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映微一眼就瞧出這老嬤嬤的小心思, 不緊不慢道:“你既知罪就好,本宮就給你個將將功贖罪的機會,如今縱然皇後娘娘已仙逝, 可還是旁人尚在, 這件事若仔細問一圈就能知道始末, 本宮給你三日的時間將這事兒查清楚, 若是沒問清楚, 你也不必來見本宮了。”
她知道這老嬤嬤定是知道內情的, 可凡事該鬆弛有度,若一味將人逼的太緊也不是好事,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是最好不過。
等著另外一位管事嬤嬤前來回稟翊坤宮修繕屋子足足花了一千八百兩銀子之多時, 就自己那小心思都藏了起來,雖說昨日溫僖貴妃給的銀子不少,可她們這等管事進宮多年,月例銀子雖不多, 可油水也不少, 總不能因小失大。
想及此,她不光言辭恭敬,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去年那場大雪雖隻壓壞了翊坤宮屋子的一腳,可那間屋子正好是宜妃娘娘擱藏品的, 別的東西倒還好說, 可掉落的瓦片卻是砸碎了兩個花瓶,因當時宜妃娘娘生產在即, 貴妃娘娘也不想因這等事兒叫宜妃娘娘不高興, 所以就將兩個花瓶也一並計入修繕的費用中去了。”
映微這才了然, 想著去歲溫僖貴妃剛執掌六宮不久,便是對宜妃看不順眼, 也想快速在後宮中站穩腳跟,犯不著因這等小事惹宜妃不高興,畢竟宜妃就是個棒槌,又有太後撐腰,若不高興保不齊說出什麽話做出什麽事情來……
映微見完這些管事嬤嬤們足足花了半日的時間,好在情況比她想象中要好了許多。
就連侯在一旁的春萍都道:“娘娘,您可真厲害,方才奴才可是瞧見了,那些人眼裏都帶著不可置信,隻怕從前以為您徒有其表,什麽都不懂了。”
“不過事先連奴才都沒想到您會這樣厲害,從前您可是沒學過這些……”
映微在後世大大小小也是個領導,也就是胎穿到大清變得鹹魚起來,不過有些東西是刻在骨子裏的,知道對下便要有對下的態度,若是首次都沒能立威,以後這些人更不會將自己放在眼裏。
她也是心情大好,打趣道:“既然你覺得本宮能幹,那就趁著這段時間在本宮身邊多學學,免得日後嫁人了兩眼一抹黑……”
春萍臉一紅,嘟囔道:“娘娘,奴才都與您說了多少次了,奴才不願意嫁人!”
映微拉著她的手,正色道:“你不願嫁人,可本宮也不忍心你在紫禁城蹉跎一輩子。”
“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你五歲那年到本宮身邊,從此之後咱們再沒分開過,甚至比本宮與姨娘相處的時間都要多,本宮一直將你當成妹妹一樣看待的,本宮也知道,突然分離你多少會有些不習慣,可外頭的世界精彩廣闊,你該有你的人生才是。”
說著,她更是拍拍春萍的手道:“更何況本宮如今一切都好,難不成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嗎?到時候你嫁人了,若是惦記本宮,大可以進宮的……”
春萍還是說不願出宮:“相較於盲婚啞嫁,奴才還是願意一輩子留在您身邊,若奴才走了,就阿柳,阿圓她們如何能壓得住儲秀宮那麽多人?”
映微正色道:“誰說要給你隨便配個人了?你的親事你若不點頭答應,誰都不能做主。”
“至於阿圓阿柳,本宮瞧她們比從前周全了許多,人呐,都是一步步成長起來的,想當年你隨著本宮一起進宮,姨娘也是一千一萬個不放心,覺得咱們倆年紀都小,你不能護著本宮……後來因為這事兒,你跪在姨娘哭了一下午,又是對天起誓又是再三保證的,你可還記得?”
想起當年的事,她隻覺得好笑。
春萍也跟著笑起來:“奴才哪裏會忘記?當時因為這事兒奴才著急的半個月瘦了五六斤。”
也正是因此,所以映微更不能放任春萍呆在紫禁城中蹉跎成了老姑娘,不願要春萍一輩子都伺候她。
因映微的雷霆手段,協理六宮一事進展的比她想象中順利許多,凡事皆可追究到負責的人,自不需要她親自出麵與溫僖貴妃等人交涉,偶爾碰到總的賬目不清楚的,她也學會借力打力,在皇上的陪同下去一趟永壽宮,這下便是溫僖貴妃心裏不高興,卻也不好說些什麽。
映微這邊進展的是順風順水的,溫僖貴妃卻是氣的夠嗆,她與眾人一樣,隻以為映微是徒有其表的花瓶而已,沒想到不過小半月的時間就已叫後宮眾人心服口服,若說起來如今她還比不上映微了……
因為這事兒,即將生產的她氣的肚子都疼了起來。
等孫院正急匆匆趕來,開了一副安胎藥則勸溫僖貴妃靜養,“……不少人隻覺得有孕頭三個月最是凶險,實則不然,生產前夕也是十分凶險,若非如此,當初皇後娘娘也不會早產,更不會落下病根,還望貴妃娘娘仔細身子,莫要勞心傷神,更不要動怒。”
躺在**的溫僖貴妃長歎了口氣,幽幽道:“這事兒說著簡單做起來難,本宮隻怕等著孩子生下來後,六宮上下已處處是平妃的眼線。”
採雲姑姑免不得勸慰幾句,隻道:“……貴妃娘娘不必擔心,這件事啊,奴才早有法子,您隻管等著聽奴才的好消息就是了。”
***
一日之後,顧問行親自來了一趟儲秀宮,眉裏眼裏都帶著笑意:“……先前皇上與娘娘吩咐奴才為春萍姑娘尋得一如意郎君,奴才多方打聽,總算有了些眉目,這人乃是皇上跟前的二等侍衛,名叫方木德,祖父曾任職吏部尚書,祖上有幾分顯赫,如今卻比不得當初。”
“這方木德模樣周正,個子高大,容貌倒是不錯,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雖說比春萍姑娘小上幾歲,可有道是女大三抱金磚,這些小事兒應該是不打緊的。”
映微猛地一聽隻覺得這人還不錯,還很是她剛打瞌睡了,就有人送了枕頭過來,不免多問了幾句:“這人身邊可有通房丫鬟之類的?本宮聽說漢人較滿人成婚更早,他這個年紀尚未成親也就罷了,怎麽也沒定親?可別是有什麽隱疾?”
顧問行辦事兒一向妥帖,隻道:“方木德額娘是滿人,在世時是個要強的,後來方家落敗,對兒子的親事是東挑西選,一來二去這親事就耽擱下來,一兩年前倒也定下了一門親事,可隨著他額娘去世,那姑娘本就年紀大了,不願意再等,所以就解除了婚約。”
“奴才想著春萍姑娘是娘娘跟前得力的,這親事自不好怠慢,相看、準備嫁妝和婚禮總要耽擱一兩年時間,若是合適的話,等著方木德額娘喪期過了再成親正好。”
說著,他更是笑道:“奴才還打聽到方木德膝下就隻有個妹妹,如今親事也已經定下了,等著喪期過了就出嫁,左瞧右瞧,這門親事都不錯,春萍姑娘一嫁過去就是當家主母,家中人口又簡單,壓根不受拘束……”
乍一聽,這門親事倒是無可挑剔,但涉及到春萍的終生幸福,映微十分謹慎,隻問能不能見見那個叫方木德的。
顧問行直說這事兒包在自己身上。
春萍聽聞這事兒後卻是悶悶不樂的:“……奴才不過是宮女,如何攀附的起皇上跟前的二等侍衛?想必是這人見著娘娘得寵,想要娶了奴才來攀上娘娘。”
映微心裏未嚐不是沒有這等擔憂,卻不好說出來,隻勸慰到:“這人是騾子是馬總得拉出來溜溜才知道,你連別人麵都沒見過,就將人一竿子打死,連本宮都替這人覺得委屈了……”
等方木德過來給映微請安時,她瞧見這人身形消瘦,五官俊朗,身為顏控的她當下就有幾分滿意,仔細問過他的家庭情況與平素喜歡做些什麽打發時間。
方木德一字一句作答。
殊不知春萍正在屏風後麵看著,陪著她的還有阿圓,阿圓一瞧見這般俊朗的男子就直衝她擠眉弄眼,一副好戲將至的樣子。
人都是視覺動物,春萍也不例外,如今再見這人答話不卑不亢,當即心中也生出幾分好感了來。
映微更是半點不敢掉以輕心:“……你乃皇上跟前二等侍衛,可謂前途無量,想必上門與你說親的人不少,多的是門當戶對的,為何你想要娶本宮身邊的一個宮女?”
方木德正色道:“平妃娘娘所言極是,隻是臣覺得那等尋常世家貴女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臣實在喜歡不起來。”
“倒是您身邊的春萍姑娘,臣前年冬日有幸見過一次,那時臣正在巡邏,有個掃雪的小宮女不小心汙了一管事太監的鞋襪,那太監更是當眾責罵,恰好春萍姑娘從那經過直說願意替那小宮女賠錢了事。”
“那管事太監見春萍姑娘說這話,直說算了,可春萍姑娘卻還是給了些銀子給那小宮女,要她買些治手上凍瘡的膏藥……”
說著,他臉上難得見到幾分笑意,隻道:“那時候臣就對春萍姑娘很有些好感,後來顧太監問臣有未定親,臣知道他有意替春萍姑娘說和,便一口答應下來。”
“宮女又如何?人生來雖有三六九等之分,可這些並不是能選擇的,紫禁城中身份尊貴的人有許多,可像春萍姑娘這等心地善良的卻是少之又少,這樣的人,若真能娶回家中也是臣高攀……”
很好!
映微當下對方木德又有幾分滿意,可人心隔肚皮,方木德到底是不是當真是好的,她卻是還要考察一番的。
等方木德走後,映微問起春萍對他印象如何,原先一向說著不願嫁人的春萍隻紅著臉道:“……這等事兒,娘娘做主就是了。”
就方木德將才所說的那件事,她隱約有幾分印象,倒不是說她心地有多麽善良,隻是覺得同為宮女,她很能理解那些小宮女的難處,隨手之事,能幫也就幫了。
阿圓見狀,更是打趣道:“呀,太好了,咱們儲秀宮馬上就要有喜事了……”
春萍紅著臉就要去擰她的耳朵,兩人瘋鬧開來。
皇上聽說這事兒有戲後,也十分上心,有意無意就帶著方木德來儲秀宮轉轉,更時常給春萍與方木德製造見麵相處的機會。
說起來,兩人年紀都不算小,相處幾次後都覺得對方還不錯。
這一日,春萍應映微要求送方木德出門,一向沉默寡言的方木德行至門口才道:“……木德一向嘴笨,與春萍姑娘接觸也有些日子,不知道春萍姑娘覺得木德如何?若能得春萍姑娘首肯,木德這就備下聘禮前來提親。”
春萍平素也算機靈,可第一次碰上這等事,春日這般舒服的天兒,卻是手心裏汗漬的。
方木德更是道:“還請春萍姑娘放心,若木德能夠娶你為妻,定不負你。”
春萍低著頭,猶豫片刻小聲道:“這,這事兒來的太突然了些,你讓我先想想吧。”
方木德輕聲應是,轉身就走了。
春萍接下來的一兩日卻是魂不守舍,好幾次想找映微幫她出出主意,可見著映微整日忙於後宮瑣事,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映微對她的彷徨是看在眼裏,這一日忙完手頭上的事兒則要她陪自己去禦花園轉轉,更是道:“……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你的心思本宮隱約也知道些的,先前並未與你說起這事兒是想叫你明白自己的心思,旁人就算說方木德千好萬好,可也得你自己覺得好才是。”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來看,方木德的確是無可挑剔。
春萍微微歎了口氣,低聲道:“他的確很好,隻是……隻是我總覺得怪怪的。”
對上映微那不解的目光,她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轉而一想,在自家主子跟前哪裏有說什麽不能說的,隻低聲道:“因為奴才從未在他眼裏看到過愛意,先前他在娘娘跟前將奴才誇讚一番,仿佛能娶到奴才乃是他人生一大幸事,可每次他與奴才相處總是離的遠遠地。”
說著,她忙解釋道:“奴才並不是說這樣不好,而是……而是怎麽說了,就像皇上與娘娘在一起時,皇上看娘娘的眼神總與看別人的眼神是不一樣的,可他看奴才與看阿圓他們的眼神都是一樣的。”
“從前奴才聽人說過喜歡一個人眼神裏是會發光的,可奴才在他眼裏看不到這些……任他再好,可奴才不想嫁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
這等話在旁人聽來或許會覺得矯情,但映微卻能感同身受,拍拍她的手道:“本宮聽你的,好事兒多磨,咱們再等等看就是了。”
說著,映微更是打趣道:“本宮也得差人再去打聽打聽方木德有沒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對著這樣一個好姑娘他都無動於衷,本宮懷疑他是不是瞎了眼……”
待皇上問起這件事時,聽說春萍的態度後很是驚愕。
不光皇上,在許多人看來,春萍一個宮女能夠嫁給方木德可是祖上燒了高香,待皇上聽說其中緣由後更是哭笑不得:“原來是因為這事兒?自古以來,婚事都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道多少人是盲婚啞嫁,婚後也是琴瑟和鳴,朕原以為儲秀宮很快就有喜事了……”
映微卻正色道:“皇上這話說的臣妾可不認,關鍵是方木德的態度太過於蹊蹺……”
說著,她想了想道:“這門親事雖是打著燈籠都難尋的,可春萍說的沒錯,這等好事兒為何會偏偏落在春萍頭上?萬一那方木德有所圖,身邊養了外室或有斷袖之癖如何是好?”
皇上驚訝於她的腦回路,卻還是縱容道:“你若覺得不對勁,再差人查查看就是了。”
“對了,瑪禮善從前不是與這方木德一塊當差嗎?這件事朕不好出麵,若真不成,鬧得滿城風雨也不是什麽好事兒,不如你寫信問問看宋桐,興許瑪禮善知道的比顧問行打聽到的多得多。”
映微當即就笑道:“您可真聰明,若是您不說,臣妾還真是想不到了。”
她一向是個行動派,當即就給宋桐寫了封信,更是命小卓子快些送出去。
沒過幾日,宋桐竟親自進宮一趟,如今她的身孕已有三個月,肚子並不算明顯,可整個人瞧著卻是豐腴了些。
映微一見她連忙扶著她道:“……你如何來了?有什麽事兒要下頭的人傳話就是了!你若是路上有個什麽閃失,那本宮可真是罪過大了!”
宋桐一向容貌出挑,如今麵上更是增添幾分幸福之色來,笑著道:“哪裏有娘娘說的這樣嚴重?我也是閑來無事,所以想進宮看看娘娘,說起來我也許久未曾進宮,如今整日憋在屋子裏,沒病都得憋出病來。”
自她有身孕後,瑪禮善就十分小心,不準她去這兒,不準她做那的,這次她也是說了許久瑪禮善才答應。
映微仔細問她一路上可有不舒服,見她無事才將她請到外間敘舊。
宋桐則道:“……夫君也幫著春萍姑娘仔細打聽了一番,方木德這人的確是不錯,他額娘在世時家教甚嚴,身邊連伺候的人都無丫鬟,都是小廝,不過娘娘也莫要多想,他並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癖好。”
說著,她更是含笑解釋道:“說起這事兒來,就不得不提他那已經去世的額娘,他的額娘出身戴佳一族,這戴佳一族在大清也是有頭有臉的,方家是漢臣,當初他額娘就已是下嫁,看中了他阿瑪的才學,隻可惜剛成親不久,他阿瑪就去世了。”
“後來他祖父也去世了,這方家就剩下孤兒寡母,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日,他額娘便將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對她要求頗嚴,他這額娘也是個苦命人,說起來,他額娘好像還是故去戴佳常在的堂姑姑……”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提起故去的戴佳常在來,映微不由想到了七阿哥,再仔細一想,這七阿哥眉眼間似與方木德有幾分相似。
她的心咯噔一沉。
當初在聽雪軒時,她聽到了溫僖貴妃與戴佳常在的談話,對七阿哥的身世隻是一知半解,後來仔細一想,覺得戴佳常在懷的興許是哪個侍衛的孩子,一來選秀製度甚嚴,二來後宮之中除了閹人就隻剩下侍衛……
宋桐是半點不知情,將那方木德誇了又誇,仿佛錯過這樣一個人,春萍定會後悔一般。
她畢竟是好意,映微對她道謝後就留她下來用飯,更問起如今她日子過的如何。
說起家中的事兒,宋桐臉上的笑容是擋都擋不住的,“如今全家上下都對我很好,畢竟夫君年紀不小,如今我懷的又是頭一胎,大家對我可謂視若珍寶……”
映微也是發自內心為她高興。
說起來,若不是因為她,宋桐如何會嫁給瑪禮善?兩人能和和美美的,她自是求之不得。
等著宋桐一走,映微就要小卓子轉告方木德一聲,她們思慮再三還是覺得這門親事作罷為好。
映微知道,若方木德真是得溫僖貴妃授意迎娶春萍,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
她隻願自己多慮了。
誰知道翌日一大早方木德就前來求見映微。
映微下意識掃了春萍一眼,隻見她眼瞼下一片青紫,顯然對那方木德也是有幾分眷念的,想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要阿圓將屋內不相幹的人都帶下去後,這才請了方木德進來說話。
說來也是奇怪,從前映微看方木德怎麽看怎麽好,如今仔細觀察下來,發現方木德一進來眼神率先落在她麵上,看著似有幾分心虛的樣子,連個眼神都沒給春萍,當即是心中了然,慶幸沒草率定下這門親事。
方木德言辭依舊看似不卑不亢,可若仔細辨聽,能察覺出他的腔調中有些著急:“……昨日臣收到小卓子的口信後是徹夜不眠,不明白是不是臣哪裏做的不好,才會惹得平妃娘娘與春萍姑娘不喜,雖說親事不成,但臣對春萍姑娘的心意不變,思來想去,還是想來問個明白,若臣有哪裏做的不對的地方,還望平妃娘娘與春萍姑娘與臣說個清楚,臣也能改正。”
這姿態,放的著實很低了。
這下別說映微,就連春萍都覺得不對勁,她本就是高嫁,沒道理方木德隻與她相處幾次就這般死皮賴臉,她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又非天仙下凡,哪裏值得男人如此追捧?
映微不動聲色笑了笑:“你並沒有什麽做的不對或不好的地方,相看本就是講究你情我願,春萍既無意,本宮自不會勉強。”
說著,她的眼神落在方木德麵上,瞧他麵上焦急之色愈發急切,心中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你年輕有為,得皇上欣賞,前途不可限量,日後定能尋得一位賢妻的。”
話已至此,方木德自不好再多言。
等著他轉身正欲離開時,隻聽見身後傳來映微的聲音:“……待會兒咱們去阿哥所瞧四阿哥的時候也去看看七阿哥吧,這孩子著實可憐,沒娘的孩子像根草,七阿哥又是跛足,本宮看他過的還不如有些體麵的太監,六宮中雖是溫僖貴妃為尊,可本宮多去敲打敲打七阿哥身邊伺候的人,那些人多少也能收斂些。”
方木德腳下的步子一頓,很快就離開了。
尚被蒙在鼓裏的春萍卻不明所以:“娘娘您這話是什麽意思?先前您不是下令將七阿哥身邊的乳娘嬤嬤都換了一批嗎?這些乳娘嬤嬤都怪覺得很,哪裏會對七阿哥不好?”
映微這才將自己的懷疑說與她聽。
春萍嚇得臉色都變了,磕磕絆絆道:“這……方木德怎麽敢?這可是要株連九族的大罪啊?他瞧著老老實實的,應該,應該做不出這等事情來的。”
縱然不能結為夫妻,可就算到了這個時候,她仍覺得方木德是個不錯的人,總不能因為這人不喜歡自己,就全盤否定了吧?
映微正色道:“知人知麵不知心,到底是不是本宮想的那樣,很快就知道了。”
她當即就吩咐小卓子多盯著永壽宮的動靜。
果不其然,幾日後的一個深夜,採雲姑姑就偷偷出了永壽宮大門,她宛如做賊似的,先是四處看了看,這才直奔禦花園而去。
殊不知,夜幕中的小卓子緊隨其後。
到了禦花園,方木德已在暗處等候多時,待瞧見採雲姑姑身影後這才露麵。
採雲姑姑這大半夜出來臉色十分不好,可偏偏方木德在信中放出狠話來,若是沒得溫僖貴妃準信就將事情鬧大,反之他家中就一個妹妹而已,家中人口簡單,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便是賠上他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採雲姑姑是知道他的,看似沉穩,實則卻沉不住氣,若非如此,當年溫僖貴妃也不會輕易將他算計到戴佳常在**去了。
採雲姑姑看著一臉怒氣的他,低聲道:“你這是做什麽?一封信接一封信往永壽宮送到底是什麽意思?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是貴妃娘娘的人嗎?我可告訴你,若是惹怒了貴妃娘娘,可就沒人護著你兒子了!”
“貴妃娘娘護著我兒子?”方木德俊秀的麵上浮現幾分譏誚之色,雙手握拳,冷冷道:“姑姑這話當真?我可是聽說七阿哥日子過的並不好,說是連尋常體麵的大太監都比不上!”
這是實話,從前七阿哥日子的確如此。
採雲姑姑自不會與他說如今平妃換了七阿哥身邊伺候的人,若是說了,她們該如何拿捏他:“你這話又是從哪裏聽來的?阿哥所裏的事兒,哪裏是你一個侍衛知道的?你放心,貴妃娘娘既答應過你照拂七阿哥,定不會食言的……”
小卓子聽到這兒已經都明白了,輕手輕腳離開。
等著他回到儲秀宮,正欲與映微複命時,卻聽說皇上過來了。
此時映微正陪著皇上下棋了,下的是五子棋。
這是她見孩子們無聊教他們的,五子棋卻很快在孩子們當中風靡起來,就連皇上都聽說了,所以過來找映微這個“創始人”討教一二。
論下棋,映微一向是棋藝不精,畢竟她覺得下棋太費腦子,不願意鑽研此道,從前她不是沒與皇上下過棋,每次都是慘敗而歸,還是在皇上讓她幾子的情況下。
故而皇上聽說映微教了四阿哥下五子棋,以為她擅長此道,想著討教一二。
但皇上剛落下幾顆子後,很快就意識到不對,映微這下棋的水平還是一如既往的差。
明明已是塵埃落定的局麵,映微卻舉著黑子苦思冥想,這裏放放說不對,又放在另一處,更是露出幾分笑意來,瞧著是勝券在握的樣子。
皇上白字落定,淡淡道:“朕又贏了。”
映微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片刻後長長歎了口氣:“皇上果然擅長棋道。”
這已是皇上與她的第五局。
五局皆以她慘敗收場。
方才皇上過來說要與她下棋時,她心中還有幾分竊喜,想著皇上初次下五子棋,她怎麽著也有幾分勝算,誰曾想也就第一局她輸的慢些,剩下四局皆是慘敗而歸,有兩次連自己輸了都不知道。
皇上笑道:“並非朕擅長下棋,而是你太不擅長下棋了。”
“朕看啊,你這水平隻怕連保成都下不過,也就能與四阿哥相匹敵。”
映微訕笑:“應該不至於吧。”
她想著自己這幾日多是與六公主下棋的,四阿哥閑暇時候會過來教六公主一番,更是誇讚太子五子棋下的極好,隻覺得皇上這話應該不是信口開河,不願再多談這個話題,隻道:“太子近來可還好?”
說起來,太子已許久未到儲秀宮了,久的她都已經忘記有多長時間。
最開始她察覺到太子對她疏遠,並未放在心上,依舊對太子如從前一樣,太子沒時間過來儲秀宮,但凡得了什麽好東西她都不忘送一份去儲秀宮,可惜,太子很少領情。
上次太子生辰,她送過去的生辰禮物也被太子原封不動送了回來……她雖傷心,可看在故去孝誠仁皇後的麵子上仍是在意太子的。
皇上道:“保成近來好得很,昨日諳達還誇讚他騎射進步了些。”
其實皇上私下也曾問過太子為何疏遠映微,太子沉默片刻直說他乃儲君,與後宮不宜關係過於密切,更說從前在吃喝玩樂一事上耽擱太多時間,以後想要將更多時間放在課業上。
這話堵的皇上無話可說。
當然,他也沒傻到將這話與映微說:“說起來如今他也九歲了,一轉眼都這麽大了,如今懂事不少,你這個當姨母的也該欣慰才是。”
映微輕聲稱是,皇上話裏話外的勸慰之意她還是聽的出來的。
她也不願叫皇上以為她傷心難過,隻道:“……今日臣妾去永壽宮請安時聽惠妃娘娘說您打算給大阿哥選福晉?大阿哥今年才十一歲了!”
皇上笑著道:“先選著,又不是說馬上就要娶妻,大阿哥是朕的長子,他的婚事得開個好頭,人選下來之後禮部和欽天監都要準備一番,等著整個章程落定,少說也得兩三年的時間,到時候成親正好。”
映微皺皺眉,想著自己日後可是要將六公主在自己身邊多留幾年的。
皇上瞧出她的小心思,並未點破,兒子與女兒總是不一樣的,當即一揮手又道:“可還要再下棋?這次朕讓讓你就是了。”
映微嘟囔道:“不下了,皇上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統共五顆子,難不成您還要讓臣妾一顆子不成?如此便是臣妾贏了也是勝之不武,下的還有什麽意思?”
皇上是爽朗大笑。
***
映微第二日清早聽說了昨夜方木德與採雲姑姑密會一事,雖說事情在她的意料之中,不免還是有些震驚,還真是白瞎了方木德那副看似老實的好皮囊。
春萍更是心情低沉了好幾日。
她原以為方木德心悅於她,沒想到卻是一開始就是懷有目的,虧得她先前春/心**漾,更是與映微放話說什麽這世上好男人比三條腿的□□還難尋,此生不願嫁人,隻願一輩子陪在映微身邊。
誰還沒個癡心錯付的時候?
映微隻將她這是在說氣話,更道:“……你若願意在本宮身邊呆著,本宮自是願意的,若真碰上那合適的兒郎,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這樣一樁好親事,本宮可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你放心好了,本宮斷不會為了將你嫁出去而隨便給你許個人的,本宮又不是養不起你!”
這話說的不光春萍是眼眶泛淚,就連阿圓也眨巴眨巴著眼道:“娘娘,奴才是不是也能與春萍姐姐有一樣的待遇?”
映微笑道:“自然。”
儲秀宮內的日子並未因方木德的出現而傷心不快,隻是,映微怎麽都沒想到方木德竟還會再次登門儲秀宮。
冷靜下來的春萍一聽說這人來了,恨不得親自拿掃帚將他趕出去才好,可她到底按捺下來,將這事兒稟於映微。
映微想了想道:“……叫他進來吧,本宮倒是要看看他還會怎麽說。”
她不得不承認,溫僖貴妃這一招還是挺狠的,想必在溫僖貴妃的計劃裏,方木德娶了春萍後漸漸將春萍拉攏到她們陣營中去,她就算懷疑誰,也不會懷疑到春萍身上的,到時候有機會春萍給她致命一擊,隻怕她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方木德進來後依舊是老生常談,直說自己回去幾日對春萍是念念不忘,還是想求娶春萍為妻,更是放出話來此生不會納妾,也不會有通房姨娘之類的,就差說願意入贅,要孩子跟著春萍姓了。
這話,比上次更有誠意。
映微怒極反笑,冷聲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對春萍情根深種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本宮實在想不明白,你也非那等寒門小戶未見過世麵之人,哪裏會因為見過春萍幾麵就非她不娶?”
方木德正欲開口,隻見映微開口道:“你別與本宮說什麽一見鍾情這種話,你也不是那等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本宮也非那等易受人蒙騙的無知婦人,這等話,還是免了吧!”
方木德素來寡言,先前言語都是得人授意才說的,如今見映微步步緊逼,一時間倒不知道如何接話。
映微見狀更是道:“本宮這幾日翻來覆去想著這事兒,思來想去,隻覺得你定是得人授意,春萍是本宮身邊最相信的人,若能娶了春萍,收□□萍,無異於斷了本宮的臂膀。”
說著,她嘴角更是噙著幾分冷笑:“後宮之中看本宮不順眼的人有許多,可能有這般通天本事的想必就隻有溫僖貴妃了,你說,本宮說的是還是不是?”
方木德從前就聽說過儲秀宮的平妃娘娘聰明,卻萬萬沒想到這人竟會聰明至此,當即麵上露出幾分驚懼之色來。
映微本意是詐一詐他,畢竟這等事兒也不費什麽功夫,如今見他這般神色,隻道:“隻怕本宮沒有猜錯了。”
春日的天兒冷熱適宜,最是舒服,可方木德額上、鼻尖卻冒出冷汗來,他還是頭一次做這等事,本就心虛,事先也無人教他若被平妃識破該怎麽辦,當即膝蓋一軟,就跪了下來。
他雖在意兒子,可也是怕丟了性命的。
映微居高臨下看著他,是一言不發。
如今是打心理戰的時候,更何況她對方木德與戴佳常在之間的事兒知道的並不多,怕說多錯多,索性什麽都不說。
春萍早已怒氣中燒,當即沒好氣道:“你好大的膽子,若是今日你肯實話實說,平妃娘娘興許還能饒你一命,若是你再敢有半句虛言,就不要怪平妃娘娘稟於皇上,狠狠發落你了。”
方木德還在猶豫,能在皇上身邊伺候的都不傻,他很快也意識到是不是映微在詐他。
映微索性開門見山道:“事已至此,本宮便與你實話實說,本宮知道的內情遠比你多得多,你常年行走於紫禁城,應該也知道溫僖貴妃名聲如何,相較於她,本宮覺得自己更可靠些。”
說著,她更是道:“她雖是貴妃,可如今本宮協理六宮,也能照拂阿哥所一二,你覺得了?”
最後一句話對方木德而言無異於平地驚雷,炸的他半晌回不過神來,這下可不敢再懷疑映微在誆他,當即低聲道:“平妃娘娘,您……您到底知道些什麽?又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