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誠然如皇上所言, 太皇太後何嚐不知道皇上禦駕親征多能鼓舞戰士士氣?她老人家更是知道前線戰事吃緊,士氣疲軟,若皇上能夠出征福建, 勝率能大大增加, 隻是, 她怎麽敢冒險?
縱然她得群臣稱讚, 但也隻是個心疼孫兒的祖母啊。
如小時候一樣, 太皇太後的手輕撫上皇上的腦袋, 柔聲道:“並非哀家不願叫你去,隻是刀劍無眼,若是你有個什麽三長兩短, 你要哀家怎麽辦?你要後宮的妃嬪與孩子怎麽辦?你要這大清怎麽辦?”
說到這兒,她老人家眼眶泛紅:“哀家年幼喪父,中年喪夫,繼而喪女喪子, 哀家……哀家甚至想都不敢想, 若是你出了什麽紕漏,哀家該怎麽辦,哀家又能怎麽辦啊……”
他們祖孫一路走來,其中千辛萬苦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皇上抬頭看向太皇太後, 正色道:“朕是您的孫兒, 可若戰事一直拖下去,不知道多少祖母會沒了孫兒的, 老祖宗, 您一向慈悲為懷, 難道就忍心看著那些老人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更何況,朕身邊隨性眾多, 斷不會有任何閃失的,老祖宗,朕向您保證,朕一定會毫發無損的歸來……”
他方才聽說太皇太後派人請映微到了慈寧宮,就猜到太皇太後要做些什麽,這才急匆匆趕來。
太皇太後沒有接話。
其實她老人家也矛盾的很,一邊是天下萬民,一邊是自己最疼愛的孫兒……
映微見狀,也勸道:“是啊,太皇太後,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定會平安歸來的。”
畢竟曆史上的康熙帝一直活到了古稀之年,是少有的長壽帝王。
太皇太後瞧瞧這個,再看看那個,隻見兩人眼中的懇切是一模一樣,當即隻微微歎了口氣,道:“罷了罷了,哀家就如你所願吧!”
皇上眼神透著歡喜:“多謝老祖宗。”
太皇太後卻擺擺手:“可別急著謝哀家,哀家不盼別的,隻盼你能平安歸來。”
皇上掃了映微一眼,繼而堅定道:“朕保證,朕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很快,皇上即將禦駕親征一事傳的是沸沸揚揚,不光朝堂震驚,後宮中也鬧得是沸沸揚揚。
甭管這些女人先前是如何不對付,可如今卻有個共同的信念,那就是勸說皇上不要去福建。
她們想的明白,萬一皇上真的駕崩了,她們豈不成了寡婦?
甚至還有些妃嬪求到映微跟前,要她勸勸皇上,卻被映微婉言拒絕了。
就連一貫與映微同一陣線的郭絡羅貴人也忍不住找她說這事兒來:“……這幾日嬪妾姐姐時常在嬪妾跟前念叨皇上禦駕親征一事,她就算沒將話說的明白,可話裏話外的意思嬪妾也聽明白了,想請您幫著勸勸皇上。”
說著,她更是道:“若換成別的事兒,嬪妾肯定不會走這麽一趟的。”
“但這事兒……嬪妾也覺得不妥當,朝廷上下那麽多人,難道姚啟聖死了就挑不出別的人來?非得皇上過去嗎?若真是無人可用,皇上養著那麽些人做什麽吃的?”
她會不會變成寡婦,她倒不是十分在意,畢竟如今就論她的恩寵,與寡婦也是差不多的,可她擔心她的女兒沒了父親。
映微耐著性子解釋道:“雖說後宮不得幹政,可本宮也聽皇上說起過前線之事,姚啟聖姚大人在福建一帶頗有威望,如今驟然離世倒是軍心不穩,更何況大清將士一貫不擅長海戰,接連吃了幾場敗仗,若是一直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去年鄭經去世,他的兩個兒子為了王位爭的是頭破血流,繼而導致台灣內亂,皇上想著趁此機會一舉□□。”
縱然她對朝堂之上知道的並不多,但在她看來,皇上此時出征是最好的時機。
郭絡羅貴人長歎一口氣道:“可嬪妾隻怕……”
“皇上不會有事的。”別的事兒不說,映微在這事上對皇上卻是很有信心:“皇上答應過太皇太後,答應過本宮,他一定會毫發無傷的回來。”
郭絡羅貴人今日本來叫映微勸皇上回心轉意的,可映微幾句話下來就將她給勸的心服口服。
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也不知道是後宮妃嬪見皇上心意已決,還是窺探大局,一個個很快接受了皇上即將禦駕親征一事。
在皇上出征前一日,他歇在了儲秀宮。
兩人一番雲雨後,映微躺在皇上的臂彎,皆沒有說話,好像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這樣靜靜躺著就很幸福了。
皇上對映微自是百般不舍,估摸著時候不早了,隻啄了啄她額頭道:“你向來睡得早,今日怎麽這個時候還不睡下?放心,朕既然答應過你會平安歸來,絕不會食言。”
“朕從前沒騙過你,如今也不會騙你,以後更不會騙你的。”
他對映微的行徑很是欣慰,知道這些日子後宮中沒繼續鬧騰下去是因為她對郭絡羅貴人說的那一番話的緣故。
要知道前些日子,惠妃、宜妃等人一個接一個前來勸他,就連平素不大出門的榮妃也來過一次,他本就公務繁忙,麵對著一個個哭哭啼啼的女人是煩不勝煩。
映微點點頭,正色道:“好,臣妾等著您。”
皇上笑了笑,輕聲道:“前些日子你侄女那門親事,朕也與老祖宗說過了,若是你沒法子解決,隻管去找她老人家幫忙,她老人家會幫你侄女賜婚的。”
“還有,朕不在的這些日子,你若遇上什麽事兒隻管去找老祖宗,莫要逞強,知不知道?”
……
他嘮嘮叨叨說了許多,將他離開紫禁城後映微大概會遇到的問題都說了個遍。
映微第一次知道皇上話這樣多,不過心裏聽著卻是暖暖的,隻道:“皇上放心好了,臣妾也定會毫發無傷等您回來。”
她是知道宜妃等人的路數的,有皇上在紫禁城中,她們多少會避忌些,皇上一旦離宮,隻怕什麽招數都出來。
但她可不怕。
縱然兩人都知道要早點歇下,卻還是絮絮叨叨說了好久的話,映微連自己什麽時候昏昏沉沉睡了過去都不知道。
翌日一早,皇上先去拜別太皇太後與太後,繼而率著數萬將士出發了。
映微是後宮女眷,自不能見到皇上身著盔甲,威武雄壯的一麵,可她卻帶著六公主登上城門,瞧著那數萬將士緩緩離去的身影。
映微雖看不清皇上的身影,可遠遠看著有一處明黃色旗幟高舉,知道皇上就在其中,指給六公主看:“恪靖,你看,你皇阿瑪就在那兒了!”
六公主對皇上是念念不舍,因為這事兒不知道哭過幾次鼻子,甚至抱著皇上大腿說什麽“我不學遊水了,我不貪玩了,我乖乖的,皇阿瑪不要走好不好”之類的話,聽的皇上心裏難受極了。
今日一早上,這孩子一起來就直奔內間而來,隻可惜,那時候皇上已經走了。
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眼淚的六公主頓時又紅了眼眶,大聲喊道:“皇阿瑪,您一定要平安回來啊,我和平娘娘都等著您了!”
映微柔聲道:“恪靖放心,這話你皇阿瑪一定會聽到的。”
六公主重重點了點頭。
因皇上的離宮,紫禁城上下很是頹然,就連向來堅強的四阿哥也是無精打采的。
映微便給四阿哥找了點事情做,要四阿哥每日下學後前來教六公主遊水,反正儲秀宮前院有個池塘,她吩咐小全子等人將裏頭的魚兒暫且用魚缸養起來,將池塘裏裏外外洗的幹幹淨淨,供四阿哥與六公主遊水用。
四阿哥雖勤奮好學,可映微的話他卻是極上心的,一日日便帶著六公主學起遊水來。
就連映微前去慈寧宮請安,太皇太後說起這事兒也對她讚不絕口:“……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四阿哥體弱且上進,哀家先前就聽皇上說過,你若不勸他,他能一整日都沉浸在學問裏,能多動動也是好事兒。”
映微笑著道:“臣妾也是這樣想的,比起學問來,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太皇太後和她就著兩個孩子說了會話,就提起皇上來:“……一轉眼,皇上走了就十來日了,這麽熱的天兒,也不知道皇上受不受得住。”
都說兒行千裏母擔憂,這話放在她老人家身上也是同樣受用。
映微連忙寬慰幾句來。
等著映微剛從慈寧宮出來,就見著不遠處的小卓子衝自己咧嘴直笑,更是上前道:“娘娘,烏雅府上有消息了。”
等著回到儲秀宮後看來,映微這才知道大概發生了什麽事兒。
當日烏雅·繡苗勾搭上阿靈阿後就迫不及待離宮,這兩人一個自詡風流倜儻實則齷齪不堪,一個自詡容貌出眾實則行徑出挑,可謂是屎殼郎碰上了牛糞,一拍即合,幹柴烈火,再無收斂。
很快,兩人就有了夫妻之實。
阿靈阿生了一張巧嘴,絲毫不掩飾自己對赫舍裏·多鶴的厭棄,更是放話到時候將烏雅·繡苗娶為側福晉。
可烏雅·繡苗可是有大誌向的人,哪裏願意屈居人下當個側福晉?
到了最後,小卓子更是低聲道:“……奴才打聽到那烏雅格格好似有了身孕,偏偏如今烏雅福晉在紫禁城裏陪著德妃娘娘,她的那幾個嫂子向來避忌她,也不敢管這事兒,至於烏雅老爺,整日留宿花柳之地,並不知道這事兒。”
說著,連他都麵上都露出八卦之色來:“奴才聽說這位烏雅老爺脾氣暴躁,見錢眼開,您說若是他知曉女兒做出這等事情來,會怎麽做?”
映微也很好奇,不過在她看來這人就算落得什麽下場都不值得可惜:“如今,也到了收網的時候。”
待她回去後,就與宋桐寫信一封。
翌日,宋家就去提親了。
宋桐乃是家中獨女,但膝下有一養弟,這弟弟如今也到了十六七歲的年紀,很有些手段,更是一心護著宋桐。
按理說尋常滿族人家是瞧不上商賈之家的,但烏雅·繡苗的阿瑪卻是個例外,一來他喜揮霍賭錢,若非如此,當年也不會將小小年紀的德妃送進宮當宮女,二來德妃如今雖已是四妃之一,但也就靠著月例銀子與皇上的賞賜過活,自己平日裏都捉襟見肘,沒多少銀子能補貼家裏,三來宋桐如今可是郭絡羅福晉的幹女兒,家中生意做的愈發大了……
所以,當烏雅·繡苗的阿瑪聽說宋家願意拿出三萬兩銀子為聘禮時,驚的下巴都掉了,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隻以為自己在做夢,旋即更是一口將親事答應下來。
在他看來,小女兒可比大女兒厲害多了,畢竟大女兒可沒給自己三萬兩銀子。
宋家的名頭在京中是越來越響亮,烏雅·繡苗的阿瑪隻覺得以後這宋家偌大家產都是自己的了。
這消息傳到內院,烏雅·繡苗驚呆了,她阿瑪淺薄無知,她卻是心懷夢想的,當即就說不願意嫁人,可她阿瑪卻是一巴掌直接拍到她臉上去了,更是下令將她關起來,等著與宋家的親事議定,一頂花轎送到宋家去。
可憐烏雅·繡苗有孕在身,卻不敢說實話,日日擔驚受怕不說,更因她這般態度,更是吃不飽穿不暖。
好不容易等她尋了空子偷溜出來,是直奔鈕祜祿府上而去,隻可惜,阿靈阿並不在府中。
因阿靈阿向來多情,鈕祜祿府上門房對這等尋上門來的女子已是見怪不怪,瞧她衣衫襤褸,嘴巴又甜,不免多提點幾句:“……我們家七爺前些日子倒是日日在府中,這幾日因他答應與赫舍裏一族的親事,老福晉對他管的不如從前那樣嚴了,今日他去了如意坊,你再等等,老福晉要他日落前必須回來,如今七爺應該快回來了。”
如意坊?
烏雅·繡苗可是知道這地方的,這地方乃京中最大的煙花之地,當即心就涼了半截。
算算日子,她也不過被幽禁十來日而已,難道這人已經忘了自己嗎?
烏雅·繡苗一顆心涼颼颼的,可除了在這裏等著,她也別無他法。
可憐她又累又餓又怕,蜷縮在門口等了足足一個多時辰,這才見阿靈阿騎馬歸來,當即就揚聲喊道:“七郎。”
再次瞧見烏雅·繡苗,阿靈阿是愣了一愣,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人是誰:“你怎麽來了?”
烏雅·繡苗一靠近,就聞到他身上一股濃烈的脂粉香氣:“七郎,我可算等到你了。”
阿靈阿卻是皺了皺眉。
先前他被額娘關在家中,好不容易進宮一趟瞧見溫柔可憐的烏雅·繡苗自是有幾分喜歡,當初口口聲聲說想將她娶回去做側福晉也是真心的,隻是男人呐,當初海誓山盟是真心的,後來變心了也是真心的。
他之前並未接觸過烏雅·繡苗這樣的女子,初時隻覺得新鮮,後來發現這烏雅·繡苗與勾欄女子一樣,他不過略動了動手指頭就湊上前來,玩弄一番後就將這人拋擲腦後,如今已有新人取代了烏雅·繡苗的位置。
阿靈阿下馬,將烏雅·繡苗拽到一旁,不悅道:“你這是做什麽?生怕我額娘不知道咱們之間的事嗎?如今我定下了親事,若是你攪黃了這門親事,我額娘與五嫂可是要扒了我的皮的!”
從前的柔情蜜意短短十多日就變成了嫌棄,但烏雅·繡苗來不及感傷:“我,我今日來就是想與你說……我阿瑪要給我定親了,定是的宋家……”
“這是好事兒啊?”阿靈阿隻將眼前人當成狗皮膏藥似的,笑著道:“你們家什麽都缺,最缺的就是銀子,我可是聽說宋家之前就有錢,如今攀上了郭絡羅一族,他們家那當家人嫁到馬佳府上,是更有錢了,你阿瑪一定很高興吧?到時候你們家不僅能換個大院子,興許還有多餘的銀錢接濟接濟宮中的德妃娘娘……”
烏雅·繡苗一下愣住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七郎,先前你不是說要娶我做側福晉的嗎?”
“是嗎?我什麽時候說過?”阿靈阿眼瞅著額娘給自己定的回家時間已超過許久,不耐煩道:“我們鈕祜祿一族乃世代勳貴,我的側福晉自然也是要千挑萬選的,不說像赫舍裏氏那樣的出身,起碼也該言行端莊,儀容出挑……”
烏雅·繡苗的眼淚頓時就落了下來,手輕輕搭上小腹:“可是,可是我已經有了你的骨肉啊!”
阿靈阿卻不為所動,甚至還鄙夷瞧了她一眼:“我如何知道你有孕一事到底是真還是假?萬一是你不願嫁到宋家去,故意誆我的?”
說著,他又道:“更何況,你若真的有孕,誰能知道你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我的?”
“你在京中風評如何,我也是聽說過的……”
烏雅·繡苗眼淚落得愈發厲害,她雖一直水性楊花,當初想著要進宮伺候皇上,並不敢與那些男子有夫妻之實的:“你,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當初我分明有落紅的……”
阿靈阿不耐煩道:“這等事又不是做不得假?”
說著,他更是毫不留情轉身:“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可是訂了親的人,不好與你們這些人勾勾扯扯……”
眼瞧著這人越走越遠,半點眷念都沒有,烏雅·繡苗整個人氣的是瑟瑟發抖,隻覺天地之大卻無她的容身之地。
烏雅·繡苗想到了在紫禁城中的姐姐,曆經千辛萬苦,這才將口信遞到永和宮。
永和宮的德妃早在幾日前就聽說妹妹不見了,她雖氣惱阿瑪胡亂給妹妹定下這樣一門親事,卻也無可奈何,阿瑪是什麽德行,她是知道的,認準了的事兒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當即就命人去報官。
不曾想等到幾日後,德妃卻接到妹妹要進宮求見她的口信,她自連忙應允。
再次見到烏雅·繡苗,德妃嚇了一跳,隻見眼前的妹妹麵容消瘦,憔悴至極,可再一仔細瞧瞧,卻是肚子微微凸起,瞧著竟像有了身孕的樣子。
德妃如臨大敵,連聲問她發生了何事。
事已至此,烏雅·繡苗哪裏還敢有半分欺瞞,自然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都說了。
饒是德妃向來烏雅·繡苗向來和善,可聽聞這話卻氣的揚起巴掌,但看著她那微微凸起的肚子,又下不去手,恨鐵不成鋼道:“……你,你真是糊塗啊!阿靈阿是什麽名聲,你難道不知道嗎?他那樣人的話怎麽能信?你竟還被他占了身子去了,你叫本宮怎麽說你才好?”
德妃挺著肚子來來回回踱步,好一會兒才道:“這孩子,留不得!繡苗,你聽本宮的話,你與宋家的親事,本宮會想法子幫你推了,咱們家就算在京中算不得有頭有臉的人家,可也不會將你嫁給商賈做妻,等著過幾年,本宮會親自求了皇上為你賜下一門好親事的……”
烏雅·繡苗含淚點點頭。
但想法很美好,實施起來卻難得很,德妃知道自己阿瑪是個什麽德行,知道一旦將妹妹送出宮,這事兒就瞞不住的,甚至還會將有孕的妹妹嫁到宋家去,就想著在宮內抓一副墮胎藥墮了這孩子。
德妃無權無勢,在紫禁城中無人可用,既要身邊人打聽哪個太醫嘴巴嚴實,又要想著如何收買太醫……她等得了,但烏雅·繡苗可等不了,她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來。
後宮中無不透風的牆,縱然烏雅·繡苗行事小心謹慎,但她凸起肚子的樣子還是被人瞧了去。
一時間,後宮中是風言風語不斷,說烏雅·繡苗懷上了皇上的孩子。
這下,宜妃哪裏坐的住?親自來了永和宮一趟。
宜妃的位份雖屈居德妃之下,可戰鬥力卻是遠勝德妃的,如今德妃有了身孕,本就精神不濟,在宜妃一口一個“你們姐妹倆都擅長勾引男人”、“真是下賤胚子”的攻勢下,竟被氣的暈倒了。
這事兒很快就傳到映微和溫僖貴妃耳朵裏了,溫僖貴妃是個聰明人,聽聞這事兒隻說自己身子不適,就連皇上都說她多歇著,不願多管。
映微倒是躍躍欲試快步去了永和宮,臨行之前還不忘派人將這事兒通知太皇太後一聲。
永和宮內雖已安靜下來,卻有種戰爭之後的硝煙感,德妃與宜妃一左一右坐在炕上,誰都不搭理誰。
一瞧見映微,宜妃就冷聲道:“……還望平妃給本宮做主,如今德妃可是好端端的,可別本宮前腳剛走出永和宮,她肚子裏的孩子就出事兒了,若真又這事兒,本宮可是不認的。”
德妃一貫擅長使軟刀子,如今真刀真槍上陣可不是宜妃對手:“宜妃這話是什麽意思?本宮好生在永和宮養胎,你衝進來鬧騰一通,若本宮肚子裏的孩子有問題不找你找誰?”
眼瞅著兩人又要鬧開,映微連忙道:“……本宮方才在過來的路上已大致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其實莫說宜妃,就連本宮都聽說你的妹妹有了身孕,雖說皇上並未納了她,但後宮中卻有太皇太後在了,若她真有了身孕也是好事兒,太皇太後自會做主賜她一個位份,你們姐妹兩個在宮中也能有個照應,這也是好事兒。”
德妃連忙道:“繡苗好得很,並未有身孕……”
映微瞧她那緊張的神色,甚為滿意,笑著道:“但口說無憑,不如請繡苗妹妹出來瞧瞧?”
說著,她更是道:“皇上離宮前夕還與本宮說後宮瑣事由本宮負責,如今出了這樣大的事兒,本宮豈能坐視不管?如今後宮中關於繡苗妹妹有孕一事鬧得是沸沸揚揚,你口口聲聲說繡苗妹妹未曾有孕,叫出來看一看便知。”
她掃了德妃一眼,瞧德妃臉色鐵青,不急不緩道:“還是說,德妃你又在籌劃什麽?”
這話說的是夾槍帶棒,畢竟德妃小心多可是六宮都知道的事兒。
反正不管映微怎麽說,德妃就是不願將自己妹妹請出來,若是請出來,她妹妹的名聲完了不說,她也會成為六宮的笑柄。
德妃想的清楚明白,如今她有孕在身,有免死金牌在手,難道這些人還能將她怎麽樣嗎?
可隨著一聲“太皇太後”駕到,德妃臉色是難看到了極點。
映微等人連忙上前見禮,她更是上前扶著太皇太後的臂彎道:“……因為這點小事兒打擾您老人家歇息,實在是臣妾等人的不是,隻是皇上離京後,後宮中本就人心惶惶,如今再有這等事兒,一個個更是憂心不安,所以才想著請您老人家出來做陣。”
先前她就算到會有今日這事兒,故而在前幾日就已經與太皇太後通過氣兒,請太皇太後配合她做這一場戲。
太皇太後向來不喜歡德妃,如今看向德妃的眼神更是不喜,想想也是,若烏雅一族真是門風清正,她的妹妹哪裏會做出這等傷風敗俗的事情來:“德妃,如今本宮來了,想請你妹妹出來瞧一瞧,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德妃心裏簡直比吃了黃連還苦,強撐著笑道:“太皇太後這話折煞臣妾了,隻是繡苗這幾日染上風寒,臣妾怕她將病氣過到您身上了……”
太皇太後卻是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冷聲道:“將人給哀家帶上來。”
是帶上來。
而非請上來。
很快烏雅·繡苗就被人提溜上來,縱然她緊緊捂著肚子,可因她身形消瘦的緣故,那微微凸起的肚子略有些明顯。
太皇太後冷冷看向德妃,揚聲道:“這就是你說的她染上風寒了?德妃,你也是生過兩個孩子的,你妹妹有沒有身孕,難道你看不出來?”
“哀家再問你最後一遍,她肚子裏懷的到底是不是皇上的孩子?”
德妃嚇得連忙跪下來,可滿屋子女眷,卻無一人敢上前扶她:“太皇太後恕罪,臣妾妹妹懷的並非皇上的骨肉……”
太皇太後一個掃眼,蘇麻喇嬤就將屋內不相幹的人請了下去,縱然宜妃瞪大了眼睛,卻還是被蘇麻喇嬤催促著下去。
待屋內沒了旁人,太皇太後這才問起事情的緣由。
烏雅·繡苗是不明不白被提溜過來的,看到威嚴的太皇太後更是嚇得不行,可這時候仍記得德妃與自己說的話,萬事不要開口,有姐姐在了。
烏雅·繡苗想的倒挺美,自己有了身孕,同為女人的太皇太後總不好對自己動粗,正當她默默落淚時,隻聽見太皇太後揚聲道:“……哀家問你話了,你看德妃做什麽?難不成是個啞巴?既然你不願說,來人,掌嘴,打到她說為止!”
她並不知道太皇太後向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
烏雅·繡苗已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不過幾巴掌下去,就已被打的頭昏眼花,眼冒金星,壓根顧不得德妃有沒有衝自己使眼色,連聲開口:“太皇太後,我說,我什麽都說……”
她怕自己再不開口,就會被活生生打死。
她是一五一十全部都說了出來。
太皇太後並不意外,入宮多年,這等齷齪事兒早已見得多了,當即就冷聲道:“……哀家原還以為是什麽事兒了。”
說著,她老人家這才看向德妃道:“皇上念在你有孕不易,請了你家中額娘妹妹陪你,可紫禁城也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呆的,這事兒既是你們家務事,哀家不會多問,也不會多管,你們自己看著辦就是了。”
這話雖說的是輕飄飄的,但德妃卻聽出一聲冷汗來,任由太皇太後身邊的宮女將自己攙扶起來,可懸著的一顆心卻並不敢放下來:“是,臣妾記下了。”
太皇太後很快就走了。
但很快烏雅·繡苗與阿靈阿一事也鬧得人盡皆知。
雖說滿人比不得漢人重規矩,但若有頭有臉的人家出了這樣的女兒,不說將人秘密處死,起碼也會絞了頭發送去尼姑庵做姑子或找個莊子養起來……這事兒傳的沸沸揚揚的同時,不少人再次想起德妃的上位之路,一個個很是不恥。
溫僖貴妃也聽說了這消息,最開始還不敢相信,連忙差人回去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等溫僖貴妃知道阿靈阿果然與烏雅·繡苗不清不楚時,氣的胸口疼的一抽一抽,好一會沒緩過神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那烏雅·繡苗也不過尋常姿色,也能入得了他的眼?他長這麽大,是沒見過女人嗎?”
採雲姑姑卻嗅出這件事的不對勁來:“……娘娘難道沒覺得這事兒太巧合了些嗎?平妃向來聰明,如何會不知道這門親事到底為何結下,既然如此,又怎會請七爺進宮勸他退了這門親事?”
這話說的溫僖貴妃胸口更疼了,遲疑道:“你的意思是,這件事乃是平妃在搗鬼?”
說著,她仔細想了想,隻道:“好像是這麽一回事,宋桐一向與溫僖貴妃交好,說不準她那弟弟去烏雅家上門提親也是得平妃授意……這樣一環扣一環的,可偏偏本宮卻是渾然不知。”
渾然不知也就罷了,可她當初還因這事兒沾沾自喜,隻以為自己終於贏了映微一回。
採雲姑姑瞧她此般模樣,隻覺得她比起故去的孝昭仁皇後來實在是差了一大截:“娘娘,如今在想這些也無用,當務之急得想想怎麽辦才好,雖說太皇太後並未多言,可若咱們家不認下這門親事,隻怕傳出去不好聽啊……”
溫僖貴妃多少也知道些太皇太後性子的,知道這門親事他們家是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當即就寫信回去給額娘,說要他們家推了與赫舍裏一族的親事,風風光光去烏雅家提親。
但這門親事認下歸認下,但鈕祜祿一族上下無一人高興,更是在心裏恨毒了烏雅·繡苗。
解決完這件事後,映微免不得要去慈寧宮走一趟,與太皇太後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說一說。
太皇太後瞧她小臉上滿是雀躍之色,隻道:“……事情都解決了?”
“並沒有,不過也差不多了。”映微含笑道:“就算鈕祜祿一族沒有迎娶烏雅格格之意,可赫舍裏一族並非小門小戶,事情都鬧成這般模樣,若還將臣妾侄女嫁過去,豈不是打自己臉嗎?”
“縱然臣妾叔父有攀附之意,可也得顧及赫舍裏一族的名聲才是。”
說著,她更是道:“這件事還得謝謝您了,若非方才不是您到場,事情根本沒那麽容易的。”
太皇太後卻衝她擺擺手道:“你謝謝哀家做什麽?這事兒是你的主意,就算你提前沒有與哀家打過招呼,哀家知道這事兒了,也是要走一趟的……”
她老人家看向映微的眼神裏滿是欣賞,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
映微驟然被這樣盯著,不免有些忐忑,忍不住道:“太皇太後,您這樣看著臣妾做什麽?可是臣妾這事兒做的不對?”
說起來,她雖是反擊,但事情做的並不是十分光明正大。
太皇太後卻笑道:“不,你做的很對,遇到什麽事兒不急不躁,見招拆招,從未生過害人之心,但這世上也沒有打不還手的道理。”
“哀家也是從你這個時候過來的,最見不得就是那些胡攪蠻纏之人,自己不是你的對手也就罷了,卻還衝著你身邊無辜之人下手,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道理?那些無辜之人又做錯了什麽?”
說著,她老人家更是道:“哀家記得你說你那侄女叫做多鶴,她是你的侄女,也是故去孝誠仁皇後的侄女,如今這門親事得以退了,可見以後是個有福氣的,你寫信與你兄長說一聲,來日哀家給她賜婚!”
映微連聲道謝,歡喜之色溢於言表,最後更是高高興興走了。
太皇太後瞧見她那樣子,嘴角忍不住泛起幾分笑容來:“……溫僖貴妃是越來越糊塗了,這樣的人哪裏擔得起六宮之首?偏偏她身份壓上映微一頭,映微如今不過是協理六宮,若映微有個孩子就好了,這樣哀家和皇上就能順理成章將她封為貴妃。”
她老人家心裏明白的很,後宮中皇上喜歡誰眾人無權幹涉,可映微的位份卻晉的太快了些。
盛寵太過,並不是什麽好事兒。
蘇麻喇嬤輕聲勸道:“平妃娘娘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以後定會有自己的孩子。”
太皇太後幽幽道:“但願如此吧。”
回去之後的映微很快就聽說了消息,還未等鈕祜祿一族上門退親,她的叔父法保就親自登門退了親事,鈕祜祿一族來不及感傷與丟臉,轉而又去烏雅家提親,按理說這事兒到此就該皆大歡喜,隻可惜當初宋家提親時已下了聘禮,足足給了三萬兩銀子,這筆銀子已被德妃的阿瑪用去大半。
既是成親不成,聘禮總該還給宋家的。
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德妃的阿瑪沒銀子,便將主意打到鈕祜祿一族身上,張口就要三萬兩銀子的聘禮,將前來說親的寧愨太妃嚇了一大跳。
鈕祜祿一族雖不願結下這門親事,可更怕惹太皇太後不高興,更是請了得太皇太後喜歡,與皇上關係不錯的裕親王福全出麵提親。
裕親王的額娘寧愨太妃在先皇駕崩後就得太皇太後,隨兒子一起住到了裕親王府,偶爾進宮陪著太皇太後與太後說說話。
寧愨太妃素來得太皇太後喜歡,他們想著若哪日寧愨太妃進宮說起這事兒,一來能在太皇太後替他們美言幾句,二來顯出他們對這門親事的看重。
說起來,這次鈕祜祿一族能請裕親王出麵也是廢了不少功夫,可就連堂堂親王聽說烏雅家要三萬兩白銀的聘禮,也覺得太多了些。
可不管怎麽說,德妃的阿瑪似打定主意鈕祜祿一族不敢不拿這筆銀子,一口咬定就要這麽多銀子當聘禮,更是放出話來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裕親王是無功而返,等著寧愨太妃再次進宮時與太皇太後說起這事兒時是直搖頭,“……這是結親又不是結仇,更不是賣女兒,三萬兩銀子,也虧那烏雅老爺敢要,三萬兩銀子都夠將他們家那條胡同買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