寫了封信給宋桐,要她幫著查查烏雅·繡苗是什麽來曆,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她這才知道烏雅·繡苗小小年紀心機手段了得,在京中已將不少兒郎耍的團團轉,更鬧得有位男子休妻要娶她,可她卻不承認有這門一回事,若這樣的人進宮,對德妃而言無異於如虎添翼:“是不是臣妾表現的寬容大度些,皇上就會高興?”
“若真是如此,那臣妾不如就大大方方稟於太皇太後,賜給德妃妹妹一個位份好了,正好也能為臣妾掙一個賢良的名聲。”
皇上笑看著她,無奈搖搖頭:“你啊,怎麽和小孩子一樣?”
可他對映微的態度還是很受用的,知道映微如此是在意他:“德妃目前有沒有這個意思,朕無從得知,不過他就算與朕提起這事兒,朕也不會答應的,這下,你可滿意了?”
映微頓時笑了起來:“皇上,您這話當真?”
“朕什麽時候騙過你?”皇上也跟著她一齊笑了起來,捏捏她的臉道:“後宮中女人多是非就多,朕可不舍得叫你受累。”
“朕不光不想添新人進宮,明年二月的選秀,朕也與老祖宗說了一聲暫且作罷,如今朝堂戰亂不斷,並不安定,後宮中也生了好些個孩子,老祖宗已經答應朕了。”
映微心下有些感動,她記得曆史上的康熙帝可是子嗣妃嬪眾多的,如今想來,隻覺得皇上如此莫不是與她有關係?
皇上並不知道她的這點小心思,很快投入到緊張且繁忙的政務中去了。
可德妃卻隔三岔五請皇上去永和宮坐坐,有的時候以自己身子不舒服為借口,有的時候以六阿哥思念皇上為借口……每一個借口都叫皇上不好拒絕。
但皇上並非傻子,這等借口用的多了自能瞧出端倪來,況且,每次他前去永和宮時總能瞧見德妃身邊站著花枝招展的烏雅·繡苗,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
有些話,皇上卻不好直言。
這一日,烏雅·繡苗借奉茶之由不小心將茶水灑到了皇上身上,故作驚恐,整個人更是身子一歪,眼看就要倒在皇上身上,卻被皇上重重捏住胳膊。
這下,烏雅·繡苗是起也不是,倒也不是。
皇上一把將她推開,看向德妃道:“若是朕沒有記錯的話,上次你與朕說你這妹妹已經十五六歲了,怎麽規矩這樣差?連上茶都不會?”
說著,他對烏雅·繡苗的跪地求饒置若罔聞,繼續道:“她乃包衣出身,不必參加選秀,這親事可曾定下了?定的是哪家兒郎?若是沒有定下親事,朕看在她是你妹妹的份上幫她選一門好親事,隻是這嫁人之前,規矩得好好學學!”
德妃有點笑不出來,皇上寥寥幾句就已將她的話都堵死了,隻能道:“繡苗尚未定親,因臣妾小小年紀就進宮了,所以額娘想將她多留在身邊幾年……”
皇上微微頷首,並未接話。
一旁的烏雅·繡苗眼眶通紅,又羞又氣,像方才那等招數,她可是從未失手過,為何到了皇上這兒就不好用了?
因德妃的關係,烏雅·繡苗在宮外被人吹捧慣了的,隻覺自己容貌天下無雙,遠比姐姐德妃更勝一籌,思來想去,隻將自己並未得皇上青睞的緣由歸咎於映微——她可是聽說了儲秀宮內的平妃與自己姐姐從前有些齷齪,皇上如此偏寵這人,若她不允自己進宮,一切就說得通了。
偏偏此時烏雅·繡苗聽說皇上明年二月不欲選秀,有些話是越傳越離譜,明明是皇上自己不欲選秀,可話傳著傳著就變成映微如今協理六宮,不願旁的女子進宮,就連太皇太後都無可奈何……
一時間,烏雅·繡苗更覺得自己猜的沒錯,私下沒少說映微壞話,她進宮時間短,不知道紫禁城中沒有秘密可言的。
這話傳到儲秀宮,春萍等人卻是氣的夠嗆,阿圓更是率先開罵:“……呸,她可真是不要臉了,若不是她姐姐當了娘娘,她那身份能不能進宮當宮女都不好說了,憑什麽說娘娘是母老虎?”
“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麽樣子,覺得自己比娘娘還好看?真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殊不知烏雅·繡苗有些話卻是更加過分,說什麽若自己有朝一日得寵了定不要那些為難過她們姐妹的人好過。
這其中,就有映微一個。
映微笑了笑,隻將小卓子喊進來吩咐了幾句,小卓子輕聲眉眼一喜,連聲應是。
很快宮中謠言是愈演愈烈,說什麽德妃將自己妹妹召進宮陪自己隻是個由頭,實則想要她妹妹與她一起伺候皇上,還有人說儲秀宮內的平妃聽說此事怒不可遏,打算為德妃妹妹好好尋摸一門親事……
這些話傳的是有鼻子有眼的,嚇得烏雅·繡苗夜夜噩夢,夢見映微作祟將她嫁給了個乞兒為妻。
德妃也因此事愁眉不展,卻還是安慰道:“……你放心,皇上並非無情之人,當初茶水一事縱然有些不快,可過幾日就好了,到時候本宮在皇上跟前替你美言幾句,皇上定不會拒絕的。”
烏雅·繡苗隻覺得她這話說的輕巧,思慮愈重。
而映微也在這時派人前去鈕祜祿一族傳話,想要見見阿靈阿,看看自己未來的侄女婿是何人。
縱然溫僖貴妃與映微不對付,但鈕祜祿一族多的是聰明人,自不會在這件事上惹得映微不高興,翌日一早就要阿靈阿前來紫禁城。
阿靈阿這些日子覺得自己倒黴極了,且不說無緣無故定下一門親事,家中上下所有人都拘著他不準他胡作非為。
可在他看來,就算定下親事又如何?娶的是那赫舍裏氏又如何?赫舍裏一族已氏強弩之末,他們早在答應這門親事時就已打聽過自己名聲如何,就算自己在外頭花天酒地、胡作非為,他們還敢退了這門親事不成?
可他不管怎麽說,家中上下讓他暫且忍上一兩年,說等著他將赫舍裏·多鶴娶進門後隨他怎麽折騰都成。
阿靈阿在家中關的都要生黴了,如今聽說宮中平妃要見自己,竟生出幾分期待來。
哪怕家裏人勸他這位平妃不是位簡單的角色,要他小心行事,看他並未將這話聽到心裏去。
一大早,阿靈阿進宮後先是去永壽宮瞧了瞧自己姐姐。
不看不要緊,一看他卻是嚇了一大跳:“……二姐,您怎麽變成這樣子了?看起來憔悴極了,就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
溫僖貴妃近來身子大不如從前,因她一向疼愛自己這個弟弟,當著阿靈阿的麵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本宮生十二阿哥的時候就落下了病根,當初皇上命平妃協理六宮,本宮擔心月子坐完,後宮中更沒自己立足之地……你也別擔心,本宮這身子就這樣了,再怎麽養也回不去從前。”
說著,她更是替阿靈阿理了理衣裳,忍不住叮囑道:“待會兒你去儲秀宮小心些,這個平妃狡猾得很,她本就對你與赫舍裏氏的親事不滿意,本宮怕她有什麽招數對付你。”
可十多歲的兒郎啊,大多都是狂妄自大的,阿靈阿尤甚。
旁人都勸他儲秀宮的平妃如何厲害,可他偏不信邪,想要去會一會,更是生出要好好替自己姐姐出口惡氣的心思來。
到了儲秀宮,阿靈阿依舊一副紈絝做派,漫不經心上前見禮道:“給平妃娘娘請安了。”
映微仔細看了看他,這人與自己想象中長得差不多,模樣雖不算差,可渾身上下都透露出“老子天下第一拽”的氣勢。
這樣的人,連她都沒放在眼裏,若到時候將赫舍裏·多鶴娶進門,哪裏會善待她的侄女?
可做戲嘛,總得做的像一些才是,映微不免問他平日裏在家讀什麽書,靠做什麽打發時間。
阿靈阿卻是不耐煩道:“敢問平妃娘娘這話氏什麽意思?如今我與赫舍裏格格的親事連日子都已經定下,不管我平日裏讀過些什麽書,喜歡做什麽打發時間,想必這門親事都沒有轉轉圜的餘地吧?”
他向來自視甚高,想著家裏頭的兩個姐姐一個是故去皇後,一個是當朝貴妃,並沒有將映微放在眼裏,更是道:“不過您既然想知道,我告訴您就是了,我不曾熟讀什麽書,也就會念幾個字而已,平素也是靠跑馬獵鷹聽戲打發時間。”
說著,他還生怕映微不夠生氣,又道:“哦,對了,平素還喜歡去那花柳之帝,那地方的姑娘雖出生微寒,一個個卻是溫柔似水……”
饒是映微知道這是在做戲,卻還是怒火湧上心頭,冷聲道:“你可真是名不虛傳啊!鈕祜祿一族有你這樣的兒郎,本宮看定能長盛不衰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映微直道:“本宮聽你話裏話外的意思是半點都不喜歡多鶴,哦,對了,與你定親的就是多鶴,既然如此,你們為何要上門求親?若是你願意拒絕這門親事,本宮願意……”
誰知道她這話還沒說完,阿靈啊就揚聲打斷她的話:“平妃娘娘這話是什麽意思?兒女親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雖不喜赫舍裏格格,可家裏人覺得她好,我娶就是了。”
他心裏別提多得意了,想著人人都說這位平妃厲害,在他看來,也不過如此嘛!
這位平妃連家裏人都說服不了,所以今日將他召進宮就為了與他說這些?
說著,他更是道:“要是平妃娘娘沒什麽事兒得話,我就先回去了……至於以後,等著我娶了赫舍裏格格後,定會帶著她時常進宮給您問安得。”
話畢,他更是轉身就走。
映微瞧他這副小人得誌得樣子真真是與溫僖貴妃一模一樣,嘴角噙著冷笑道:“他們還真是一家人啊,任憑鈕祜祿一族如今是多麽風光,可有這樣得子孫,本宮看他們一族得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阿靈阿全然不知自己已中了映微的圈套,不知道有多得意,更與身邊的小太監道:“……額娘從前市場說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嗬,那個什麽平妃也不過如此,正好今日進宮也能叫她瞧瞧小爺我的厲害,要她知道我們鈕祜祿一族的人可不是好欺負的。”
他這話說到一半,隱隱卻聽到有哭聲傳來,當即就朝著哭聲源頭走了過去。
他隻見一個女子背對著他在抹眼淚,更是抽噎道:“……這個平妃未免也太欺負人了,她不喜歡我姐姐,憑什麽要拿著我撒氣?我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家,難不成真要被她隨便尋摸一門親事嫁了?”
又是平妃!
阿靈阿頓時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不由道:“你是誰?你為何要躲在這裏哭?”
烏雅·繡苗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梨花帶淚的小臉,她最懂得拿捏男子,如今是眼中含淚,卻一點不顯憔悴,反倒給人種我見猶憐的感覺。
昨日她閑來無事在禦花園散步時聽個小太監說起今日溫僖貴妃的弟弟要進宮,還聽到那人說這阿靈阿雖荒唐無度,可家世雖及不上其阿瑪在世時顯赫,但在京種也是一等一的好,京城上下不知道多少女子都想嫁給他為妻……
這些日子,她一直為自己的親事發愁,當即心裏就冒出個大膽的想法來。
雖說她從前想要進宮為妃,成為人上人,可自從那日被皇上訓斥後,一想到皇上就心生恐懼,哪裏還敢再次接近皇上?
她覺得若是能夠嫁給阿靈阿也不錯,自己有的是心計與手段,到時候嫁去鈕祜祿府上過的也是人上人的日子……
烏雅·繡苗擦了把眼淚,驚恐道:“你,你是誰?”
阿靈阿可謂閱女無數,風塵的,豔麗的,輕佻的……可像烏雅·繡苗這等清麗的還是第一次見,當即一顆心就被眼前人給俘虜了,報上大名,更是道:“……我方才聽你說什麽平妃,這個女人惡毒得很,你可不要與她一般見識,你長得這樣好看,到時候定能尋得一如意郎君的。”
“我,我自知身份卑微,縱然宮中有個當娘娘的姐姐,卻是包衣出身,哪裏能尋得什麽好郎君?”烏雅·繡苗抬起一雙含淚的眼睛看向眼前之人,哽咽道:“倒是你的大名,我從前時常聽說,說你年少有為,不辱祖上之名……”
誰都喜歡聽好話,阿靈阿也是這般,也不管這話到底與自己相符不相符,聽的他是心花怒放。
……
不遠處的小卓子正注視著這一切,眼瞅著阿靈阿伸手替烏雅·繡苗擦去臉上的眼淚,這才連忙回去報喜。
映微聽說這事兒並不意外,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一人擅長攻心且不擇手段,一人狂妄自大且行事荒唐,這樣的人乃是天生一對,就不要去禍害別人了。
果不其然,不過兩三日之後,映微就聽說烏雅·繡苗與德妃辭行,德妃一開始還心存幻想,將妹妹繼續留在宮中,可烏雅·繡苗卻說身子不適,怕將病氣過給了有孕的德妃,德妃無法,隻能放人,更說等著她病好之後再進宮。
映微卻知道烏雅·繡苗這是不想錯過阿靈阿,想要一舉嫁入高門。
就在映微以為自己不日將聽到阿靈阿與烏雅·繡苗的好消息時,可卻聽聞一個噩耗——皇上即將禦駕親征。
這事兒映微是從太皇太後嘴裏聽說的,她老人家說起這事兒是滿臉擔心:“……皇上大了,是愈發有主意了,如今連哀家的話都聽不進去了,福建一帶戰事吃緊,皇上過去能有什麽用?若是一個不小心有個三長兩短,那該怎麽辦?”
因為這事兒,她老人家是這幾日都沒有睡好,隻能將映微叫來:“皇上向來最聽你的話,哀家便將這個重任交給你,你好生勸勸皇上。”
映微想著皇上近來麵色疲憊,全然是因福建戰事緣故導致的,更從皇上隻言片語中知曉總督姚啟聖已去世,想了想道:“太皇太後,這事兒……臣妾無能無力。”
太皇太後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映微輕聲道:“臣妾說自己不好勸說皇上,雖說後宮不得幹政,但臣妾也聽皇上說起過幾句台灣之戰,如今雖說台灣大亂,是□□的好時機,但大清將士不擅海戰,屢屢作戰皆不是台灣將士的對手,幾次下來,難免軍心渙散,臣妾想……皇上過去後定能叫將士們信心大增,興許能一舉攻下台灣。”
頓了頓,她更是道:“這話也隻是臣妾的片麵之言,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
“但皇上親政多年,並非小兒,做下這個決定想必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所以……臣妾這次不能幫您了。”
太皇太後麵露驚愕之色,正欲說話之時,門口卻傳來皇上的聲音:“老祖宗,映微說的極是。”
映微扭頭一看,隻見皇上站在門口含笑看著自己,那眼神中飽含欣喜,有種終得知己的高興。
皇上更是闊步流星走了進來,半跪於太皇太後跟前,握住她老人家的手道:“映微懂得的道理,您肯定也懂,不過是擔心朕的安危而已,可朕是大清的君主,若連朕都像是縮頭烏龜似的,哪裏對得起那些戰死和正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戰士?如何對的起這天下蒼生百姓?”
“老祖宗,您就答應朕,讓朕去親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