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江梟肄越走越近, 蹈著焰,浴著火。
他眼裏的冰全融化,淬著滾燙的溫度。
顧意弦的唇微張, 腦袋裏無法再去糾結他為什麽叫小弦並問自己是否滿意, 耳廓升高的溫度從細微的神經末梢灌頂, 又將某種衝動傳至肌肉腺體分泌更多高漲的焰,燃燒在體內撲不滅。
處處引爆, 處處燎原。
她心如火焚。
“那三個人呢?”顧意弦漂亮的眼睛閃爍著某種光彩——那是想要確認某種默契, 碰到同類的興奮。
江梟肄雙手揣口袋, 目光灼灼,一笑置之, “綁著扔暗室裏了。”
滔天罪惡憑什麽要赦免, 那些人就該作繭自縛。
“四哥。”
“嗯?”
無法比擬的爽感讓唇角與眉梢再抑不住的上揚, 顧意弦豔麗五官絕代色, 像勾人魂魄的妖精。
“我很滿意, ”處理方式太對胃口,她笑出聲,由衷地稱讚:“四哥,你真的太棒了。”
江梟肄的喉結滾動幾番, 站到顧意弦身邊看著愈燒愈旺的火勢,輕輕一曬, “看來你喜歡法外狂徒。”
她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表情違人設,收斂肉眼能見的愉悅享受,裝作懼怕的模樣, “怎麽會……我一點也不喜歡, 我隻是覺得四哥沒那麽蠢。”
隻有後半句為真。
他沒拆穿,摸出煙盒, “怎麽說。”
火舌從十字架燒到前方木椅,聰明人怎麽會為雜碎把自己賠進去,顧意弦的語調輕蔑又篤定,“幾個雜碎的命在你眼裏可不值錢,犯不著引火燒身,最多小失懲戒。”
“是麽。”
“是,”她再次肯定,伸出手,“我也想要。”
“你不會抽煙。”江梟肄肯定道。他一眼看穿顧意弦上次的假把戲,抽煙不過肺,她純粹為刺激好玩。
“我會。”
嘴硬。
煙盒拋擲摔濺起火星,他掐著煙借燃燒的木椅點火,繼而轉身俯視她,“隻剩一根,給了你我抽什麽?”
顧意弦骨子裏爭強好勝,又肆意妄為,想要的東西會想方設法去弄到手,江梟肄明擺不想給,她更杠上了,“四哥,吸煙有害身體健康,你得注意保養,所以還是給我吧。”
“我們同物種。”毫不客氣。
那一點火光勾得心癢癢,她笑,“但你年紀大啊。”
江梟肄的目光侵襲煙霧在她的笑靨勾繞,“四方年紀最小的顧檠比我還長幾歲。”
——你那沒品的哥哥可比你大十歲不止。
沒等回應,他懶散地輕撚了一口,“他可以,我不可以?”
“他是他,你是你。”顧意弦不假思索,二話不說迅速靠近。她今天非得嚐嚐這味道和雪茄有什麽不同,腰間係帶的搭扣刮蹭西裝紐扣,撥動懷表鏈。
江梟肄的臂展長隻是略向上抬了抬,垂眼睨她,濃密交叉的睫斂住膠稠墨綠。
“不給就搶,你是強盜麽?”他的聲帶被大火燒焦,聲音低沉嘶啞,卷煙不著痕跡調轉方向鬆鬆夾在指間。
空氣被高溫烘烤曲折,濃煙迷蒙明暗界限。顧意弦踮腳身體往前傾斜,飛快搶到,眼尾頓時上翹勾著得意。
她晃了晃囊中之物,“是又怎樣?”
顧意弦的眸光被火焰瀲灩,說不出的妖冶豔麗,嫵然一段風姿,所有在絕麗容顏黯然失色。
江梟肄保持著紳士禮儀,雙手垂在西褲側邊規整的縫合線,他的表情無動於衷,他所有的注意力被迫匯集——卷煙被心急地喂進殷紅間,薄如蟬翼的煙紙是昨日親手裹卷,煙草被細細碾磨搓揉成條,一點一點塞進去填滿,沒有海綿頭卡住過濾。
她伸出舌尖抵到卷煙頂端舔了舔。
濕潤與酒的甜味讓顧意弦混沌思緒猛地清醒,她後知後覺這跟與江梟肄間接接吻沒區別,霎時咬住也不是,抽離也不是。
氣氛變得微妙,他們的距離還沒拉開,空隙不過分厘。她鼻腔的氧氣被剝奪,臉頰被烤到燥燙,失去所有行動與言語能力。
這時警笛響徹瑪麗亞孤兒院,被燒成炭黑的十字架耶穌挪動,暗門打開,三位院長滿臉血汙焦黑,分外狼狽地跑出來。
顧意弦猜得不錯,江梟肄令蒲甘綁人時留下一把鈍刀,他權謀術玩得轉,任何事情算無遺策——先讓他們體會任人宰割的滋味,每一分每一秒逼近的死亡,無邊恐懼折磨侵蝕心靈,為抓住一線生機隻能拚勁全力割掉捆在腕腿間的麻繩,而那把刀在夫妻之外人的手裏,輪到他們時,也許還會因為先後問題爭吵,之後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警方正好趕到,迎接公正的法律審判以及判決書,最後再次絕望地等待死亡。
殺人誅心,何須髒自己的手。
但唯獨算漏一條。
江梟肄低眼瞧著顧意弦染上赧紅如絛柳般的頸。
現在本該在教堂外欣賞被火焰吞噬的壯觀景象,他沒想到她會進來,也沒想到自己忘了時間沉溺在滔滔火海中。
大火劈啪躥到房簷屋梁,顧意弦還在思考卷煙的問題,牙關無意識咬緊。
忽然腰被鐵臂箍住,她下意識怕燙到江梟肄,後仰頭,自鎖骨往下的柔軟卻緊緊貼住堅硬胸膛。
接著含在唇間的煙被奪去,腰被強勢地往上提,“膽子不小,虎口奪食。”
顧意弦的呼吸被墨綠攫奪,心髒漏掉一拍又瘋狂撞胸腔,它太好奇或被吸引,拚命想朝近在咫尺的另一具胸腔靠近。
與任何人包括顧檠相處都沒有的感覺,一切太過反常,強烈的失控感她不喜歡,她試圖抵抗掙紮,但又想起不能動粗,於是惱羞成怒口不擇言道:“死男人,你腦子被火燒了還是瘋了?”
大部分女人碰到江家老四撲都來不及,Gallop任何一個員工或南楚估計也沒人敢用這種稱謂,更別說罵罵咧咧。
江梟肄微眯了下眼,覺得挺新奇。
他咬住她咬過的煙,極具肉感的唇覆蓋她留下的齒痕,自喉間顫動的音色含混淆亂,“這叫完璧歸趙。”
還沒等顧意弦反應過來,腳尖離了地,她騰空被江梟肄抱起來,僅僅用一隻臂,他結實強健的肌肉如銅筋鐵骨箍得她動彈不得,辛辣煙草香擁住感官,她怔了一秒更生氣,推搡他的肩。
體格差擺在那兒,鐵臂穩穩禁錮細腰,手背每一條突勃的青筋透出絕對壓製性的力量。
任憑困獸猶鬥,巋然不動。
江梟肄這臭不要臉的死男人!絕對!在!吃豆腐!
“江梟肄!”
“你放我下來!”
“你這狗玩意兒誰讓你碰我的?”
顧意弦罵了幾句,心裏窩火,最後氣到用英語和葡萄牙(巴西)語口吐芬芳。
“Are you crazy out of your mind(你瘋了)?”
“Don’t touch me(別碰我)!”
“Fodeu(草)!Sai daqui(泥奏凱)!”
燒斷的木條墜落,江梟肄停住轉身將顧意弦輕鬆托高,讓她正視搖搖欲墜的橫梁,烈烈轟轟凶焰,還有踉蹌往他們這邊跑的三人。
他叼著煙,眼裏與她同樣的景色,語氣有些冷也不太走心:“你要想葬身火海,我可以舍命陪君子。”
顧意弦默默掃了圈,傻子才看不懂局勢,不就被抱了一下又不會掉塊肉,而且人型代步機不用白不用,她要學勾踐臥薪嚐膽,以後慢慢報今日之恥,但語氣免不了驕縱和嫌棄:“四哥,咱們還是快點吧。”
“......”
江梟肄深吸,卷煙燒到底,飛向灰燼與之殉情於大火中。
他朝大門闊步流星,向來平整的西裝下擺翹起一個小邊。
等在門口的江家鷹犬與警方看到從大門走出的兩人,下巴快掉到地上。
裴瑞合攏垮掉的下顎,支支吾吾道:“四哥,您......”
——您怎麽抱了這個女人!
他覺得驚悚,又似乎有點習慣?
江梟肄伏低腰放下單臂抱的顧意弦,冷冷瞥去一眼,警告意味很明顯。
見她立刻往旁邊挪大半米的距離,他慢條斯理脫下西裝外套,“萬女士。”
死男人這麽叫她準沒好事,顧意弦滿眼警惕,想起自己剛剛口不擇言,露出乖巧的微笑:“四哥。”
“給我把衣服拿著。”他理所當然,使喚順手。
把誰當女仆呢?沒完成計劃可能先被氣死,她接過,柔順點頭,“好的。”
指腹感知到不同於高檔細膩布料的觸感,西裝在手中翻麵,右臂被灼燒的痕跡醒目。顧意弦摸了摸後腰的卷發,滑順如初,她想到江梟肄突然冷下來的語氣,怔怔抬頭。
江梟肄正在與裴瑞和警方交代後續,表情肅冷,條理清晰。
警方和他很熟,說話很客氣,他對一切遊刃有餘,言語之中處處謀劃如何通過這件事為Gallop換取利益。
怪異感讓顧意弦擰起兩道細長的眉。
孤兒院會被南楚政府接管或競標,顧意弦有買下的打算,她想不明白的是,江梟肄應當知道燒毀必會賠償,他應當忖量價值是否對等而不是泄憤。
西裝裹成一團,欲蓋彌彰擋住痕跡。
她走向濃煙滾滾的教堂,盯著燃不盡的火焰。
三百多萬美金都隨隨便便給了,重新修葺的小錢對江梟肄來說不足掛齒,說不定還有後招。
他這人陰險狡詐,手段高明,絕對有後招。
思及至此,她走遠了些,在心裏罵道:顧意弦你演戲上癮了?還是真真假假分不清?你和江梟肄隻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完事之後說不定今天那軍刀就對著你比劃了,替他瞎操心的勁兒不如琢磨快速推進計劃,回歸逍遙自在的生活。
忽地裴瑞投來飽含譴責的一眼——真是個禍國殃民的妖妃。
有病吧?
“萬小弦。”
顧意弦小小翻了個白眼,將卷發勾在耳後,轉瞬間笑容滿麵,“四哥。”
又假笑。江梟肄眼底劃過絲無奈,淡著聲問:“站那做什麽?”
“欣賞傑作。”
“……”傑作?
真該告訴她這傑作的代價有多大,方才警方趁機索要多少賠償款。不可理喻的是他在此之上又做了件吃力不討好的蠢事。
風吹過,教堂門口的焰高漲,隱有逆行趨勢。江梟肄臉色冷了幾分,”過來。”
她便立刻走來,搖曳生姿,笑吟吟地問:“要回去了嗎?”
他默了幾秒,“交給你一個任務。”
上次的任務是在賭局接近另外三家,莫非是要開始施行搞垮飛牧農業的計劃了?
顧意弦正色,想了想,雙手學裴瑞交疊,微微頷首,姿態溫軟嫵媚。
“您說。”
江梟肄盯著被她作踐揉到皺巴巴的外套,眉梢幾不可見地跳了兩下。
算了。
他不動聲色挪開視線,雲淡風輕地說:“這塊地我叫人買下來了,不日會與南楚民政部門對接,政府會出一筆資金然後進行募捐,這裏將重新修建一座孤兒院。”
“啊?”顧意弦這回是真驚訝,且不說她自己想買孤兒院的原因,孤兒院非謀利組織,對比搞慈善江梟肄明顯更願意當割韭菜的人。
他瘋了?
見她質疑驚訝的神色,江梟肄了然她想法,不耐煩轉身,撂了句,“你想修什麽樣風格的自己去和蒲甘說。”
顧意弦沒懂,求知若渴地跟上,思緒遲緩有點呆,“四哥,什麽意思呀?”
他停下但沒看她,側臉輪廓英挺,語氣淡漠刻薄:“我很忙,沒空管也不想浪費時間,你拿了錢就認真工作,好好經營孤兒院,別浪費我買地皮的錢。”
“重新取個中國名字,明天之前交給我審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