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上青淮山的第一日, 周嫵與青玄門徒眾們相處十分融洽,一頓晚席菜肴珍穰,氛圍更是輕鬆愉快。
這是與前世不同的。
從前, 她很少會來宗門主山露麵,大多時間,她不是與容與哥哥單獨索居於後山獨院, 便是去青山小住數日,陪他閉關練功。宿師父對她始終心存芥蒂,能許她上山已是容與哥哥幾番懇求才爭取來的寬容, 她本人亦是無顏麵對尊長, 故而能避則避,相處很少……
今朝不同了。
此次迎她上山,宿師父是真心以待,容與哥哥再不必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周嫵心情佳,在席上多飲了幾杯,臉頰帶暈, 隱約有些赭染。
容與及時拿走她的酒杯,趁人不注意,傾身貼她耳邊, 含笑聲磁地道了句, “小酒鬼。”
周嫵衝他笑, “容與哥哥,你們青淮山的酒, 味道好極。”
容與手指細微摩挲著酒杯邊沿, 指腹按下的位置,正好沾著她唇上紅脂, 他麵色自在道:“師父嗜酒,各方遊曆時若遇佳釀,總會多購置些帶回山上,藏存窖室。”
周嫵看到他的動作,總覺他當下蹭拂過的仿佛不是杯沿,而是她的唇角。
臉頰不由熱起來,卻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緣故。
她輕咳一聲,回道:“那你們不是跟著沾了光?”
容與搖頭苦笑:“師父的酒,我們可沒那麽大的麵子能隨意討來喝,今日就是你來,否則逢年過節我們都不一定能喝上這杯醇香桂花釀。不過,說是沾光也對,都是沾阿嫵的光。”
說這話時,他另一隻手一直在桌布下牽著她,時而捏她指頭,時而十指緊扣,他好似玩趣兒一樣,一直逗她的癢。
靜了靜,周圍人漸醉,其中當屬宿師父最甚,容與正在用藥,故而沾酒不多,頭腦也算是最清醒的,他吩咐席末不沾酒水的弟子過來幫忙安置同門,又叫醒趴在桌上睡著的向塬,囑咐他把師父好生送回臥房。
筵席散了,月光靜謐灑下,廳內再無第三個人。
容與不急動作,隻站在原地往身後覷看,目睹著最後一名弟子的背影消失於濃濃夜色,他驟然回身,將身前桌布往裏一推,桌上盤盞當啷作響,頃刻露出厚絹桌布下的紋理檀案。
他沾指拂過,確認木麵幹淨,單手輕鬆將周嫵托臀抱起,穩穩放落於桌麵,緊接俯身,捏抬起她的下顎,咬住唇,撬開齒,使著仿佛能生吞了她的力氣,肆虐纏吸,激烈嘖響。
方才席間,他與師父一同督促阿嫵多食,她亦聽話,將滿滿一盤飯菜努力吃下,口脂因此大部分被蹭掉,露出唇瓣原本的鮮嫩底色,還有,不知是吃了辣菜的緣故,還是被烈酒所刺激,她唇上微微發腫,外呈著一道透嫩惹憐的粉意,這個嬌貴勁,足足誘了他整晚。
想了太久,他已經等不及回後山,當下無人,他並不忌諱在正廳與她親熱。
不是說青淮山的老祖宗就是在此行完婚儀?那此處便是喜地,作為徒子徒孫,他沾沾喜也不唐突什麽。
周嫵半倒在桌案,醉得暈,被親更懵,迷迷糊糊間動幅過大,不慎寬袂一揚,將一壇已開封的酒水弄撒,她裙子濕了一半,肩頸上也流來一些,全部蓄在她鎖骨窩裏。
容與稍停,攏了攏她裙擺,全部墊到身下,又抓住她腿心折彎自身側際兩腰,他往前覆,開口佯作恫嚇:“浪費了半壇酒,若叫師父知道,定要罰你。”
周嫵被唬住,雙眸醉醺醺的望著他,害怕搖頭,“容與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去告狀好不好?”
沒成想師父的名頭當真這麽管用。
容與失笑,故意拿起酒壇衝下倒了倒,示意她看,裏麵已不剩多少,“瞧,壇子空了,酒水都撒在你身上和衣裙上,你說是不是浪費?”
周嫵腦袋已稠如漿糊,卻還在努力想著如何補救。
“不能浪費,我身上的,還能喝。”
容與眸晦了,問她:“哪?”
周嫵順著他的視線,被引導地慢慢注意到自己鎖骨內窩,她一動,頓時驚喜亮了亮眼,於是沒有猶豫,抬手便將自己衣襟外敞得更寬鬆,羅衫滑過兩側肩頭時,她主動側過臉,將鎖骨裏蓄存的酒水露他看。
“有的,這裏有。”
“原來是這兒,可阿嫵似乎夠不到。”容與恍然的語氣,又似替她為難。
周嫵聞言無助,可憐兮兮地抬眼,央求著找他幫忙,“那怎麽辦嘛,如果浪費掉,宿師父一定會責怪的,容與哥哥,幫幫我好不好?”
容與極克製得錯開臉,從牙縫裏艱難咬出句髒話。
這個語調,沒人遭得住。
“好,我想想辦法。”
他安撫的口吻,同時知道快壓不住,唇峰蹭過她的耳,他再次出聲,“阿嫵,或許,我可以幫忙喝掉。”
周嫵眼神混沌不清,醉意愈發上湧強烈。
聞言,她幾乎想也不想便信任點頭,當是容與哥哥為自己解決掉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得了允,在其感激的目光中,容與慢條斯理抽解開周嫵的裙帶,又將她外衫半褪堆在腰間,手攏上肩頭,低頭含酒之際,周嫵依舊全然信賴,抱住他的頭,軟聲喃喃地低語。
“容與哥哥,你真好……”
感激的下一瞬,她手指忽的攥緊桌布,深感困惑與迷茫。
……
閆為桉一向被捧慣了,今日還是頭一次上趕著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結果又被晾著碰下一鼻子灰,麵子損得徹底。
他知曉是自己先惹了事,不占理,此番父親帶自己過來平事,於是顧憐老爹的一番良苦用心,他開始還算比較配合,可他們二人足足在偏房等了整天,盡顯誠意,誰想青玄門的人刻意擺譜,避之不見,甚至高調在前堂擺酒,卻對他們不管吃喝。
閆為桉忍不可忍就要發作,又挨父親一頓臭罵狠批,隻道青玄門的人一天不出麵相見,他們便等一天,兩日不見就等兩日,十天半月也罷……他們不熬,那算個什麽賠禮誠心。
沒辦法,隻能等。
可閆為桉實在不忍心老爹這把年紀還跟著自己受罪,於是偷摸扒了隻青玄門散養的雞,之後親自動手,在門口生火,井裏打水,又再三勸說父親吃飯才有力氣繼續耗著,於是兩人這才勉勉強強吃了頓半饑半飽的一餐飯。
滅了火,他又為父親排了三把凳子作床,幸好江湖人練功時常枕粗繩而眠,睡木頭自然不算什麽難事。
待其睡下,閆為桉睜開眼,躡著手腳鬼鬼祟祟溜出房門,他倒不是打算再耍陰招,搗什麽亂子,而是方才那點雞肉根本不夠他塞牙縫的,又料想著青淮山弟子在前廳擺席聚筵,上桌酒菜定當豐盛,滿滿一桌總不能一點不剩吧,思及此,他忍不住嘴饞隻想尋點油星沾嘴。
他雖不是容與向塬的對手,但怎麽樣也算經父親一介樓主親自指教武功,當下躲避青淮山的尋常門徒巡邏自不是難事。
溜到正廳附近,遠遠聞到酒肉香,把他饞得口水要流。
想他堂堂玉蓮樓少樓主,何時遭過這種罪,受過這份狼狽,於是臨到跟前,閆為桉反而沒了最開始的著急忙慌勁,他刻意端持姿態,挺肩直背,擺出副好似被正式邀請參席的模樣來。
隻是這副姿態去偷食,倒不覺更狼狽?
為顧全自己麵子,閆為桉全程小心翼翼,刻意將腳步邁得極輕,快邁進正廳時,他正欲鬆下口氣,卻忽的入耳幾聲靡靡音,嚇得他周身凜然一抖,以為鬧了鬼。
再聽,又沒聲。
他當是自己聽錯,太餓出現幻覺,可又怕廳內還有醉酒未及時散離的弟子在,於是為保險起見,他沒擅入,而是謹慎往後退了退,躲在牆角側旁的水缸後抻脖往裏探,結果入目之**,差點叫他驚掉下巴。
這碩拔的背影是……容與?
閆為桉在後連眨幾下眼,反複確認,才終於相信眼前就是容與在放肆悖禮,竟將姑娘壓在他們青玄門議事主廳內的桌案上親熱,這不是道貌岸然是什麽?
想他平日肅威著一張臉,冷得不許人近身,還不都是在裝?
遇色,他也就是個凡夫俗子!
閆為桉站離他們不算遠,可是夜色太暗,他哪怕定睛仔細瞧,也隻能看到容與肩身輕聳,以及他身下的幾縷紅帛明豔**心,隻可惜,美人身形太嬌小,被容與一半身子就遮掩完全,他在後想窺都窺不到半分春色。
不過看不到,但能聽。
待嘖嘖響入耳,閆為桉不禁懷疑,這動靜,兩人在裏是光親嘴呢嘛?
他咬咬牙,隻覺容與這廝比他想象的還要不要臉,在主廳就敢避人親熱,可想而知回了他們自己院裏,還不知把人千金小姐如何作弄,衝他這架勢,明顯不是辦過一回,閆為桉忽的幾分恍悟,想起他千金買來的稀罕物,當下幾乎可以確認,他上次絕對就是把藥弄混了!
因為沒依憑,這幾日他戰戰兢兢不好過,卻不想容與絲毫未傷,非但如此,他還誤打誤撞,千金散去給其新婚助了把興……
哪怕悔恨要命,他當下也隻能先撤,早知道容與在這他根本不會冒險走這一遭,明顯容與現在是正上頭才叫他鑽了空子,待一會兒平靜下來回過神,一準發現周圍有人,閆為桉現在可不敢再招他,於是識相趕緊溜了。
返回路上,他不禁憂慮想到屹王殿下,原本他都想好先推卸責任,再將實情坦白,隻說是殿下自己的手下偽裝山賊不善,才被容與發現破綻,一路追到玉蓮樓要人,他這次沒完成任務情有可原,如此說辭也不會被追主責。
可是現在,遠遠目睹了一場廳下**,那可是殿下放心尖上且惦記多年的相府千金,就被容與一介江湖武人得了手,加之昨夜又有藥物助興……閆為桉簡直不敢細想,隻覺殿下的利劍正在自己頭頂懸著。
他不想死,犯起難,更不敢再行先前計劃。
如實回稟,可殿下能容這個嗎?
絕不可能,否則殿下又何必連夜下達急命,派遣他們勢必劫攔到人。
如今他非但沒把事情辦妥,反而意外助了容與一把力……
思及此,閆為桉心裏暗暗琢磨,這事勢必不能如實告稟,隻要殺了殿下眼線,再隨意嫁禍給青玄門亦或是相府的趙頡,如此信息一斷,他就算隱瞞實情,殿下又從何質疑?
他在京奪儲艱辛,太子一黨把持朝野多年,各方都有勢力滲入,要想連根拔除,並非舉手容易。
也虧得是鑽這個空,在蕭欽難以分身顧量之際,他暫得苟活。
至於往後的事,也隻好走一步看一步,能瞞一時是一時。
當然,後手勢必也要留。
……
容宿可憐天下父母心,念及著與兒和周丫頭都無礙大事,於是在第二日,勉強應允麵見閆衡。
不過既是道歉,當事人自然要來,容宿早早派人去後山傳信,卻遲遲未見弟子回來。
過了一個時辰左右,門口終於響起動靜,隻見弟子腳步匆匆,滿頭冒汗地奔回。
容宿問:“怎麽這麽久?”
弟子如實回:“弟子到時,門主院落還掛著門閂,猜想門主與夫人還在休歇,弟子隻好在外候等,可良久也不聞屋內動響,便嚐試揚聲相喚,擾得門甚為主不悅……”
容宿聞言幾分意外,“這個時辰還沒醒?不應該啊,與兒向來練功不遲的。”
弟子又道:“門主出來後,弟子也關懷,門主隻道是昨夜喝醉了酒,起身頭疼,我不敢多叨擾,立刻將去意告明,門主叫我先走,說他與夫人收拾下,稍後就到。”
容宿蹙起眉頭,“與兒酒量是不行,隻是昨夜也未見他多飲啊,難道是向塬背著我又灌他酒了?這不是胡鬧,與兒眼目的傷勢現在還尚未恢複完全!”
迎著怒意,弟子隻好將頭垂低:“這個……弟子不知。”
“你先下去吧。”
“是……”
閆為桉原本聽著親爹叮囑,今日在堂,一定老老實實盡力降低存在感,他先前也沉默良久,可是聽完這宿老頭和其門中弟子一來一回幾句對話,他真是不忍一聲嗤笑。
醉酒頭疼,誤了起身?
放屁!
別人不知道,他昨夜可是親眼窺見了些許風月,堂前尚如此,回寢豈能輕易消停,隻不過那尋樂的藥也該到了效用範圍,容與怎還如此有興。
正想著,簷下鈴響,容與一身黑衣,精神奕奕的帶著新婚愛妻進堂,他倒是一臉春風得意,後麵緊跟的嬌弱小姐卻是眼底隱隱泛著淡青。
不過除去這點顯麵的倦怠,周嫵還真是人映起名,舉手投足都盡透著股嫵媚勁,從門口到前席請安的這幾步,閆為桉眼睛一瞬也移不開。
腰肢盈盈纖弱,覆掌能掐一般,性感腰線呈曲,往上……
操。真他媽絕了。
要說先前周嫵隻是媚在她那張臉上,現在卻是透骨,無論一顰一笑,還是舉手投足,都似全然招展開,明顯是經過事,被人憐透,褪了姑娘家的青澀怯生,青梅被催成了熟桃。
閆為桉一時忘我,後腦勺被猛地一記拍打,遭的是股狠勁,叫他險些沒站穩。
“爹,你打我幹什麽?”
“給我老老實實的,向人家容門主道歉。”
閆為桉憋了口氣,又在美人麵前再次丟麵子,他實在不爽,“我早跟你說過了,容與根本就沒事兒,功力也沒絲毫損傷,你若還不信,讓他自己跟你說。”
容與沒開口,隻冷淡睨著眼,將周嫵拉到自己身後。
閆衡又打他,手下不留情,不知是真想大義滅親,還是做做樣子以化幹戈,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閆為桉向來惹人厭煩,今日臨眾受懲,自不少人樂得看。
“那還不是容門主功力渾厚,吉人自有天相,才沒遭你得手,除了這事,別的呢,你私自劫了周姑娘的婚車,所行不義,我們玉蓮樓丟不得這個人!今日若你不得容門主原諒,我閆衡便從今日起,隻當沒生過你這個逆子!”
把話說到這種程度,算狠,容宿聞言微挑了下眉頭,覷看向容與,等他本人表態。
而閆為桉也愣住,他真怕自己這強脾氣的爹這回和自己來真的,於是再不情願也躬身向容與老老實實賠了罪,服了軟。
容與不語,看向身側的周嫵,手牽著她往前站了站。
“我不與你計較,可我夫人受了不小的驚嚇,這事……”
閆為桉看了周嫵一眼,心癢,但沒法子,生生忍耐下,隻能將頭垂得極低,假意恭禮。
“此事自然都是怪我,周小姐說吧,怎麽罰,在下都認。”
被美人罰,他樂意。
周嫵為難地看向容與,想了想,壓低聲音尋助,“容與哥哥,我哪懂這個,你來做主吧。”
“也行。”
閆為桉一愣,抬起頭,眼見著容與柔柔目光忽而轉變沉厲,他暗自心道不好。
容與啟齒:“就罰你,跪下請罪,叫我夫人三聲姑奶奶,記得聲音要大。”
閆為桉瞬間瞪大眼,“你說什麽?”
容與不怒顯威,依身高優勢,目光往下睨著,“不願叫嗎?我不為難,挨下我三掌,你若能活,這事照舊翻篇。”
閆為桉愣了。
容宿在旁和閆衡悄然對視一眼,自然也意外於與兒的懲處方式,隻是此事事關周丫頭,與兒有心維護,他自不好插手。
最後是閆衡狠狠心,替閆為桉做了主,不然又能如何,失去尊麵和丟了性命,看似兩條路實際隻有一個選擇。
閆為桉:“爹……”
“叫!”
今日恥,閆為桉當是銘記一輩子,三聲響徹廳堂滿院的‘姑奶奶’,叫得周嫵都有點快折壽了,她不好意思,躲在容與身後,容與往她耳邊輕語安撫幾句,她才坦然幾分。
喊完,閆為桉頹喪往地上一坐,仿佛生無可戀。
容與則放開周嫵,緩步走過去,他彎腰,拍了拍閆為桉的臉,隻兩下,再多就嫌惡了。
“今日認了姑奶奶,以後記得盡孝。”
說完這句,他複又壓低聲音,拽扯著閆為桉的衣襟,叫他呼吸艱難,隨後冷聲威懾,“她的主意,你打不得。以後眼神若再敢亂瞄,這雙眼睛,我親手剜取,記得住?”
說完,他平靜起身,重新牽上周嫵,笑容依舊和煦,神色是獨麵她時才有的柔意。
周嫵不知他最後對閆為桉說了什麽,旁人也都不知。
隻見閆為桉原地發怔,半響後嚐試起身,卻沒能站穩,狠狠仰摔狼狽。
容與的話,叫閆為桉心底戰栗,寒意外溢。
他知道,他說的是真。
打量那道曼妙嬌娜身影的代價,是他永失眼目,而這樣的條件,他換不起,更不敢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