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活著就好
這一刀用盡全力, 破釜沉舟之勢,刀刃在觸碰到周二爺腳腕之時眉兒虎口都被強勁力道震得發麻,這一刀太深, 一時難以拔出, 眉兒錯愕看著上半身已然回頭的周二爺。
瞳孔顯現驚懼之色, 這一擊難道他還能毫發無損嗎?眉兒咬緊下唇,閉上了眼睛,成王敗寇, 她不怨懟什麽,隻覺著技不如人, 沒辦法救出楚之橋是她無能, 怨不得什麽。閉上眼這一刻,眉兒心中又湧出一股濃濃的不甘心, 她不甘心自己年少,就這麽死在這裏;更不甘心和沈祇之事還未有個結果;更不甘心至親下落不明,自己怎能就這般死在這裏?
周二爺頹勢已顯,眉兒聽聲辨位, 默念《五蘊訣》心法, 再次嚐試調動丹田內力, 身子放鬆, 氣息放緩調整, 又再度張開了眼。一滴血順著嘴角滑落, 樓中所有人均是屏息看著這場生死局的尾聲。
周二爺腳步不穩, 薑色女子原地不動手中發力。
霎時,眾人當著眉兒是要拔出那柄長刀, 不曾想眉兒直接鬆手,身子左閃右躍, 又跑到了兵器架上,這回取的不是別的,乃是飛刀。
周二爺腳腕長刀讓其無法站穩,躲避來勢洶洶的飛刀已見敗勢。
眉兒手中三柄飛刀其發,隻有一柄落空,再欲上前,就見周二爺身軀轟然倒下。
他還在動,他還沒死,雖不欲奪其性命,但卻身不由己,不殺他,自己和楚之橋就得死。
眉兒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拖著受了重傷的身軀飛撲了過去,竟是直接騎到了周二爺的胸腹之上,月衍被其拔出,手腕一動,就要朝著周二爺的脖頸脈搏而去!
畫麵被放慢,眾人隻見生死場上的女子眼神狠絕,手中動作絲毫不見猶豫,隻待一息,便可將周二爺擊殺。
周二爺手中三節棍仍想揮動。
就在這生死一瞬間,鑼鼓震天響!
一枚什麽?銀錠子?玉佩?還是什麽?直接從二樓雅間兒飛出,直擊眉兒手腕,眉兒手腕發麻,一時鎮痛,月衍從其手中掉落。
眉兒順著那枚玉佩的方向側了身,抬頭去看二樓是誰阻止,隻見正中央一格間跑出一家仆,幾息之後那仆人出現在地下校場,說事兒人卑躬屈膝,隨後說事兒人再次敲響兩聲銅鑼。
“各位看官,今兒咱們生死校場頭一遭有了女子上場,周二爺與此女一戰,各位貴人瞧得可還盡興?”
看客又不傻,多少知道些周二爺過往之人,便猜測那二樓雅間兒裏頭該是少城主的人,這周二爺該是少城主力保,本今夜過去了都該入了軍營,誰成想冒出個名不轉的丫頭出來。
不知曉裏頭的彎彎繞繞的,也知曉這周二爺是不能死的意思,不過也是樂見其成。
沒人覺著這小女子會贏,周二爺真被殺了,那豈不是輸的褲子都不剩,樓中人便都順著說事兒人的話喊了盡興二字。
之後爺不出所料,今日不論輸贏都算莊家的,這第二場下注的都可拿回本金。
聽完說事兒人的話,眉兒全身卸了力氣,趴躺在校場之中無法起身,周二爺卻顫顫巍巍仍舊起身,居高臨下看著眉兒,蹙眉道:“報上名來。”
“蘇眉。”
周二爺沉默片刻,低首朝著眉兒單膝跪下,沉聲道:“成王敗寇,我心甘情願認輸,若我周某人孤家寡人,不用蘇姑娘動手,我輸了便不會苟活;可我娘子還在外等我。”周二爺聲音仍舊鏗鏘有力,“我周某人佩服蘇姑娘氣勢膽量,今日便算我周某人欠蘇姑娘一條命,日後若有需要我周某人的,自去西二街胡同口倒數第二間院子來尋我。不論何事,我周某人自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眉兒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本就無意對周二爺下殺手,聞言隻是扯了嘴角搖了搖頭:“但願沒有那一天。”
正月的夜空繁星閃耀,像是訴說冬日寒涼已去,該是等候春歸,不必再在寒冷之中彷徨無措。淩晨天上開始飄下雪花,卻不再冷,美得讓人眼睛都忍不住流淚,這點點潔白,不知能不能將楚之橋悲痛洗刷,不知能不能多少給其一絲絲慰藉。
眉兒和楚之橋是被生死校場的人用了個小轎子抬回去的,回去的地方自然就是租住的那處院子。
怕謝懷夕和桑婆嚇到,還是拜托了生死校場裏的人給自己做了些包紮,也將楚之橋洗了幹淨換了身兒衣服,才被人抬上了轎子。眉兒其實是沒想到這校場裏頭的人這麽好說話的,上了轎子都還有點迷糊。
可惜她也是沒什麽精神了,楚之橋傷勢也重,兩人皆靠在轎璧上,動彈不得。
四目相對,眉兒輕聲道:“你看,我將你救出來了,活著就好,以後的日子會好的。”
楚之橋想張嘴,又閉上,眼睛也不再看她,他的眼眶有些發熱,心頭被排山倒海襲來的悲涼包裹,無法脫身,更有無盡的苦楚難以訴說,再見故人,各自造化不同,天翻地覆。
眼淚知曉其主隱忍,攢力而出,楚之橋眼淚落下,眉兒麵容卻帶了淺淡笑意,她挪動身子,靠在了楚之橋身側,將其身子抱到了懷裏,聲音放低,帶了無限的溫柔輕聲道:“哭吧,該是要哭的,不哭,這兩年的苦要如何是好。”
“阿月,也就是你妹妹,她被沈祇所救,雖是斷了左手,但性命無虞。如今我和沈祇和阿月走散,但沈祇的娘親和阿月一處的。”眉兒抬手輕輕拍著楚之橋哭得發抖的身子,抑製眼角的淚繼續道:“隻要活著,總歸是能好的。”
“隻要活著,就都會有轉機。”
“隻要活著,想再見的人,就一定能再見到的。”
是啊,隻要活著,活下去,哪怕曆經苦難,也終是能活出自己的機遇來。
老天爺是否有慈悲之心不知;神祇是否能聽到百姓所求也不知;這世間是否能善待苦命人更是不知,甚至活下去,是否能過好也是不知。
可死了,卻是什麽也沒了,隱藏在某一日的機遇不會提前告知你隻要再熬一熬,再熬一熬,苦日子就沒了,隻能靠了自己。
曆經苦難而不厭,此乃亂世百姓生存之道,身不由己,無可奈何,卻被老百姓活出了自己的滋味來。
楚之橋大悲大慟,嗚咽破碎的言語哭聲在眉兒溫柔的懷中得到了撫慰,魂魄也安寧許多,還沒到院子,就安然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