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鬱靈沒有絲毫力氣, 她也不知道伏在池壁多久了。
貝齒深深地嵌入手臂雪肌,幾乎要咬破。
“愛妃,你這叫沒有興致麽?”蕭鐸在她背後嘲諷一句, 鬆開她的腰身,起身離開。
鬱靈羞憤欲死!
入秋多日, 早沒了夏季的暑氣, 冰涼的泉水叫她渾身寒冷。
蕭鐸揪過布巾擦拭頭發。
鬱靈艱難地淌水,爬上石階, 確因腿軟險些跌倒,身上衣裳黏連,狼狽不堪。
而蕭鐸隻是在擦拭頭發之後, 冷漠地看她一眼去了內室。
啊啊啊!!鬱靈拍打水麵,她明年生辰願望是,蕭鐸能早日駕崩!
緊接著她拭幹頭發,穿好寢衣, 擦拭發油,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才離浴殿, 以為蕭鐸已經離開清寧殿。
未曾料到,她撩開床榻幔帳, 蕭鐸正耐心地等著她。
鬱靈手還扶著幔帳,就這麽有些絕望地盯著他。而後她爬上榻, 越過蕭鐸躺到內側。她疲乏至極, 這會兒絲毫不願意同他親近。
“擦的茉莉頭油?”
蕭鐸俯身, 手指嫻熟地解她的寢衣帶子。
鬱靈頓時如炸毛的貓兒一般, 狠狠踢向她, 這一踢力道不大,卻是引得蕭鐸蹙眉。
她似乎踢掉了要害?
素來遊刃有餘的男人頭一次在她麵前疼得冒冷汗, 伸手便攥住了她的足踝。
“誒?”下一瞬鬱靈覺得自己腿都要斷了。
......
在鬱靈的印象裏,蕭鐸從未對她這樣狠,仿佛要這般將她弄死在榻上。方才還不如踢狠一些,叫他斷子絕孫呢!
“為何不求饒呢?”
許久之後,蕭鐸問她。
微涼的秋夜,鬱靈卻一身的汗,長發披散肩身,奄奄一息仿佛一尊破碎的水晶娃娃。
她的手緊緊地揪著男人遒勁有力的胳膊,指尖嵌入肌膚。
她連哭都哭不出來,更不論求饒了,況且她倔強得不想求他。
明明做著最親密的事,兩人似在互相較量著。
鬱靈滿麵淚水,張口咬在蕭鐸肩上。
“原來你還有力氣。”
蕭鐸上身肌理分明,強壯健碩,他的手微微用力揪捏住了少女纖柔下頜,逼得她不得不鬆口,與他接吻。
隔日清晨,鬱靈醒來時完全是個魂不附體的狀態。
她如同墜落萬丈深淵,粉身碎骨,足踝上布著青紫。
這會兒什麽時辰了?天已經大亮。
鬱靈下榻,蕭鐸正穿戴完從屏風後走出來,顯然他也沒有比她好多上,左臉上布了兩道深深的抓痕。
她沉默著穿衣。
此時劉歇送湯藥進來。
“去給嫻妃飲下。”蕭鐸慢條斯理地翻著衣袖。
鬱靈接過湯藥,當著蕭鐸的麵一口飲下,蕭鐸這才收回目光,沉默著離開了清寧殿。
***
隨後幾日,蕭鐸兩次夜裏傳她去養心殿侍寢,鬱靈都以身子不適為理由推脫了。
月底便是選秀,秀女們已經提前住進宮中。鬱靈每日都能聽見消息,比如哪位小主在禦花園偶遇皇帝,哪位小主得陛下讚賞儀態端莊......
這樣很好,最好將五十多位秀女全部納入皇宮,蕭鐸可就有福了!
第五日的時候,蕭鐸夜裏又派人來傳她去養心殿。
鬱靈躺在榻上翻看話本,“告訴陛下我身子不好。”
再過幾日便是選秀,她已經開始罷工了,橫豎她再不得寵,還有貴妃這顆大樹,蕭鐸總不能餓死她吧。
然而不到一個時辰,養心殿來人,劉歇趾高氣揚地抱著拂塵過來,“傳陛下口諭,嫻妃娘娘身子不好,陛下命奴才撤了嫻妃的小廚房,往後陛下賞賜什麽,嫻妃吃什麽,千萬要把身子養好!!”
啊?撤走她的小廚房?
小廚房每日做的膳食點心可是最合她心意的啊,蕭鐸賜她什麽,她吃什麽?那萬一他存心餓著她呢?
鬱靈一下無力地跌在榻上,蕭鐸他絕對是故意為難她!
隔日貴妃得知這件事,“你去向陛下請個罪。”
鬱靈素來是個知進退的人,但這一次她不想向蕭鐸屈服。
如此與他強著,蕭鐸得寸進尺,免了鬱靈的月例。一千兩啊,那可是足足一千兩!鬱靈氣得在寢宮裏來回徘徊,拳頭捏得緊緊的!
繡房原該送來的這個月新衣裳,鬱靈也沒有等到。
清寧殿與冷宮無異。
聽聞蕭鐸召見了驃騎大將軍的嫡女,十分滿意,宮裏頭都說皇帝要冊封這位江門虎女為皇後呢。
大將軍的嫡女想來是個手段厲害的,鬱靈一想到自己往後要在這對夫婦手裏討生活,眼淚就落下來了。
“娘娘,蘇州府來信了。”綺羅拿著信步入寢宮。
鬱靈打不起精神,父親說來說去就那麽幾句話,無非就是要她好好服侍皇帝,再為皇帝生下一兒半女,她拆開信紙,這個月的信倒是有了新消息,父親的續弦,也就是她的繼母病了。
鬱靈與這位繼母素未謀麵,是父親將她送入譽王府後娶得,繼母持家有道,很得父親的看重。
病了就找大夫看,她又不是大夫,又不能去看、
等等,一瞬間得福至心靈,鬱靈想到一件事......她可以去探望這位繼母,但是這需要她爐火純青得演技。
所以,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
***
禦書房裏,蕭鐸正在聽驃騎大將軍的女兒路遙講邊疆的風土人情。
外頭劉歇忽得稟告,“陛下,嫻妃娘娘求見。”
男人肅穆多日的臉上神情微微鬆動,終於肯來求他了,若是她再不來,他便將嫻妃扔出皇宮。
“叫她等著。”蕭鐸命令,轉而對路遙說,“你繼續講。”
拖了大約半個時辰。
這些時日嫻妃受到皇帝冷落,宮裏頭誰人不知。嫻妃這是負荊請罪來了,這宮裏的人,無一不是仰仗著那個男人,過什麽樣的日子,全憑皇帝的意思。
蕭鐸吩咐路遙下去,“叫嫻妃進來。 ”
鬱靈立在門口,瞧見有一陌生女子從禦書房出來。
“路遙小主慢走。”劉歇笑著阿諛奉承。
原來那位就是將來的皇後啊,生得濃眉大眼,五官輪廓分明,瞧著確實個頗有能力之人。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鬱靈已經哭了一路,她卸了妝,衣著素雅,容顏憔悴,渾身上下並無任何首飾,瞧著有幾分脫簪待罪的意思。
“嫻妃,朕不是命你別來禦書房麽?”
這場持續數日的冷戰,還不是他贏了?她實在是不自量力,沒有他的恩寵,她在宮裏寸步難行。
“臣妾、”
“愛妃,瞧見方才那女子了麽?鏢旗大將軍侄女,往後很有可能登上後位。貴妃可能會嬌縱你,她可不會,往後你要規矩一些。”
“臣妾知道了。”
這格外乖巧的一句話,惹得蕭鐸臉色微凜,她怎麽了?
“陛下!!!”情緒到位之後,鬱靈泣不成聲地跪伏蕭鐸膝邊,“臣妾能不能求陛下一件事。”
她哭得撕心裂肺,清純瓷白的臉上布滿了淚痕,伸手揪住男人的衣袍,卑微得不能再卑微了。
蕭鐸蹙眉。
“蘇州府送來家書,說、說、”鬱靈仰著頭,淚水啪嗒啪嗒地落下。
“你站起身,再好好同朕說。”蕭鐸伸手扶她起來。
這是個好兆頭,鬱靈起身,她知道不能一口氣說完,必須要演出傷心欲絕,彷徨失措的樣子!
“家書說什麽?愛妃?”鐵石心腸的男人難得語氣溫和起來。
鬱靈一直落淚,泣不成聲,“陛下......”伸出軟綿的手臂圈住男人勁腰。
這個瞬間,仿佛這幾日的較量與堵氣全都煙消雲散。
掌心輕輕撫過少女纖柔的背,“告訴朕,怎麽了?”
鬱靈哭了許久才仰起頭,長睫上沾染淚水,一張瓷白小臉哭得緋紅,我見猶憐,軟綿小手揪著蕭鐸的衣袍,“臣妾的母親病重,恐有性命之憂。”
“朕即刻派禦醫前去、”
“父親說母親已經藥石無靈,臣妾能不能回一趟蘇州府?見母親最後一麵?”鬱靈說著又哽咽起來,“臣妾自小與母親相依為命,父親在朝為官,從不管我們母女,臣妾與母親的感情很深,如今臣妾實在沒有頭緒了。臣妾知道妃嬪不能擅自回家省親,還請陛下開恩、”
她邊哭邊說,哭得淒楚婉轉。
“好,朕命人送你回蘇州府。”蕭鐸道,“正好朕也下江南、”
“陛下要隨臣妾一道回去麽?”
“朕、”
“這樣不好,禦史台的人必定會彈劾臣妾說臣妾恃寵而驕,陛下還是留在皇宮,臣妾獨自一人去就成了。”
千萬別跟去啊!!!鬱靈心急如焚,若他去了,她肯定不去,這一路上不是找罪受麽?!
“你這這陣子如此反常易怒,也是因為你母親的緣故麽?”蕭鐸問她。
啊?
那不是的,她純粹是看蕭鐸不順眼而已。
鬱靈含淚點點頭,“臣妾前些時日就知道母親身子不好,不敢聲張,隻能夜裏默默哭泣,為母親祈福。”
他是不是很愧疚?鬱靈心裏笑得很得意,狗男人愧疚死吧!!
蕭鐸並不會甜言蜜語,但嫻妃畢竟在他身邊多年,如今家裏出了這樣的事,蕭鐸自然要費些心思,不到一個時辰就叫人安排好了車馬護衛,水路陸路,沿途休息的離宮,也會命各地官員打點,必定叫嫻妃在最短的時間內安然無恙地到蘇州,沿途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疲憊。
鬱靈坐在禦書房的椅榻上哭了一下午。
她覺得自己這一出完全是苦肉計了,但若能順利地離開皇宮出去遊玩,那便還是值當的,畢竟這樣的機會能有幾回啊,嘿嘿。
蕭鐸瞧著哭哭戚戚的人兒,“你去洗漱一番,半個時辰之後便出宮吧。”
啊?可是她還想收拾一下漂亮的衣服和收拾再出發啊。
“今日就走麽?”
“你母親病重,自然是要盡快到蘇州。”
有道理,鬱靈哭著道,“臣妾在陛下身邊多年,從未離開陛下一日,臣妾也舍不得陛下、”
再見吧,狗男人。
蕭鐸抬手,揉了揉鬱靈的發,“那朕陪你去蘇州?”
大可不必!!!
“臣妾怎麽能因為私事就霸占陛下呢?”鬱靈立即改口,忽得扶了扶額頭,“哎呀,臣妾頭好暈。”
蕭鐸立即扶住她,她傷心過度哭了許久,“劉歇,快去傳禦醫。”
“不、不用傳禦醫,臣妾靠在陛下身上就好。”
這一招出奇管用,蕭鐸這會兒對她好溫柔啊。父親的續弦李氏千萬別怪她,她說的母親重病其實心裏想的是自己的母親,絕對不是指李氏,李氏千萬要長命百歲!!
蕭鐸瞧著嫻妃已經亂了方寸,“你今夜留在宮裏,明日清晨再走。”
“好,臣妾聽陛下的。”
很好,一切都很合她的心意。
“臣妾回宮吩咐人收拾行李,不打擾陛下處理政務了。”
兩人冷戰多日,蕭鐸這會兒心裏怒意全無,嫻妃畢竟是他身邊的舊人了,他對她還是在意幾分,“你不要過於傷心,倘若你母親真有意外,朕會命人追封她誥命。”
“多謝陛下。”鬱靈淚津津地行了禮,“有陛下在,臣妾心裏好受幾分。”
一離開禦書房,鬱靈立馬又生龍活虎了,路上遇見慕容循與司徒玨兩人。
“參見嫻妃娘娘。”兩人一眼瞧見鬱靈眼角的淚水,慕容循,“嫻妃娘娘這是......”
鬱靈立即又裝成病貓,眼睛紅腫,“沒事、”
司徒玨進入禦書房,“陛下又訓斥嫻妃娘娘了?”
司徒玨在三人之中話少,很少主動提及嫻妃,蕭鐸正在寫密函,好命人送去給沿途的官員,命他們打點。
“嫻妃的母親病重,朕命人送她回蘇州一趟。”
司徒玨聽後,心下了然了,若他沒記錯,嫻妃的生母早逝多年了......
慕容循倒是不知道此事,他隻知道這幾日嫻妃與陛下正鬧著呢,聽聞陛下還用鞭子打了嫻妃,兩人關係岌岌可危。
“這種時候嫻妃忽然說母親病重要回蘇州,真的不是因為受了委屈,尋個借口回娘家告狀麽?”慕容循疑惑道。
蕭鐸執筆動作微頓,“委屈?告狀?”
“臣聽聞陛下前幾日責罰了嫻妃。”慕容循道。
“胡說八道。”蕭鐸繼續寫密函,“嫻妃明明因為她母親而傷心欲絕。”
“臣隻是覺得太巧了。”慕容循道,“再說陛下舍得放嫻妃去蘇州?倘若她母親真出什麽事,嫻妃來回估計得半年。”
“後宮妃嬪無數,少了一個她又如何?”蕭鐸道,“朕為嫻妃做這些不是因為多寵愛她,隻是因為她年少離家,在朕身邊數年,如今出了這等事,朕自然得照拂一二!”
慕容循輕笑一聲,皇帝必定是被嫻妃忽悠了,“陛下真不會思念嫻妃?”
思念?可笑。
“選秀在即,朕怎麽可能思念嫻妃。她在眼前這麽多年。”
意思是他蕭鐸並非什麽深情之人,新人無數,他怎麽會有工夫去思念一個在他身邊多年之人,更何況,嫻妃一來一回也就兩三個月。
“也是,新人即將入宮,聽聞容貌皆不俗,陛下看她們還看不過來呢。”
鬱靈一回到清寧殿便生龍活虎地挑選衣裳首飾,初秋,到了江南這天也涼快了,正是出遊的好時節,她要捎帶許多華美衣裳與首飾!!
至於宮裏什麽選秀什麽立後什麽皇儲,統統與她沒有關係,她要在江南住至少一年!!
鬱靈的東西收拾了二十個樟木箱子,還沒收拾完。
“娘娘,快,陛下來了。”
蕭鐸今夜還來做什麽啊?完了要穿幫了!
“你們不用為本宮收拾那麽多衣裳,本宮是因為母親病重才回家省親!”鬱靈高聲說道,“綺羅將衣裳放下吧,我沒有什麽心思打扮。”
蕭鐸一進殿就瞧見滿地華裳。
“陛下。”鬱靈解釋道,“宮人們非要為臣妾收拾衣裳。”
綺羅:“......”
“那這些是什麽?”蕭鐸看到那二十個已經整理好的樟木箱子。
鬱靈:“......”
“娘娘,晚膳已經備好了。”此時沒有眼力的小宮女進殿,“可要吩咐傳膳。”
千萬不能傳!!!
下午的時候,蕭鐸又將她小廚房裏的禦廚放回來了,鬱靈一時激動,命人多備了美味佳肴,故而這麽晚了才做好。
“愛妃,今日還沒用膳麽?”蕭鐸語氣難得關切。
“多謝陛下關懷,臣妾食難下咽。”鬱靈說著又要垂淚。
蕭鐸命宮人傳膳,“明日就要啟程,你不吃東西,路途遙遠怎麽受得住?”
宮女聞言,命等候在小廚房的宮人端著禦膳進入花廳。
鬱靈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進來三十多個宮人,每人手上都端著一道精心烹飪的禦膳。
鬱靈也不是故意奢靡,隻是後宮的待遇太好,她身在妃位,即使自己每日單獨用膳,也可以點至多五十多道菜,她這還是收斂了的。
她的心好累啊。
“臣妾說了沒有胃口,身邊的宮人非要叫小廚房做這麽多!”
綺羅翻了個白眼,明明是嫻妃她說胃口好,自己吩咐禦廚多做些膳食。但是嫻妃演技實在不怎麽樣,皇帝必定不相信啊,她瞧著是要穿幫了。
蕭鐸看著琳琅滿目的禦膳,臉色陰沉。
鬱靈心頭一顫,狗男人不會是看穿了吧?
蕭鐸:“她們也是為你著想,既沒有胃口,那愛妃稍許喝些白粥?”
綺羅在他們背後詫異地將視線移向皇帝,這個在朝堂上雷厲風行、世事洞察的男人竟然又信了嫻妃的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