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出爾反爾的騙子?”
蕭鐸聲音如同從冰窖裏撈出來的那般, 瞬間帶走了殿內的燥熱。
鬱靈傻乎乎地捏著半塊糕點,正抱膝坐在美人榻上,裙擺甚至翻再膝蓋上方, 下個瞬間她連滾帶爬地下來,惶恐地摔到地上。
若她沒記錯的話, 今日有朝會呐。
“愛妃, 你在罵朕麽?”蕭鐸眸光倨傲,麵如寒霜。
第二聲直接奪走了鬱靈的呼吸, 簡直要她的命,綺羅怎麽誆騙她?!必定是遭了蕭鐸威脅了。
“繼續說啊,怎麽不說了?”蕭鐸這不溫不火的態度叫周遭的氣氛變得陰森恐怖。
鬱靈直皺眉, 跪在地上縮成小小的一團,裙擺被壓在膝蓋上,露出一節雪白的小腿,看著乖順聽話。
“愛妃告訴朕, 誰是出爾反爾的騙子?”
鬱靈欲哭無淚, 這人心急深沉, 設了陷阱等著她,她竟然渾然不知, 現在可怎麽辦呐?!
“是臣妾!臣妾在罵自己!陛下......”
“陛下,文武百官已經在大殿侯著了。”劉歇在殿外提醒道。
很好, 劉歇來得正好!
“陛下, 快上朝去吧, 若因為臣妾耽誤了朝會那可就不妙了......”
蕭鐸冷厲的眸光橫過來, 鬱靈閉嘴了, 蔫蔫地耷拉著腦袋跪在他麵前。
蕭鐸瞧著瑟瑟發抖纖柔身影,“去禦書房暗室裏等著朕, 朕下了朝再發落,跪著等。”蕭鐸丟下這麽一句話,上朝去了。
鬱靈聽見遠去的腳步聲,瞬間癱軟在地,臉色蒼白,“我今年一定是流年不利!”
綺羅也是心驚不已,“娘娘還是想想怎麽叫陛下息怒吧!奴婢給娘娘使了那麽多眼色,你怎麽就瞧不見呢?”
鬱靈身子一歪靠到榻側,頹喪地哭嚎,“我哪裏想得到啊?從前他多好糊弄,隨便想個借口就打發了!如今倒是反過來設計我了!!”
***
鬱靈認命地去禦書房等著蕭鐸回來發落,推開暗室的門,濃鬱的血腥氣叫鬱靈頓時屏住呼吸,暗室中央的柱子上綁著一個人。
有了頭一次的經驗,她也並不震驚。在無數個蕭鐸不來清寧殿的夜晚,他恐怕都在這間暗室裏用刑具嚴刑逼供。
那人沒死還喘著氣,鬱靈縮在角落,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盯著那人瞧。
那人赤著上身,脊背上布滿傷痕。
不知多久,門外忽得有聲音了,“人帶回暗室了?”
“回陛下,已經在暗室了,用了幾道刑法,沒撬開他的嘴。”
“沒用的東西,還得朕親自動手。”
鬱靈捂著嘴,眼看著暗室的門打開,蕭鐸褪了外袍,隻著一件素淨的常服,接過金永遞上的鞭子。
“瓶子給朕。”蕭鐸熟稔地將一瓶藥水澆到鞭子上,揮手就是一鞭。
“是誰收買你,竟敢在朝堂上如此攀誣朕?”
“你這個暴君!”那鮮血淋漓的人嗯狠狠地咒罵皇帝,“斷子絕孫的暴君!”
蕭鐸麵不改色,反手又是一鞭,狠狠打在那人嘴上,血人喉間一陣痛苦哀鳴。
鬱靈瞧得真切,比初次更真切,蕭鐸的白袍上濺上了鮮血。
“不開口,自有法子對付你。”
蕭鐸下顎緊繃,眸光淩厲,這比她以往見過他愈加恐怖。她縮在角落,退無可退。
暗室裏未點燈,鬱靈不確定蕭鐸是否發現她在暗室裏,也不確定他會不會這樣對自己?
“路尚書,你的妻女已經被全部抓獲。”
路尚書......
鬱靈捂著口,她知道那個血淋淋的人是誰了,他是她父親的好友,禮部的路尚書,鬱靈甚至還認識路尚書的妻女。
“是趙王麽?與你私下勾結?”
路尚書死死咬著牙。
“若你再不說,朕就將你的妻女盡數丟入教坊,朕相信許多與你不對付的朝臣,會很想去一親芳澤。”
“我說!”路尚書驚呼道,“我說!”
路尚書說了什麽,鬱靈一個字都聽不進去,隻是覺得自己恍若置身煉獄,蕭鐸是她的枕邊人,但此時此刻,他堪比凶神惡鬼,她曾在無數個夜晚與他親密無間,這樣的人居然是她的......
“你若早說出來,何必受這樣的罪。”蕭鐸道,他慢條斯理地取過邊上的匕首。
鬱靈不住地顫抖,她捂著嘴不讓驚叫聲衝破喉嚨。
“將他抬出去。”蕭鐸吩咐道,“將他的妻女丟入教坊。”
侍衛們進來抬人。
蕭鐸慢條斯理地折疊起鞭子,“劉歇,朕要更衣,還有派人去一趟清寧殿請嫻妃過來。”
“陛下,嫻妃娘娘方才已經過來了。”
哐當--
鬱靈一不留神撞倒了手邊放滿刑具的架子,人也狼狽地跌在地上,這一動靜吸引了門口的黑甲侍衛,蕭鐸手持血鞭,背著光,眸光落在她身上。
她驚恐而無措,愣了那麽一瞬去扶刑具架子,沒能扶起來,反而將刀具弄得更亂了。
蕭鐸朝著她走來。
她不是有意要偷看的,她隻是很聽話地來了暗室。
他手裏捏著幾圈鞭子,冷厲的眼眸叫她不住地往後退,然而她退無可退。
“不要過來......”
他在她麵前,遮蔽了門口的光。
“臣妾什麽都沒有看到......別......”
蕭鐸朝著她伸出手臂,捏住少女纖柔的肩膀。
她腿軟得不像話。
鬱靈現在就一個念頭,她昨夜哪裏來的膽子戲弄他,蕭鐸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好似一座不可逾越的雪山,遮天蔽日,“嫻妃、朕、”
“陛下,別殺我......”她喃喃道,看向他的眼眸裏,第一次充斥著純粹的恐懼,她整個人不住地顫抖。
蕭鐸靜靜地凝視著他,方才的戾氣已經**然無存,按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僵。
“你怎會認為,朕要殺你?”
蕭鐸企圖要將她扶起來,鬱靈卻瞥見了扣著她左肩的手上,鞭子,一圈一圈套在蕭鐸掌心。
“不要!”
那沾染了血的鞭子隔著衣物貼在她肩上,全是血......
“不要!”鬱靈推開蕭鐸,她不是沒見過他審訊,從前也不小心窺探過一二,但今日她完完整整地看著他將路尚書逼到了絕境。
方才他的眸光那樣洶湧,又吩咐人去叫她過來,是不是也要對她施刑?
蕭鐸垂下手臂,隻是纏繞在手掌心的鞭子一時半刻是丟不掉的,蕭鐸動手去剝離。
鬱靈倒吸一口冷氣,趁機逃脫。
然而暗室門口站著數名鎧甲加身的禁軍,長臂一伸,她被攔住去路,“嫻妃娘娘留步。”
“不得對嫻妃無禮。”蕭鐸手上的鞭子已經落在了不知何處。
他神色平靜地從暗室出來,恍若從煉獄回到了人間。
鬱靈對他避若蛇蠍。
“你們退下。”蕭鐸吩咐暗衛。
鬱靈站在原地,隨著那些外人的離去,她愈加彷徨無措,枕邊人是這樣的人,他親手奪人性命,他、
“那個人作惡多端差,隨意汙蔑朕,朕不過是按照律法處置他罷了。”堂堂君主做什麽事無須向一個妃嬪解釋。
但嫻妃看他的眼神,蕭鐸一點都不喜歡。
鬱靈清楚地知道路尚書從未作惡,他是個難得的好官,與她父親曾是同僚,私下時常來往。鬱靈知道他的夫人與獨女也都是很好的人。
蕭鐸也很不喜歡她的父親,他從不掩飾這一點。
“朕想起來了,你的父親與他曾是同僚。”
男人似看透了她的心思,鬱靈一點都不想在這待著,她想回清寧殿,合上殿門。
“為何要將他的妻女扔入教坊?”鬱靈哆哆嗦嗦開口,她為何嫁了個這樣的夫君?
“她們都是愛妃少年時很熟悉的人?”
鬱靈點點頭。
“既然如此,朕放過她們,也不是不可以。”
這樣的話,並沒有叫鬱靈好受幾分,她想到了自己、
“你是不是在想,朕也會如此對你?”
此時此刻的蕭鐸,仿佛能洞察她全部的心思,鬱靈很恐懼這樣的蕭鐸,明明她曾經隨便一個謊言就能誆騙他。
“放心吧愛妃,隻要你安分地在朕身邊,朕絕不會那樣對你,也不會那樣對你的父親。”
她不相信他的話。
鬱靈勉強維持著表麵的平靜,若蕭鐸真要對她做什麽,此刻不會如此耐心對她說話,所以他應該還是貪戀她的姿色。
那若是哪天對她膩了呢?
“陛下方才叫人去傳臣妾來禦書房,是要做什麽呢?”
殺完一個,鞭子的血還沒洗清,又叫她過來是要做什麽?
“愛妃覺得朕要對你做什麽?”
鬱靈不敢答。
“你待朕情深,為朕擋過刀,朕不會動你分毫,更不可能用鞭子傷你。”
可問題是她對他毫無情意。
“嫻妃,你會因為方才所見而懼怕朕麽?”蕭鐸追問。
鬱靈猛然搖頭,即使不喜歡,她也必須裝出喜歡他的樣子!!
“所以,你還是如從前那般愛朕的是麽?”蕭鐸追問。
愛!!愛得不得了!!愛得不能自已!!愛到海枯石爛!!
鬱靈伸手環抱住男人窄腰,“臣妾以為陛下要罰臣妾。”
這感覺很怪,明明是她恐懼憎惡之人,她還必須要將他抱得這樣緊,心髒怦怦直跳,她能感覺蕭鐸在她身後抬起手臂,不會是要掐死她吧?
鬱靈額頭抵在他胸膛上,緊張得皺起眉眼,縮了縮脖子,蕭鐸細長的手指卻隻是落她耳後,穿過她的發絲。
鬱靈毛骨悚然,不敢動彈。
不過蕭鐸倒是再也沒提昨夜發生的事。
她得警醒著點兒,往後再不能那樣戲弄蕭鐸。
***
這日之後,鬱靈決定要對蕭鐸殷勤些,好叫他相信自己真的真的很愛他。她特意去打聽蕭鐸的喜好,今夜親手製了龍井酥送到禦書房。
若能順便留宿彌補那日戲弄他的事,那就更好了!
鬱靈精心打扮,站在禦書房門口等候著。
書房內的慕容循聽到外頭的動靜,“嫻妃娘娘沒有因為珠鏈的事再與陛下鬧了?難道陛下已經派人尋到珠鏈?”
蕭鐸心情不錯,“你也說了珠鏈難尋,朕又怎麽可能為了取悅一個女人,費那樣的功夫呢?”
司徒玨也好奇,“娘娘怎麽會如此殷勤?”
蕭鐸輕笑,“你們養過玩寵麽?朕年少時曾養過一隻番邦進貢的貓兒,那貓兒野性難馴,有次撓傷了朕的手臂。朕命人將其扔去了市井,過了三日再尋回來,你們猜如何?”
“那貓兒性情大變,變得十分溫順,貼著朕的手臂不肯離開半步,任由朕如何推它,它都不走。”
慕容循心中了悟,“對待妾室確實應該如此。”
“陛下確定,那貓兒心係主人麽?臣覺得它不過為了生計陽奉陰違罷了。”司徒玨道。
“忠心也好,陽奉陰違也罷,朕不在乎,它一生都為朕掌控,若為活命,必須得一直溫順下去。”蕭鐸道。
慕容循笑眯眯,皇帝終於看得透徹了,“陛下說得不錯,姬妾好比這玩寵、”
“但嫻妃不同,她對朕的情意是真的。”蕭鐸補充道。
慕容循:“......”
司徒玨:“......”
事情議得差不多了,蕭鐸命鬱靈進殿。
“陛下嚐嚐臣妾親手做的龍井酥?”鬱靈討好地將點心捧到蕭鐸麵前,她沒說謊,真親手做的,很是用心。
蕭鐸伸手取了一塊,一咬下去眉眼微皺,不可以察覺地僵了那麽一瞬,再神色如常咀嚼起來。
“陛下如何?臣妾做了一下午呢!”
看我多愛你啊!
“不錯。”蕭鐸反應平平。
他要求還挺高。
“嫻妃娘娘可真是貼心。”慕容循臨走時阿諛奉承一句。
正好多做了幾塊,鬱靈道,“你們要不要也嚐一塊。”
司徒玨:“卻之不恭了。”
伸手要取,就聽皇帝道,“他們要離宮了,吃什麽糕點?”
“陛下怪小氣的,行,臣等先告退了。”慕容循哈哈一聲,揪了司徒覺得手臂,叫他別那麽不識趣打擾皇帝好事。
“陛下,臣妾已經在清寧殿沐浴好了。”看她多乖,多聽他的話!
“朕去沐浴。”
鬱靈留意到皇帝臉色不佳。
鬱靈還捧著糕點,這是什麽臉色?又是什麽語氣?怎麽她做糕點給他吃,還做錯了麽?
“臣妾等著陛下。”鬱靈乖乖巧巧的。
這熱氣騰騰糕點明明做得這樣好,她自己還沒吃了!順手也摸了一塊往嘴裏送。
咦?這糕點怎麽是鹹的?鹹到齁,蕭鐸還吃完了整塊?或許是後頭做的幾塊加了鹽,前頭那幾塊是正常的?
倘若蕭鐸沐浴完出來,又要吃龍井酥,吃到鹹的該如何是好呀。
於是鬱靈咬牙做了個決定,搶先一步將龍井酥全吃了!!
......
她吃到最後一塊,感覺糕點盤在嗓子眼,蕭鐸從浴殿出來,披著寢衣,長發微濕,他生得真好看啊.....
鬱靈忍不住在心裏感歎,可惜他那樣陰狠。
皇帝用布巾擦拭頭發,一眼瞧見矮幾上空著的琉璃碟,冷不丁冒出一句,“龍井酥都是你吃的?”
鬱靈很肯定地點頭,好撐。
皇帝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臣妾晚膳用得少,就都吃完了......明日臣妾再做來吧。”
能為一個男人日日下廚,蕭鐸應該能感受到她有多愛他吧?!
二人默認今夜會發生些什麽,蕭鐸擦完頭發扔開布巾,“過來、”
他的體溫高於常人,同火爐似的,將她拉到懷裏親,一手又去剝她的衣裳。
鬱靈蔫蔫的,完全不似那日般溫柔回應。
“愛妃,你為何不親親朕呢?”
親,當然親,蕭鐸想要的樣子她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