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到榆寧廣場, 泊車門童開來輛全新的越野Karlmann King(卡爾曼國王),車身照例高大硬朗,黑碳纖維全菱麵, 防彈裝甲的升級鈑件, 犀利的前大燈組, 外形超科幻,像蝙蝠俠的戰車。

訂婚宴的疑問拋擲腦後, 顧意弦忍不住稱讚:“好酷。”

江梟肄若有所思, “喜歡?”

“還行, 這種裝甲車重量太過,跑不起來, 我喜歡速度快的跑車。”

不對, 差點露餡, 她連忙改口, “平常隻能刷視頻飽眼福, 跟著四哥才能增長如此多見識。”

“嗯,以後跟緊點。”

裴瑞按下遙控,四門全開,奢華星空頂, 高檔麂皮包裹車艙。

江梟肄抬下頜,示意女士優先。

顧意弦微笑, 舉起被十指相扣的手,表示牽著不方便,他不為所動, 她使勁夾他的指骨。

第一遍好言相勸不聽, 第二遍強製措施或陰謀詭計。

江梟肄從不說廢話,單臂摟住她的腰往上一提, 大步一跨,直接將人抱上車。

車艙門關的同時,顧意弦被扔到左邊座椅,力道不大不疼,但侮辱性極強,氣憤地睖過去,“我是麻袋嗎?”

“我平時打的沙袋200斤。”江梟肄非常輕地看她一眼,於右邊落座。

“......”謝謝,侮辱性更強了。

顧意弦壓好及膝的包臀裙,不滿嘟囔:“而且我穿的裙子。”

一道視線落在光裸小腿,穿透力讓血液掀起細微波瀾。

她不自覺並攏腿,曲線凹凸有致。

他垂睫,微微頷首,“抱歉,下次我會注意。”

“算了,”顧意弦不再糾結,提出新的話題,“我覺得訂婚宴屬實沒必要,我們不是真的,不需要儀式,而且到時收場會遺留諸多麻煩。”

“玩PS5嗎?”

卡爾曼的設施齊全電視音響、冰箱、咖啡機、投影,路上行宮,隨時能都開小型party。

顧意弦好像有點理解為什麽江梟肄喜歡越野這類車,路途確實舒服享受。

但她沒想到他會玩遊戲,於是成功被帶跑,“看不出來你還會玩遊戲。”

江梟肄調試投影和燈光,“小弦。”

小名叫過多次,無形之中交往距離早已被拉近。

他把平板遞過去,淡淡地說:“我也是人。”

顧意弦稍怔,側臉視線穿過凜藍的燈光,滑入江梟肄的眼中,他鏡片後半遮的瞳眸些許星光顆粒閃爍。

她想起平時他低頭擺弄喜好專注的模樣,修長的手指靈活,肌骨線條清晰,想起他工作完倦惰地倚靠沙發望向窗外,寧靜深邃的側顏,浸潤寒霧像雪鬆一樣森翠冷鬱的眼,想起那晚他被家人逼到邊緣,獨自抗下一切默默消化的神態。

本該是遊戲,江梟肄作為可利用的NPC,現在卻不再機械,有感情而鮮活的人。

心口忽然被無法言喻的真實感呼嘯而過,遺留的奇妙情感霎時間溢滿胸腔,顧意弦低頭劃拉屏幕,不知為何眸光定格在一個遊戲名,她輕聲問:“《底特律·化身為人》玩嗎?”

江梟肄掃了眼屏幕,取出手柄給顧意弦,“劇情類,一個人就夠了。”

她推回,“那你來,我剛好當電影看。”

想法不謀而合,他笑了下,點擊進入,從煙盒抽出卷煙,“但這樣你會沒有體驗感。”

“為什麽?”

江梟肄反手將煙叼在唇間,點燃,往後閑散一靠,腿大剌剌敞開,看著雅致又痞氣。

他虛握手柄繼續調試,語氣輕蔑,“因為我選的都是標準答案。”

江梟肄並沒有口出狂言,他玩遊戲壓根不會把自己當玩家,而是站在設計者的角度去做選項。

顧意弦大致猜到他的意思。

這款遊戲以“我”為視角看故事,各種選擇會像蝴蝶效應引發不同走向,直接影響社會輿論改變主角的結局。

“四哥,”她抿了口水,想看看帶上江梟肄個人色彩會出現什麽樣的結局,“要不然你別分析後果,直接遵從內心去選?”

他依著她,“行。”

於是遊戲裏第一關仿生人康納變成冷酷無情的搜證機器,在解救人質的末尾,對倒地不起的人見死不救,巧言令色與異常仿生人周旋,待他情緒穩定後,江梟肄毫不留情選擇自己用槍支擊斃。

砰!子彈直擊異常仿生人的腦門。

——任務成功。

簡單粗暴,快準狠。

顧意弦挑眉,“四哥,其實你無論從長相還是性格都挺像仿生人。”

他不置可否,把手柄塞她手裏,“我看看你選的結局。”

顧意弦前麵和江梟肄的選項大同小異,但經過多方麵遊說,她向異常仿生人保證一定會讓他相安無事,最後利用狙擊手擊斃。

砰砰砰!三槍子彈射穿異常仿生人的身軀。

——你騙我,康納。

——你竟然騙我......

——任務成功。

晦暗光線泯滅了江梟肄五官的輪廓線條,他微微側回頭,捕捉她的表情,誇讚道:“很聰明,利用別人開槍,不髒自己的手。”

“當然,你的選項萬一異常仿生人開槍更快怎麽辦。”顧意弦將手柄放在扶手盒,輕輕柔柔地說,“借刀殺人才是最穩妥的。”

他眼底劃過絲輕歎,語氣縱容:“你說得對。”

手機震動,顧意弦側身察看,屏幕朱可發來的圖片讓表情變得凝重而氣憤。

她沉吟片刻,越過中間的界限,扯江梟肄的袖子撒嬌。

“四哥。”尾調拖長的一聲,“我今天想申請外出工作,親自去考察飛牧的農業基地。”

他上身小幅度前傾,專注而筆直地凝望,審視。

顧意弦心裏罵了句,雙手捧臉,細長的指輕點臉側。

蓄意勾引,流露出三分妖冶七分醉人的媚態。

情難自製,欲難自抑。

江梟肄眸色降沉,探出手目的未知,也許想觸碰,也許更多。

朱唇親啟。

呼。

輕如羽毛的吐息在他指尖繞,留下潮熱鼓噪。

她往後拉開距離,緩慢眨動睫,欲迎還拒,語氣放軟幾分,“四哥,可以嗎?”

江梟肄沒什麽表情,兩指拈住鏡托,摘下金絲眼鏡,按動遙控。

哐。

沉悶地聲。

座椅靠背往後,卷發揚起弧度又散墜,顧意弦往後摔,瞳孔放大的瞬間,大片陰影籠罩上方,雙腿被強勢分開,硬棱的膝蓋抵在中間,壓皺了包臀裙的魚尾。

她眼角餘光看見真皮墊被江梟肄的指壓出印,質問的話還沒說出口,他向前俯身,辛辣的氣息侵襲。

平時江梟肄的體格給人一種可靠的安全感,而此刻全是無法反抗的危險。

心髒瓣膜慌亂跳動,她下意識用雙手去推,西裝之下的健碩胸膛,僨鼓肌肉,觸感柔韌。

男女有別,力量懸殊,膝蓋往前一寸寸滑,距離越來越近。

車軲轆軋到一塊石頭,車身起伏。

強烈的男性荷爾蒙循序漸進,步步緊逼,飽滿後紊亂了呼吸,顧意弦見形式不對,咬著牙不情不願地說,“四哥......”

死男人,還不滾開。

江梟肄懶懶嗯了聲,眼風未偏移分毫,向下的動作也未沒有停止,卻始終沒有接近觸碰。

她的身體完全被他寬闊的陰影覆蓋,顧意弦不再硬撐,想服軟,“我——”

他往前的動作打斷,脖頸突起的喉結幾乎要碰到她睫毛前端,大臂從她的耳邊擦過,卷發末梢穿梭他的指間。

哢噠。

座椅回彈。

一切猝不及防,情急之下顧意弦攥緊眼前能夠抓到的物體——江梟肄西裝的衣領,她投懷送抱,唇碰到他脖頸底端的皮膚和規整的溫莎結。

“抱歉,剛剛不小心碰到座椅的調試按鈕。”

他的嗓音低沉,帶有被岩礫磨過的沙啞。

下一秒,江梟肄撤開所有的禁錮,利落坐回原位,“不過小弦。”

唇角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勾起,嗓音冷啞,“你是不是入戲太深了,獻吻是什麽意思。”

TMD,惡人先告狀。

顧意弦臉漲得通紅,磕磕巴巴蹦出句,語調軟綿綿,“停、停車,我要下車。”

江梟肄戴好眼鏡,擋住呼之欲出的□□。

他拂開顧意弦的手,往後仰靠閉目。

車外日光散淡,被三角窗的吸光貼膜阻礙,車內靜謐,隻有鈷藍色的氛圍燈。

顧意弦紅著臉,看他耳廓與脖頸交接處的流暢弧線,喉結滑動,低沉聲音鬆弛僵滯。

“今天後麵隻有兩輛車,需不需要現在再調幾輛?”

他沒選擇盤問,果然美色才是最好的武器,她輕笑,“我自己可以的,不用麻煩。”

那就不是去飛牧,江梟肄抬了抬眼簾,鼻梁直挺的輪廓平添幾分柔和,隨口說:“我今天六點回榆寧。”

對付死男人得把握尺度,顧意弦乖巧點頭,樂於哄著,“知道了,晚上回去的時候我們玩第二關。”

得到肯定回答,他按下尋呼機,“停車。”

·

GHG的秘密洽談室。

竇麗姝穿的和上次一樣華貴雍容,人到中年她的身體發福,但臉部保養得很好仍能看出年輕時的美麗容顏。

前提是忽略她眉骨到臉頰的青紫,劈裂腫脹的上唇,以及如蠟燭般熄滅,黯淡無光的眼神。

“前兩天仇祺福在會所一次帶兩個女人上床......玩三明治。”

“回家後我提了一句傷風敗俗影響不好,他立刻衝上來扇的我鼻青臉腫,我知道他喝了酒還是別的什麽,隻能求饒,但他抓著我的腦袋一下又一下撞牆,打我的肚子,把我按倒在地,用我的臉擦地板,然後拿剃刀......”竇麗姝捂住臉,“在我身上亂劃,說我的肥肉比豬還多。”

南楚絕大部分男性都會學習搏擊格鬥,可笑的是拳擊館不收女學員,女人在情侶或夫妻關係中遇到不公平對待根本無法抗衡,長期被壓迫導致她們習慣或被迫忍氣吞聲。更別說仇祺福這種在南楚上層圈子橫著走的家族掌權人,就算竇麗姝清醒想離婚也是無稽之談。

而家暴為親告罪,諸如此類的案件,朱可見過太多,她站起拍竇麗姝的肩膀安撫。

“我真覺得自己不像人,像任人宰割的豬肉。”竇麗姝的聲音悲愴絕望,眼淚從指縫溢出。

顧意弦表情冷而不耐,嗓音卻柔軟有溫度,“再哭就滾出去。”

竇麗姝抬頭,眼淚汪汪,鼻音很重,“我......”

她嘖了聲,抽張紙扔過去,“把你鼻涕擤幹淨再說話。”

“......”

“別介,她就這樣。”朱可拍拍竇麗姝的背,看向口不對心的顧意弦,笑著問:“PlanB還要繼續執行嗎?”

顧意弦瞥她一眼沒回答,翹起腿,手腕搭在膝蓋,“竇女士,你這些傷都留下證據,做了鑒定吧?”

“嗯。”

“我讓你做的事情完成的怎麽樣了?”

“存款十分之三的我還在分批取現,新賬戶的長期存款也辦理了。”竇麗姝皺眉,“但房子太貴,本來找的買家拿不出那麽現金,你又說不能找房地產交易中心的人,我暫時沒找到。”

“打八折我買,現在不會給你現金,非但如此你還得向我上繳所有的現金,半年後我會扣掉孳息還給你。”

竇麗姝有點猶豫,但還是點點頭。

“這麽信任我?”顧意弦起身,款款走到竇麗姝麵前彎下腰,勾唇笑得妖嬈,“不怕我攜款逃跑啊。”

無關江梟肄與Gallop掌權人未婚妻的名頭,顧意弦身上有讓人信服的力量與魅力,盡管不知道她到底是誰,短短幾天竇麗姝已經被折服。

她咧開破損的嘴角,篤定道:“你不會的。”

顧意弦靠在沙發扶手,抱著臂表情倨傲地睨著她。

一日夫妻百日恩,二十年的同床共枕,她並不想親自插手,既然涉足就得保證不會被竇麗姝反咬一口,畢竟轉移資產處於灰色邊緣。

“那些錢將全部放在國外證券公司的新戶,我不會跟你簽訂協議,並且無聊時也許還會用你的錢玩玩。”

最後的試探卻也為施以援手。朱可太懂,思緒飛回當初孤兒院的情形與往後的一些畫麵,她頓生依賴感,挪過去想挽顧意弦的手臂,被白了眼,於是默不作聲地用手指梳理她柔順的長發,沒兩下就被毫不留情拍開,“......”

竇麗姝看在眼裏,笑得敦厚,“好,都交給你。”

“竇女士,”顧意弦笑彎了腰,“你怎麽糊裏糊塗安全活到現在的?”

竇麗姝沒少被嫌棄,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著實讓人想吐,她找不到話反駁,委屈癟嘴。

朱可無奈歎氣,提醒道:“大小姐。”

“這段時間你以自己或仇祺福平時的消費水平買字畫、珠寶、奢侈品,經過兩次轉手後找不認識的人放到那間房子。”顧意弦靠回躺椅,懶散道:“累了,朱可你繼續。”

“讓你的父母列出出借款項,為你的孩子買上最貴的保險,我會為你爭取撫養權。”朱可後續說了幾種螞蟻搬家式資產轉移的方法。

“飛牧簽訂借款協議,你想辦法弄到手,將自己所占股權化小或化零。”顧意弦在末尾補充,“聽懂了嗎?”

見人點頭,她的視線在她臉上的傷停留,有點生硬地說:“仇祺福那狗東西說什麽,你聽他的就是,這段時間乖一點保護好自己,一個星期之內我會幫你報仇。”

“怎麽報啊?”

“別管,配合。”

“......好。”

顧意弦壓住裙擺起身,拋了個wink,“看在竇女士花了這麽多錢的份上,我請你下樓做套全身SPA放鬆放鬆。”

·

Gallop頂樓,半敞式,沒有高空玻璃。

江梟肄直立於建築邊緣,硬朗俊美的五官沐浴在黃昏下,鏡片後的眼神冷淡平靜,也有幾分興致缺缺。

兩側各站十位江家鷹犬,他雙手隨意交疊腹前,非常有距離感的姿勢。

“正好你們四姐弟都在,有件事想今天說說,”江良吉的背後同樣站著一群黑衣保鏢,他坐在平層沙發的正中央,直言道:“我認為Gallop需要重組。”

江侑安與江掣宇坐在沙發另一組,他們相視一眼,聳聳肩喝了口酒。

江珺婭坐在高腳凳,吸了口煙,視線落在江梟肄臉上。

她向來是和事佬,好意提醒:“叔叔,三思而後行。”

“怎麽重組。”江梟肄不冷不熱地問。

秘書遞給江良吉紙袋,裏麵裝了些足夠把江梟肄拉下台的資料,江良吉扔到方幾上,苦口婆心道:“老四啊,你這五年很辛苦,這麽年輕該多抽出時間享受,叔叔體恤你的辛勞。願意幫你坐在那個位置,當然我們都是親人,叔叔願意維護你這五年的榮譽,Gallop的非執行董事長還是會留給你。”

江梟肄沒什麽表情,走過去。

蒲甘拖拽皮革椅子,擺在江良吉的正前方,裴瑞啟開威士忌,將酒瓶呈上。

他斂睫坐下,抬腕看了眼時間,五點五十分,於是語氣溫和,“也許你該回去吃晚飯。”

江良吉:“你明白的,我這麽做都是為了江家更好。”

“叔叔,聽說你最近老年得子,”江梟肄抬眼看向他身邊姿容絕佳的秘書,不急不緩地說:“你未出生的孩子想必也見證了你今天說得這些愚蠢的話,至於他能否安穩出生——”

“你他媽的想幹什麽!”江良吉起身。

江掣宇眼疾手快拉住,江良吉是他的親叔叔,他低聲道:“叔,你瘋了,趕緊走。”

江良吉憤怒大吼:“江梟肄你膽敢做那畜生事——”

砰!

酒瓶被精準扔進壁爐,火簇熊熊。

眾人噤若寒蟬。

但江良吉覺得江梟肄不過是毛頭小子,他抄起酒瓶砸向方幾,用碎掉的瓶口遞給江梟肄,“來啊!用這個往我身體裏捅!”

江侑安不樂意,搶他手裏的瓶口,“你想死?”

江梟肄揮手,淡聲說:“坐下。”

“叔叔,你這段時間讓Gallop損失了很多錢,”他點了支卷煙,馬上就到六點了,耐心已經告罄,“把你現有的股份拋售了,離開南楚,所有一切我可以看在二哥的麵子上不追究。”

“現在的形勢掌握在誰手裏,你有什麽資格對我說這些話?”江良吉得意洋洋,撚胡須,“接受現狀吧。”

說完,他看到江梟肄用口型比劃了一個名字,心裏咯噔下,立刻明白了什麽。

所有一切都在江梟肄的掌控中包括平時動的小手腳,他知道他會因為聯姻和拍賣會的事情忍不住。江良吉臉色一片青一片白,指著江家三姐弟,啐罵道:“你們這些不中用的東西,就甘願當個米蟲?把權力交給這個狗娘養的雜種!誰——”

煙頭彈到臉上,燙得他跳腳,以至於他沒注意到江珺婭和江掣宇同時起身往後退,身後的保鏢全部被壓製,而江梟肄的眼神陰惻惻往下沉,看他就像在看一個物件。

江侑安掄起酒瓶砸向江良吉的腦袋,“誰給你的膽子敢這樣罵我弟弟?”

同時江梟肄取下眼鏡給裴瑞,解開表鏈套在指骨,慢慢走過去。

他的眼神陰戾駭人,沒再廢話,重拳擊中江良吉的右臉,金屬刮破皮肉,力道大到鼻梁骨歪折。

帶血的牙齒掉落地板,骨碌碌的聲音打破不了死寂。

江良吉止不住咳血,鼻腔堆積血和組織液,快窒息了。

沒容他求饒,衣領被拽起,像死狗一樣往高空邊緣拖。

這下壞了。

“阿肄!”江家三姐弟異口同聲,連忙跟過去。

江良吉被夾在地台邊緣,半個身子騰空。

頂樓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江梟肄這個瘋子!

他嚇得臉色慘白,雙腿發抖,緊緊抓住江梟肄的衣袖求饒,“叔、叔,錯錯錯,錯了......”因為驚恐語不成句。

江梟肄單膝蹲著,不太走心地半垂視線。

“老四、老四,別這樣......”

“剛剛我好像聽到的不是這個。”他笑了笑,緩緩鬆開一根手指,第二根手指。

江家三姐弟出言勸阻,裴瑞與蒲甘眼巴巴看著樓梯口。

江良吉沒命地嘶吼,嚇得襠部濕透。

一片混亂,江梟肄置若罔聞,接著鬆開了第三根手指。

“四哥。”清麗的女聲。

他微蹙了下眉,拎著江良吉站起來,像扔垃圾似地扔到一邊。

眾人鬆了口氣。

江梟肄把沾了血的領帶與西裝一並脫了,又將領帶單獨挑出來,“拿去洗幹淨。”

“別讓她過來,”他低聲吩咐,快速戴好腕表,“紙。”

話音還沒落完,後衣擺被扯住,裴瑞的紙還沒拿來,江梟肄眸色沉了沉,順勢擦在蒲甘的西裝。

蒲甘:“......”

當她剛沒看見嗎?顧意弦有點想笑,柔柔弱弱地說:“四哥,這是在做什麽,好嚇人呀。”

“欣賞高空風景。”

眾人:“......”

江梟肄轉身,見顧意弦站在浸濕地麵一寸外,“站過去點。”

她哦了聲,“現在六點過五分了。”

他抬腕又放下,“抱歉,表碎了沒注意。”

態度極好,與剛剛判若兩人。

顧意弦大致猜到江梟肄用腕表做了什麽,“四哥,你好像還是比較適合懷表。”

“下次早點回。”他解開表鏈給蒲甘,接過裴瑞的紙巾,一根根將手指裏裏外外擦幹淨後,才牽起她的手繞過狼藉,“走了。”

她掙了掙,沒掙開,低聲道:“今天怎麽那麽生氣?”

“被人罵了。”

“罵你什麽了?”

跟在後麵的江家三姐弟暗叫不好。

江梟肄百無禁忌,唯忌諱兩件事,其一毒,其二就是“雜種”名稱。

他被接回江家,沒少因為那張混血臉和瞳色被人質疑,還沒上位時,諸如此類的侮辱數不勝數,直到後麵那些人被整的生不如死,雜種二字再無人敢提。

江梟肄餘光瞟向顧意弦,墨綠色的眼珠同時兼具森冷與灼熱,仿佛盛著一泓涼火。

他吐詞清晰,“雜、種。”

顧意弦腳步一頓,表情平和地仰起臉,彼此視線交纏。

“雜合體在一種或多種性狀上優於兩個親本,個體進行基因配對中得到優勢互補,還能防止遺傳病產生,”她笑了笑,“他們怎麽不去嫉妒雜交水稻去,真沒品。”

那泓涼火被燎灼,江梟肄耷垂眼睫,執起她的手背,汲取她偏低的溫度壓抑躁動的細胞。

顧意弦縮手,潮潤的唇路過手背,沿著靜脈往上,拇指摩挲著皮膚。

“嗯,真沒品。”他呼出的氣息搔拂後,近乎虔誠地輕輕吻了吻她的指骨。

那陣癢繞進了胸腔,她抖了抖,抬手戳開他的額,“別鬧,我餓了。”

“好,帶你去吃東西。”江梟肄心情雷暴轉晴,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走了幾步,想起什麽,他轉頭對江掣宇說:“二哥,你可能要排在我之後了。”

江家三姐弟想起事先定好的日子,無語扶額,人家隨便輕飄飄一句解釋就敵得過他們這些年的百般撫慰。

江掣宇看了眼顧意弦心中了然,“準備提前到什麽時候?”

“一個星期之後。”

“......”你他媽也太猴急了吧!

顧意弦斟酌幾許,開口問:“四哥......”

“訂婚宴。”江梟肄未仆先知。

腳下一趔趄,被拉住,她試探地起了聲,“會不會太早了?”

“嗯,有點匆忙,”他沉吟片刻,“所以我明天就得去出國一趟。”

“......幹什麽?”她實在摸不準他跳躍的思維。

江梟肄不偏不倚地直望顧意弦,很快挪開,沒給出反應,像是徹底忽略了她的問題。

走到電梯間時,手指被泄憤似捏得咯吱響,他略微抿起唇角,給予一個模棱兩可的答複。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