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顧意弦洗去一身疲憊, 把自己扔進柔軟床鋪,過了兩三分鍾轉過身趴著,按開手機屏幕打開上鎖的備忘錄, 文字密密麻麻。
【信任三環最基本的穩固, 必須讓江梟肄認為他們站在同一邊。√】
【散縱連橫:破壞江梟肄與邢仇兩家的關係, 防止聯盟等於間接增強自己的對抗力量。√】
【誘敵之誘:江梟肄若蠢笨,更需藏拙待之, 若腦子不錯,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床頭燈光昏聵, 原定計劃部分刪除,三條取消的訊息發送, 新計劃慢慢在腦海裏擬定成型。
她已經可以想象後麵會多有趣, 手握拳阻擋快從唇裏跑出的笑聲, 緊實小腿因心情愉快前後晃動。
未知號碼的訊息跳出通知欄:【見麵】
顧意弦蹙眉, 翻身從被子裏鑽出來, 謹慎地按滅燈。
房間瞬間烏漆一片,她拿著手機扶牆走進衛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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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恒悅史家藏違禁品,還有幾家不守規矩,名單已經列好。”
“嗯。”
“鄔巡那邊已經準備好了, 明天就會發布公告,我們需要動手嗎?”
江梟肄的表情很淡, 鋼筆靈活交互於指間,“蒲甘,這麽多年你還是一點長進沒有。”
“四哥......”
筆帽掉落在桌麵, 非常隨意地在白紙畫了三個圈。
“秦失其鹿, 天下共逐之,逐鹿者勢必互相攻伐。陳勝吳廣起義, 項羽劉邦並起,忍辱負重的劉邦勝,而劉邦除去計謀之外,擅長利用赤帝斬白蛇與天命之人等神話引導民心,所以隻需偽裝到最後,再對症下藥。”
察覺到蒲甘委屈又不解的眼神,江梟肄無奈搖頭,他不止護短,對親信者具有超乎尋常的耐心與縱容,“所以現在要做兩件事。第一,向名單企業的股東們暗示以Gallop現在的經濟實力一定是最高價,具體數額讓他們自己猜;第二,通知鄔巡暫時封閉消息,繼續深挖名單企業家族的黑料,分為三份,次的給官方媒體發布新聞稿,垃圾訊息交給社交媒體製造輿論。\"
\"股價一落千丈,原股東捏在手裏的籌碼不再值錢,其他人大肆拋售,便是最佳入場時機。”
“Gallop將會熱心而真誠的以最低價拯救他們。”他的語氣謙遜詼諧。
江家老四年紀最輕,一手陰謀陽謀玩得出神入化,否則Gallop高層那群老東西也不會俯首稱臣。
“四哥!”蒲甘的崇拜之情溢於言表,他頓了頓,“那第三份資料呢?”
哐啷。
鋼筆精準投入筆筒。
江梟肄滿身殺伐氣,口吻卻漫不經心:“計劃完成送給鄔巡,若中途有變數,同理。”
——利用完斬草除根永絕後患,沒有價值直接毀,區區幾隻螻蟻而已。
他撥開懷表看了眼,輕叩兩下桌麵。
沒必要再浪費時間,此話題結束。
候在一旁的裴瑞遲疑幾秒,考慮到江梟肄看到可能會大發雷霆,他決定先匯報正事,“昨日放了點消息後,他們現在高層蠢蠢欲動,伍和現在該頭疼了。”
“嗯,三天後告訴他們伍和去醫院的情況,具體別多嘴。”
“......是。”
“視頻調來了嗎。”
“調來了,”他的表情有點古怪,“四哥,你確定要現在看嗎?”
江梟肄灌了半杯酒,懶倦地撐住前額,覷向桌麵某一點,抬了下眼示意裴瑞放在那處。
解鎖的平板監控視頻開始播放,畫麵模糊,但也足夠看清——女人四周張望似乎在確認有沒有人或監控,輕拍男人的肩,三人交談了幾句,侍應離開,男人的手還未觸上女人的肩,她按住他的後頸毫不留情往花壇撞,接著扯住他的頭發說了什麽繼續磕第二下,男人瞬間軟趴趴倒地,她若無其事地洗手坐回矮沙發,然後......抽出美金大把大把往半空揚去。
提過晚宴包但沒看過視頻的蒲甘:“......”
看過視頻再看一次仍頭皮發麻的裴瑞:“......”
江梟肄麵容沉靜矜冷地抬手將進度條往前拖至最前端,再次播放。
她的動作快準狠,全程柔和帶笑,甚至撒完美金笑得肩頭輕輕抖動。
他的嘴角先是上揚,笑容漸盛,後來連眼角眉梢都不可抑製地流露笑意,最後低沉奔放的笑聲在書房響起。
原來是個漂亮的小瘋子,可惜沒料到Gallop每塊公共區域都有監控。
蒲甘和裴瑞同時無力扶額。
按正常情況他們的四哥應該生氣於被欺騙,然後命令他們將那女人扔出榆寧或好好折磨。
瘋了,亂套了。
“讓酒店的人銷監控,管好自己的嘴巴。”江梟肄循環第三遍,目不轉睛地吩咐道:“再把今日賭局的籌碼算好兌成美金明早送給萬女士。”
“算了,送到我這。”他改口,嗓音抑著笑。
·
翌日,顧意弦被提前訂好的鬧鍾吵醒,神情懨懨的用完餐後,還是一副沒睡醒的狀態。
江梟肄這死男人明明是老板非要把自己當天選打工人,害她為配合工作也要這麽早起床,睡眠對人有多重要,他真該報班好好去學習學習,她邊換衣服邊咒罵他腦子有病。
叩叩、叩。
兩長一短。
死男人真把自己當她上司,玩趕鴨子上架?顧意弦係好腰帶,黑著臉說:“進。”
房門開動的動靜入耳,她立刻轉換和善友愛的表情。
江梟肄非常有分寸感地站在門框外的十公分處。
他穿了件戧駁領的西裝,深藍暗紋配同色係領帶,剪裁貼身修長而流暢,他肩胸的肌肉撐起袖孔與高駁頭顯得腰窄,剪裁貼身修長而流暢,每一個棱角或內收或外擴都恰到好處,獨具意式風格,漫不經心的儒雅感。
倒與自己今日選的Roberto Cavalli不謀而合。在他的金絲眼鏡停了半秒,顧意弦心裏罵了句斯文敗類,笑著上前:“四哥,早上好,你是來親自帶我一起去上班的嗎?”
跟在身後的裴瑞和蒲甘表麵維持淡定,心裏震驚不亞於彗星撞地球,四哥可不是誰都能叫的。
目光隱藏在薄鏡片下粗略梭巡了一圈,定格在女人的右手,江梟肄嗯了聲,抬臂,掌往前壓了壓。
裴瑞上前,雙手呈上備好的帶鎖皮箱,“萬小姐,這是給您的。”
對家的私密資料?這麽多?
顧意弦不解地接過,還沒問出口。
“九五一五。”
九五一五是江梟肄的生日?不過他怎麽總是能猜到自己想問什麽。她挑了下眉,按開,表情滯住——滿滿一箱子的錢,最少三百萬美金。
賭桌惡龍獻寶的畫麵一閃而過,顧意弦快速合上箱子,帶起的寸風呼啦啦猝不及防吹進胸腔,她捏住皮箱的弧形把手,受寵若驚地問:“不會是籌碼換的吧?全給我?”
“嗯。”
承諾贏歸自己,言而有信惦記到現在,人還怪好的咧。
“實在太多了。”她斂下頜,錯失了江梟肄略帶揶揄,意味不明的眼神。
蒲甘裴瑞的眼神飽含譴責,心想您他媽撒錢玩可沒這麽矜持。
顧意弦托住皮箱往前,遇到阻撓,江梟肄用一根勻稱修長的指抵住了最前端,她聞到從幹淨甲緣散發的清爽香味,佛手柑與琥珀結合。皮箱緩緩反推,香味濃鬱了些,應該是他的須後水。
她抬睫,視線從他往裏凹的下巴順流暢頜線滑到硬梆梆的喉結——江梟肄起床後也許會洗個澡,隨便係條浴巾圍在胯間,直接用抵住皮箱的這隻食指,粗魯地挖出木罐裏由山羊奶凝練的白膏,再塗抹於光滑皮膚,鋒利而危險的刀片,在穩重的操控下一層層刮去厚重粘膩白膏,也許刮到咽喉處,他的掌會撐在大理石盥洗台麵,有力大臂支撐向前俯的光裸上半身,然後對著鏡麵微微挑起一邊粗野的眉。
電影陪伴顧意弦成長,她深受荼毒,太愛這種無與倫比的儀式感與美感,她幾乎可以肯定江梟肄一定會使用刀片,因為他收藏了兩麵木櫃的複古黑膠。她曾觀摩顧檠刮胡須,機械剃須刀運轉時的噪音,那簡直是一台隨時會散架的除草機滋滋滋地割雜草。
“萬女士。”無奈的提醒。
天,自己怎麽分神至此?顧意弦搖搖頭拽回遊離的思緒,繼續話題,“我不能要。”
“不多,定金。”江梟肄給予合情合理的解釋。
定金?作為工作酬勞確實不多,幫他搞定另外兩家可不止這個價,但對比現金顧意弦更喜歡在期貨股票中交易更便捷電子貨幣,她有點嫌棄他的老土,不著痕跡地撇撇嘴,提高分貝:“老板大氣。”
彩虹屁吹多了,信手拈來,“我能跟著四哥做事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大恩不言謝——”
“行了。”江梟肄聽得腦袋疼,及時打斷她大清早的胡言亂語。他小幅度勾唇,金絲眼睛讓他的笑容彬彬紳士,“我施恩圖報,希望你的能力值得我付尾款。”
“當然。”
顧意弦不甘示弱展現完美的商業微笑,虛假的端莊,仍舊明豔美麗。
江梟肄雙手抱臂低瞥一眼,利落轉身:“走之前把高跟鞋換了。”
似乎猜到顧意弦即將崩出嘴的話,他提前撂了句:“做牛做馬得腳踏實地。”
顧意弦機械點頭,“好的呢,老板。”
男人挺闊的背影頓了頓,冷著聲說:“速度快點,遲到扣錢。”
“......”萬惡的資本家隻會剝削打工人。
·
顧意弦的心情不錯,前幾日出主樓,因為怕狗敕令蒲甘帶她從偏門走,今日與江梟肄一起,她還擔心,結果門口那四條可怕的狗聊無蹤影。
很快四人坐遊覽車抵達廣場,上了輛銀灰色越野車,顧意弦與江梟肄一起坐在後座,比上次的空間窄,她打量幾番,沒認出名字,這一輛也沒有出現於記憶。
“KOMBAT Shield(凱佰赫戰盾)。”江梟肄吐詞清晰,手裏托著主樓廚房磨好的咖啡。
有讀心術吧?她敷衍地哦了聲,不理解他對越野車狂熱的收藏癖,又意識到這樣的態度不行,隨口問:“為什麽這麽喜歡越野。”
他抿了口咖啡,“以後有機會會懂。”
“......”賣關子。
引擎啟動,平穩的車速讓顧意弦昏昏欲睡,江梟肄始終直視前方的液晶屏,雙手交握,不到五秒控製台的音量鍵被旋轉,看了十分鍾沒有任何聲音的默片,直到快抵達縱橫拳擊館,瞥到停在鬱鬱蔥蔥樹下的十輛黑色商務車。
新聞播報霍然鏗鏘有力,分貝更大。
顧意弦成功被吵醒,迷茫又不耐地看向四周,江梟肄冷峻倨傲的輪廓散發生人勿近的氣場。
...行吧,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應付陰晴不定的男人需付出多倍耐心,她咽下起床氣與怨氣,待車停穩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充當小跟班。
拳擊館是粗獷的工業風,光線昏暗,剛踏進門檻,緊張壓迫感撲麵而來,空氣中彌漫著汗水、夾雜著濃烈的雄性氣息。
但幾道格格不入較為柔軟的嗓音讓顧意弦驚訝抬眸搜尋來源。
右邊的一處角落,靠窗的位置,光線從灰白牆麵的大窗戶送進來,與右邊不同黑色沙袋不同的是,白色沙袋從將近六米的天花板掛下來,呈一字形並行開。
而,而那處的拳擊手竟然有女性,她們穿著色彩鮮豔的訓練服揮汗如雨。右邊的窗眉垂下清新綠植,旁邊的護圍、沙袋、反應靶、反應球、啞鈴等應有盡有,設施對比左邊幾乎嶄新,每一處都體現精心布置的擺設。沒有歧視,她們甚至受到更好的優待——也許在世界各處常見,可在南楚不可能,任何一家拳擊館都不可能。
身體裏的血液流動的速度越來越快,顧意弦卻停住步伐,陷入長久的失語。
這時江梟肄驀地轉身,他剛好站在吊頂空隙下方,曲折光棱讓麵目模糊。但能明顯看到他已經為接下來的搏擊做好準備,眼鏡外套懷表等在近身博弈中的累贅物統統不見,襯衫扣至最頂的紐扣解了三顆,袖口也挽至緊實小臂,露出麥色皮膚。
沒有西裝那層斯文優雅的皮,骨子裏的與生俱來的野性匪氣放大幾倍不止。
他往前走一步,遲滯地偏了偏頭似乎想甩開那層刺目金紗,所有的輪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光影中凸顯。
還是那張不需要任何發型修飾如雕像精致的臉,深邃到隻要靜視你便覺得一切被洞悉的墨綠色,以及左耳廓上方張揚不羈的刺青。
Nothing is taboo,百無禁忌。
多麽誇張的形容詞。
奇怪,什麽都一樣,又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了。
咚咚咚,咚咚咚。
館內充斥拳頭砸到沙袋,激烈肉.搏,無節奏雜亂的擊打聲。
加速的熱血幾乎要沸騰,顧意弦想說點什麽,想問問江梟肄為什麽縱橫拳擊館裏會出現那樣一處世外桃源,想問問站在前方安靜等待她的人為何如此......與眾不同,與眾不同到幾乎讓她以為他們在這荒謬世界裏是同類。
但猶如失去組織語言的基本能力,她的嘴唇無聲翕動,口型比劃無法宣之於口的三個字:[江梟肄]。
江梟肄靜視著,幾秒後也用口型無聲回應:[快點]。
四麵八方好奇八卦的目光源源不絕,顧意弦無暇顧及,館內的敲打聲吵得人心神不寧,因此不得不捂住胸口的位置,再次看了眼占盡拳館最充裕光線的角落,她輕靈地邁開腿,她的腳下沒有細細的高跟,可以走得很快。
“萬女士。”
江梟肄獨有的低磁嗓音,一下抓住聽覺。
顧意弦慌張地讓手迅速歸位,“幹、幹什麽?”
“且不論你從進入拳擊館就魂不守舍,”他彎腰,露出背後門洞上方印著男性標識,眼底的戲謔不明顯,“是想跟我到更衣室麽。”
“......”有病。
“我隻是沒來過這種地方,”她扭頭,欲蓋彌彰地說:“一時受到驚嚇沒緩過神罷了。”
江梟肄用一種耐人尋味的語氣說:“我以為你看到如此場麵會忍不住躍躍欲試。”
從回南楚再未踏進拳擊館,所以今日才會想躍躍欲試,原來熱血沸騰與心跳加快來源於此。顧意弦恍然大悟,放鬆地笑了笑,“沒嚐試過的東西誰都會免不了好奇心。”
“試試。”
試試就逝世,露餡還怎麽玩遊戲,她扼腕歎息:“不了,我喜靜。”
他頗為遺憾地點頭,“可惜,少了一份樂趣。”
蒲甘裴瑞沉默地對視,自從這女人來後,工作難度比過去難了不知道多少倍,但能怎麽辦,某人不拆穿,他們也隻能配合演戲。
兩人同時慶幸最口無遮攔的江侑安還沒來,不然以三姐弟對自家最小弟弟私生活的關注程度,入主樓的禁製再來二十個保鏢也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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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擂台兩人正在進行自由搏擊,最右側台樁刻了一個無比明顯的“肆”。
應該代指江家老四的排行,刻錯字的失誤太低能。
越過擂台看向掛白沙袋的角落,顧意弦不禁假設,當四方王座隻剩下一方,江梟肄掌權,那麽他重新製定規則的幾率有多大。
手機震動聲讓理智回歸,願望寄存於他人是幼稚妄想,她仰頭喟然而歎,好險,差點被表相迷惑。
屏幕喀噠解鎖,未知號碼:【縱橫門口】【出來】
老天,昨日說得那樣清楚,從頭至尾分析利弊直至淩晨,今日還這般魯莽跑到江梟肄的地盤,但不去,以顧檠的性子定會僵持,自己的處境會陷入被動。她思索再三,敲下應允的回複。
陰影與辛辣煙草味一並出現前方,他看見了嗎?
顧意弦的瞳孔聚縮,迅速鎖屏,緩緩抬頭,臉頰慢慢燥熱起來。
江梟肄背對她,肩胛肌肉撐起黑金薄巾,勁瘦腰線往下,臀部隆起的弧度掛住寬鬆短褲。
他側過身,一條勃.起的筋盤踞於緊繃剛韌的腹肌。
荷爾蒙與陽剛之氣衝得大腦發昏,她情不自禁被吸引,一路窺視,往下,往上撞車江梟肄促狹的眼神,他的嘴角牽動了下,半笑不笑的。
“......”
“萬小弦。”
江梟肄走近了些,腹部肌肉線條抻拉起伏,“你剛剛看了許久,覺得他們誰會贏?”
所有思維被僨張景象充塞變得混沌空白,鼻腔裏的毛細血管好似要爆開,顧意弦漲紅了臉,吞吞吐吐,“我、我覺得......”
覺得個寂寞。
她生硬地挪開視線,唰得從長木凳站起來,“我有點事得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江梟肄眼底的調侃瞬間凝固,上揚的眼瞼沉壓,冷冷吐出兩個字:“急事?”
陰晴不定的死男人,得時刻保持警惕,顧意弦真假參半地說:“養父母一定要見我。”
他垂睨她,不鹹不淡地說問:“斷絕關係?”
“話是這麽說,但我怕他們又鬧,隻能意思意思給點錢了。”她麵不改色,並且非常真實自然地攤開手掌,“四哥,早上的美金沒帶,借我三千元。”
還敢找他借錢?當他沒看見通蔭外麵停的邁巴赫?
江梟肄嗤笑一聲,真把自己當過來享福的大爺想要什麽就有,騎在他頭上作威作福,當他真不敢弄死她。
“回去以後還你。”顧意弦的語調溫婉。
還不也是他的錢?
“轉給她。”他煩躁地扯下薄巾扔給裴瑞,準確來說應該裹成一團的“砸”。
“要現金。”
哦,電子轉賬會暴露真實信息。
他瞬間明白她的意思,咬緊後槽牙,從喉嚨逼出涼颼颼一句話:“給她三千元現金。”
這年頭誰出門帶現金,更何況南楚娛樂消費都在自家。
裴瑞縮了縮脖子,“四哥,我沒帶。”
蒲甘硬著頭皮小聲說:“四哥,我也沒帶。”
在快窒息的壓迫下,他很快改口道:“我去借。”
五分鍾後。
顧意弦拿到了麵值百元、五十、二十的人民幣,甚至還有一張濕噠噠的十元。皺巴巴,散發汗味,厚厚一遝,把手提包的刺繡麵撐得鼓鼓囊囊,她這輩子沒這麽嫌棄過錢。
擂台對戰的人已經換成江梟肄,他帶著黑手套,出拳動作凶狠殘暴,對手連連被逼退。
“謝謝四哥!加油哦!”顧意弦笑眯眯地說完,頭也不回地朝拳擊館大門揚長而去,她沒看到處於優勢的男人分神朝她瞥了眼後,對手立刻反撲,一記上勾拳擊中了他的腹部。
縱橫拳擊館不看姓別,但絕不收軟蛋,江梟肄的脊背撞到擂台繃帶,悶哼一聲。
“四哥!”“江先生!”
裴瑞和眾人大驚失色。
“叫蒲甘回來。”
他的氣息不穩,眼神陰鬱地盯著對手:“繼續,打滿十個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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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縱橫拳擊館,十輛商務車從通蔭山莊的天然屏障駛出。
顧意弦立刻回頭看了眼,幸虧江梟肄沒讓小尾巴跟著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中間黑色的邁巴赫在麵前停住,門自動打開,後座的男人闔著眼,眉宇疏淡,側臉清逸。她下意識看了眼他長了些許青茬的下巴,又往前座掃去,疑惑道:“哥,二叔沒來嗎?”
顧檠掀開眼,嗓音疲憊:“先上車。”
顧意弦沒置疑委身坐進去,“昨天不是說了接下來的計劃,你怎麽還跑到這邊來?到底有什麽事情沒說清除非要當麵談?”
她完全沒有過去見麵的雀躍,抱怨他處事的拖泥帶水。
車啟動,提速很快至少有七十碼。
“不能離太遠,我跟江梟肄說了很快回去的。”
“而且今天應該算是我第一天為江梟肄工作,現在出來已經不合規矩了。”
“江梟肄這人疑心重得要命,陰晴不定的,要是回去晚了肯定又得不高興。”
顧意弦句句不離江梟肄,顧檠越聽麵色越難看,他必須馬上帶她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加速。”
司機審時度勢,加速,升起隔板,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究竟有沒有聽她說話?顧意弦覺得顧檠壓根沒尊重自己,心裏膈應,眸底的情緒淡了幾分,語氣不悅地問:“哥哥,我說的那些你都沒聽見嗎?”
沒有回應,她是真不懂了,“如果你說的見麵就是讓我一個人自言自語,現在停車,我回去了。”
“回去?”顧檠終於正視她,徹夜未眠讓壓抑的情緒快到極限,他的黑眸裏布滿紅血絲,嗓音帶怒,“那天讓你回家,你去問江梟肄,昨天讓你回家,你說有新計劃,你就這麽不想回家?非要呆在江梟肄身邊是嗎?”
顧意弦第一次見顧檠這樣,印象裏他明麵的生氣實在少得可憐,但她更不理解為什麽自己完成要求他還要不高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可以結束了,小弦。”顧檠按壓眉角,緩緩道:“我們現在回麓湖,回家。”
他習慣性想去揉揉顧意弦蓬鬆的卷發或將她鬢邊的發絲挽在耳後,手卻僵在半空,他乖巧的妹妹憑借出色的反應力輕易躲開,然後背靠門雙手環臂冷冷睨著他,“憑什麽?”語氣細細柔柔的,氣場完全不饒人。
顧意弦的梨渦隻有笑時才會顯現在唇角,不笑時五官冷豔攻擊性很強。他太久沒見過她用這樣警惕防備的表情看他,這讓顧檠驀地想起與顧意弦第一次見麵——那時她隻有六七歲,小小一隻,漂亮上挑的眼睛,冷漠倨傲,簡直不像被拋棄的孤兒,當聽到要被領養時才換上一副乖巧的模樣。
他在這一刻意識到顧沭說的話原來是對的。
顧檠的手頹然落回原處握成拳,清峻的骨節泛白。
她們一點也不像,而他真的生出了齷齪的心思,喜歡上比自己小十多歲親自養大的妹妹,或許更早。
為什麽逃避?為什麽送她出國?
因為她坐到自己大腿那次穿著裙子,生理期造訪,溫熱的血液在他白色的連襟長衫留下了紅色痕跡,他安慰她拍她的背不慎拍到了胸衣的金屬紐扣。
而他第一反應不是尷尬,再任由繼續發展他害怕自己會無視道德倫理無視立的誓變成畜生。
為什麽生氣?為什麽執著要讓她回家?
因為她太性感,她不知道多少男人覬覦這份美麗,他不能對那些惡心的視線視而不見,更不能容忍江梟肄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
他嫉妒得要命,嫉妒到失去理智。他知道江梟肄過不了多久就會發現自己早就不知不覺沉溺,他知道再不帶她回家,一切會變得不可控,包括他自己。
“憑什麽你說讓我做什麽我就得做什麽?說開始就開始說結束就結束?”
——別說了小弦,到此為止,乖乖回家。我,你,二叔,弋柱,我們四人住在一起,組成一個家庭,難道不幸福嗎?
顧檠漆黑的眼凝視她,衝出禁錮束縛的情緒燒得嗓子發啞:“哥哥不是那個意思。”
——不要再說了,不然哥哥真的忍不住。
顧意弦討厭說不明白的話,討厭糾纏不清的問題。
她淡謔,平靜地回望:“請哥哥告訴如此愚鈍的妹妹,從那次賭局你就開始反常至今,究竟是為什麽?”
下一秒,她的表情變了,因為太過吃驚,愕然到嘴唇微微張開。
顧檠的眼神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不再克製冷淡,不再是哥哥看妹妹。
炙熱,有欲望,他在看一個女人,作為男人。
“因為我發現自己喜歡你,這個理由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