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榆寧夜晚寧靜, 鈷藍色裏碎亮的星光透扯,伸展的枝莖茂盛喧揚。
江梟肄走得很慢,顧意弦被抱在懷裏, 他的左手在她肩胛骨下, 手指紳士的捏成拳收於左腋一寸往上的敏感位置, 強健的臂力穩固重心。
爆棚的安全感隔絕紛雜,她雙目閉合, 側臉貼在他胸口, 一隻手輕輕攥住他的衣領, 指尖能感受溫熱皮膚與鼓動脈絡。
下了遊覽車,迎著月光到主樓門口。
蒲甘在門口等候, 看到此情景, “四哥, 這......”
他話沒說完, 就被裴瑞拉到一旁捂住了嘴巴。
“叫人準備洗漱。”
極輕沉靜的聲音。
江梟肄跨進大門, 電梯,一直到南麵的房間,全程麵無表情。
隻有顧意弦聽到他埋在表皮之下鈍感有力,頻率超速的心跳聲。
門被打開, 天鵝絨的窗簾還未拉下,花圃的燈不多, 大量稀薄的光線魚貫傾瀉在房間裏。
他側了側頭,她透過睫毛的縫隙看著他利落淩厲的下頜線,閉合的嘴唇, 仿佛能聽到月光在他頸窩流淌的聲音。
接著他緩步走到床邊, 躬身將她輕放,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寧和柔軟, 他駐足了許久才離開。
再進來的人也輕手輕腳,尚嫻和女傭幫她換衣服,細致地擦拭手腳皮膚,卸妝洗臉,抹護膚品,梳理卷發。
繁複步驟完畢,兩長一短的敲門聲叩響,沙沙腳步,清幽的花香散開在床頭。
燈熄,輪廓深濃,深夜靜謐。
顧意弦掀開薄被,拈起花瓶裏那朵新鮮的紫玫瑰,走向陽台。
窗簾撩起一寸,溫室的燈澄明,她有瞬間的沉溺,表情逐漸變冷淡,眼底的情緒難以捕捉。
約莫過了五分鍾,顧意弦躺到貴妃椅,把手機裏黑名單的號碼拉出來,撥通電話。
顧檠接得很快,語氣激動,“小弦,你終於肯給我回電話了。”
她旋轉無刺的花莖,眼底漠然,語氣細柔,“哥哥,我已經取得了江梟肄的信任,我們簽訂了雇傭合同,明天他可能會用萬小弦的名字公布一條訂婚消息。”
沉默半響,他啞聲問:“一定要用這樣的方式嗎?”
躬身入甕,借勢造勢,謀局,做局,方能破局。
“江梟肄設計的,我隻不過是入了局而已。”
一些畫麵閃過,顧意弦低頭看著花瓣,但她確實心軟了,甚至被迷惑,若不是......
她斂去情緒,“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衝動,譬如像今天與他爭搶那塊地。”
顧檠摩挲煙鬥柄的刻字,“他能拍我難道不行嗎?”
他頓了頓,“你不覺得自己與他太過親密了,比對我......”
“那是演戲,逢場作戲啊。”
——就像現在一樣。
顧意弦勾唇,笑意未及眼底,“但哥哥又與他不同,我仔細想過了,我們才是聯係最緊密的人。”她繼續混淆概念,意味不明地說:“我很想念麓湖,等結束一切才能有新的開始不是嗎?”
想念麓湖,新的開始,顧檠聽懂了,顧意弦態度的轉變讓他喜不自勝,“小弦,你真的願意給我機會?”
她語氣很輕,“等我回家。”
他的黑眸浸滿笑意,清冷的嗓音異常溫柔,“小弦,這麽多天,我無時無刻都在想你,等你回來,我——”
“我知道,”顧意弦笑著打斷,眼裏不耐,她用指甲劃椅墊,“哥哥說這些不如想想怎麽配合我,加快進程,我才能回家呀。”
“好,聽你的。”顧檠的語氣寵溺,想到什麽,酸意十足地說:“男女有別,不要和江梟肄太曖昧,好好保護自己保持距離。”
“當然。”
她回答的太快,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隻是訂婚消息,沒有宴席儀式?”
顧意弦肯定道:“協議而已,不需要那些。”
“小弦,你想怎麽樣都可以,”顧檠低聲叮囑:“絕對不能辦宴席儀式,這是底線,答應我好嗎?”
她譏誚地挑眉,“放心,我的心裏容不下別人。”
——自然也容不下你。
掛斷電話後,顧意弦與朱可發訊息。
Xxx:【明天可以開始了。】
可可:【哪個計劃?】
Xxx:【先把竇麗姝的事解決。】
Xxx:【PlanB。】
顧意弦嗅了嗅花香,繼續撥通電話推進計劃進程。
音筒響起鍵盤的聲音,對方吊兒郎當地問:“Fox,這麽晚有何貴幹?”
她單刀直入,“黑帝也在梧江。”
“......你又是哪裏搞得消息?”
“買的。”
“......”
顧意弦懶得磨蹭,不耐地說:“按擴音,我知道你們現在在一起。”
“廢話不多說,”她說明自己的來意,“有個大活需要你倆幫忙,南楚四大家聽過吧,今年之內我要做空幾家。”
京燦是為數不多知道Fox真名的人,楞了楞,“臥槽!你這瘋女人!搞自己家?”
“有你賺就行。”
他果斷拒絕,“我瘋了去賺這個錢,南楚的人我可不敢惹,別到時候把老子扔進汽油桶沉海。”
顧意弦挑眉,“陸峙,不想讓子彈繼續飛嗎?”
一年前的美股世紀逼空大戰,全部秘密進行,京燦無語,“她連這都知道。”
“我不缺錢。”男人聲音冷冽幹淨。
她捏著花杆轉圈,不太走心地說:“這樣啊,那我隻好去找法爾曼芭蕾舞團的首席和SumSu了,問問她們倆願不願意幫我。”
當對麵音筒沉默,顧意弦就知道拿捏了,“我把代碼發給你們,京燦飛牧,黑帝龍楚。”
顧家期貨另有安排,Gallop再說,她敲下兩串數字,輕描淡寫地威脅:“一人一家記得盯牢哦,我這人嘴巴漏風,萬一哪天沒個把門——”
嘟嘟嘟......
再次來到陽台前拉開窗簾,披靡月色,溫室的燈仍舊亮著。
怎麽還在那,江梟肄有病吧?
顧意弦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記憶斷層了。
都怪那該死的酒,看他豪飲,她還以為度數很低。她閉眼讓情緒抽離,今天的沉浸式體驗到此結束。
顧意弦從不給自己加碼條條框框,幼時在孤兒院就學會了如何揚長避短,順勢而為。
發揮主觀能動性,有美貌就讓美貌成為王炸,利用身邊資源增加籌碼,送上門的男人當然得草船借箭。
度權量能,立勢製事,攻城為下策,攻心為上策。
她低笑,將玫瑰投擲回花瓶,“晚安咯,親愛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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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榆寧主樓的家仆和尚嫻可謂寵辱不驚,她們推著餐車和服飾架照例於九點半敲響房門。
顧意弦特意訂了鬧鍾迎接新身份,提前一小時起床沐浴,鬼使神差地選了Victoria Beckham2020的灰綠色西裝,內搭一件米色襯衫。
房門被敲響,聽節奏就知道是江梟肄,他今天居然沒去拳館。
“進。”
顧意弦係好領結,尚嫻將米色高跟鞋放在踏腳凳。
江梟肄這次入了室,徑直走向她,彎腰,自然地拿起那雙高跟鞋,蹲下。
規整的西裝疊出褶皺,他絲毫不在意,隨手把沙發方枕墊在地板,直接單膝跪在上麵。
蒲甘和裴瑞瞳孔地震,尚嫻和女家仆快磕瘋了抿著笑互相推搡。
顧意弦看著江梟肄同色係灰綠內搭,下意識縮腳,“你幹嘛?”
他抬頭,薄鏡片下的目光不解,口吻溫和自然:“為我的未婚妻穿鞋。”
“......”死男人一大早開始演戲還這麽肉麻。
“不用麻煩未婚夫了,我自己會穿。”她探手去拿。
江梟肄置若罔聞,聲音徐緩而流暢,“我知道。”
“這不影響我想給你穿。”他不管不顧捉住她的腳踝,放在大腿上方。
西裝褲布料順滑,大腿肌肉繃緊,顧意弦縮起腳趾,本能想製止礙於保密協議與攻心計劃,隻能忍住。
但江梟肄這死男人慢吞吞,粗糲指腹蹭得腳踝,腳背,麻麻癢癢,她身體發軟,雙手攥緊沙發邊緣,讓自己不要滑下去。
“小弦,”江梟肄將右腳的高跟鞋穿好,握了下她的左腳,緩緩抬眼,不明所以地問:“你出汗了,很熱嗎?”
“......”
玩這套。
顧意弦抬起一根細長的食指,點了點江梟肄領帶上鑲嵌的碎鑽,緩慢往上劃,尖甲像利刃劃過他的咽喉,在吞咽的喉結磕絆,接著她的指挑起他微凹的下巴,俯身拉近兩人距離,左腳順勢往前不小心勾到他西裝馬甲。
握住腳踝的手指收緊,江梟肄的眸色一瞬間濃鬱,顧意弦當作沒看見,卷發散落在肩頭,她半闔著睫,眼尾因俯視勾翹,啟開的唇離他的唇近在咫尺,吐出的聲音柔媚如絲,“四哥,動作再不快點,我們就遲到了。”
喜歡玩,玩死你。
江梟肄與她對視,鏡片後透徹森翠的眼睛眯起,蘊滿濃稠混濁的欲望。
“幾點了。”漫不經心的語氣。
但無人看見兩人隔起的暗處,他兩指捏住她踝骨,不輕不重地撚動了一圈。
死男人還來?顧意弦側頭,鼻尖離他的鼻尖不到半厘米。
“十點吧。”她嗬氣如蘭,尾音飄得低,像帶了撓人小勾子。
他半笑不笑地凝著她,瞳孔綠得更幽深,忽然猛地往前拽,兩人鼻尖抵觸在一起,碾壓的力度更重,像在發泄什麽。
濕熱溫滯的呼吸裏有須後水的香味,顧意弦下意識避了避,麵上騰起一陣浮熱。
“第一次沒經驗,難免會多耗些時。”
江梟肄的聲線暗啞,噴灑出來的吐息有清爽的薄荷味。
她努努鼻子,他們用的同款牙膏。
“味道一樣?”
心思被猜中的窘迫讓顧意弦局促起來,耳根也後知後覺發發燙泛紅。
“四哥,別鬧了,真要遲到了。”她壓低聲音說完,直起腰。
他垂睫,無法排解的燥淤讓胸口微微起伏,冷聲道:“其他人滾出去。”
眾人一聽哪還敢看戲,趕緊開溜,順便帶上了門。
難道是剛剛玩得太過火?
顧意弦心裏發虛,往後挪,虛攏腳踝的手用力,強硬往前拉,骨節分明的手指有點硌人。
“別動。”
江梟肄的語氣不容置喙。
她恍惚,總覺得場景如臨再現。
江梟肄一聲不吭,昨日就知道她的腳生得極為好看,秀而翹,腕踝如玉石玲瓏有致。
他咬了下後槽牙,加快了穿鞋的速度,然後利落起身,雙手交疊闊步走向陽台,背弧挺直。
顧意弦站起來,疑惑道:“四哥,不走嗎?”
“......樓下花開得不錯。”
江梟肄話鋒轉折得生硬,他自己也意識到了,呼出一口濁氣,平直的口吻裏能聽出隱忍,“今天已經晚了,現在出門金融中心那邊堵車,與其忍受擁堵,不如享受花圃的美景。”
能晚點上班自然好,顧意弦抽了張濕紙巾,站到他身邊遞過去,“確實不錯。”
江梟肄從她手中接過,沐浴後的馨香,含帶水潮氣。
他一向自詡自製力強,此刻不得不閉眼屏息,燥悶到想罵人。
“四哥,今天可以開始動手了嗎?”顧意弦時刻記得目的。
“嗯。”
江梟肄懶散斂眸,敷衍地擦手指。
她的腳不髒,很白,很軟沒有繭,足底弧度拱形的......
他麵無表情地把濕紙巾揉成一團,深呼吸清空偏離的思緒。
顧意弦口中不加停頓,“飛牧農業的農作物種子的研發和生產等業務,2023年三季報的營業總收入為9.22億,同比下降3.69%......”
在論到仇祺福設定的愚蠢銷售模式,她卡了下殼,偏過頭後徹底忘了——江梟肄的雙眼灼亮到驚人。他認真地,不偏不倚地側著頭聆聽,鏡片後的目光沉冷而理智卻帶有溫度的森綠,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有種獨特讓人心動的魅力。
某些時候,江梟肄著實是個謙遜的人,他非常善於傾聽,當然得被認定為值得花時間。
“分析得不錯,”飛牧農業的局在半年前就布下,既然她有別的想法,給她玩玩也不錯,他給予回應與鼓勵,“怎麽不說了?”
顧意弦沒由得臉紅了。
奇怪,之前那麽曖昧她都沒覺得江梟肄帥,這會兒帥到令人發指。
江梟肄無聲地笑了笑,抬手,“該去工作了。”
她注意到他腕間那塊棕色的Rexhep Rexhepi,“四哥,你換了手表啊。”
“嗯,”他擺正表盤的位置,語氣平淡,“和你在一起,可以戴。”
“......”死男人變騷了。
“走吧。”江梟肄自然而然地攤手。
還想牽手?
他別不是戀愛腦吧?
顧意弦眼角神經性抽跳,想起昨晚那倆頂級戀愛腦加舔狗,江梟肄要和他們一樣,攻心計劃必須得撤銷,被纏上就完了。
她往後退半步,抱臂,“沒必要這樣吧,沒有人看,我們就正常點。”
“從這到房門不過五米,我沒經驗得提前預習。”江梟肄慢條斯理地說,語氣略帶指責,“萬女士,敬業一點。”
她默了兩秒,不情不願搭上去,忍不住問:“四哥,如果你喜歡的女人無聲無息消失幾年,你會怎麽樣?”
兩雙交疊的手從指節勾結到十指相扣,他的指幾乎想楔入她的指縫。
顧意弦不自在極了,往回抽。
江梟肄垂睫掩飾一絲促狹,捏了下她柔軟的虎口,指又往裏擠了擠,嚴絲合縫扣住。
他密切關注她的表情,心中了然,牽著她的手轉身,淡淡地問:“我應該怎樣?”
“你應該換一位女人。”她的語氣認真而懇切,順便吹了個彩虹屁,“畢竟我們四哥有顏有錢,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哦,原來怕被纏上。
他讚同她的話,“你說得有道理。”
顧意弦鬆了口氣,江梟肄慢悠悠,輕飄飄地說:“不過,我應該不會給她那個機會。”
“......什麽?”
“小弦,你昨天還說了解我,今天就忘記了。”他回頭瞥來一眼。
“.......”透過鏡片為什麽能看到幽怨,她無語,“我沒忘。”
“沒忘就好,”江梟肄握上房門把手,語氣隨意,“我的容忍度很高,什麽都能玩。”
鏡片很好掩蓋住眼裏的陰鬱戾氣,他溫和斯文地說:“若玩消失那一套,成功了算她有本事,但最好祈禱永遠別被我抓回來。”
顧意弦的角度正好瞧見他左耳百無禁忌的刺青,打了個寒顫,“抓回來會怎樣......”
江梟肄意味不明地看她幾秒,彎腰湊近,她耳邊的卷發被指尖撥開,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鑽進了耳朵:“我們隻是合作關係,你問這麽多做什麽?”
她捂住發燙的耳朵,側過臉,纖麗細長的眼因驚訝抻圓。
這死男人裝什麽啊。
他輕笑,拉開房門,牽著她走出去,回答之前的問題,“等訂婚宴結束後,我告訴你。”
......訂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