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深夜萬籟俱靜之時,貴妃病重的消息忽得從紫宸殿傳出來,不過半個時辰就傳遍後宮。
鬱靈趕過去時,眾妃嬪們聚集在紫宸殿,禦醫們圍攏在內室。
皇帝太後也已經趕到,蔡姑姑哭訴道,“貴妃娘娘半夜忽得猛咳,奴婢以為是老毛病犯了,沒想到娘娘竟咳出了血。”
太後歎息道,“貴妃的身子拖了也有幾年了,哀家瞧著這關怕是過不了了,快些命人準備棺槨後事吧!”
鬱靈瞧著太後臉上哪裏有半分愁色,這明明是盼著貴妃早日薨逝。
站在太後邊上的淩香環忽得朝著外室走去,鬱靈瞧著,淩香環趁著人不注意抱了已經熄滅得熏爐往外走。
合著蕭鐸、太後、淩香環全是一夥的!
“淩香環,將香爐放下!”
鬱靈這一聲斥責,驚得宮妃嬪們將目光投向淩香環,她端著香爐,右足已經邁出紫宸殿的門檻。
“陛下,一個月前淩香環贈了貴妃香料,臣妾已經命人查驗,這香料中含著劇毒,淩香環如今正想毀滅證據。”
蔡全一聽,衝過去奪下熏爐,“奴婢想起來了,貴妃娘娘的身子也從一個月前開始就每況愈下,還請陛下查明!”
妃嬪們雖然平日埋怨貴妃,但後宮還算是相安無事,若真出現這等事,那可是太可怕了!!
“啊?有毒?!”
“快去查驗!若是真的,那就快些將淩香環抓起來。”
“膽敢謀害貴妃娘娘,這是死罪啊!”
鬱靈瞧著蕭鐸的臉色,這等情況,他總不能包庇淩香環了吧?
“休要胡說,貴妃陳年舊疾罷了!”趙太後道,“淩香環是定南王之女,出身尊貴,怎麽可能做這種天理不容之事。你們都退下,不要打擾貴妃。”
淑妃趙凝玉開口,“姑母,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叫太醫來驗一驗總沒錯!”
趙太後臉色極差,“你少在這給哀家搗亂!”
“既如此,還是命人來驗一驗為妙,母後您說是麽?”蕭鐸終於開口。
趙太後瞧著滿殿的人,自己若再維護淩香環,那會落下人話柄,那她的名聲該怎麽辦,若是在史書上留下一筆......
“就叫林禦醫來查驗吧!”
林禦醫可是太後的心腹!鬱靈機靈著呢,生死存亡之際!
“何必勞煩林禦醫。”鬱靈指了指內室裏的張禦醫,此時他已經施針完畢,藥也給貴妃服下了,隻不過跪在榻便候命罷了。
“這裏有個現成的禦醫,為何不叫張禦醫查驗?”鬱靈義正辭嚴。
“是啊,為何不叫張禦醫啊?姑母?”趙德妃疑惑道,邊上淑妃也盯著太後。
趙太後要被氣死了。
“張禦醫,你過來,查一查熏爐的香料有沒有毒?”蕭吩咐道。
皇帝答應得未免也太過爽快了?會不會有什麽問題?鬱靈琢磨著。
“皇帝,此事若是傳到定南王耳朵裏,恐怕他不會善罷甘休啊。”趙太後道,“哀家知道,定南王的臣服,對皇帝而言至關重要。”
“臣女願意接受查驗,求陛下還臣女一個清白。”淩香環跪倒在地,“臣女絕對沒有謀害貴妃的意圖。”
張禦醫取來銀針,打開熏爐查驗。
“回陛下,回太後,熏爐裏的香料無毒。”
趙太後立馬有了底氣,伸手指著鬱靈,“來人呐,把她給我抓起來,竟敢搬弄是非,汙蔑定南王之女!”
鬱靈呆若木雞,這不合理,明明香料裏有毒的......
太後身邊的嬤嬤過來拿住鬱靈。
“將她帶到福寧殿,哀家要親自責罰!”
“慢著。”蕭鐸開口道,“蔡全,貴妃宮裏還有餘下的香料麽?一並取來叫禦醫檢驗。”
趙太後氣急敗壞,貴妃死了就死了,這等不能生育的女人留著做什麽用?!淩香環年輕貌美,又能生育,真不知道皇帝為何要追查到底!得罪定南王對他而言沒有絲毫好處啊。
危急關頭,鬱靈不相信蕭鐸,他少裝腔作勢!張禦醫一定被他收買了!
蔡全匆匆取來香料,“這是淩小主當日親手調製的香料,貴妃甚是喜愛,每日都要命奴婢熏上一些。”
鬱靈是不抱希望的,蕭鐸做事做絕,他必定已經將香料調換了。
禦醫醫謹慎地用銀針查驗,妃嬪們圍過去看。
“銀針變黑了!”
“呀!這香料有毒!”張禦醫驚呼了一聲,“貴妃娘娘這一個月都聞的是這香麽?貴妃本就體弱!!難怪如此啊!!”
鬱靈立即命人將淩香環贈她的香料取來,“這些也是淩香環所贈,還請太醫查驗。”
禦醫拔出第二根銀針。
趙淑妃:“這裏頭也有毒!!誰還得了淩香環所贈的香料,快快都去取來,這還得了!!!”
“瞧著麵善,原來背地裏竟然是個心腸如此歹毒之人!!”
滿宮妃嬪們嚇得躲閃開了,太後的臉色驟變,淩香環更是瞬間癱軟在地。
“定南王之女謀害貴妃,來人,去驛站將定南王押解進宮,朕要親自審問。”
***
深夜的皇宮動**不安,皇帝命人打開宮門,出動了禁軍數百名。
定南王知道事情原委,不以為意,“陛下當日話裏的意思不正是讓本王的女兒殺了貴妃麽?”
“朕何時說過?”蕭鐸冷笑。
“這毒是太後所賜,難道不是陛下默認的?本王聽聞貴妃身子不好,這死法也算是給你的貴妃留了體麵!”
事情敗露,太後也不在裝了,“皇帝,母後這都是為你著想,貴妃多年無所出,你年近而立,膝下卻無子。倒不如叫貴妃這樣死了,定南王幼女順理成章登上皇後之位,你的江山也鞏固了,這有什麽不好?!”
“母後,朕的江山並不需要一個女人來鞏固。”蕭鐸道,“朕不光要追究淩香環的罪過,母後你串通定南王的事,朕也會追究。”
趙太後大驚失色,這個兒子怎麽就如此冥頑不靈!
定南王無所畏懼,“陛下,若是陛下能讓本王的女兒當皇後,南疆二十萬鐵騎往後就聽從陛下吩咐!否則,本王一聲令下、”
“定南王除了女兒,還有一個兒子是麽?”蕭鐸忽得反問。
“是又如何?”
“定南王將他送入皇宮當質子吧。”
定南王有七個女兒,就一個兒子,愛若至寶,“蕭鐸,你這是說得什麽胡話!!”
“朕不是在與你商議。定南王,將你的女兒帶回南疆,往後就給朕安分守己地守著邊疆,不要再肖想皇後之位,至於你的兒子,此刻已經在皇城了。”
“胡說八道!”定南王驚呼道。
“把人帶進來。”蕭鐸吩咐。
殿外的侍衛聽到吩咐,推開殿門,禦前侍衛金永正押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臉色慘白,戰戰兢兢,“父王......”
“兒子!!!”
“再動,他的人頭就落地了。”蕭鐸道,“朕要你現在離開皇城,隻要你安分守己,世子自然安然無恙。否則,朕會你謀害貴妃之罪處置。”
定南王沒想到看似溫和的皇帝,會布下這等陷阱!!!
“還有,若是邊疆再有個什麽風吹草動,叫朕知道你勾結外邦,朕也會動手。來人,送定南王父女離開皇城。”
邊上的太後嚇得不敢動彈,這個兒子比她想象中心機更深。
“母後,往後你就長居福寧殿,不要再有任何心思,更不要再肖想後宮的權勢。”
“我是你母後!!我們才是一家人,紫宸殿那個女人她既無顯赫家世,又不能生子!”
“母後你錯了,朕孤家寡人,沒有親人。”蕭鐸道。
***
一切處理妥當,天蒙蒙亮時,蕭鐸回到紫宸殿,“貴妃如何了?”
蔡姑姑道,“回稟陛下,貴妃已經蘇醒了,嫻妃在內室。”
鬱靈正服侍貴妃喝藥,幸而自己挺身而出,否則真叫貴妃枉死,自己此刻怕是小命也不保。
“貴妃,事情已經處理妥當,定南王將立即帶著他的女兒離開皇城,往後,母後也不會再插手後宮的事。”
“多謝陛下。”
鬱靈心想貴妃也真能忍耐,明明皇帝險些縱容旁人毒害她,這不是幫凶是什麽?此時還能謝恩?
若換做是她,必定已經將這個男人千刀萬剮。
“嫻妃,明日就搬回清寧殿,朕也會下旨恢複你嫻妃的封號。”蕭鐸道。
“臣妾謝陛下恩典。”鬱靈規規矩矩跪下磕頭謝恩。
“隻是,你是何時知道朕的謀劃?”
誒?
什麽謀劃?
鬱靈疑惑的神情叫蕭鐸眸光瞬間凜然,“還是說,嫻妃並不知情?”
“臣妾......”鬱靈想起昨日她與貴妃的對話,貴妃還問她敢不敢弑君,鬱靈此時戰戰兢兢地看向貴妃,貴妃知道所有真相。
貴妃笑得富含深意,“陛下,嫻妃前些日子來紫宸殿,擔心臣妾身體康健,故而臣妾將裝病一事和盤托出。”
貴妃拉過鬱靈的手,“其實定南王還未來京時,陛下已經接到密報說是太後私下與其勾結,要謀害本宮。所以本宮才叫你不要再來紫宸殿。”
那麽早啊......
“陛下遲遲未封淩香環,因為他從未想過要納她為妃。至於淩香環幾次陷害你,陛下也都是知情的,貶你去月華殿,不過是保全你罷了。”
鬱靈:“......”
所以蕭鐸確實是有意將那香料扔掉,因為他知道有毒,無需再驗,隻等著貴妃裝病而將定南王父女與太後一網打盡。
皇帝貴妃聯手,所向披靡。
天知道她在心裏罵了蕭鐸多久!這不是白罵了麽?若是蕭鐸有讀心術,此時自己恐怕已經被拖出去五馬分屍了。
“臣妾不打擾陛下與娘娘說話了,臣妾先行回宮了。”
多說多錯,還是開溜吧!橫豎事情已經過去了,她可以回她的清寧殿繼續當她的富貴閑人了!無論是宮鬥還是政鬥,這些都不適合她。
“站住。”
長廊之下,蕭鐸冷聲吩咐。
誒?他不陪貴妃,跟過來做什麽?鬱靈戰戰兢兢地行了個屈膝禮,“陛下。”
“將那有毒的香料給朕之時,你知道朕的計劃了麽?”
“知道、”
蕭鐸愈加狐疑,“既知道,為何還要朕查驗?”
啊?這一句真真問倒她了,鬱靈心裏慌亂不止,蕭鐸心思縝密,他必定看得出來她在說謊,該怎麽辦?該怎麽辦啊?
“因為臣妾想陛下快點揭發淩香環。”鬱靈仰著頭,輕輕純純的瓷白臉頰,眸光透著真摯。
“為何?告訴朕原因。”
“因為臣妾不想陛下與淩香環親近。”
“可你那日還教唆淩香環來禦書房,為何?”
鬱靈真真招架不住了,他怎麽那麽多話,從前他幾乎不在床榻之外的地方與她說話的,鬱靈覺得那樣很好!
“因為臣妾想試探陛下,是不是假戲真做,喜歡淩香環。”鬱靈反客為主,上前一步,“陛下,淩香環離開皇城,你會不會舍不得她?”
“荒謬。”
“那陛下發誓,沒有喜歡淩香環。”鬱靈扯開話題。
不等蕭鐸開口,鬱靈又接著道,“臣妾與淩香環之間,陛下更喜歡誰?”
“嫻妃,你不要放肆。”
“那日臣妾與淩香環同時落水,陛下為何隻救淩香環?”
鬱靈不是真心要問,不過是想轉移蕭鐸注意力,如果他能訓斥她一通,命她滾開就好了,她會溜得很快!
“陛下不喜歡臣妾了麽?”鬱靈得寸進尺,“你說呀。”
蕭鐸冷麵冷心,何時遇到過這等事。
“認錯了人。”
啊?
“那日朕下水救人,認錯了人,你與淩香環的衣裳很相似。”
鬱靈回想片刻,那日她與淩香環確實穿了同色的衣裳,還真的有理由啊......
“那你是真的不知道朕吃不得鹿茸羹麽?”蕭鐸問她。
她是真的不知道......
“臣妾自然知道,臣妾隻是嫉妒淩香環,所以想陷害她。”鬱靈道。
蕭鐸眸光狐疑。
“臣妾對天發誓說得都是實話!”鬱靈道,“臣妾對陛下是真心的!”
比珍珠還真!!
蕭鐸眼底的疑慮這才消散。
蕭鐸回到禦書房時,慕容循與司徒玨他們已經等候多時。
“稟告陛下,臣親自將定南王一行人送出皇城。”慕容不循邀功道,“定南王世子的住所也已經安排妥當,往後南疆就無後顧之憂了。”
“陛下怎麽耽擱這麽久?貴妃真病了?”
蕭鐸漫不經心道,“是嫻妃、”
“嫻妃娘娘怎麽了?”司徒玨問。
“嫻妃她非要纏著朕,問朕是喜歡淩香環還是喜歡她。”蕭鐸不耐煩,立在禦案前,隨手鋪陳開一張泥金紙,執筆蘸墨。
慕容循看清他寫了的是什麽,“陛下嫌娘娘煩,一邊是忙不迭地恢複她的妃位。”
“月華殿離禦書房太近,她總來打擾朕,還是打發她回清寧殿住著。”
慕容循笑得頗有深意,“此事確實重要,比旁的事都重要得多,隻不過女人嘛,正是因為對陛下過於情深才這般,陛下也不必因此煩惱。”
蕭鐸不置可否,停筆之後命劉歇進殿,“去月華殿宣旨,叫嫻妃夜裏來謝恩,朕夜裏得空。”
鬱靈接到聖旨,劉歇道,“陛下說要娘娘夜裏再去謝恩,此刻白日他不得空。”
鬱靈應下,雖說她確實會去謝恩,但皇帝竟然還給她規定了時辰,他還真是不謙虛。
她命人整理細軟之後重新入駐清寧殿,鬱靈仰躺到美人榻上,還是清寧殿好,終於又恢複了以往的閑散日子!
夜裏蕭鐸早早打發了慕容循他們出宮,鬱靈到禦書房時,蕭鐸正坐在禦案前翻看南疆的奏報。
“臣妾已經挪回清寧殿,特意來謝陛下恩典。”
蕭鐸看她一眼,“先去沐浴,朕看完這封奏報。”
沐浴?原來他要她夜裏再過來,是要她侍寢,可是下午挪宮一事已經耗費了她太多精力,鬱靈今夜不想侍寢。
以前她可以肆無忌憚地用信期當借口糊弄蕭鐸,前一次卻不太管用了,如今一切歸位,那她是不是可以繼續用這個借口?
要不試探試探?蕭鐸大多時候真的很好糊弄!
鬱靈懷揣著小心思,“陛下,臣妾今日、”
蕭鐸抬眸,眉眼沉靜地凝視著她,鬱靈心頭一顫,抿了抿唇繼續道,“臣妾信期,恐怕不能侍候陛下。”
蕭鐸眸光幽幽,“那你回寢宮歇著。”
這個借口竟然還有用!鬱靈萬分慶幸,如此一來所有的事情就跟從前一模一樣,她大可以繼續當她的富貴閑人。
“臣妾告退、”
鬱靈轉過身,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蕭鐸還是一如既往的糊弄啊!
“愛妃,你是不是覺得朕很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