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映微就算不知道太皇太後的心思, 也知道她老人家是在教自己如何掌管六宮,思索片刻道:“若從大局出發,覺羅格格嫁給大阿哥最為合適。”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縱然臣妾已下令覺羅格格落水一事不得外傳, 但當時卻有許多宮女太監知道, 有心人一打聽便能知道, 更何況, 那日覺羅格格出宮後換了身衣裳, 這事兒是瞞不住的,到時候旁人再一聯想這門親事作罷,隻怕多少能猜到幾分, 就算覺羅格格不嫁大阿哥,以後怕也難尋到好人家了。”
當日她以設桃花宴之名宴請諸位小姑娘,京城上下都能猜到這事兒,甚至有些會來事的在知曉覺羅福晉要帶著覺羅·明珊進宮已提前恭喜起他們家來了。
太皇太後滿意點點頭:“你當真是個聰明的。”
映微卻是皺皺眉, 繼續道:“可若臣妾站在覺羅格格的身份上來看, 是並不願意嫁給大阿哥的。”
她並沒有將覺羅·明珊的話告訴太皇太後,有些話啊,是不能胡亂說的:“臣妾比覺羅格格年紀大不了多少,試想一下, 若臣妾第二次進宮就遇上這等事兒, 怕是被嚇得夠嗆,別說嫁給大阿哥, 怕是這輩子都不願再踏進紫禁城一步的。”
說著, 她更是試探道:“太皇太後, 這門親事……”
太皇太後掃了她一眼,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當年孝誠仁皇後的影子, 兩人是一樣的
心地良善,故而她老人家很是願意多提點幾句:“抬頭嫁女,低頭娶媳,咱們雖身在皇家,可先輩們傳下來的禮數還是要知道的,先前明珊進宮,這事兒眾人心中已有數,若親事突然作罷,你覺得旁人會如何議論明珊?皇家不娶的媳婦,旁人敢娶嗎?”
說著,她老人家更是微微歎了口氣:“哀家也是喜歡這孩子的,不願見她落得一個終身與青燈古佛相伴的下場。”
映微先前並未想到這麽多,甚至自欺欺人想著等著過幾年事情大阿哥娶妻了,事情平息後無人記得,就憑著覺羅·明珊的家世與德行,想要尋到一門好親事也不是難事:“太皇太後,這……這該如何是好?”
太皇太後拍拍她的手,繼續道:“這事兒倒也不算難辦,事情因咱們而起,過幾日你請覺羅福晉進宮一趟,問問他們家是什麽意思,若是不願結親不必勉強,畢竟這事兒是咱們對不住他們。”
“若是來日明珊想要定親,隻管進宮與哀家說一聲,哀家親自給他們賜婚,更會為明珊備下一份豐厚的嫁妝,要明珊風風光光出嫁,也不會叫她未來的夫君擔心會因此觸怒皇家……”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映微對太皇太後是愈發崇敬起來,臉上也帶了幾分笑意:“臣妾就替覺羅格格謝謝您了。”
太皇太後眼中含笑,覺得這丫頭在紫禁城中這些年還能本性不改實在是難事兒,說起來,這丫頭也就與覺羅·明珊有兩麵之緣而已:“好了,想必你昨夜一宿沒睡好,你好生歇著。”
映微恭送太皇太後出了儲秀宮。
可太皇太後一出儲秀宮的大門,臉上的笑意就淡了下來。
她老人家活到這把年紀,什麽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在她老人家看來,覺羅·明珊一事並不棘手,棘手的是太子竟變成了這般模樣。
縱然大清如今是國泰明安,可太子這些後輩乃是大清的根基,縱然枝繁葉茂,可底下的根基爛了卻是要命的事兒。
當即太皇太後隻吩咐步攆駛向毓慶宮,太子已去上書房念書,她老人家二話不說隻命人將圖靈帶過來,可圖靈狡猾得很,昨日聽說太子的話後連連出主意,說太子上了映微的當,更說若皇上或太皇太後問起,隻管不承認就是了,畢竟昨日之事唯有太子與映微在場,若太子不認,映微也是束手無策。
在他看來,映微再得寵,說白了隻是個妾,皇上在她與太子之間肯定會相信太子的。
所以這時在太皇太後跟前,圖靈還心存僥幸,裝傻起來。
太皇太後長了一雙火眼金睛,當即冷聲道:“……哀家看你比太子大不了幾歲,也是功勳之後,原想著你若肯說實話,留你一條命的,可如今看來,你到如今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可真是壞到骨子裏取了,既然如此,你這條命哀家看也不必留了。”
說著,她老人家更是揚聲道:“來人,將他拖下去亂棍打死!也好叫旁人瞧瞧挑唆太子會落得什麽下場!”
圖靈這才慌了,連聲求饒,直說自己願意從實招來。
隻可惜,已經晚了。
很快外頭便傳來圖靈那哭天喊地的聲音,他在太子跟前一向得臉,從前是何等風光啊,如今這哭聲漸漸低了下去,似已斷了氣。
太皇太後有意警醒眾人,並未攔著叫宮人不準看,這些太子身邊伺候的人並不知道發生何事,更是議論紛紛,卻無一人敢將這事兒告訴太子。
若換成別的人來了或發生別的事兒,定有人與太子通傳……可如今太皇太後宛如一尊大佛在毓慶宮坐著,這等心思他們想都不敢想,甚至覺得但凡他們這時候敢踏出毓慶宮一步,下一個被打死的就是他們了。
直至圖靈斷了氣,才有執刑的太監前去回稟太皇太後,太皇太後隻道:“先不必將人拖下去,等太子回來好好看看。”
昨夜映微沒有睡好,同樣沒睡好的還有太子,他嚇得一整夜都沒閉眼,就算有圖靈給他出了主意,可他還是嚇得不行,等著天蒙蒙亮的時候好不容易囫圇睡了過去,可卻夢見事情敗露,皇阿瑪要廢了他的太子之位……嚇得他渾身冷汗,清醒無比。
今日在上書房,太子是魂不守舍,好不容易熬到下學,可剛走進毓慶宮就瞧見圖靈的屍首與那一大攤血跡。
圖靈眼睛瞪得老大老大,死死看在太子所在的方向,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太子嚇得腿肚子直發軟,聽聞宮人回稟說太皇太後來了,更是不敢上前去。
還是蘇麻喇嬤迎了出來,輕聲道:“太子請吧,老祖宗已經等您許久了。”
太子無法,這才走了進去。
屋內除去太皇太後再無一人,寂靜的可怕,她老人家年紀大了,精神不如從前,今日累了一天,正坐在炕上打盹。
太子輕聲道:“老祖宗?”
無人應答。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太子想著太皇太後素來對自己和藹可親,當即大著膽子走上前去,微微揚聲喊道:“老祖宗,您可是睡著了?”
誰知道他的話音還未落下,太皇太後就抬起一巴掌狠狠打在他臉上。
這一巴掌可謂將太子打懵了,他從小就養尊處優,別說挨巴掌,連根手指頭都沒被人動過,如今太皇太後這一巴掌可謂用盡全身力氣,打的他腦袋嗡嗡直響,半晌沒回過神來。
他又委屈又是屈辱,好一會才道:“老祖宗,您這是做什麽?”
“你說哀家這是做什麽?”太皇太後犀利的眼神落於太子麵上,冷聲道:“這一巴掌,哀家是替你故去皇額娘打你的,當年她生產時遭遇難產極盡凶險,你皇阿瑪想要保大,可她卻是一心想要保小,而後更是生存信念全無,你皇阿瑪見著情況不對百般無奈才答應她的。”
“你皇額娘臨死之前連抱都沒抱你一下,隻匆匆看了你一眼就懇求你皇阿瑪好生待你,若不然,繈褓之中的你如何會被立為太子?她更是不放心,要將身邊的完顏嬤嬤撥來照顧你……”
“臨死之前,她一心為你以後打算,可你了?你就是這樣回報她的?她心地良善,若知曉你做出這等事情來,怕是九泉之下都不會瞑目的。”
太子頹然跪下,眼淚連連,哽咽道:“老祖宗,我,我知道錯了,這次我真的知道錯了……”
說著,他更是抓著太皇太後的衣袖道:“您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皇阿瑪好不好?皇阿瑪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的。”
太皇太後懶得再看他一眼,她如何不知道太子不是怕皇上生氣,而是怕皇上一怒之下廢了他的太子之位。
太子如今已是泣不成聲:“求求您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吧,這次我真的是一時糊塗……”
太皇太後從前就不讚成早早立下太子,畢竟滿人不如漢人在意嫡庶,在她看來,能者居上才是大清長存之道,可如今再想這些已經毫無意義,她隻覺得若太子被廢,兄弟相爭隻怕情況更糟,當即冷聲道:“好,哀家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隻是哀家得提前將醜話說在前麵,以後你若再做出這等事情來,就算你皇阿瑪心軟,哀家是第一個不會饒恕你的。”
太子頓時生出劫後餘生的感覺來,連連保證,就差對天發誓。
太皇太後不是不知道這事兒對覺羅一族不公平,可沒辦法,人心總是偏的,她就算不替太子想一想,也得替皇上和大清想一想。
等著太皇太後回去之後,則命人備下一份厚禮送去了覺羅府上,她相信覺羅·明珊的阿瑪科爾坤是個聰明人,這事兒她給不了他們交代了。
倒是皇上聽說太皇太後一怒之下打死太子身邊的哈哈珠子後很是驚愕,這世上沒幾人能比他更了解太皇太後,知道太皇太後年輕時手段雷霆,可如今年紀大了卻和善起來,特別是對上孩子們,總是格外有耐心。
但皇上問起太皇太後其中緣由時,太皇太後隻搬出早想好的說辭,說她閑來無事時去毓慶宮竟聽到太子身邊的哈哈珠子議論覺羅·明珊落水一事,偏偏在她質問之下,那哈哈珠子卻仍不知道自己錯了,所以她才下令將人打死的。
這話,皇上是半信半疑,甚至等到了儲秀宮還與映微說起這件事來:“……朕總覺得老祖宗這幾日看著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像是有事兒瞞著朕,她老人家的性子朕是知道的,如何會因為這等事打死人?”
映微連忙勸解起來,“您這話說的,若是傳到太皇太後耳朵裏去可是要叫她老人家寒心的,雖說太皇太後一貫仁慈,可太子身邊無小事,太皇太後哪裏會姑息那些亂嚼舌根子的人?”
她隻慶幸好在當日覺羅·明珊落水一事皇上隻知道個大概,以為是小姑娘家家自己不小心落水,她也好,還是太皇太後也好,都沒有將實情告訴皇上,不然,以皇上的聰明才智定能猜到發生了什麽。
皇上仔細一想,也覺得她的話很有道理。
若換成平日裏,皇上過來後映微會將六公主帶來陪皇上玩玩,她一貫覺得孩子都是需要父親陪伴的,就像四阿哥,當初那樣畏畏縮縮的一個孩子,看見皇上像老鼠見了貓兒似的,可與皇上相處的時間久了,整個人與從前就不大一樣。
但今日,映微瞧見皇上眼瞼下一片青紫,柔聲道:“皇上近來可是很忙嗎?臣妾瞧您精神不大好的樣子。”
皇上微微頷首:“□□遠比朕想象中棘手多了,偏偏福建總督姚啟聖近來病重,朕隻怕他時日無多,打仗這事兒講究速戰速決,姚啟聖是對台灣福建一帶最為了解的臣子,這些年更是兢兢業業為朝廷,為百姓,朕實在擔心啊……”
映微更加慶幸沒將太子加害覺羅·明珊一事告訴皇上,若皇上知曉此事,怕是更加勞心傷神:“這些政事臣妾是一點都不懂的,隻能勸您多注意自己身子,若是您累壞了身子可是不成的……”
她話說到一半,卻是頓住了。
如今皇上半躺在炕上,她迎光一看正好能看見皇上耳邊生了一根白發。
皇上扭頭看向她道:“怎麽了?”
映微有些心疼道:“臣妾在您頭上看到了一根白發。”
皇上卻不以為意笑了笑:“朕早就知道了,前些日子給朕梳頭的小太監瞧見白發時嚇得戰戰兢兢,生怕朕不高興,可朕又不是你們女子,不像你們這樣在意容貌……”
他瞧著映微怔住的模樣,握住她的手打趣道:“怎麽,你嫌棄朕長了白發?朕本就比你大上七八歲,你可是嫌棄朕老了?”
映微搖搖頭,命春萍拿剪子過來小心翼翼將那根白發剪掉,這才道:“臣妾怎會嫌棄您?不過是心疼您罷了,如今您還未到三十歲了,頭上竟已生了白發。”
說著,她更是道:“從前臣妾未曾進宮時時常聽人說起當皇上多麽好,想吃什麽就能吃什麽,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好像皇上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人,可等著臣妾進宮之後發現完全不是這麽回事,您日日天不亮就起來了,批閱奏折到深夜,朝中官員還能沐休,可您了,全年無休,真真是辛苦。”
皇上輕輕握住她的手摩梭,笑道:“有你陪在朕身邊,朕就不覺得辛苦……”
兩人正濃情蜜意時,外頭就傳來六公主奶聲奶氣的聲音,“皇阿瑪!平娘娘!”
隨著那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逼近,映微很快就見著六公主與四阿哥手拉手走了進來。
六公主在儲秀宮向來是橫衝直撞慣了的,在她的世界裏可沒有“通傳”二字,聽說皇上來了更是急不可耐進來。
倒是四阿哥年紀大些,站在門口踟躕不已。
映微瞧見後隻道:“四阿哥站在門口做什麽?快進來!”
四阿哥這才進來。
六公主一進來就瞧見皇上還握住映微的手,捂著嘴直笑。
皇上故意道:“恪靖,你笑什麽了?”
六公主捂著嘴,奶聲奶氣道:“皇阿瑪握著平娘娘的手了……”
“那你倒是與朕說說,這有什麽好笑的?”皇上看著她道:“難不成朕不能握著你平娘娘的手?”
六公主笑盈盈道:“自然不是,我是高興,因為皇阿瑪您握著平娘娘的手是喜歡平娘娘,就像我喜歡四哥哥,所以就喜歡牽著四哥哥的手。”
說著,她看向四阿哥道:“四哥哥,你說是不是?”
四阿哥點點頭道:“沒錯。”
六公主更是笑著道:“我希望皇阿瑪會一直喜歡平娘娘,平娘娘也一直喜歡皇阿瑪,我們每天都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在一起。”
皇上掃了眼映微,含笑道:“自然會的。”
映微聽聞這話嘴角也是含著笑。
***
沒過幾日,映微就請了覺羅福晉進宮說話。
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不過短短數十日的時間覺羅福晉就憔悴了許多,看著像是老了五六歲似的,一進宮更是道:“……還請平妃娘娘放心,明珊並沒什麽大事兒,回去之後哭鬧了幾天,夜裏也時常做噩夢,可請大夫開了安神湯喝下後就好了許多,還請平妃娘娘轉告太皇太後一聲,請她老人家也莫要記掛。”
自他們收到太皇太後送的禮物後,就知道這事兒怕是不了了之了。
映微瞧她麵上敷著厚厚一層脂粉卻仍擋不住疲色,也是十分可憐她,隻將太皇太後的意思委婉轉達給她,更是道:“……兒女結親講究的是結緣,卻不是結仇,若是明珊不願進宮您就直說,太皇太後與皇上絕不會出言責怪的。”
覺羅福晉這些日子心裏是頭一次覺得舒服些,好在宮中的主子們也知道她的明珊受了委屈。
可她還是搖了搖頭道:“平妃娘娘您和善,當著您的麵兒我沒什麽不好說的,自明珊回去後,我瞧見她那樣子十分心疼,直與我們家老爺說不願結下這門親事,可我們家老爺卻說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事兒啊,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說著,她更是苦笑一聲:“皇上與太皇太後仁善,可以當做無事發生,可旁人了?旁人也會這樣想嗎?謠言很多時候是能夠殺死人的。”
她就差直接說若由他們主動出麵拒絕了這門親事,惠妃等人如何會善罷甘休?到時候話傳著傳著,若傳成他們家瞧不上大阿哥,那就更糟了,他們總不能大咧咧與人說實情吧?
縱然宮中主子不介意,可旁人如何能知道宮裏頭的意思?誰又敢冒險娶她的明珊?
說到最後,她更是歎了口氣道:“太皇太後與娘娘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若真的要怪隻能怪明珊的命不好,怪不得別人。”
映微生出無力之感,原想要再勸勸覺羅福晉的話,可話到了嘴邊卻還是咽了下去,隻道:“這事兒關乎到明珊一輩子的幸福,你們可以回去多商量商量,如今大阿哥年紀還小,並不急著早早將親事定下來,若是你們後悔了,可以進宮來找本宮的……”
覺羅福晉是心意已定,卻還是真心實意謝過映微了:“……怪不得明珊第一次進宮後對娘娘您是讚不絕口,說您像天上的仙子一樣好看和善,原先我隻以為這孩子說話誇張了些,與您打過交道後這才覺得她並沒有說錯。”
若大阿哥是眼前之人的孩子,她哪裏還需要擔心什麽?
映微含笑道:“本宮哪裏當得起明珊這份誇獎?倒是太皇太後與本宮都覺得您將明珊這孩子教的極好……”
這等誇獎,從前覺羅福晉不知道聽過多少,從前是以此為榮,可如今卻隻恨自己將女兒教的太好了些,若不然,哪裏能入得了皇家主子們的眼?
映微原打算留覺羅福晉在儲秀宮用完飯再走的,可覺羅福晉卻不放心家中的女兒,略說了幾句話就匆匆離開了。
覺羅福晉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通傳說惠妃來了。
這些日子,惠妃比先前來儲秀宮來的愈發勤勉,話裏話外的意思要麽打聽當初覺羅·明珊落水一事是否查出來了,要麽是問太皇太後對大阿哥的親事有沒有另外的安排。
前者映微想得通,可後者……她聽到這話一次就皺眉一次。
惠妃縱然不算聰明,倒也不算蠢,後宮中能夠身居高位的就沒幾個蠢的,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這事兒做的不厚道,但架不住兒子求到她跟前來了,她哪裏有什麽辦法?
大阿哥年紀雖不大,可懂得卻不少,知道那日覺羅·明珊被幾個太監濕漉漉的從湖中撈起心裏很是不快,更不必說好些個宮女太監都瞧見她濕漉漉的樣子,春日衣衫單薄,落水之後她的旗服緊緊貼在身上,連她裏頭肚兜是什麽顏色都是一覽無遺……
大阿哥雖一心想找個襄助自己的外家,但這等妻子,他卻是不屑娶的,娶回來不是叫人恥笑?
映微瞧惠妃左顧言他,大有一副好好絮叨絮叨家常的意思,索性開門見山道:“……覺羅福晉前腳剛走,後腳惠妃娘娘就過來了,若說巧合,本宮自是不信的,不知道惠妃娘娘可有什麽事兒想問?”
惠妃的小心思被戳穿,麵色訕訕道:“本宮也不是什麽外人,就是想要問問你今日覺羅福晉進宮到底是所為何事?”
說著,她遲疑道:“可是想要推了這門親事?”
映微搖搖頭道:“並非如此。”
惠妃低聲道:“那她進宮做什麽?”
向來好脾氣的映微頓時都有些不耐煩道:“惠妃娘娘到底是什麽意思,不妨直說就是了。”
惠妃道:“本宮就是想知道太皇太後還想要大阿哥娶了覺羅·明珊嗎?”
微微歎了口氣後,她又道:“這孩子是個好的,隻是那日落水了,傳出去名聲不大好聽,若是嫁給大阿哥做側福晉也不是不可,隻是當嫡福晉……卻是差了點意思。”
想當初她說起覺羅·明珊時可是一口一個“明珊”,喊得是親熱極了,如今卻連名道姓稱呼起人家姑娘來。
映微麵色漸冷,直道:“惠妃娘娘這話是什麽意思?覺羅格格阿瑪乃是尚書,德行出挑,若這樣的姑娘都隻配給大阿哥做側福晉,那本宮不知道大阿哥以後想要娶哪樣的姑娘為嫡福晉。”
說著,她更是冷笑道:“惠妃娘娘話裏話外的意思皆是覺羅格格落水後名聲不好聽,可惠妃娘娘是忘了她為何會落水嗎?當初若非惠妃娘娘身邊的納蘭嬤嬤行事不周,如何會給人可乘之機?”
“這等話若是傳出去了,本宮看,隻怕無人敢將女兒嫁給大阿哥的。”
這一番話說的惠妃麵上青紅交替,最後卻惱羞成怒起來:“這話本宮不過順嘴一提而已,平妃你這樣激動做什麽?”
說著,她更是耐著性子道:“覺羅一族雖說不算顯赫,可本宮聽說科而坤與覺羅福晉都是極疼覺羅·明珊的,隻要你與那覺羅福晉透露出本宮不願結親的意思,興許他們就找到太皇太後要推了這門親事的,都是當爹當娘的,難不成他們還能眼睜睜看著女兒嫁人後受苦……”
映微聽她絮絮叨叨說個不停,隻覺得這對母子當真是當了婊/子又想立牌坊,皺皺眉道:“惠妃娘娘這話本宮是愈發聽不懂,大阿哥不願娶覺羅格格為妻,你們隻管找太皇太後言明就是,牛不喝水沒有強按頭的道理,如今你們既怕惹太皇太後不高興,又想推了這門親事,天底下哪裏又這樣好的事兒?”
惠妃見她說話如此不客氣,一直按捺的脾氣也湧了上來,到了最後,兩人是不歡而散。
映微被她狠狠氣了一場,私下與春萍說起這事兒來更是一臉不屑:“……本宮長這麽大很少見這樣自私無恥之人,難不成大阿哥是人,那覺羅格格就不是人了?虧得惠妃還一口一個等覺羅格格進門後定將她當女兒一樣疼惜。”
她生氣歸生氣,卻還是如實與太皇太後說起了這事兒,太皇太後的意思還是一如當初,覺羅一族不是傻子,這門親事會權衡再三的,若他們覺得這門親事還有繼續的必要,那她老人家就成婚,若覺羅一族拒了這門親事,她老人家絕不勉強。
倒是惠妃回去之後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兒子不能娶這樣一個“傷風敗俗”的女子進宮,索性大著膽子前去慈寧宮一趟,縱然她言辭委婉,還是被太皇太後狠狠訓斥一頓,說她年紀不小卻是行事荒唐,枉為四妃之首。
到了最後,惠妃幾乎是噙著淚從慈寧宮離開的。
太皇太後而後更是請了覺羅·明珊的阿瑪科爾坤進宮一趟,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麽,翌日一早太皇太後賜婚的懿旨就送到了覺羅府上。
這門親事是極好的,可紫禁城上下卻並無幾人高興,像惠妃等人隻覺委屈,旁的有兒子的妃嬪見大阿哥能娶到尚書之女,心裏隻有嫉妒的份兒,映微等人更替覺羅·明珊惋惜起來……若真說高興,好像隻有皇上一人了。
皇上這幾日雖身心俱疲,可心情卻是不錯的:“……時間過的可真快啊,朕記得大阿哥剛出生時瘦瘦小小的一個,如今卻連親事都定下了,再過幾年,保成也該定親了。”
“說起來保成這孩子這些日子聽話懂事了許多,就連先生們都對他讚不絕口,可見是真的長大了。”
映微佯裝不知,附和道:“這也是好事。”
因大阿哥與戶部尚書科爾坤之女定親,一時間大阿哥風頭無二,很是風光。
映微的日子照舊是波瀾不驚,但很快小卓子就打聽到了一件事,近日德妃與溫僖貴妃走的有些近。
說起來,這次與溫僖貴妃交好仍是德妃主動在先,以體弱的十阿哥為切入點,繼而獲取溫僖貴妃的信任。
映微一點都不意外,畢竟德妃向來擅長使這等把戲,先是伏低做小,繼而攀附上對方,借機將對方啃的一幹二淨,從前對佟佳皇後不正是如此嗎?
可偏偏溫僖貴妃自視甚高,覺得自己比佟佳皇後聰明許多,隻怕也是存著將德妃當槍使的心思,隻是啊,誰是誰的槍卻不一定了。
她甚至笑著道:“……這兩人都看本宮不順眼,隻怕如今湊在一起,又沒好事兒了。”
溫僖貴妃也好,還是德妃也罷,她都沒有放在眼裏,更不會因為這等人影響自己的心情。
小卓子等人卻沒她這麽好的心態,低聲道:“娘娘自是聰明絕頂,可小心些總是沒錯的,奴才還打聽到近來溫僖貴妃的五嫂時常進宮,這人心思多的很,隻怕沒安好心。”
映微點點頭,直說自己知道了,想著索性主動出擊一把給她們找點事情做,免得她們日日盯著自己。
她已不再是當初的庶妃,想要暗中給溫僖貴妃使使絆子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很快永壽宮就接二連三出了事兒,先是當初投靠於溫僖貴妃的一個管事太監搶占宮女一事鬧了開來,繼而是溫僖貴妃身邊的一個小太監暗中設下賭局被抓,最後就是採雲姑姑在城郊置下一間三進小院兒的事鬧得是人盡皆知。
這可將溫僖貴妃氣的夠嗆,看向採雲姑姑的眼神都變了,更是懷疑採雲姑姑能有如此豐厚的家私是手腳不幹淨的緣故。
映微更是樂見其成,且不說這幾樁事她可是一樁都沒有栽贓陷害過溫僖貴妃,就說採雲姑姑乃是溫僖貴妃身邊第一得力的人,若因這事兒鬧得她們離心是最好不過。
溫巂貴妃卻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查出這件事是映微在背後搗鬼,如今想要反擊卻是自顧不暇,隻能將事情交給宮外的五嫂了。
等著天氣一日日熱起來,映微就接到家中來信。
隨著映微越來越得皇上與太皇太後看重,赫舍裏一族越來越多人求見映微,像當初害過她的堂姐赫舍裏·淑雲就算隨著丈夫去了他鄉,就算心裏恨毒了映微,仍知道映微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時常寫信給她,懇求她想想法子將她的夫婿調回京城來……
至於赫舍裏一族其餘人,什麽想要進宮請安的,什麽她院子裏的果子熟了,想送進宮給映微嚐嚐的,可謂是數不勝數。
映微一個都沒見。
但今日接到這封信,她卻是眉頭緊蹙,半晌沒說話。
春萍見狀不免問怎麽了。
映微隻將信遞給春萍:“你自己看看,你說說這叫人做的事兒嗎!”
她一貫好脾氣,很少有這樣生氣的時候。
春萍接過信看了看,臉色也漸漸沉了下來:“……這個阿靈阿的是溫僖貴妃什麽人?好端端的怎麽像時鶴格格提親?怎麽這親事還被答應下來了?難不成不知道您與溫僖貴妃向來不對付嗎?若時鶴格格嫁過去了,哪裏會有什麽好日子過?”
她口中的赫舍裏·多鶴乃是映微嫡長兄膝下唯一的女兒。
想當初映微剛進宮時那小侄女還抱著她的大腿舍不得撒手,一眾侄子侄女中,她最喜歡的就是赫舍裏·多鶴,雖說多年未見,可當初情誼還是有的,更何況不提赫舍裏一族旁人如何齷齪,她那長兄一貫對她還是不錯的。
就算她不看在長兄的麵子上,也得顧念故去阿瑪的麵子:“這個阿靈阿是溫僖貴妃的弟弟,雖小小年紀卻向來無法無天,嗬,怪不得上次本宮碰見溫僖貴妃隻聽她說起那個弟弟如何頑劣如何不聽話,年紀不大身邊就已有好幾個通房丫鬟,就等著娶妻之後將這些通房丫鬟都抬成姨娘……原來,是在這兒等著本宮了!”
她向來瞧不上拿女兒家婚姻大事做筏子的人,偏偏這等招數最為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