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蕭鐸抬起手, 略帶薄繭的手朝她伸過來,鬱靈嚇得臉色蒼白,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手心觸碰到少女粉頰。
蕭鐸語重心長道, “嫻妃,你往後......不要再叫朕擔心了。”
啊?鬱靈眼睫輕顫, 因為沾染了淚水而顯得格外晶瑩可愛。
“朕不需要你為朕擋刀, 也不需要你為朕獻血。”蕭鐸道。
他的聲音好溫柔,動作也溫柔, 抱她到懷裏,輕輕扣著她的手腕,查看她掌心的傷勢。
“朕不想在你身上看到任何傷疤。”
啊?
“還有就是, 朕的確在裝病。”蕭鐸坦白。
對於一個能為他獻血入藥的妃嬪,蕭鐸覺得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鬱靈心裏的憂愁一掃而空,蕭鐸還是這麽單純好騙!!
皇帝裝病十日,太後將重病的長子從宗人府大老裏釋放出來, 又命禮部選日子要封孫兒蕭睿為太子, 蕭睿轉頭命禦醫停了蕭鐸的藥。
然而得意不過幾日, 蕭鐸的病痊愈了,這一次他毫不留情, 將廢太子夫婦以及蕭睿通通關入了宗人府大牢,並且將太後也軟禁起來!
鬱靈後怕不已, 幸好自己從慕容循那意外得知蕭鐸裝病, 否則差一點點她就要被挫骨揚灰!
這幾日蕭鐸對她的態度變了。
譬如今日, 他非要她來禦書房, 替她親自換藥。她到禦書房時, 司徒玨、慕容循他們還在。
“不礙事,你過來, 朕替你換藥。”
司徒玨看她一眼,“嫻妃娘娘的手怎麽傷的?”
“她信了禦醫的話,以人血入藥引,當著眾人的麵就割開手心。”蕭鐸道,“愚忠,朕何須她的血?”
皇帝嘴上這麽說著,手上拆紗布的動作倒是溫柔仔細。
依舊難免扯到傷口,鬱靈微微皺眉。
“弄疼傷口了?”蕭鐸問她。
司徒玨瞧著麵前的情形,疑惑道,“嫻妃娘娘並不知道陛下在裝病麽?”
慕容循已經在邊上露出了悟的神情了。
完了,慕容循與司徒玨知道她是故意裝的了!
“嗚嗚嗚嗚,臣妾傷口好疼啊陛下。”鬱靈故作誇張地撲到皇帝懷裏。
蕭鐸立即命人去傳禦醫。
“不要禦醫,陛下抱抱臣妾就好了!”鬱靈啜泣道。
蕭鐸抬眸看了一眼慕容循與司徒玨,一本正經道,“你們先出去吧。”
後者臉上的神情很有深意,皇帝難道沒看出來,嫻妃是裝的麽?手心也肯定是故意劃破好向皇帝表忠心,博取疼愛憐憫的!皇帝那麽英明,竟然看不出來?平日裏在朝堂上那可是......
“還站著?出去。”蕭鐸冷聲吩咐。
等殿門關上,蕭鐸立即就將她抱到懷裏,“手心還疼不疼?”
鬱靈捂著心口點點頭,額頭抵在蕭鐸肩膀,差點穿幫!
“心口疼?”蕭鐸見她捂著胸口,神情十分嚴肅,“手心疼還是傷口疼?”
鬱靈:“......”她捂錯地方了!
“臣妾的手心和心口都疼,陛下給臣妾揉一揉,嗚嗚嗚嗚。”
蕭鐸知道她身嬌體弱的,手心失了那麽多血,導致心口疼,他的手掌貼在她心口輕輕揉,“朕一會兒命禦醫過來替你開幾副補身的藥。”
想想又微惱,“其他妃嬪哪裏同你一般蠢笨?”
蕭鐸素來是瞧不上嫻妃的,她除了床榻上,真的是一無是處,如今還弄傷了自己,她兩次受傷都是因為他,一次是為他擋刀,一次是為他獻血,總是做多餘的事情!
他還罵她蠢?鬱靈要笑了,她機靈著呢!
“你還笑?”蕭鐸垂眸捕捉到鬱靈唇邊笑意。
“臣妾是因為陛下安然無恙才笑的,臣妾受些皮肉傷並沒有什麽的!”鬱靈靠在蕭鐸胸膛。
男人的心跳穩健有力,言辭之間對她多有嫌棄,卻將人牢牢扣在懷裏。
鬱靈覺得蕭鐸的心跳似乎比原先快些了,難道他這麽喜歡聽情話,她趁熱打鐵,多說幾句吧,“臣妾心裏就陛下一人,若是陛下有任何閃失,臣妾自然是不會獨活的。”
“可是嫻妃,你說朕死之後,你會回江南、”
她要好好給他洗腦,好叫他將她之前說的一些無情的話忘得一幹二淨。
“臣妾說了嘛,那都是臣妾以為陛下裝病的話,陛下怎麽還記著呢?!那可太冤枉臣妾了!”鬱靈從他懷裏掙脫開來,雙手捧著蕭鐸的臉,“陛下都忘記了吧!”
兩人額頭幾乎相抵,這個男人該死的好看。
等等,鬱靈反應過來,自己還是頭一次做這麽大逆不道的舉動。
“好,朕都忘記了。”蕭鐸一本正經。
這一聲溫柔得更不像話了。
“還疼麽?心口?”蕭鐸看她的眼神透著真摯,好似真的關心她的心口還疼不疼。
鬱靈含淚點頭,“陛下幫臣妾揉著。”
蕭鐸真就再度替她輕揉心口。
這一刀劃得可真值啊。
隻是揉著揉著心口,氣氛就變了,男人的手心往下移了那麽一寸,蕭鐸俯首來吻她,他的吻比以往都溫柔,鬱靈仰著頭,不自覺地輕輕回應他。
“你體弱,暫時不要有這些心思。”蕭鐸主動與她分開。
鬱靈:“???”
她淺色唇瓣水光瀲灩,眼底浮現了明顯的欲念,她身體不弱,她現在就要他。
等等,鬱靈心想自己怎麽主動生出這等奇怪念頭!
蕭鐸傳來禦醫為她診脈。
“嫻妃失了血,身子虛弱,是否要補一補?”
禦醫:“回稟陛下,嫻妃娘娘的脈搏還算平穩,但既然失了血,肯定是有些虛的,臣還是開補藥吧。”
何止平穩,張禦醫常年為嫻妃請平安脈,嫻妃身子異常康健,但既然皇帝說要補一補,那自然是要補的,橫豎沒有壞處。
***
鬱靈被留在了禦書房,她樂得裝一裝病。臨睡前飲下禦藥房小太監送來的補藥。
這一刀割得真值啊。
鬱靈躺在軟綿的龍榻上,蕭鐸現在真的好溫柔,對她和顏悅色,輕聲細語,如果能長此以往就好了。
然而鬱靈一直到半夜都輾轉難眠,心裏頭似有一把火在燒。
她坐起身掀開幔帳,蕭鐸正端坐在禦案前翻看奏疏,一副清心寡欲、正人君子模樣。
鬱靈鬱悶地扯了下簾子,往後躺到玉枕之上。
“怎麽了?可是又心口疼了?”
幔帳忽得被從外拉開,蕭鐸頎長的身軀就出現在榻邊。
要命,鬱靈從如此刁鑽的角度看蕭鐸,這個男人的容貌也依舊過分出眾了,明明已經六年過去了,她百看不厭,甚至覺得他比初見時還更迷人幾分!
“過來、”蕭鐸耐心地坐到床沿,將她抱到懷裏,指尖去勾鬱靈腰間緞帶。
果然他再清心寡欲也是裝的,現在原形畢露了吧。
“臣妾心口不適,睡不著。”鬱靈哭訴道。這話是真話,想來那碗補藥也太補了。
那雙掌控權勢的手就這麽輕輕拂開她的衣襟,替她安撫心髒,又捏著她手腕查看她手心的傷勢。
“你身子太虛了,朕叫禦醫多給你補一補。”
嘖嘖,這話聽著真好,難得啊,這冰山一樣的男人竟然會關心她的身子。
漸漸的,心火有往下蔓延的趨勢。
鬱靈的小手擱到蕭鐸玉帶上。
男人的雙眸下垂,瞧著懷裏的人如要偷腥的貓兒一般。
“嫻妃,你暫時不要想這些雜事。”
啊?
這話如一盆冰水,直接從鬱靈的頭上間潑了下去。少女瓷白臉頰瞬間通紅,一雙潤眸難以置信地瞧著他。
什麽臉麵都沒有了。
她想一想怎麽了?她想都不能想麽?他從前想的比她還要多,她就偶爾想一次!
他的手還擱在她心髒的位置,她的肌膚白若凝脂,冰涼如玉。所以他所為揉心口,就隻是正經揉心口而已?
“禦醫說你身子虛弱。”蕭鐸道,“待你身子恢複如初再說,這樣的心思先收一收。”
他甚至還有些語重心長,像是真心勸她。
但鬱靈卻被他兩句話弄得恨不得一頭砸如牆裏。
“臣妾沒有那樣的心思!!”身為女子,什麽臉麵都沒有了。
“嗯,你沒有,休息吧,失了那麽多血該好好將養一番。”蕭鐸就這麽起身走了。
啊啊啊,鬱靈簡直要氣死,他故意的吧,幫著她安撫心口,安撫完心火更盛了!
四周再無動靜,幔帳遮得嚴嚴實實,鬱靈開始懷疑禦醫的補藥了加了不加的藥,否則她怎麽會這般?
她曲著一腿,輕薄的裙擺落在膝上,她伸手,閉上眼眸。
“嫻妃、”
這低低的一聲險些要了鬱靈的命,她下意識地縮回手,睜開眼眸對上的是蕭鐸異樣的眼神。
“陛、陛下、”她心虛地坐起身,麵上難掩慌張,臉頰紅得不像話,感覺頭頂都要冒煙了!
蕭鐸蹙眉凝視著她。
他一定是看到了!!
“臣妾還是回清寧殿休息吧!”她已經無地自容了。
蕭鐸頎長的身軀就擋在榻邊,命令道,“你就在朕這裏休息,哪裏都不許去。”
那他大概就沒看到吧,鬱靈點點頭,躺了回去。
“不要再自讀了,身子要緊。”
轟地一聲,鬱靈覺得腦子都快炸了,他果然什麽都瞧見了!!
蕭鐸臨走前還將幔帳挽了起來,如此他在外室看奏疏時,就能很清晰的瞧見榻上的情形。
“朕今夜通宵奏疏,愛妃你快休息。”
鬱靈:“......”
她如同斷了線的木偶到在榻上,殺了她吧,她活不成了。
隔日清晨鬱靈醒來,蕭鐸正在穿戴預備去上朝,“禦藥房的人送了補藥過來,朕替你放在桌上晾著,往後早晚各一頓補藥,你自己記著吃。”
鬱靈一張小臉糾結,昨夜一頓補藥她都快不成了,若是早晚兩頓,那得成什麽樣啊。
“陛下,臣妾不想吃補藥,臣妾失血也不多,心口也不疼了,往後還是食補吧,臣妾命清寧殿的小廚房多煮一些紅棗桂圓羹!”
蕭鐸自屏風之後走出來,已經穿戴妥帖,瞧著榻上的女子,玉骨冰肌,體態婀娜,臉色瓷白透紅,懶懶散散地靠在榻上,想來那碗補藥確實有用,如今正值夏末,也並非滋補的時節,蕭鐸也覺得自己不必在一個女人身上多花心思。
“隨你。”
很好,鬱靈送皇帝上朝之後,熟悉收拾完準備回清寧殿。
卻在門口遇見了淑妃與德妃。
鬱靈與她們二人向來水火不容。
如今太後被幽禁起來,她們要來為太後求情,瞧見鬱靈就氣急敗壞。
“鬱靈,你裝得還挺像的!”趙凝玉道,“把我們都騙了!你別走!抓住她!”
鬱靈被她們二人的貼身宮女拉住。
這麽要緊的時候綺羅也不知道去了何處!
趙淑妃道,“我說你怎麽突然動刀割自己的手呢,合著是用苦肉計來爭寵了!江南來的賤人!變著法的勾引皇上!都是因為你和貴妃平日裏攛掇,皇上才會如此不孝!”
淑妃扯過鬱靈的手掌,“今日我非要看一看,你是真傷還是假傷!”
兩個人欺負她一個,很好!
“把她的紗布扯下來,叫她裝!”淑妃氣極了,不就是貴妃身邊的一條狗麽,出身遠遠不及她,憑什麽這麽得意啊!!!
鬱靈張口就咬住淑妃的手。
“啊!”淑妃驚呼一聲,“鬆手!快鬆手!”
趙凝玉好不容易甩開了手,“呀,都有牙印了!”
鬱靈一副打了勝仗的表情,從前淑妃欺負她,她都不吭聲,畢竟人家的後台可是皇太後!
但是現在不同了,太後都被幽禁了,什麽新仇舊怨,今日一起報了吧!
此準備大幹一場時,她看到淑妃身後,遠遠處來了一行宮人,打頭的是劉歇,也到了下朝的時辰了。
趙凝玉沒瞧見,揮手又來打鬱靈,這一次鬱靈沒有躲,而是直接倒在了地上。
“住手!”劉歇遠遠瞧見禦書房門口有人打鬥,出聲嗬斥,走近了才瞧見,“呀,嫻妃娘娘!”
“嫻妃?”
鬱靈裝死。
“陛下,嫻妃是裝的,方才她還咬臣妾呢!陛下您瞧!”淑妃不甘心,雖然是她先動手,但自己傷得更重啊,而且最後那一下她壓根沒打到嫻妃。
“劉歇,去傳禦醫。”蕭鐸吩咐道。
趙凝玉眼看著皇帝的眼神黏在嫻妃身上,“陛下?!臣妾也受傷了!”
蕭鐸將鬱靈扶起來,側眸掃了一眼趙凝玉。
“陛下?!”淑妃不敢相信,皇帝竟然如此偏袒嫻妃!
鬱靈自己也驚訝,她不過是隨便裝一裝啊,皇帝就真相信了。
“嫻妃?”
“嫻妃?”
搖得她頭真暈起來了,鬱靈這才緩緩睜開眼睛,“陛下,臣妾是不是暈過去了?”
“劉歇已經去傳禦醫了。”蕭鐸道。
淑妃跟了進來,“陛下,臣妾就說嫻妃是裝的!臣妾沒有要打她!”
鬱靈不喜歡淑妃,淑妃她仗著是太後的親侄女,從前可沒少給她使絆子。
“臣妾的心口好疼啊!”鬱靈捂住心口,“比昨日還疼。”
蕭鐸立即又派了太監去請禦醫。
“陛下,她就是裝的!”淑妃道。
“住口。”蕭鐸頭一次嗬斥淑妃,畢竟趙凝玉是太後的親侄女,蕭鐸向來對她和顏悅色。
趙淑妃委屈至極,她倒要看看,嫻妃能裝到什麽程度!等禦醫來了就能揭穿她!
張禦醫過來一把脈,嫻妃的脈象比昨日更好了,哪裏像是有病,必定是裝的,“嫻妃娘娘無礙。”
“哎呀,可是臣妾心口不舒服,手心也疼,陛下看看,臣妾的傷口是不是裂開了!”
紗布上本就有血絲,如此瞧著像是傷口裂開了。
禦醫便查看她的傷口,挺好的,傷口完全止住了血,大約不過十日就愈合了,但娘娘不舒服,他診斷不出病因就是無能,“想來還是失了血,身體依舊虛弱的緣故。”
“開更補的藥給嫻妃。”蕭鐸吩咐。
“臣遵旨。”
鬱靈沒想到事情會往這個方向發展。
“淑妃、”蕭鐸冷冷看向趙凝玉,“往後你就在福寧殿陪著太後,不得踏出半步。”
“陛下?!!”淑妃驚呼,“臣妾根本沒有傷到嫻妃!”
劉歇進來拉走淑妃,“娘娘快走吧,別惹得陛下不快。”
鬱靈喜滋滋地瞧著淑妃那樣子,恨不得衝過來再與她打一架。
手心這道傷口可真管用!
唇角不自覺地上揚,此時蕭鐸看她,鬱靈立即將臉埋入蕭鐸胸膛,“陛下,臣妾心口疼死了。”
哈哈哈哈,她好快樂啊,淑妃快氣死了吧。
“嫻妃、”
蕭鐸忽然聲音嚴肅地喚了她一聲。
鬱靈心頭一動,他是不是已經看出來她是裝的了?
蕭鐸認真望進她的眼睛,鬱靈麵露怯色,認真聽著他接下來要說什麽。
“你乖乖喝補藥。”蕭鐸道。
啊?
蕭鐸輕輕撫過她濃密烏發。
鬱靈覺得自己升華了,她比以前更能忽悠皇帝了,當下決定裝病裝久一些。
然而這一日兩碗的補藥吃下去,鬱靈就覺得大事不妙了,這也太補啦!
隔日夜裏,禦藥房又送補藥過來,鬱靈命綺羅將補藥放到矮幾之上。
“那娘娘睡前記得喝藥。”綺羅打量了一眼嫻妃,她也覺得嫻妃這幾日舉止怪異,竟然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必定是身子虛弱的緣故。
但隻有鬱靈自己知道,那些補藥堪比催、、情藥,她甚至希望蕭鐸今夜能來清寧殿!
從前她都是希望他能不來就不來的。
可是昨夜蕭鐸並沒有來,派人送來了十幾樣賞賜,樣樣皆是稀有珠寶。所以她主動獻血的舉動真感化了那鐵石心腸的男人。
她在繼續裝病與不裝病之間繁複橫跳。
夜裏,寢宮獨留她一人,鬱靈小心地將湯藥倒入了盆栽,這藥是千萬喝不得了,再喝就要出事了。
之前在禦書房,險些叫蕭鐸看見她自瀆!
天知道她不是那樣重欲之人!
她自行沐浴完瞧了瞧身上,這幾日的補藥似乎將她補得更豐腴些許,心口弧度優美,臉頰白裏透紅。
鬱靈從浴殿出來,瞧見了坐在椅榻上的蕭鐸。
他今夜來啦。!
鬱靈頭一次見了蕭鐸後心裏這樣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