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藏鋒
對蕭沁瓷, 一味的退讓不會引起她的垂憐,皇帝的強勢也會讓她生厭,坦誠相待或有可取之處。
上一個讓皇帝如此費心研究喜好和相處之道的還是已經死了的平宗, 他為著皇位才能萬般籌謀,忍耐良久, 如今對著蕭沁瓷也要如此。
他謀奪皇位花了數年時間,如今在蕭沁瓷身上也有耐心。
蕭沁瓷仍不能適應皇帝的直抒胸臆,她自幼所受教導便是要說話留三分、含蓄雋永,尤其是出口的太輕易的情話往往就多了幾分隨便。
皇帝的表白再熱烈聽在蕭沁瓷耳中也不過爾爾,因此她隻是說:“喜歡這種事,強求不得的。”
她在回應皇帝的心意,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但蕭沁瓷不知道,她要的東西, 皇帝早就給她了。
皇帝輕聲說:“朕知道。”
知道卻不代表能做到。
“那陛下, 讓龐才人回兩儀殿的事——”蕭沁瓷還記著她是因何同皇帝起的爭執,“您答應了嗎?”
皇帝可有可無道:“既然你不願她在身邊伺候, 便讓她回兩儀殿吧。這幾日就還是讓她待在寒露殿,等你來兩儀殿時再讓她一起回來。”
“謝陛下。”皇帝既然已經應了,龐才人在多待兩日也無妨, 況且蕭沁瓷初去兩儀殿, 有一個人帶著也是好的。
這樁事也了了, 蕭沁瓷再無話, 皇帝原就要走了, 也不好多留,轉身繞過屏風, 蕭沁瓷仍是送他出去,到得殿外皇帝便讓她止步。
“夜深了, 你早些歇著吧。”
“是。”蕭沁瓷依言停住,看著皇帝轉身大步離開,梁安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側為他撐傘,他今日來是頂風冒雪,心頭鬱氣難消,走時也不見得心平氣和,便連背影亦透著沉鬱。
蕭沁瓷規矩周全,待到皇帝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方才準備回去歇下,一轉身卻見龐才人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立到她身後,臂彎裏挽著披風。
她分明已早早歇下了,想來是聽到暖閣的動靜匆匆而來,衣物規整,不見紛亂。
見蕭沁瓷看過來龐才人手上一抖將披風打開係在蕭沁瓷身上。
蕭沁瓷沒有拒絕,口上道:“不過幾步路,不必如此麻煩。”
龐才人微微一下,並不吭聲,自己隨侍在蕭沁瓷身側,為她擋了來自外麵的寒風。
她們一路回到寢殿,蕭沁瓷不知龐才人是幾時來的,對她和皇帝的話聽到多少,想了想,還是道:“龐才人,陛下要我日後到兩儀殿當值,你也不必在寒露殿侍奉,可回禦前去。”
龐才人並不意外,她方才已聽到了,隻是眼神一閃,問:“娘子,可是奴婢做錯了什麽?”
放龐才人回去是蕭沁瓷由來已久的想法,何況今日知道了她二人的淵源,蕭沁瓷就更不可能放她在身邊。不論龐才人知不知道舊事,蕭沁瓷都是要將麻煩徹底杜絕的。
她搖頭:“並未,隻是正如我所說,才人來寒露殿委實是屈才,侍奉人的事不是您應該做的,我身邊也不缺人。”
龐才人聞言沉默,片刻後她說:“奴婢這樣的人,本就是伺候主子的,談不上委屈。”
蕭沁瓷腳步一頓。
龐儀亦曾是世家貴女,能與蕭家結親的人家家世本就不俗,她因家族敗落淪落掖庭,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算來她受的委屈比蕭沁瓷隻多不少,
“委屈人人都有,人人都可說,並不因人而異,”蕭沁瓷並不多言,“才人也不必擔心,陛下已經應了讓你回兩儀殿,到時在禦前我還需要才人多提點。”
龐才人在分隔內室的雲母圍屏前止步,她知曉蕭沁瓷不喜人入內伺候,但今夜有所不同,她猶豫了一瞬,問:“娘子,可要奴婢伺候?”
“不必了,今夜辛苦龐才人,你回去歇著吧。”蕭沁瓷道,“讓人送些熱水來。”
熱水是灶上日夜溫著的,不多時便送了進來,蕭沁瓷擦了擦身,她總覺得身側還有縈繞不散的酒氣,燙得她頭腦發昏。
蕭沁瓷一連用香胰洗了幾遍,這才覺得酒氣散盡,又拿了藥膏給自己上藥,她膝上紅腫未退,腰側也多了青紫,她忍著疼,麵無表情地重重按過,揉了好一會兒將藥膏都化開。
她不願回想今夜被強迫的經曆,蕭沁瓷麵上是冷的,事後也很快讓自己勉強平靜,但她心中惱怒不減分毫,再回想隻能讓她生恨。
那恨意對著皇帝不是什麽好事,她隻能依靠自己平複。蕭沁瓷連惱與恨都得掩藏起來,表露時也要顧好分寸,尖銳的態度會傷人傷己,示弱垂淚才惹人憐惜愧疚,這是她處於下位的悲哀。
她連眼淚都是假的。
在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她必須得想好應對的法子與退路,一時的親密算不了什麽,保持冷靜與理智才能從容應對。
不能惹怒皇帝,要讓他惱,讓他求而不得,讓他無能為力,他傾注的感情越多,蕭沁瓷就越能掌控他。
但此刻終於離了他,蕭沁瓷才允許自己有片刻軟弱,不能在人前展露的恨意也得有發泄的餘地,那痛最後還是回到了她自己身上。
她也隻允許自己軟弱那麽一會兒,再換上寢衣時她已能平複好心情。
皇帝答應她讓她春暖之後再去方山,最遲到三月,長安水邊的桃李便會次第爭豔,留給她的時間不多,她已在西苑住了這麽些時日,明日蘭心姑姑回來,也該讓太後知道她近日的變故了。
蕭沁瓷睡不著,靜靜臥在錦被中,放下的簾隔出一方淨土,帳中有暖香。蕭沁瓷卻仿佛還能嗅到天子衣袖間的沉水香氣,還有她說不上來的屬於男子張揚熱烈的氣息。
她知曉那隻是錯覺。
蕭沁瓷身上不戴飾品的壞處顯露無疑,孤立無援時她連自保的武器都沒有。
她起身翻了翻妝匣,終於讓她找到合適的東西,固定發冠的銀簪一頭尖銳,在燈下閃爍曆曆寒光,她決定以後都戴冠,這才心滿意足的睡過去。
……
蕭沁瓷麵上的青紫在第二日顯得更嚴重一些,好在隻是在她下頜靠近頸項處,勉強遮一遮還是能見人,不過她也沒了見人的心思,隻待在寒露殿調香。
蘭心姑姑她們是在午後回來的,明顯梳洗過,瞧上去除了有些憔悴似乎也沒有遭大罪。
蕭沁瓷當著三人的麵道:“是我的緣故,連累你們逢此大難,殿中省沒有為難你們吧?”
三人俱是低著頭,規矩肉眼可見的是被好好教過了,最後還是蘭心姑姑說:“不曾為難,勞夫人掛心了,都是奴婢們伺候不周的過錯。”
“如今你們回來了,我也不強求,我年後便要離宮去方山修行,倘若你們不願意在我身邊伺候的,我會去同梁總管說讓他幫忙為你們尋一個好去處。”
“夫人年後要去方山?”蘭心姑姑難掩震驚。
蕭沁瓷平靜頜首:“是,陛下已經應了,所以你們若不想留下來的現在就可以提。”
蘭心姑姑與旁人不同,她實則也沒有選擇的權力,因此隻是垂首不語。
祿喜反應迅速:“奴婢本就是伺候夫人的人,願跟著夫人,夫人去哪奴婢就去哪。”
蕭沁瓷搖搖頭:“我去方山是修行,隻怕也不會帶奴仆前去,你現在若願意留下來,屆時我離宮之後也會讓梁總管為你尋個去處的。”
祿喜和蘋兒都說願意再伺候她幾個月。
蕭沁瓷揮揮手讓他們都出去了,隻留下了蘭心姑姑。
“姑姑這幾日受苦了。”她輕言細語道。
“奴婢不苦,”想來殿中省的規矩確實見效快,蘭心在她跟前恭恭敬敬,“隻是憂心旁人是否能將夫人照顧妥當。”
蕭沁瓷笑了笑:“陛下身邊的人,自然都是好的,隻是我已習慣了姑姑在身邊,姑姑離開的這幾日我倒還覺得頗不習慣。”
“奴婢謝夫人記掛。”
蕭沁瓷歎了口氣,說:“你回來了,我也不至於無顏麵對太後娘娘了。”
蘭心姑姑抬頭,試探著問:“太後娘娘那邊——”
蕭沁瓷麵有憂色:“太後娘娘如今都不知道你被陛下責罰,我也不前去永安殿請安。姑姑有所不知,昨日蘇娘子衝撞了陛下,已被責令連夜送出宮了。姑姑是娘娘賜下的人,傷了您,我沒法向姨母交代,但姨母如今正為四娘子衝撞陛下的事情煩心,我又如何敢拿姑姑的事再去惹她擔憂呢?”
蘭心姑姑聽得身上犯起陣陣寒意。
蕭沁瓷話中句句是為她和太後打算,實則是暗裏敲打她,她受罰的事半點沒傳到永安殿去,可見皇帝治宮之嚴,四娘子因為衝撞陛下被送走,這個衝撞有多少水分不得而知,但可以明見的是皇帝對太後是沒有絲毫顧忌在裏麵的,再讓太後知曉蘭心姑姑也因不守規矩而被責罰,太後連四娘子都保不住,更不會保她。
“是,”蘭心姑姑勉強道,“夫人所慮甚是。”
蕭沁瓷起身親自扶了她起來,她語調是冷的,話卻溫軟:“姑姑這幾日著實辛苦了,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吧,我身邊如今不缺人伺候,姑姑何時養好了身體何時再回來也不遲。”
蘭心姑姑聽出了她話中深意,一時心亂如麻,渾渾噩噩的出去了。
蕭沁瓷趁著養傷的幾日好好學了一番禦前的規矩。
皇帝朝後一般在兩儀殿理政,有時也會在西苑處理政事。每日的朝參他其實極少露麵,多是喚幾位重臣入內議事,議完便吩咐退朝。因此說是讓蕭沁瓷到禦前伺候,屆時她待在兩儀殿的時間應該也不多。
她又向龐才人請教了常在禦前行走的大小官員,有重臣,但也有品階不高卻被皇帝信重的小吏,蕭沁瓷都一一記下。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外朝是世家的根基,如今在朝中任職的許多人仍是蕭沁瓷曾熟知的。
到了夜間,最先來求見她的還是祿喜。祿喜疾步從外頭進來,不敢把寒氣渡給蕭沁瓷,站的遠遠的,蕭沁瓷看書時習慣屏退左右,此刻閣中也無人。
“不是叫你多休息嗎?”蕭沁瓷停筆,自嘲的笑笑,“這幾日讓你受了連累,我還說要賞你恩典,沒想到卻反而讓你先受了這無妄之災。”
祿喜不驕不躁,回話平穩:“奴婢本就有過,受罰是應當的。”
蕭沁瓷說:“那你今夜來是想好要討什麽賞了?”
祿喜又往前幾步,在帷帳外跪了下去,叩首道:“夫人肯讓奴婢跟在身邊伺候,就是對奴婢的恩典了。”
這是個聰明人,蕭沁瓷一早就知道了,偏殿的梁瓦掉得不該有那麽湊巧,這都是他的功勞。可是太聰明的人也太鋒銳,用起來容易傷手,蕭沁瓷怕疼,不想割傷自己。
蕭沁瓷不動聲色道:“我說了,陛下年後已應了讓我出宮修行,你若想留在我身邊,也隻有這兩三個月的時間。”
“方山清苦,奴婢願意同夫人一同前往,為夫人掃塵除垢,好讓您能心無旁騖的修行。”
蕭沁瓷無聲的笑起來,果然是個聰明人,說話也這樣合人的心意,還知道蕭沁瓷如今最需要什麽。
她需要有人為她做事。皇帝的喜歡是立身之本,但要想安穩立足隻她一人總有分身乏術的時候。蕭沁瓷從前都在太後的眼皮子底下,來往的都是太後身邊的人,她也需要有能全心全意為她做事的。
宋姑姑是因著舊情,蕭沁瓷素來不依靠這種虛無縹緲的情誼,唯有重利才能讓人趨之若鶩。
祿喜確實是個好人選。
蕭沁瓷道:“你也說方山清苦,比不了太極宮錦繡,你若想跟著我去,可就再難回來了。”
祿喜想跟著她,賭的是能在蕭沁瓷身邊一步登天,這可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他遞了投名狀,助了蕭沁瓷一臂之力。眼見得人已經住進了西苑,祿喜原以為眼前就是通天坦途,得封名分不過是遲早的事,誰能想到峰回路轉,蕭沁瓷竟然要離宮去方山。
她這一去,消磨的是帝王情意。
底下的人沉默半晌,最後重重一磕,道:“奴婢願意跟著夫人。”
他既然已經做了,就該狠下心來一條路走到黑,倘若最後是他賭錯了,那就是他沒有出人頭地的命,他認了。
蕭沁瓷點點頭:“好,我知曉了。”
“不過你想要跟著我,就要守我的規矩,”蕭沁瓷又說,“我不喜歡旁人擅作主張,這樣的事,以後不能再有。”
她言語清淡,落在祿喜耳中卻如金鼓齊鳴:“是,奴婢知道了。”
蕭沁瓷這才滿意,揮手讓他出去了。
蘭心姑姑原就糾結反複,今夜卻見了祿喜前去求見蕭沁瓷,霎時心如火燒。她跟著蕭沁瓷的時間遠比祿喜長,如今卻見祿喜要去攀附這股東風了,心中不是不糾結的。
她今日才發現,論起對蕭沁瓷的了解,她或許還不如這個隻在清虛觀待了一年的內侍,她甚至也比不上人家的聰明。
蘭心姑姑又在殿外呆立許久,這才下了決心進去。
蕭沁瓷秋冬嗓子易泛幹癢,她不是會主動提的人,這些瑣碎小事隻有在她身邊侍奉多年的蘭心姑姑才一清二楚。她煮了雪梨銀耳湯進去,見近前的燭火有些黯淡,又剪了燈芯。
蕭沁瓷已經端起那盞雪梨湯,勺子磕在碗邊,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她的儀態規矩這樣無可挑剔,但都不是蘇家教導出來的。
蘭心姑姑垂首靜立,想還是太後娘娘看得準,蕭沁瓷確實不如她表麵那般柔順聽話。
“還是姑姑記得我的喜好。”蕭沁瓷輕輕攪弄著,卻並不喝。
蘭心姑姑輕聲說:“閣中的炭火燒的太旺了些,夫人久坐其中,嗓子該不舒服了。”
“烈火煎身,與冰雪凍人,姑姑覺得哪個更難熬些?”蕭沁瓷輕聲問。
蕭沁瓷如今這樣衣食無憂,但也有冬日忍饑受凍的時候,她遍嚐冷暖,寒熱都已不足為懼。
蘭心姑姑道:“夫人如今苦盡甘來了。”
蕭沁瓷垂眼望著手中澄亮香甜的甜湯,說:“我倒也並不覺得苦,正如這甜湯,也不覺得如何甘甜。”
“夫人若覺得不夠甘甜,奴婢可去再加一點蜜進來。”
“姑姑費心了。”蕭沁瓷果真讓她再去加了一點蜜,這才慢慢嚐了一口。
又有些太甜了。
“我記得姑姑也不耐冬日,”蕭沁瓷說,“這潤嗓的甜湯,你也該喝一碗的。免得日後到了娘娘跟前,她以為我苛待了您。”
“夫人記掛,您待奴婢無微不至,太後娘娘不會這樣想的。”
“是嗎?”蕭沁瓷淡淡反問。
又是一陣沉默,蕭沁瓷說:“還有一樁事,我倒是想起來,姑姑還不知道吧,我求陛下赦了二娘子的罪過,她昨日已經出宮去了。”
蘭心姑姑赫然抬頭,遲疑不定道:“夫人求陛下赦了二娘子?”
蕭沁瓷點點頭:“那日四娘子求我一同去掖庭局看看二娘子,我見了二娘子如今的模樣實在不忍,聽說家中的林姨娘險些為二娘子哭瞎了眼睛,我沒什麽大用,隻好鬥膽去求了陛下,陛下仁慈,當即就準了。”
蘭心姑姑勉強道:“夫人心善。”
蕭沁瓷提及蘇善婉,又提及在蘇家的林姨娘,是提醒她,她雖是蘇家的家生子,家裏人都在蘇家,但若是她在宮中不好,同樣也會禍及家人。她竟是不知,蕭沁瓷綿裏藏針、借力打力的手段用起來也如此熟練。
蕭沁瓷又歎口氣:“聽說四娘子被陛下訓斥,大長公主也覺得麵上無光,已悄悄遣人來暗示退婚的事宜了,太後娘娘這幾日心情定然不順,,姑姑在娘娘身邊待得久,可能教教我該做些什麽讓娘娘寬心呢?”
“夫人過得如意,娘娘便寬心了。”
蕭沁瓷又歎口氣:“陛下要我明日便去兩儀殿侍奉筆墨,近來我也脫不開身,為娘娘抄了一些祈福經文,隻好托姑姑送到永安殿去,也好讓娘娘知曉我的近況,莫讓她擔心。”
她竟然主動讓蘭心姑姑去永安殿。
西苑的宮人管得緊,蘭心被罰過一次後更加謹言慎行,從未出過寒露殿,如今蕭沁瓷卻要她單獨去見太後,就不怕她在太後麵前說些什麽嗎?
蘭心姑姑猝然抬頭,對上蕭沁瓷清冷冷的一雙眼,那股氣又漸漸泄了下去。
她當然不怕。蘭心如今已看得明白,陛下才是太極宮的天,太後根本沒有還手之力,蕭沁瓷自然是有恃無恐的。
“是,奴婢會謹言慎行的。”她以為蕭沁瓷要去方山,就證明皇帝對她的喜愛也不過如此,可如今她又說要去禦前伺候筆墨,倒讓蘭心看不真切了。
但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到了太後跟前,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她這樣想著,卻聽見蕭沁瓷漫不經心的說:“到了娘娘跟前,如實說便好了,一五一十的,都跟娘娘說清楚。”
蘭心方才泄下的氣又慢慢提了上來,她不敢直視蕭沁瓷,隻能瞥一眼她平靜的臉,愈發想不明白她究竟要做什麽。
……
蕭沁瓷臉上的傷已好得差不多了,擦了些脂粉蓋住便再看不出異樣。
是日天朗風清,雪收雲散,蕭沁瓷原以為是要去兩儀殿,但那日皇帝是留在西苑理政。
天子起居的靜室與明理堂連在一處,蕭沁瓷原是去過的,隻是那夜心神都放在了旁的上去,並未去注意這一朝的權力樞紐所在。
龐才人也甚少到這西苑的明理堂,據她所說與兩儀殿的布局並沒有什麽區別,蕭沁瓷到時皇帝還未散朝,明理堂槅窗大開,宮人在香爐中燃上清冷的雪翠香,皇帝禦座兩側是幾排高大的書架,格子裏分門別類的放置著奏疏和與其相關的卷宗。
內侍們又掐著前頭散朝的點開始擺膳,皇帝一早去朝會,是要散了之後才會用膳的,果然,膳桌剛擺上皇帝就進來了。
蕭沁瓷的宮裝是尚服局趕製出來的,禦前女官著玉色圓領服、戴銀葉冠,皇帝進來時看見熟悉的顏色還頓了頓,玉色溫柔,淡了蕭沁瓷身上的清冷勁,殿中擺設顏色多古樸沉悶,少見這樣的明亮。
蕭沁瓷站在書架前似乎正在牢記上麵的分類,聽了皇帝進門的聲音下意識回頭,如其他宮人一般拜了下去:“陛下。”
皇帝神色自然:“用過早膳了嗎?”
早上輪值的宮人都是不用早飯的,免得口中或身上留下異味,蕭沁瓷熟知這點,自然也沒有,隻吃了兩塊點心墊了墊。但這話她不好回答,若說沒有皇帝要叫她一起用膳她不好推拒,若說有似乎又是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