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抵達皇宮, 慕容循匆匆茫茫,幾乎是從馬車上跌下來的,衝入禦書房的, “陛下!!!”
蕭鐸一襲暗色長袍,身姿頎長, 立在書架前翻看書, “怎麽?”
直接告狀顯得自己很是沒有格調,慕容循道, “嫻妃娘娘今夜沒來禦書房?”
蕭鐸抬眸看他一眼,沒言語。
“司徒玨今夜怎麽也沒有來。”
“朕命他在家休沐。”蕭鐸緩緩道,“你想說什麽?”
箭在弦上, 慕容循反而不好開口了,難道直接告訴蕭鐸,他戴綠帽了嗎???
“咳,嫻妃娘娘應該在清寧殿?是吧?方才臣在宮外熱鬧街市瞧見一個人影, 與嫻妃娘娘特別相似。”
蕭鐸繼續看著書冊。
“嫻妃娘娘素來貪玩, 不會是因為時近年關, 進出宮廷的馬車多,借機出去玩了吧?”
“你究竟想說什麽?”
“臣想說臣方才在宮外看到嫻妃娘娘了!!還有司徒玨!”
“他們在宮門外要見朕麽?”
啊?
“那倒不是, 嫻妃娘娘在逛夜市,與司徒玨一起逛, 買了好多年貨, 兩人看起來喜氣洋洋的, 陛下你是沒看到, 嫻妃娘娘穿得還特別好看!!”
“他們如此明目張膽, 眼裏絲毫沒有陛下,這若放在臣的老家, 是要浸豬籠的!!”
慕容循咬牙切齒道,“這還有王法嗎?!天理何在?!”
蕭鐸站在原地,冷眼看著慕容循拍案驚呼。
慕容循想著皇帝怎麽如此淡然,“陛下還不派人將他們捉拿回來?!”
“陛下?”
蕭鐸立在書架前,容顏俊美,就連一直自詡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慕容循也自歎不如。
不禁暗自腹誹,嫻妃這是瞎了麽?雖然司徒玨也不錯,但蕭鐸是人間極品啊。
蕭鐸泰然自若地繼續翻書,“嫻妃這個人,已經與朕沒有任何關係了。”
啊?
“陛下這是何意?”
“陛下將她送給了司徒玨,所以無論她做什麽,都與朕無關。如果今夜進宮是來告訴朕這件事的,你可以走了。”
慕容循呆若木雞,“送給司徒玨了?送給、”
“陛下將嫻妃送給司徒玨?!!!”慕容循不敢相信,“那陛下怎麽不將她送給臣?!!!”
啪--
蕭鐸合上書冊,冰冷眸光瞬間就橫了過去。
慕容循心頭一顫,自己怎麽將真心話說出來了。
“臣口誤、口誤、”
蕭鐸再度翻開書籍,
“臣告退了......”
“嫻妃真的在笑麽?”蕭鐸問道。
“真的,嫻妃娘娘看起來......心情很好,手裏還拿著冰糖葫蘆,司徒玨提著一大堆年貨跟在她身後。兩人好似一對新婚燕爾的夫妻......”
蕭鐸眼底陰沉如墨,抿了抿唇,“很好,無心之人都不會因為離了誰而苦惱,都是有心之人在作繭自縛。”
慕容循瞧了眼皇帝,他是沒聽懂這話的意思,行了,時近年關,政務也不必太著急處理了,他還是滾遠些吧。
不多時,貴妃前來求見。
“陛下,臣妾在百卉殿發現了這樣東西。”貴妃將熏爐呈上,“裏頭是還未燃盡的迷魂香,許才人的奴婢趁著昨夜偷偷拿去埋在院中。所以這足以證明是有人事先迷暈了嫻妃與司徒玨,偽造他們偷、情。”
“陛下可要將許才人叫來問個清楚?”
蕭鐸靠坐禦座。
“不必了,朕不想再見她。”
“陛下為何?”顧明月不明白,“既然嫻妃是清白的,陛下為何不將她接回來?陛下......不喜歡嫻妃麽?”
“你覺得朕喜歡她?”
“前頭陛下還為了她警告臣妾,說臣妾與嫻妃並無尊卑之分......臣妾以為陛下很喜歡嫻妃。”
“她配麽?”
顧明月見皇帝這般堅定,便也沒有再勸,隻能說嫻妃命裏的富貴隻到這兒了。
“命人將清寧殿清理清理,朕不想再看到嫻妃的東西。”
***
綺羅坐在清寧殿廊下。
皇帝的心如銅牆鐵壁一般,並未惱怒,也並未追查,反而麵不改色地將嫻妃送給了寵臣?
皇帝絲毫不在意嫻妃啊。
遠遠的,綺羅瞧見長廊轉角處一個人身影靠近,這麽晚了......
“劉公公?”
劉歇趾高氣揚,“陛下吩咐將嫻妃用過的東西全扔了。”
綺羅萬分震驚,“陛下是真不打算叫娘娘回來了?”
劉歇冷笑一聲,“你還指望嫻妃回來?白日做夢!”
綺羅心想著,皇帝心裏頭多怨恨嫻妃啊,大半夜的叫人過來扔東西,皇帝心機深沉,怎麽可能想不到嫻妃是被冤枉的?
嫻妃的東西可真不少,光是衣裳都得搬半天,一小太監眼尖,瞧見椅榻上的料子,“劉總管,這不是陛下前頭要來製衣裳的料子麽?”
劉歇一看,還的真是。
小太監道,“這料子精細,丟了可惜,總管您瞧這衣裳縫了大半,有模有樣的,已經有了雛形,回頭叫繡房繼續做,繡些花紋,應該很快就能做好呈給陛下。”
劉歇動了心思,“你糊塗了,陛下說了,不想再看到嫻妃的東西,回頭要他睹物思人麽?把料子給我。”
如此珍貴的料子,到時候他命繡房的人製一製,等他不當值的時候偷偷穿。
綺羅眼看著劉歇將衣裳收起來,“好啊,你敢中飽私囊?!”
正要去奪回來,卻被劉歇狠狠推了一把,“你主子都完了,你倒是忠心!”
狼狽摔倒在地,瞧著被攪亂的寢宮,綺羅默默落淚。
劉歇回到禦書房,“陛下,事情都已經辦妥了,清寧殿已經清理幹淨,再也沒有嫻妃一絲痕跡。”
既然事情到了這兒,劉歇說真心話,“其實嫻妃的出身、她這個人完全配不上陛下,陛下將她放在身邊這些年,也算是抬舉她了,後宮佳麗無數,陛下也確實該看看新人了,嫻妃這種慣會花言巧語,以色侍人的女子,陛下棄了她是明智之舉!”
蕭鐸沉思許久。
“她這個人花言巧語,虛情假意,她最好是在宮外,永遠別回來。”
劉歇道,“怎麽會回來呢?即使嫻妃想回來,宮門的守衛不可能放行。陛下安心吧,嫻妃這輩子都不能再見到陛下了!”
蕭鐸視線移了過來。
劉歇:“......”
“下去吧。”蕭鐸沉著氣翻看奏疏。
時近年關,次日下午,皇城降雪了。
鬱靈自小在南方長大,幼年時不曾見過雪。她歡喜地來到庭院之中,雪花輕輕落在手心,她低頭輕輕抿唇,“是甜的!”
司徒玨在廊下瞧著,一個府裏還是要有女主人,這兩日鬱靈帶著侍女們將司徒府好好清掃裝飾一番,倒是有些喜慶的意思了。
“我幼年的時候總想見雪。”鬱靈道,“我十四歲那年,懵懵懂懂來了皇城,入了譽王府。冬日頭我頭一回見到雪,歡喜得要命,那時我看蕭鐸如同仰望天上皓月,蕭鐸他還堆了一個雪人給我、”
等等,她提蕭鐸做什麽?那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你想他了?”
“不想。”
“陛下英明,這兩日肯定也想通了,明日我就進宮求見陛下,將事情說明白,娘娘、你、”司徒玨道,“你好回宮去。”
回宮?
這不是說堆雪人嘛!
“我不想回宮。”鬱靈道。
“娘娘這是堵氣的話。”
“我可真沒堵氣!”鬱靈道,“剛開始離開皇宮的時候,我確實害怕,我已經習慣了在宮裏養尊處優的生活,我害怕到了宮外吃苦,可是這幾日在司徒府,我覺著很好,沒有宮裏頭那麽多規矩,你都不知道蕭鐸這個人有多難相處!他對我不好......”
等等,她怎麽又說起他了。
“總之,我不想回宮,等過完年,我或許就回蘇州家去了。”
雪越下越大,鬱靈回到廊下。
“娘娘下定決心了?”司徒玨問她。
“自然!我也是個有骨氣的人!人家把我趕出來了,我是不會回去的!”鬱靈道,就是可惜她那麽多衣裳那麽多珠寶首飾,還有那串翡翠珠鏈,還有綺羅......
“雪再下一會兒,我給你堆個雪人吧,鬱靈。”司徒玨道。
鬱靈愣了一瞬,她沒聽錯吧,司徒玨他叫她名字......
“哦,好。”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喚她了。
隻是雪人還沒開始堆,宮裏頭就來人,皇帝說要傳司徒玨去議事。
鬱靈聽了有些惱火。蕭鐸是完完全全把她當物件送給了司徒玨,他絲毫不在意她與司徒玨是否清白,仿佛已經將她拋諸腦後了,如今司徒玨依然是他的信賴的寵臣。
“可能要等我回來再堆雪人了。”司徒玨道。
“無礙,雪人而已。”鬱靈笑笑。
她發誓再搭理蕭鐸,她就當乞丐一輩子!!!
立在廊下看了會兒雪,司徒玨更衣完從自己房裏走出來,要進宮了。
“你不冷嗎?”鬱靈瞧著他隻著單薄衣袍。
他們南方人到了北方,冬季穿得尤其多,鬱靈深有體會,皇城裏的風吹得人腦瓜子疼。
“無妨、”
“你等著啊。”鬱靈輕快地進自己房取了一襲白色狐氅為司徒玨披上。
司徒玨伸手撫了撫狐氅,一言不發地走了。
一起如舊。
三個人齊聚在禦書房裏,暖意融融,司徒玨坐到禦案邊上。
“誒,你這狐氅新的,真跟狐狸成精了似的。不過可別說,還確實有那麽點兒仙氣。”慕容循調侃道。
聞言,蕭鐸抬頭看了司徒玨一眼。
“禦書房裏頭這麽熱,快脫了吧。”慕容循道。
司徒玨這才褪下狐氅,鬱靈係了兩個精巧的結,不太好解。
誰也沒有再提起嫻妃,慕容循瞧著另外兩人,真跟沒事人似的,這挺好,不要因為一個女人影響君臣之情。
不過不得不說,皇帝還真舍得。
中途蕭鐸走開去書架邊翻地圖。
慕容循便忍不住了,“那個,嫻妃她在府上住得還好吧?”
“好。”司徒玨看了眼窗外,雪漸小了。
“怎麽個好法?”慕容循話裏有話,皇帝怎麽將嫻妃送給了司徒玨,明明是他先肖想的。
司徒玨冷冷看他一眼,並未再搭話。
“你快說說,嫻妃她、”慕容循壓著聲音說話,恰好此時蕭鐸回來了,他就閉嘴了。
司徒玨站起身,“臣今夜有事,先回去了。”
“你最近很忙麽?”蕭鐸冷冷道。
“是,臣很忙。”司徒玨道。
“忙什麽?”
邊上慕容循聽得窒息,兩個人明明兩人沒有在爭吵,為何......
“臣的妻子還在家裏等著臣給她堆雪人,如今外頭雪漸小了,臣怕回家時,積雪化盡了。”
待禦書房房門合上。
“陛下聽見了吧?妻子?”
慕容循道,“司徒玨很喜歡嫻妃啊......”
說完一抬頭瞧見皇帝神情,慕容循又閉嘴了。
“他敢麽?”蕭鐸道。
慕容循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他不是將嫻妃賜給司徒玨了麽?
“他若敢碰她一下,朕就殺了他。”
司徒玨:“......”
顧貴妃受了寒氣,舊疾發作,連著一天一夜滴水未進。
夜裏,蔡全拿著貴妃的令牌出宮一趟,到了司徒府請嫻妃,“從前這種時候,都有嫻妃你貼身侍疾,如今娘娘你不在宮裏,貴妃都不肯喝藥,夜裏無人知曉,嫻妃你跟著奴婢進宮一趟,勸勸貴妃吧......”
“如今我不是嫻妃了,不好隨意進宮的,若是叫皇帝知道,我吃不了兜著走。”鬱靈道。
“陛下這是嚇唬娘娘幾日,說不定此刻已經後悔了,盼著娘娘進宮呢。”
“怎麽可能,他心腸這麽硬。”
“嫻妃你難道忍心看著貴妃病情嚴重麽?”
鬱靈被蔡全三言兩語一說,便心軟了,隨著她回了皇宮。已經過了子時,但有貴妃令牌,她們便隨意出入宮廷。
“娘娘放心,陛下今夜不會來紫宸殿。”
這樣最好,她才不想見他。
貴妃不過是咳疾,見鬱靈進宮,便肯喝藥了,“那件荒唐事,本宮已經查明了,就是許才人她嫉妒你,設了這等陷阱,本宮已經將證據交給皇帝。你等明日去禦書房求他幾句,便回宮來吧。”
原來貴妃病得不重,不過是想叫她與皇帝重修舊好。
受了這樣天大的委屈,她才不肯回宮。
貴妃勸道,“知道你這幾日在宮外受了委屈、”
“娘娘,臣妾這幾日在宮外沒受委屈,司徒大人對臣妾很好,衣食住行雖比不上宮裏,但也不差,娘娘就別讓臣妾回宮了,臣妾在宮外更快活呢!”
“本宮知道你說的氣話,宮外哪裏比得了宮裏。”
......
貴妃勸說了一個時辰,鬱靈實在無法,她是發過誓不再回宮的。
“娘娘,臣妾已經與司徒玨有了肌膚之親,即使是臣妾自己想回來,恐怕也回不來了!娘娘多保重,臣妾出宮去了!”
說完她行了一禮往外走,手裏攥著貴妃給的令牌,貴妃說她憑著此令牌可以隨意進出皇宮。
她今夜就不該心軟過來!
行至長廊轉角處,與來人撞了個正著,誰啊?
鬱靈一抬眸,男人清冷的容顏映入眼簾。
冤家路窄。
鬱靈駭然,這都什麽時辰了,他還來紫宸殿啊?
蕭鐸就這麽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見了皇帝該行禮,否則他說不定會以此刁難她,“臣婦參見陛下。”
蕭鐸眸光孤傲凜然地看著眼前人。
片刻之後才緩緩開口。
“臣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