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張嵐鶯雖然是壓低聲音跟似玉說的,可耐不住此刻山道寂靜,隻有她們一行人拿著火把下山。

幾乎在張嵐鶯剛一出聲,走在前頭的龍誌舟腳步就頓了下。

張嵐鶯說完,才發現龍誌舟已經停了下來,正轉頭看著她,因為龍誌舟停下,走在他前頭靠著龍誌舟火把照亮前路的另一位師男龍寶山也停下了腳步。

張嵐鶯忙說,“對不住對不住,沒什麽事,是我和似玉之間的小事,老司您繼續走。”

火把映照下,似玉看不清龍誌舟的表情,但也感受到了他的不爽,忙跟著張嵐鶯一起道歉。

龍誌舟這才重新開始趕路。

張嵐鶯朝龍誌舟的背影做了個鬼臉,轉頭壓著嗓子對似玉道:“似玉,我們就這麽出來了,青禾答應我們的那些東西要是不給了怎麽辦?我總擔心夜長夢多。”

話剛落,走在隊伍最後的張邦之忍不住開口道:“阿姐,你能不能走快點,老司們都走前頭去了,離老司們太遠了,我走在最後,害怕。”

張嵐鶯應道:“知道了知道了。”拉著似玉往前頭追去。

似玉也不忘在追趕老司的時候回了張嵐鶯一句,“放心,她不敢。”

一行人連夜趕路,淩晨的時候找了家客棧。

似玉已經筋疲力盡,原本還好奇龍誌舟他們的背簍和籮筐裏用黑布遮蓋著的是些什麽寶貝,這會兒一拿到鑰匙,直接進屋倒在**睡覺了。

張嵐鶯緊隨其後。

小鎮上的客棧很簡陋,隔壁的燭光都能透過中間木板拚湊的牆縫。

住在二人隔壁的龍誌舟進屋後就將自己的法器一一擺放好,轉身想去找店家要些洗漱的水,想著兩位姑娘應該也要用水,隻是晚上,他不方便去敲兩人的門,便直接去另一間房喊張邦之。

他們住的這個小客棧總共隻有四間房,原本今晚沒人入住,店家也沒想到都到了後半夜了,居然一下來了生意,還直接要了三間房。

為了安全,自然是讓似玉和張嵐鶯住中間那間屋子。

龍誌舟這會兒想去叫張邦之就需要經過似玉和張嵐鶯的屋子,剛走到門口就發現,屋裏的燈都滅了,幾步走到張邦之他們房間門口,屋中直接響起輕微鼾聲。

龍誌舟搖搖頭,看來都累壞了,他便也不打擾大家,自己去尋店家了。

第二天,直到張嵐鶯推似玉,似玉這才揉著眼睛,艱難起身,“又要出發了?”

張嵐鶯道:“嗯,剛才老司讓邦之來敲門喊我們了。”

“要出發了嗎?”似玉幾乎一瞬間打起精神。

張嵐鶯點頭,“嗯。”一邊說話,一邊起身開門,一打開門,門口已經放了半桶溫水。

張嵐鶯喊了聲:“邦之,熱水是你放門口的?”

“是的!”

得到張邦之的回答,張嵐鶯這才將水提到屋裏,嘀咕道:“我阿弟竟然還會照顧人了。”

似玉有一肚子疑問想問,昨晚急著趕路,有龍誌舟他們在場,本想著晚上睡覺的時候問張嵐鶯,結果因為太累,挨著枕頭就睡過去了,這會兒似玉就著張嵐鶯的話問道:“嵐鶯,我們這麽跟過去真的是照顧邦之嗎?”

張嵐鶯看了看那半桶水,有些哭笑不得道:“似玉,你想什麽呢,邦之不過就是幫我們提半桶洗臉水,你不用內疚,現在是在趕路,等回去的時候,他們要趕屍,邦之若是有什麽不適,到時候就得我們留下照顧他了,老司他們時間緊迫,可沒法停下來等邦之休養。”

張嵐鶯這話和似玉之前的猜想差不多,可想到巴代的話,似玉忍不住問道:“那,巴代昨夜怎麽跟老司說,我們是給邦之護法的?”

張嵐鶯皺眉,“護法?大姑什麽時候說的?我怎麽沒有印象?”

“就是昨晚送我們到寨門口的時候啊!”似玉無奈,瞧張嵐鶯這迷糊樣,當時這姑娘多半隻顧著興奮了,根本就沒聽巴代說話。

果然,張嵐鶯搖頭表示,“沒有啊,大姑在家裏的時候就是說龍誌舟的師父這兩天身體不適,他們缺一個拿法器的人,讓大姑給找個人,不會的可以跟著學。大姑和我阿爹都覺得這是個機會,就讓邦之跟著去趕屍,但邦之第一次去,怕萬一身子不夠硬,扛不住陰氣,路上要是病了沒個人照應,商量著讓誰去。我覺得這機會挺難得,一時腦子發熱就說我去。說完我就後悔了,我都做好準備要被訓了,沒想到我大姑和阿爹都沒生氣,我才知道,這事不挑男女。你也知道,這麽好的事,我怎麽會錯過嘛。哎?你當時想什麽呢?一句都沒聽進去?”

似玉雖然當時沒聽進去巴代說了什麽,這會兒也能確定,張嵐鶯也是當時才知道這個事情的,以巴代對張嵐鶯姐弟的愛護,斷不會害了這兄妹的。

似玉決定,先不去想這些,事情發展成這樣,至少她不用擔心,因為她的介入而影響了張嵐鶯與龍誌舟的相識,從而改變張嵐鶯的結局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似玉安心許多,她還是可以如剛開始那樣,緊跟著張嵐鶯就行了。

而且,到現在為止,她一直沒有什麽不適,昨夜,在青禾的事情上,她沒有將心中所想全部說出來,如今依舊安好,看來那忠心蠱的威力也並沒有她所擔心的那般強大。

於是,接下來幾日裏,似玉開始安心趕路。

頭幾天張嵐鶯還是滿眼興奮,架不住沒日沒夜地趕路。為了早點去將張秀忠的屍身接回來,除了吃飯、睡覺,龍誌舟都會要求大家一起趕路,連續四天了,似玉一行人每天的睡眠時間不超過四個時辰,甚至有一天睡眠時間不足三個時辰。張嵐鶯如今已經累得沒有一絲力氣說話了,有客棧的時候,連洗澡都跟打仗一樣,匆匆洗完就倒頭就睡。

似玉也著實低估了這趟趕路,她還以為出遠門的話,下了山應該能有個馬車、什麽的,沒想到,一直都是在山間行走,就連他們投宿的小鎮,也都是依山而建,隻不過地勢較平。

在龍誌舟這種高強度趕路中,十天的路,硬是被他用五天的時間給趕到了,時間整整縮短了一半。

當然,似玉和張嵐鶯也已經累得徹底說不出話了,似玉甚至連胡思亂想的心思都沒有了。

龍誌舟打聽了存放張秀忠屍體的那個義莊的位置,就對張嵐鶯和似玉道:“我們從現在開始就分頭行動了,我帶寶山、邦之兩個先去義莊,你們兩個在這找一家客棧休息,順便采買些幹糧。今晚開始,我們就隻能趕夜路了,天明的時候就找山中的瓜棚、破廟休息,也沒法住客棧了,夜裏你們一定要收好我給你們辰砂符,墜在我們身後,我的銅鈴沒停下,你們切不可追上來偷看。”

似玉和張嵐鶯自然是連連點頭,龍誌舟又道:“天黑後,你們去鎮東頭,剛才我們路過的那處山岔口等著,我會趕屍從那邊經過,你們記得避著點,等我們過去了,你們再遠遠地墜在後麵。”

似玉和張嵐鶯再次鄭重點頭。

龍誌舟便帶著龍寶山和張邦之離開了。

張嵐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似玉,趕緊地,找客棧洗澡、睡覺去,睡醒了才有力氣買幹糧。”

似玉也正有此意,即使這具身體走慣了山路,可這般日夜兼程地趕了五天,似玉也覺得吃不消了。

張嵐鶯自然也是一樣的感覺。

這處小鎮因距離邊疆很近,鎮上隻一家掛著小旗子的客棧,位置正好在小鎮的東邊。

這次出來兩人並沒有收起蟲草人的鈴鐺銀鐲,雖然這裏已經不是苗疆,到底離苗疆不遠,二人的服飾也都是明顯的苗家衣裙,在鎮上人眼中,這兩位手帶銀鈴鐺的苗家姑娘就是會蠱術的,自然沒人敢招惹。

店家聽話地給兩人抬了浴桶,又提了熱水,便立刻離開了。苗家女子在附近人民的心中,那可是一生氣就要給人下蠱,讓人腸穿肚爛的厲害人,能少接觸,人們絕不會往前湊。

似玉和張嵐鶯原本都以為自己會像之前趕路那樣,挨著枕頭就睡過去了,可這一次,兩人翻來覆去好一會兒竟都沒有睡意。

又一個翻身,兩人成了麵對麵的狀態,張嵐鶯眨眨眼道:“似玉,你怎麽也睡不著?是因為害怕嗎?”

似玉搖搖頭,“不是,你呢?”

“我才不怕呢,我一想到天黑就能跟著老司趕屍,我就興奮得睡不著,我這樣的,是不是挺恐怖的?”

似玉笑笑,張嵐鶯還真不愧是張嵐鶯,“嵐鶯,我發現你好愛學習,對所有新鮮事物都能保持好奇心和求知欲,你將來必成大器!”

張嵐鶯瞪大眼睛,顯然沒想到似玉會突然說出這番話,一絲羞澀爬進眼中,“似玉,你哄我的吧?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太能胡鬧,故意這麽誇我,誇得我不好意思了就不胡鬧了?”張嵐鶯說到後麵,自己都有些相信了。

似玉慎重道:“沒有啊,我說的是真的,我以前心裏隻想著蠱術,別的都不甚在意,或者說不太相信,也因此,對很多事情都不懂,連捉龍祈雨都是第一次見到,要不是親眼所見,我一直覺得捉龍祈雨是土家梯瑪糊弄人的把戲。這幾天跟著你,我突然發現,這個世界上原來除了蠱術這門本事外,還有這麽多厲害的本事。我以後一定跟你混,等你本事大了記得罩著我。”

張嵐鶯“噗嗤”笑出了聲,“行,你這話我可當真了,以後我不管上哪裏都帶著你,要是被巴代或者草蠱婆抓住了,我們就一起受罰,到時候你可不要後悔。”

似玉堅定地點頭,後悔什麽啊,跟著最後贏家張嵐鶯,她就走上人生巔峰了。

張嵐鶯若有所思道:“哎,就是可惜了,這趟出來,等我們再回去,土家的六月年咱們就趕不上了,我以前倒是也看過,似玉你今年就沒機會了,錯過了就要等到明年了。”

……

似玉和張嵐鶯說笑了一會兒,到底抵不住身體的疲累,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龍誌舟那邊就沒這樣的輕鬆了。

義莊內,龍誌舟和龍寶山正一臉凝重地打理張秀忠的屍體,為晚上的趕屍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