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皇帝來了清寧殿, 嫻妃卻去了貴妃哪兒。這個時辰,綺羅在派人去貴妃寢宮通知嫻妃與打發皇帝之間,選擇了後者。
“回稟陛下, 貴妃咳疾發作,嫻妃娘娘夜裏留在紫宸殿為貴妃侍疾。”
綺羅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氣, 她不喜歡侍寢, 瞧著皇帝過來會皺眉頭。這等情況從前也不是沒有過,皇帝深夜過來, 嫻妃去了紫宸殿,皇帝轉身就走了。
“嫻妃的宮人如此不懂規矩麽?”蕭鐸道。
綺羅愣了一下,皇帝這是不想走的意思麽?立即命人送來幹淨布巾與熱茶, 畢竟皇帝淋濕了。
蕭鐸坐下了
綺羅心想既然皇帝並未開口吩咐,那估計他坐到雨停就自行走了。
清寧殿裏空****的,仿佛少了一個人就少了所有熱鬧。
蕭鐸看到綺羅立在門口,並未派人去傳嫻妃過來, 他抬手按住茶盞。
“嫻妃沒有說朕今夜會過來麽?”蕭鐸詢問綺羅。
綺羅搖搖頭, 那肯定是沒有的, 而且陛下沒有事先派人通傳,那嫻妃怎麽會知道?
蕭鐸微微斂神, 明明她自己昨夜央求他過來,他過來了, 她人又去了何處。
外頭雨勢小了些, 綺羅心想皇帝怎麽還不走?
坐在那處不知在想些什麽, 眉眼沉靜、不怒自威的氣勢叫人心生畏懼。
蕭鐸側眸瞧見矮幾上那一碗涼了的藥, “這是嫻妃要喝的補藥?”
綺羅回道, “是,陛下。”
“你去一趟紫宸殿, 叫她回來喝藥,現在就去!”蕭鐸吩咐,完全容不得旁人拒絕的語氣。
綺羅瞧出來了,皇帝今夜非要見嫻妃不可,麵上隱隱慍怒,可憐的嫻妃,不知她又做了什麽事惹得皇帝發火。
“奴婢遵命,奴婢這就過去。”綺羅忙不迭地往外走。
隻是剛到門口,就瞧見鬱靈冒雨回來了。
“你要做什麽去?”鬱靈瞧見綺羅神色匆忙。
“娘娘回來啦!”綺羅仿佛看到了救星。
鬱靈一踏入寢宮就瞧見了蕭鐸,這麽大的雨他還過來啊......
鬱靈淋了雨,衣裳也濕了,蕭鐸氣定神閑地坐在椅榻上,她擦拭臉上的雨水,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陛下。”
“朕今會夜過來,你不知道?為何還跑去貴妃宮裏?”蕭鐸眸光凝視著她。
鬱靈坐下了,接過綺羅遞過來的帕子擦臉,她睜著無辜的眼睛,此時殿裏有旁人在,她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娘娘,陛下記掛著娘娘的藥,奴婢這就為娘娘去溫藥,娘娘喝了再休息。”
還要溫藥啊......
宮人們溫藥不去別處,就在寢宮裏隔著瓷碗用熱水溫著。
“朕問你,不知道朕今夜過來麽?你昨夜不是要朕過來麽?”蕭鐸道。
寢宮裏十多個宮女,都將這話聽得清清楚楚,嫻妃要皇帝過來?
鬱靈拘謹坐著,臉上熱騰騰的,“陛下想來是聽錯了,臣妾沒有央求陛下過來!”
她給他使眼色,會不會說話,她不要麵子的麽?
蕭鐸瞧見了鬱靈的糾結的眼神,示意他別再繼續往下說。橫豎她們都是宮人,她有什麽好尷尬的?
她發絲的水珠順著脖往下淌,雨水將她臉上的妝容衝了幹淨,這會兒膚白若雪,真正是天然去雕飾的美。
蕭鐸不言語了,嫻妃臉皮薄。
心頭似有火苗冒氣,不是生怒,而是別的什麽,宮人們熱藥怎麽熱得如此之慢。
半個時辰之後,鬱靈才飲了藥,吩咐宮人們退下。
殿門一合上,鬱靈便起身,“臣妾先伺候陛下沐浴吧。”
他的習慣就是先沐浴。
“你還有心思沐浴?”一邊說著一邊俯身吻她。
鬱靈跌在椅榻上,一雙美目睜大,他怎麽連去內室的耐心都沒有了?!
她口中有湯藥的苦氣,但蕭鐸也並不在乎,纏著她。
“陛下冒雨來得麽?怎麽衣袍都濕了?”鬱靈抬手去解玉帶。
“你說呢?!”蕭鐸氣息微沉,“雨勢最大的時候朕從禦書房過來,一進殿你的宮女卻說你去了紫宸殿!”
“臣妾這不是想法子逃出來了麽?”鬱靈道。
逃出來?
蕭鐸有些頭疼,“嫻妃,你一定要弄得像偷、情一樣麽?你同貴妃說朕今夜會過來不就成了?”
“就是逃出來啊,我又不能說你今夜會過來,太監沒通報,我怎麽能傳假口諭呢。”鬱靈道。
“朕還能戳穿你不成?”
兩人都心急,越是心急越出錯,鬱靈解不開蕭鐸的玉帶了,“陛下的玉帶怎麽係的?”
......
哐當一聲,矮幾摔落地上,茶盞也四分五裂。
“你怎麽還有心思管這些?”蕭鐸掰過她的臉頰,強迫她看向他。
她坐在他懷裏。
秋雨之夜,她的肩頭微涼,最後一層小衣也落了在榻上。
鬱靈對貴妃說謊了,貴妃要她留下,她說自己還沒有喝補藥,得回清寧殿一趟,貴妃就派人送她,但是她拒絕了,自己撐傘冒雨跑回來了。
她就隻是想看看蕭鐸今夜有沒有過來,所以答案就是他守約了。
她覺得心間有點歡喜,主動親他。
“是不是冷?”男人的掌心攏在她肩頭。
鬱靈點點頭,她也說不清楚,又熱又冷的。
“朕抱你去內室好不好?”
蕭鐸的聲音溫柔,鬱靈又點頭,要知道他從前多強勢啊,在這種時候從不詢問她的感受。
兩人沒有分開,他就這麽抱著她去了內室。
秋雨一夜,鬱靈清晨才入睡。
幸而這日沒有朝會,蕭鐸破天荒地也睡到天亮,晨起時,鬱靈在他懷裏睡得正熟,烏黑發絲貼著瓷白的臉頰,瞧著乖巧至極。
蕭鐸抬手扯過毯子替她蓋好,昨夜誰也沒有沐浴,兩人累極,默認就這麽休息了。
他沐浴完吩咐人傳早膳,瞧見外室的椅榻正一塌糊塗,她的衣裳四處都是,落在宮燈上地上。
蕭鐸紆尊降貴地抬手整理,畢竟嫻妃臉皮那麽薄。
鬱靈洗漱完畢來花廳吃飯,竟見到蕭鐸坐在膳桌邊等她。
兩人似乎......很少一起用早膳,尤其是在侍寢完的次日。
她長發披散肩身,瞧他一眼,臉就熱了。
補藥害人啊!!!
蕭鐸頭一次知道,原來嫻妃的臉皮薄成這樣,清了一下嗓子嚴肅吩咐,“坐下用膳。”
哦哦。
“坐到朕身邊來。”
鬱靈原本打算坐蕭鐸對麵,聞言就換了個位置。
鬱靈覺得他今日的話尤其多,而且他昨夜竟留下了,清晨還一道用膳,這簡直匪夷所思,但鬱靈覺得自己並不討厭他這般。
“臣妾累死了。”她隨口說了一句。
“用完早膳,再休息。”蕭鐸道。
哦,好。
“朕今夜要過來麽?”蕭鐸問她。
啊?
鬱靈手持象牙筷,滿臉疑問,“臣妾來不來清寧殿,輪不到臣妾做主啊。”
“那你想朕過來麽?”蕭鐸不自覺壓低聲音同她說話。
此時宮女們擺好膳桌,紛紛離開了花廳。
大約是補藥的緣故,她並不厭惡蕭鐸過來,昨夜......感覺很妙。
“朕來之前命人通傳一聲,如此貴妃便不會再叫你去紫宸殿了。”蕭鐸已經替她做好決定。
鬱靈仰頭輕輕啄吻男人唇角。
無意識地就這麽做了,也沒去想會不會有人進花廳瞧見。
“朕今夜早一點過來。”
鬱靈一邊喝粥一邊點頭,將粥碗放下,舌尖舔了舔唇角,“好。”
這乖巧認真的模樣完全入了蕭鐸的眼睛。
鬱靈:“怎麽了?臣妾臉上有什麽?”
一時間,花廳裏異常靜謐。
“陛下,奴才將藥送來了。”劉歇端著藥碗進花廳。
蕭鐸這才別開眼,正襟危坐起來。
今日清晨劉歇過來,提醒他避子湯的事,蕭鐸想起自己昨夜有些失控,故而命人去煮了避子湯。
劉歇將湯藥放到嫻妃手邊就出去了。
鬱靈瞧著冒苦氣的藥直皺眉,這補藥實在太補了,弄得她幾番心動,主動與蕭鐸親近,他方才說今夜還來清寧殿,她竟然那樣歡喜,這樣很不好!!
“飲了吧。”蕭鐸道。
鬱靈攥著筷子,“陛下,臣妾往後能不能不飲藥了?”
蕭鐸端著粥碗的手微頓,抬眸看向鬱靈。
鬱靈眼底有哀求的意思,她身子根本不虛弱,不用再補啦,再補鼻血都要流下來了。
“你的意思是,往後都不肯飲了。”
鬱靈水汪汪的眼睛對蕭鐸對視,她看出他眼裏的不滿,但是身體是她的,她不喝補藥又不是什麽大事,於是她點了點頭,伸手揪住蕭鐸的衣袖,“臣妾求陛下了。”
蕭鐸麵無表情地站起身,方才那若有似無的曖昧溫存,仿佛瞬間煙消雲散。
“嫻妃,不可恃寵而驕。朕還有政務要忙。”丟下這句話,蕭鐸離開了清寧殿。
鬱靈完全糊塗了,橫豎不過一碗補藥而已,她哪裏恃寵而驕了,蕭鐸看她的眼神,仿佛她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她用完早膳,想回內室補眠。
“娘娘,先將補藥喝了罷。”綺羅也端了碗湯藥進來。
“怎麽早上就要喝兩碗了?我一碗都還喝完呢。”鬱靈叫苦不迭,這也太補啦!
“娘娘,那碗是避子湯啊。”綺羅提醒她啊。
啊?避子湯?
鬱靈醍醐灌頂,劉歇端來的是避子湯啊!!難怪蕭鐸用那樣的眼神瞧她,難怪他說她恃寵而驕啊。
不喝補藥隻是小事一樁,若是不喝避子湯,蕭鐸殺了她都有可能啊!!蕭鐸自然不會允許她生下他的長子。
不過不要緊,等夜裏蕭鐸過來,她必定要同他解釋清楚。
等等,蕭鐸他方才什麽語氣?什麽眼神?雖然說誕下皇嗣能保她一生富貴,但她鬱靈也不稀罕。
況且他年長她那麽多,她的身子好著呢,他身子好不好她可不能保證,否則這麽多年,後宮怎麽沒有皇子誕生呢?!他簡直杞人憂天!
***
夜裏,鬱靈等了許久沒有等到蕭鐸,她決定親自去一趟禦書房向蕭鐸解釋清楚。
禦書房裏,慕容循與司徒玨都在,時辰很晚了。
“陛下今夜好奇怪,怎麽不趕臣出宮了?”慕容循調侃道,昨夜大雨,蕭鐸還是去了清寧殿,今夜倒是恨不得他們二人留下直至天明。
蕭鐸瞧著臉色不好。
司徒玨道,“陛下,如今朝堂上的局勢漸穩,你確實需要一位皇儲,否則那些老臣整日嘮叨。”
“朕會考慮。”蕭鐸道。
“陛下難道要嫻妃娘娘誕下皇子麽?”司徒玨繼續這個話題。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蕭鐸覺得荒謬。
司徒玨道,“陛下近日總去嫻妃宮裏,選秀的事也並未再提,不正是這層意思麽?”
“嫻妃她隻適合當朕榻上的私奴。”蕭鐸手腕撐著額側,很肯定地道,“至於生育皇子,她不配。”
此時外頭忽得有了動靜,“嫻妃娘娘。”
蕭鐸驟然抬眸,他今夜沒打算去清寧殿了,沒想到嫻妃她自己過來了。
慕容循笑笑,“陛下與娘娘越發如膠似漆了,臣等不打擾了。”他推了推司徒玨,示意他一道離開。
鬱靈立在門口,她方才來的時候劉歇走開了,聽見蕭鐸說的話了,他說...他說...她不配...
雖然這是事實,可是她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脹,她是不稀罕生什麽皇嗣的,但蕭鐸在外人麵前將她說得這樣不堪......
“嫻妃娘娘進殿吧,陛下等著娘娘呢。”慕容循沒察覺什麽異樣,隻是調侃著覺得挺有意思,蕭鐸與嫻妃之間很有意思,明明這麽多年相處下來了......
司徒玨就站在慕容循身邊,鬱靈想起自己有一陣子沒有同他說話了。
司徒玨以前找到機會就調侃她。
方才,他也聽見了蕭鐸那麽說她。這話好似撕開了一層偽裝,雖說她是嫻妃,權勢富貴應有盡有,但說到底這一切全憑著那個男人的喜怒。
在蕭鐸眼裏,她就是一個奴隸,供他疏解的奴隸。
鬱靈與司徒玨擦身而過,邁入禦書房,“陛下。”
“嫻妃,你聽見朕方才說的話了?”蕭鐸開門見山的質問。
鬱靈:“......臣妾聽見了,但陛下不必擔心,臣妾知道陛下不是那個意思,臣妾、”
氣氛凝滯了,鬱靈有些語無倫次,他說了很過分的話,但她不想計較。
“朕說的都是真心話。”蕭鐸往後仰靠在禦座。
鬱靈愣住了。
“你不要有那樣的妄想。”蕭鐸下定決心敲打她,“倘若你有孕,朕也會命禦醫落了這個孩子。”
“臣妾並不敢有這樣的心思。”鬱靈道,“今日清晨臣妾不之所以沒有喝那碗藥是因為、因為臣妾以為那是補藥,臣妾沒想到那是避子湯!否則給臣妾一百個膽子,臣妾也不敢不喝。”
她心急解釋道。
蕭鐸看著她,滿眼的冷漠。
“這樣最好。”他道。
對,這樣就很好。鬱靈捫心自問,自己確實沒有這樣的想法。
“往後不論是補藥還是避子湯,亦或是砒、、霜毒藥,朕命你喝你就得喝。”蕭鐸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訴她,“嫻妃,聽懂了麽?”
他這樣風輕雲淡的語氣叫鬱靈毛骨悚然。
蕭鐸是個惡人,但從前他的惡從不針對她的,很多時候兩人還相敬如賓。她知道他真動怒了,他並不相信她說的話。
“臣妾聽懂了。”
不論如何,她往後乖乖喝避子湯,他便不會疑心她有其他心思了。
“下個月宮裏會選秀,朕會冊封為皇後,往後你得聽皇後的話,朕保證不會撼動你的嫻妃之位。”蕭鐸道。
冊封皇後?鬱靈沒有聽錯,他說是冊封皇後?貴妃終於熬出頭了。
“嫻妃,你隻能當朕的妃嬪,至於其他,不要再妄想。”蕭鐸道,他要絕了嫻妃所有的念頭,叫她不要再越過他的底線。
鬱靈眸光一顫,並未言語。
“今夜朕也並不打算去清寧殿,其實你不必過來。”
她聽出蕭鐸的意思了,他以為她來禦書房是來與他親近的......
“冊封皇後之後,後宮的規矩也該更嚴一些,往後你不要再來禦書房。”
蕭鐸下逐客令了。
鬱靈點點頭,“陛下說的臣妾都記下了,臣妾告退。”
蕭鐸眼看著嫻妃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既然話都說明了,那她往後再也不會做出那等忤逆他的事情,很好,這很合他的心意。
不然呢?叫她生下皇子麽?那他們鬱家難免不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那個時候,他不保證自己能對她手下留情。
蕭鐸閉目養神,覆水難收,既是說出口的話,他沒有收回的打算。
鬱靈行在廊下,走了幾步忽又駐足了。
聽到那些話,她心裏並不舒服,但抽絲剝繭細想想,貴妃要當皇後,蕭鐸還保證說隻要她乖,就不會撼動她的四妃之位,況且她從沒有生育皇嗣的打算。
若非那碗補藥,她也不會樂意與他親近,往後宮裏妃嬪多了,他也不會常來清寧殿......這樣就很好,鬱靈挺滿意的。
還有,蕭鐸未免自視過高,是他說她可以來禦書房,她每次來了,他又出爾反爾說她逾矩了。
往後再不來就是了!誰稀罕啊!!
想通了,她哼著小調,腳步輕快地行在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