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便是皇上強忍著沒笑出聲, 可看她這表情卻還有些忍不住,便沒有再看她一眼,冷聲道:“你說。”
映微垂眸, 低聲道:“嬪妾乃是庶出, 家中姨娘隻有嬪妾這麽一個女兒, 從前嬪妾得寵時, 眾人向來捧高踩低, 姨娘日子倒也好過, 隻是今後,姨娘的日子怕是難了……嬪妾求皇上賜嬪妾姨娘一個小院,讓姨娘能夠安穩度過此生。”
言語到了最後, 她想著雲姨娘的病情,眼淚便簌簌落了下來,瞧著十分傷心的樣子。
皇上見狀,不免給多看了她一眼, 方才瞧她覺得有些想笑, 當下隻覺得心疼。
一旁的溫僖貴妃見皇上麵容冷峻,一言不發的模樣,想著這下映微怕是掀不起什麽風浪來,索性扮起賢良來:“皇上, 赫舍裏主子雖有錯, 卻是孝心難能可貴,值得臣妾等人學一學, 還請皇上答應赫舍裏主子。”
她一開口, 惠嬪等人自也跟著連連附和。
皇上隻好點點頭, 掃了映微一眼道:“如此,便如你所願吧。”
映微連聲謝恩, 更是提出要寫一封信回去,皇上抬腳走了出去,淡淡道:“貴妃看著辦吧。”
溫僖貴妃如今心裏正高興,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映微當即就修書一封,因為她知道,若她失寵被軟禁的消息傳到雲姨娘耳朵裏去,便是雲姨娘真能得一小院,如何能夠安心養病?說不準還沒等到皇上為她尋得名醫,就已經香消玉殞。
映微的信寫的很簡單,無非寫自己觸怒皇上,卻因皇上寬宏大量,願意賜給雲姨娘一方小院子,自此之後,她會終身與青燈古佛相伴,日日為皇上與雲姨娘祈福。
到了最後,她更是在信箋最下方畫了一個小小笑臉符號。
這是她與雲姨娘之間才知道的秘密。
她還記得小時候老福晉在世時,對她們母女極為不喜,時常趁著她阿瑪與姨娘不在時將她拎到正院去訓話或學規矩,她卻是人小鬼大,每每老福晉派人過來時,她總會先打聽一番,看老福晉找她過去到底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
那時候她生的圓潤可愛,再加上嘴甜,總能打聽出端倪來,每每離開之前更是會給雲姨娘留個口信,若無事,她會在上頭畫個小小笑臉符號,若見著不對,則在上頭畫個哭臉符號。
若雲姨娘見到了哭臉符號,自會去找她的阿瑪出馬,到時候有什麽問題便會迎刃而解。
到時候雲姨娘見到那個笑臉符號,想必就不會擔心。
等著一封信寫完,溫僖貴妃仔細檢查後,見著沒什麽不對勁,這才吩咐人將信送出去,更是下令將映微送回蔚秀園去。
待映微回到蔚秀園時,滿園子伺候的宮女太監已被送走,隻剩下春萍,阿柳與小卓子三人。
這三人皆是映微的心腹,故而她並沒有瞞著這三人,實話實說。
阿柳與小卓子一聽這話,懸著的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春萍更是到:“……難得這園子如此清淨,咱們幾個一起也能過幾天舒坦日子,就是這些日子咱們幾個應該回忙些,不過不要緊,忙些也能充實些。”
阿柳與小卓子是連聲附和,一個去掃院子,一個則去小廚房忙活起來。
映微整個人更是輕鬆起來,她知道索額圖這人向來是無利不起早,如今知道她失寵,自然不會再將心思放在她們母女身上。
等著整個人鬆懈下來,她便覺得有些困倦,一覺睡的香甜,等著醒來時隻覺外頭寂靜無聲,隱約可聽見悠遠的蟬鳴與風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更覺得這平靜對如今的她而言是極為難得。
到了用晚飯時,雖隻有阿柳做的清粥小菜,但玉食珍饈吃的多了,映微嚐起這些也覺得美味。
阿柳見自家主子不嫌棄,高興道:“主子,這涼拌三絲是奴才先前在家中就喜歡吃的,沒想到主子也愛吃,裏頭的萵苣絲並青瓜絲吃起來開胃又涼快,這時候吃最好了。”
她一向端莊寡言,如今也難得多話起來:“您今天睡了整整半日,晚上肯定睡不著了,今天下午小卓子閑來無事,奴才便與他一起這溫泉池子裏裏外外都洗了一遍,待會兒主子若睡不著,可以去泡一泡。”
冬病夏治,夏日裏多泡泡溫泉也是有好處的。
映微是一早便有這個打算,隻是前些日子心事重重,一直沒顧得上,如今聽阿柳這樣說便欣然答應。
春萍更是找了好些花瓣過來,將各式花瓣滿滿鋪了整個池子。
用過晚飯,映微略歇了歇就泡了進去。
最開始她覺得有些熱,等著漸漸習慣這水溫,隻覺得整個人從上到下,從裏到外都覺得舒坦,更是命春萍守在外頭,一個人享受這份愜意。
誰知映微正泡的昏昏欲睡時,卻聽見外頭有腳步聲傳來。
這腳步聲粗重,根本不是春萍的。
至於蔚秀園唯一的男子小卓子,沒有她的吩咐,哪裏敢進來?
映微心裏一緊,甚至想到會不會是溫僖貴妃還對她不放心,想對她趕盡殺絕……嚇得她直往後縮。
可等著那人露麵時,映微卻是長籲一聲:“呀,原來是皇上您過來,可真是將嬪妾嚇了一大跳!”
說著,她更是微微皺眉道:“您怎麽過來了?”
若是叫人瞧見皇上,怕是他們這出戲是功虧一簣。
皇上笑道:“怎麽,朕想你了難道還不能來瞧瞧你?今日你演的這出戲真是叫朕刮目相看,若你生在戲班子裏,隻怕會享譽京城,成為一個名角兒……”
映微也跟著笑了起來:“皇上謬讚了,您也是惶然不可多讓,今日怕是將溫僖貴妃等人都騙了過去……”
說起溫僖貴妃,皇上麵上的笑容淡了些,雖說事情皆在他意料之中,但他沒想到溫僖貴妃卻是如此小家子氣,半分比不上她姐姐的氣量:“罷了,不說她們了,掃興的很!”
“朕就是過來瞧你好不好,放心,不會有人知道的,當初朕叫你住在這蔚秀園,正是因為從澤華園過來有條小道,尋常人都不知道,就連朕也是先前無意中才知道。”
“朕今日過來連顧問行都沒帶,並不會引人注意,更何況,如今你這蔚秀園已成為不祥之地,人人唯恐避之而不及,難道還怕有人突然闖進來嗎?”
說著,他更是道:“你晚上吃的些什麽?如今你失寵,膳房那邊送來的吃食怕是不能下咽,你吃的可還習慣?若是不習慣,朕差顧問行給你送些糕點過來!”
若是叫映微餓瘦了,他可是回心疼的。
映微如實將晚飯的菜名報了出來,笑著道:“……雖是初茶淡飯,可嬪妾沒了心事,胃口卻比往日好多了。”
她瞧著皇上居高臨下與自己說話,附近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便道:“沒道理叫皇上一直這樣看著嬪妾洗澡,您暫且避一避,嬪妾起來陪您說話。”
她正欲起身時,誰知道皇上卻解開衣袍走了下來。
映微是呆若木雞,連聲道不可,可她卻阻攔不得,隻能眼睜睜見著皇上走了過來,更是在溫熱的泉水中一把將她摟住。
隔著那****漾漾的泉水,便是水麵上鋪著花瓣,映微也能感受到皇上那強壯有力的胸膛。
如今天並未黑透,映微還能瞧見直勾勾看著自己,頗有些不好意思:“皇上這是做什麽?若是叫人知道,豈不是會叫人笑話?”
白日**在古人看來都以極為不恥,若兩人光天蔽日行如此之事,擱在尋常百姓家,被浸豬籠都不為過。
皇上緊緊摟著她的腰,半點鬆開的意思都沒有:“你放心,這件事情不會有人知道的,又怎麽會笑話我們?”
饒是天色昏暗,皇上依稀可瞧見映微麵上不施粉黛,頭發也是高高挽起,露出她好看精致的五官,身子更是玉一般無瑕,實在是叫他……欲罷不能。
兩人已同房過許多次,映微在**上早已沒了從前的休赫,可這一次卻像未出閣的姑娘一樣羞赫起來,愈發激起了皇上的征服欲,當即就將映微逼在池塘角落狠狠要了他一次。
映微整個人被皇上撞的是七零八落,心裏更是七上八下,便是有春萍在院子裏門口守著,卻害怕不知情的阿柳闖了進來,下意識抱住皇上的頸脖不敢撒手,壓低聲音連連求饒。
可她越是這般,皇上卻是興趣越盛,又要了她一次這才作罷。
等著映微即將起身時,是腿肚子直發軟,瞧著那溫泉池子裏的花瓣與泉水都被激了起來,池子周遭更是泥濘一片,紅著臉催皇上快些離開。
皇上卻故意逗弄她起來:“怎麽,害怕了?”
映微依稀可聽見外頭阿柳與春萍的說話聲,更是著急:“您,您要是再這樣,我以後就再也不和您說話了……”
皇上啄了啄她的耳垂,原想要映微好好求求自己的,可見她這樣子,隻能作罷:“那朕就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
待皇上穿衣離開後,映微這才起身。
門外的阿柳方才被春萍攔住,很是不解,不過她並未多想,眼瞅著自家主子走路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連忙扶著她道:“主子,您當心。”
說著,她又道:“您瞧您臉都泡的紅彤彤的,連路都走不穩了,這溫泉泡的久了對身子也是有害無益的。”
映微紅著臉應了一聲,想著方才的響動,別說與春萍說話,連看都不好意思看春萍一眼。
回去後,白天睡了半日的映微原以為自己會睡不著,誰知累狠了的她卻是被子一裹,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日子,倒是平靜得很,映微隻覺得自己像回到了剛進宮的頭三個月,日日就是睡睡覺看看書彈彈琴。
皇上隔三差五便過來與她說說話,有的時候與她說起太子。
皇上的意思是為避免打草驚蛇,先不要動太子身邊那些人,得查清楚太子身邊到底被安插了多少人,到時候好一網打盡。
皇上還說起索額圖,對於索額圖窺探太子一事,他雖生氣,可凡事講究的是人證物證俱全,人證與物證,皇上都有,可卻不忍心將這事兒與映微牽扯到一起,便說暫且將此事放一放,依照索額圖的性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以後多的是定索額圖罪過的時候。
至於映微“失寵”一事,皇上也好,還是映微也罷,都覺得沒必要這麽早讓她“複寵”。
用皇上的話來說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如今這日子倒也有意思。
但映微卻想借這個機會瞧瞧誰是人誰是鬼,皇上想了想,便也依她所言。
太皇太後聽說映微失寵後,倒是派蘇麻喇嬤來看過她一次,也不知道是映微神色平靜,麵容依舊的緣故,還是皇上私下與太皇太後說了些什麽,太皇太後倒也沒有繼續過問此事。
叫映微沒想到的是太子竟在皇上跟前替她求情過兩次。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皇上也是一副與有榮焉的神色:“……保成從小持重,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雖說他小小年紀,卻也知道,他若是不懂,身邊也有完顏嬤嬤提點他。”
“他第一次在朕跟前替你求情的時候,朕不鹹不淡訓了他幾句,原以為他不會再提此事,誰知他昨日再次說起這事,還說你也是擔心你姨娘,還要朕給你一個機會,莫要與你一般計較。”
“可見這孩子雖年幼,卻也知道誰對他好,心裏還是有數的。”
映微也是頗為感動,她一直以為後宮之中無真情可言,像通貴人等人,平日裏對她是一口一個姐姐,一口一個妹妹,喊的是親熱極了,可她出了事兒,這些人躲的比誰都快:“太子是個好孩子!”
她瞧的出來皇上也是十分高興。
日子過的極快,等著皇上帶眾人在清華園過了中秋節,這天氣就漸漸涼快起來,他便計劃起回宮一事。
誰知還未等皇上回宮,雲南就傳來一好消息——平西王吳三桂病重去世。
先前皇上屢次派兵征討雲南,有贏有輸,幾個月前更是大逆不道在衡州稱帝,叫他頭疼不已,如今吳三桂去世,雖說有他的孫子吳世璠嗣位,但吳三桂一死,他的部下難免會生出別的心思,他的將士們就成了一盤散沙。
皇上心情大好,當夜就率先回宮,與眾大臣商議起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待映微等人回去紫禁城,已是三日之後,離宮時,鍾粹宮西偏殿是鬱鬱蔥蔥一片,如今她歸來時卻是滿地落葉。
好在有阿圓與小全子在,西偏殿上下依舊被打理的井井有條,一絲不亂。
阿圓早聽說自家主子失寵一事,因整日擔心,胖乎乎的臉瘦了一圈,一瞧見映微就哭了起來。
映微是哭笑不得:“哭什麽?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嗎?好了,你也別忙著哭,將這幾個月宮裏頭發生的事兒都說給我聽聽。”
阿圓瞧著自家主子神色依舊,甚至氣色比當初離宮時還要好上幾分,雖狐疑不解,卻還是乖乖說起這幾個月宮裏頭發生的事兒:“……倒也沒什麽,就是先前自烏雅常在搬去慈寧宮後,每每見到佟貴妃娘娘就像見了鬼似的。”
“可自您走後,奴才覺得她好像與佟貴妃娘娘之間又親厚起來,佟貴妃娘娘向來不是什麽好性子的人,居然對烏雅常在肚子裏的孩子寶貝的很,有一次,烏雅常在夜裏身子有些不舒服,說是佟貴妃娘娘連夜趕去照顧了烏雅常在,一宿都沒離開,主子,您說這件事是不是怪得很?”
映微下意識皺了皺眉頭:“那烏雅常在了?她近來如何?是她主動與佟貴妃娘娘親近的,還是逼不得已?”
阿圓仔細想了想:“那次佟貴妃娘娘照顧了烏雅常在一夜後,烏雅常在便閑來無事就去承乾宮坐坐,看那樣子,不說主動,可對著佟貴妃娘娘的示好,倒也沒有拒絕……”
這倒是有點意思!
從始至終,映微存著與烏雅常在交好的意思不假,可對烏雅常在這人並不是十分相信,畢竟後宮中的女人都不簡單,她可不相信曆史上的德妃娘娘會是個傻白甜,當下就道:“好,我知道了。”
她更是命小卓子多注意些佟貴妃與烏雅常在那邊的動靜。
很快,小卓子就帶著消息回來,說後宮中皆是流言紛紛,斷定烏雅常在肚子裏的這一胎是個阿哥,更說佟貴妃之所以這麽照顧烏雅常在,是想將烏雅常在所出的孩子抱養到她的膝下。
流言歸流言,很多人卻並不相信這話的,低位妃嬪所出的孩子雖不能養在自己膝下,卻都是送到阿哥所養著的,哪裏有抱到別人膝下養著的道理?到時候生母一個,養母一個,又該認哪個?
再有溫僖貴妃與佟貴妃鬥法,失寵許久的宜嬪奮力爭寵……後宮中的一樁事接一樁,逼得映微不好繼續與世無爭下去。
她若再這般下去,等著她露麵時,隻怕是兩眼一摸瞎,什麽都不知道了。
很快,映微便拿出幾本厚厚的佛經來,說是她已知錯,這佛經是她日夜抄寫,跪在佛祖跟前替皇上祈福時所寫,隻求皇上能夠平安康健。
皇上瞧見佛經後便十分動容,當即便赦了映微的禁足。
眾妃嬪暗道不好,議論映微爭寵的手段老道,更是警覺不已,沒少背地裏說映微的壞話。
可黑貓也好,白貓也罷,能捉到老鼠的就是好貓。
一樣的道理,甭管手段多麽老道,能叫皇上動容的手段才是好手段。
映微心想,若這一個個女人知道這佛經都是皇上替她準備好的,隻怕要氣死。
解了禁足的第二日,映微就頂著嚴寒,一大早就去承乾宮請安。
如今已是秋末,眼瞅著寒冬即將來臨,映微隻覺得這冷風一陣陣恨不得吹到人骨子裏,不由懷念起先前日日睡到日上三竿的日子來。
不管什麽時候,承乾宮永遠都是熱鬧的,鶯鶯燕燕湊在一起說著些場麵話。
宜嬪前些日子已開始四處走動,已有一子的通貴人再次有了身孕,緊接著,郭絡羅貴人也被診出了喜脈……映微這才發現,自己不過兩三個月沒出來走動,後宮中已是大變樣。
從前通貴人便有些聒噪,如今有了身孕更是話多的很,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對上映微時,她像是忘了從前對映微有多親熱,一副淡淡的模樣,顯然沒有將映微放在眼裏。
映微全然沒有在意,她知道通貴人是如何懷上這個孩子的,無非是在皇上跟前扮著一個念舊情的人,裝模作樣的好像放心不下她似的,實則是一直將她當成踏板……
皇上雖說在女人堆裏長大,但男人看女人很多時候看的並不真切,還以為通貴人真是個念舊情之人,所以這才偏疼了她幾分,叫她再次有了孩子。
映微坐在屋子裏,多數時候都是聽人說話,被人點到名後才附和一聲。
好不容易等人眾妃嬪散去,她正欲離開時,卻聽見佟貴妃道:“赫舍裏主子這是打算去哪兒?”
映微含笑道:“嬪妾先前被禁足,太皇太後差了蘇麻喇嬤來瞧過嬪妾,如今聽聞近日天氣嚴寒,太皇太後身體欠佳,所以想去瞧瞧她老人家。”
“你向來孝順,也難怪太皇太後這般疼你。”佟貴妃這話說的是意有所指,映微隻裝作聽不懂似的,下一刻更聽見佟貴妃道:“正好,本宮也要去給太皇太後請安,便與你一塊過去吧。”
映微還能拒絕不成?隻能應下。
等著她們到了慈寧宮,果然見著太皇太後正由蘇麻喇嬤服侍著喝藥,佟貴妃忙道:“……您身子可好些了?這幾日聽說您身子不好,臣妾日日擔心,恨不得替您受了才好。”
這等話,太皇太後聽的多了,擺擺手道:“沒什麽大礙,不過有些咳嗽而已,這人年紀大了,不是這裏就是哪裏不舒服。”
說著,她老人家看向映微,麵上浮出幾分笑意來:“皇上沒有生氣了?”
映微點頭稱是。
太皇太後道:“如此就好,哀家前幾日還與蘇麻喇嬤念叨著你,說你做的茯苓糕味道好,慈寧宮小廚房換了幾個廚子,可做出來的茯苓糕味道總是不如你做的……”
“您謬讚了,嬪妾手藝尋常,當不得您誇。”映微心中很是感激,知道這話是太皇太後故意說給佟貴妃聽的,太皇太後身份尊貴,想吃什麽沒有,還稀罕她那幾塊茯苓糕?無非是想要告訴佟貴妃,便是自己如今不如從前得寵,但也有她老人家護著:“想必是現在的茯苓不新鮮,所以禦膳房也好,還是慈寧宮的小廚房也好,做出來的茯苓糕味道入不了您的眼,不過您既然愛吃,等到了吃茯苓的季節,嬪妾多給您做些……”
她們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就在這時,外頭卻傳來通傳聲,說是烏雅常在過來請安了。
太皇太後淡淡道:“烏雅常在怎麽來了?這麽冷的天,她不好好在屋子裏養胎,若是動了胎氣怎麽辦?”
如今她老人家對烏雅常在的不喜已半分不掩。
映微有些不解,太皇太後的性子她是知道幾分,便是不喜烏雅常在,看在烏雅常在有孕的份上也不至於此。
佟貴妃卻是樂見其成,唯有如此,無依無靠的烏雅常在才掙脫不開她的手掌心:“想必烏雅常在也是一片孝心,來瞧瞧您了。”
太皇太後道:“那便要她進來吧。”
闊別幾個月未見,烏雅常在已有七八個月的身孕,如今生產在即,肚子高高挺起,四肢纖細,便是扶著宮女的手,可走路都有些費勁。
這尋常婦人哪怕有心控製飲食,可到了七八個月的時候,依舊會豐腴不少,但映微瞧著烏雅常在麵頰依舊消瘦,猛地一瞧與從前並無差異,心中了然,知道她這是怕待孩子出生後太胖惹皇上不喜。
也是因為這事兒,太皇太後對烏雅常在是愈發不喜,烏雅常在住在慈寧宮,她老人家又怎會不知烏雅常在偷偷將每頓補品都倒掉一事了?
烏雅常在還是有些怕太皇太後的,怯生生上前請安,待太皇太後發話後才落座。
佟貴妃見她過來,不免多問了幾句,更是道:“……你這臉色怎麽瞧著這樣難看?莫不是即將生產,太過於害怕的緣故?別害怕,宮裏頭的接生的嬤嬤都是些老人,接生的孩子沒有一百個,也有八十,放心,你和你肚子裏的孩子會平安無事的。”
別說這事兒還說,一提起這話來,烏雅常在眼眶便紅了,掙紮著要跪了下來:“太皇太後,嬪妾今日過來是想求您一個恩典。”
太皇太後先是吩咐宮女將她扶起來,繼而才道:“說吧。”
烏雅常在哽咽道:“嬪妾想求您答應,等著嬪妾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之後養在佟貴妃娘娘膝下……”
映微一驚,下意識掃眼看向烏雅常在。
也不知道是烏雅常在如今覺得無顏麵對映微,或不屑於不再得寵的映微,還是一心博同情的緣故,她連個眼神都沒給映微,眼淚掉的是愈發厲害:“嬪妾自知出身卑賤,命賤福薄,不敢奢求能夠撫養肚子裏的孩子長大,可一想到等著孩子出生,若是個男兒,滿月後就要被送去阿哥所養著,心裏就像刀子剜肉似的難受,吃不好,睡不好……”
太皇太後就這樣看著她,沒有接話,麵上沒什麽表情,那神色,就好像看戲台子上唱戲的名伶一般。
烏雅常在何曾見過這陣仗,該說的話已經說了,到了最後除去嗚嗚哭起來,不知如何是好。
別說她,就連佟貴妃心裏也是七上八下。
這件事,她籌劃許久,專程等著今日映微過來,趁太皇太後心情好些,所以才叫烏雅常在開口的。
佟貴妃裝作毫不知情道:“烏雅常在,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有皇上寵著,有太皇太後護著,你怎會是福薄之人?你不光會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更會見那孩子健健康康長大的。”
太皇太後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不喜的眼神落於烏雅常在麵上:“你這話當真?”
這兩人一唱一和的,太皇太後覺得不陪她們演一出都對不起她們,淡淡道:“皇上先前定下規矩,嬪位以上的妃嬪方能親自撫養自己的孩子,不然隻能由別的妃嬪代為撫養。”
笑了笑,她老人家更道:“旁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事,你卻主動在哀家跟前開口,想必是覺得佟貴妃是可托付之人,既然這般,哀家看不如等著你孩子出生後,直接將他記在佟貴妃膝下。”
烏雅常在一愣,如此以來,這孩子今後可是與她半點關係都沒了。
太皇太後根本沒給她說話的機會,掃眼又看向佟貴妃道:“將才烏雅常在說這話,哀家看你沒有拒絕,想必也是願意的。”
“說起來,你入宮也有幾年了,皇上對你的恩寵也不算少,卻一直沒有身孕,如今膝下平白無故多個孩子,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兒……”
佟貴妃也是麵色一變,若到時候烏雅常在一舉得男,來日她再生下兒子,那又算什麽?
想及此,她也跟著著急起來:“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神色漸冷:“好了,你也不必再謝哀家,反正是你們先前已決定的事兒,哀家不過是順你們心意而為。”
說著,她老人家更是揚聲差人進來:“去,將這好消息與皇上也說一聲。”
佟貴妃嚇得連忙跪下,道:“太皇太後,臣妾不願意……”
長幼有序,若這孩子真記在她名下,那就表示佟氏一族所有人都要以這孩子為主,扶持這孩子,她想要製脅烏雅常在不假,卻沒想過要讓烏雅常在的孩子騎在自己孩子頭上作威作福。
還未等她的話說完,太皇太後就打斷她的話道:“佟貴妃,你莫不是覺得哀家老了,所以將哀家當成猴耍?哀家也是打從你們這時候過來的,知道烏雅常在既然今日當眾說這話,私下早已與你通過氣兒,你若不答應,她如何敢說這話?”
“如今哀家如你們所願,答應你們,你們卻又反悔,這不是將哀家當成猴兒耍是什麽?”
言語到了最後,已隱隱有了幾分怒氣。
這下,就連大著肚子的烏雅常在都戰戰兢兢跪了下來,相較於方才的惺惺作態,如今這眼淚一顆接一顆,可見是真的怕了。
映微也跟著跪地。
一時間,滿屋子的人跪了一地,連聲請太皇太後息怒。
佟貴妃也被嚇到了,紅著眼眶道:“太皇太後息怒,臣妾不敢,臣妾沒有這個意思……”
“既然沒有這個意思,那此事便這樣定下了。”太皇太後懶得再看她們一眼,站起身就往外走,更是冷冷丟下話道:“哀家累了,你們就先回去吧!”
這下,便是佟貴妃又急又氣,卻也隻能扶著彭嬤嬤的手離開。
跪地的烏雅常在卻因身子不便,試了好幾次這才在身邊宮女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眼淚滿臉都是。
映微一直在旁邊看著,卻並沒有搭把手的意思,她覺得沒這個必要,見烏雅常在站穩後才低聲道:“烏雅常在,我有件事不明白,你既一心與佟貴妃娘娘交好,當初為何又要求助於我?要我幫你脫離佟貴妃娘娘的掌控……如今看來,我隻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一樣。”
虧她之前還幫烏雅常在出主意,差點因為這事兒還惹得皇上不高興。
烏雅常在心情不佳,一肚子委屈無處撒,對著映微,麵色根本不如先前和善,冷聲道:“你向來聰明,又何必來問我?如今見我落得這個境地,隻怕你心裏高興的很吧!”
深吸一口氣,她才道:“在我看來,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若我選,誰不願意撫養自己孩子長大?你也瞧見了,太皇太後根本不喜歡我,皇上如今政務繁忙,通貴人與郭絡羅貴人也有了身孕,也不大顧得上我,若我不順了佟貴妃娘娘的心意,誰知道我不會平安生下這孩子?”
話畢,她更是不等映微說話,扶著宮女的手便走了。
映微隻有些愕然,萬萬沒想到從前柔順的烏雅常在竟翻臉比翻書還看,如今見她不得寵,連個好臉色都不肯給她?
春萍更是氣的不行:“這,這……天底下怎麽有這樣的人?先前主子您好歹還幫過她,她怎麽對您這樣說話?嗬,也難怪她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真是活該!”
映微搖搖頭,瞧著烏雅常在那笨拙的背影漸行漸遠:“算了,她落得什麽下場與我沒有關係,我隻是可憐她肚子裏未出世的孩子,有這樣一個額娘,這個孩子真是可憐!”
等著這孩子長大後,知道自己被當成棋子,被人利用來利用去,不知道該有多傷心。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很快烏雅常在所生孩子即將抱給佟貴妃一事傳的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等著看笑話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映微每日除去承乾宮請安,每日都是獨來獨往,呆在自己的西偏殿看看書彈彈琵琶。
誰知道她安分守己,卻架不住有人主動上門挑事兒。
這一日映微正譜寫琴譜,誰知道春萍卻怒氣衝衝走了進來,她不由得道:“這是怎麽了?可是誰招你惹你了?”
春萍脾氣向來不錯,她還是頭一次見到春萍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