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騎士十五世車身菱線強硬而方方正正, 六噸的彪悍重量在泊油路碾壓而過,全黑防彈鋼板劈開流連街狂歡的氣氛,威猛迅速地朝南楚以南駛去。
上車後男人一聲不吭, 先卷煙草, 後來似乎失去耐心又從雪茄盒裏抽了條雪茄, 用金剪刀粗暴剪開V口,點燃後直接懟在唇間。
白霧幽幽繚繞隔斷相鄰的左右位。
江梟肄在生氣, 他在氣什麽?還是因為顧檠說的那些話聯想或懷疑自己?顧意弦拚命克製現在想把顧檠罵千萬遍的衝動, 她以前怎麽沒發現兄長如此愚蠢, 果然愛情.....狗屁的愛情,單戀蒙蔽人的辨別能力。
她深呼吸, 從座位中間的冰櫃拿出威士忌倒了半杯, 露出得體的笑容。
當下之急哄好旁邊這尊大佛, “江先生, 您——”
“萬小弦。”
語氣寒如冰, 嘶嘶冒涼氣。
顧意弦的手一抖,金色**濺出幾滴隱沒在手工羊毛地毯。
空氣凝固。
她的臉發僵,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江梟肄真的敏銳到這個地步?若他真發現為什麽還要帶自己回去?總不能真被自己美色迷惑了那太扯淡。
所以他在試探,試探什麽呢?
她咽下口水, 鎮定地望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裝作小心翼翼地問:“江先生, 不知我怎麽得罪您了......”
江梟肄麵無表情側頭。
拆穿或拍屁股走人多麽簡單的事,卻偏選擇做明知山有虎偏要虎山行的莽夫,甚至梭/哈就為了一句貌似真誠不帶敬語的“我想看你贏”, 導致背離計劃提前宣戰。
現在冷靜下來, 不免懷疑是否那天暴雨淋太久,水灌了滿滿當當一腦殼, 哦,淋雨也是因為把傘給她,他現在更像所有質檢不過關的三無產品。
得罪?
真想掐死她再掐死昏頭的自己。
死男人不說話裝高深,顧意弦嘴角快抽搐,小臂也舉得酸,她伸手把玻璃杯擱在江梟肄麵前的隔板,“您請用,慢慢喝。”
傻子才陪一句話蹦不出來的人耗。
江梟肄的視線在某一處停頓,表情緩和了些,欲言又止。
話還沒醞釀好她已經轉身背對他看向窗外,又側仰靠向皮質大班椅,甚至還按喀噠按滅左側的燈光。
“萬小弦。”他冷聲道。
六米車身,後座空間寬敞,Andrew Muirhead的座椅,自動加熱裝置烘得渾身暖洋洋,因此顧意弦準備好好享受寧靜,暫時把一個兩個煩人精拋擲腦後,剛閉上眼。
“江先生,您有何貴幹。”她的語氣有一丟丟不耐,皮草外套被環抱的雙臂攏住,拒絕的姿勢。
氛圍安靜,能聽到緩慢粗獷的吞咽聲。
“抱歉。”
酒精醺醉空氣,她遲鈍,“......什麽?”
“剛剛太用力了。”
是在說她的胳膊,顧意弦沒想到江梟肄會這麽細心,轉身還保持側躺的姿勢,眼裏盛滿訝異。
幾道淡血色指印形狀的紅痕環繞在她小臂,不像無法反抗而是掙脫留下,倔強到極致的脆弱,讓人起惻隱之心或更重的淩虐欲。
江梟肄的眸色降沉,表情有些不自然,往旁邊坐了點,“抱歉,我的問題。”
這個角度使顧意弦無比清晰看見江梟肄側後方的耳廓,以及上方百無禁忌的英文刺青。
那處的皮膚很薄,墨水很容易穿透,滲透紋理,鐫刻下不可磨滅的痕跡,他的雙頰因為抽吸的動作凹陷鼓起,嗓音好似被濃聚飄散的白霧托到半空輕柔了幾分,“你想要什麽?”
你想要什麽。
第三次。
顧意弦是務實派完全Get不到,江梟肄大抵在補償自己,試探道:“工作可以嗎?”
“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
喝醉了?她乘勝追擊:“在您身邊的工作呢?”
“萬小弦。”江梟肄沒看她,身體倚在靠窗的一邊,有種不近人情的距離感,“Gallop有很多部分很多職位,為什麽非要在我身邊。”
——當然為了搞垮你。
“當然是因為江先生獨特的人格魅力讓人不由自主追隨,”顧意弦輕微挑了下眉,嘴角帶笑,“而且,救命之恩,足以做牛做馬來報。”
江梟肄倏地側頭,眼瞼半耷,濃長的睫低垂,“那養育之恩呢。”
她笑意不減,給予最簡短的回答:“無以為報。”
——所以,我才會出現在你麵前啊,笨蛋。
目光絲毫不躲閃,她說的真話,江梟肄猝然清醒,嗤笑道:“萬女士,你現在不過二十來歲,區區二十多年若是能稱無以為報。”
“你現在就可以下車去找養父母了。”他的語氣冷厲刻薄,眼神像把開鞘的利刃。
——去找你那偽君子哥哥,沒品掉價的哥哥。
“兩者有什麽衝突嗎?”她眨眨眼,天真又妖豔。
謊話精。
食指彎曲想要鬆領帶,溫莎結早已亂了,於是全部扯開扔在一旁。
江梟肄指間雪茄燒得飛快,灰色沉屑攢了一截。顧意弦想提醒他撣煙灰,“江先生,您——”
江梟肄像吃了火藥,“我沒告訴你名字?”
“......”死男人發什麽神經,她老老實實,“告訴了。”
“我大你不過三歲。”
他這是覺得尊稱把自己叫老了?顧意弦巧舌如簧,“江先生,這代表我對您的尊敬之意如沽江之水滔滔不絕。”
江梟肄沉默,瞳膜吸納了車窗外的霓虹,森綠映出明明滅滅的焰色,時而像淬了冰不帶溫度,時而躍動不明顯的小火苗熱烈灼人。
一種微妙的,找不到平衡的複雜。
不知為何一絲愧疚之情在心裏冒出頭,顧意弦一直很清醒,也不得不承認,即使他們之間沒有信任,他對自己還不錯。
唇翕張之間,第一次清晰念出他的名字,“江梟肄。”
有種天然氣水化合物,在高壓低溫條件下形成冰狀結晶物質,外觀像冰,遇火即燃。
江梟肄偏過頭望向沽江,彎曲的堤壩隱沒在月色,他的掌撐住下顎擋住唇角,“嗯。”
她咕噥,“我私下這麽叫你。”
沒有尊稱了。
他的口吻平緩,“或與蒲甘裴瑞他們一樣。”
聽懂話裏的意思,顧意弦的語氣藏不住欣喜,“四哥,你願意讓我在你身邊工作了?”
“嗯,做牛做馬。”
“......”死男人。
空氣裹挾香味,悠悠飄**產生了化學反應,一絲躁動不安浮沉。
她低眼,終於認真地問出:“你想要什麽?”
江梟肄動作一滯,月色明亮幾分堤壩浮現,他笑出聲,“你覺得我想要什麽?”
“三步之遙的位置。”顧意弦的語氣篤定。
僅此一麵就看透局勢,她太聰明留在身邊後患無窮。
“對,”他微微眯起眼,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所以你問出口,是想幫我。”
語氣肯定,同頻率的人交談太簡單。
顧意弦的瞳孔透徹清亮。
自己與江梟肄僅僅陣營不同實則無仇無怨,顧家的收留之恩,不得不報,顧檠與顧沭的養育之恩,不得不還。
但遊戲規則由她定,她也向來果決。
“江梟肄。”
男人回頭,等待下文。
“你猜得不錯,”顧意弦眼裏隱隱透露興奮之色,她笑著伸出一根細長的食指,想了想又多加一根,“我可以幫你走一步或兩步。”
真是口氣不小,留顧家到最後,再來**平Gallop。江梟肄搖頭無聲地笑,既無奈又覺得頗有趣,他沒質疑她的能力,而是問:“條件呢?”
她可不傻,不會白白幫人做事。
果然,細長嫵媚的眼角往上翹,得逞了,“什麽條件都可以嗎?”
既然這麽問意味與四方王座顧家都無關,她信任自己能辦到的事,他思忖不到半秒,“你想讓我幫你查親生父母。”
不過以顧檠的能力怎麽會查不到,還是說有人特意隱瞞抹去。
“對。”她頭如搗蒜,再無虛假,可愛得緊。
江梟肄嘴角噙笑,爽快答應:“成交。”
顧意弦頓感全身舒暢,伸了個懶腰再往前俯身,肘撐在中控台,“那我現在與您站在同一邊了,江先生。”
她湊近了些,壓低分貝問:“下一步是飛牧農業的仇祺福對嗎?”
江梟肄睨著她散落的發髻,抽了口雪茄,不置可否地挑眉,配合她的官腔,“聰明的萬女士,怎麽猜出來的。”
“他看起來最蠢而且貪財重色,最好找突破口了。”顧意弦早在賭局看就仇祺福不順眼,對女伴絲毫尊重都沒有,毛手毛腳的,還喜歡色迷迷地看著自己,她舔了下唇,改變稱呼,“四哥。”
似乎被愉悅到,江梟肄格外好說話,語氣縱容,“嗯,你問。”
她的長睫撲朔兩下,“你是不是早就有計劃?”
“是。”
“那......”
他指骨微曲,毫不留情彈向她的額頭,力道卻小,“休息時間,你是想讓我從頭到尾跟你說一遍?”
兩人同時頓住,不知不覺中距離已被拉得太近,而彈額的動作太過親昵曖昧。
顧意弦深陷在江梟肄深邃灼燙的目光,很久都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已是深夜,她出門前鬆散挽在後腦勺的發髻散落了幾縷在肩頭、鎖骨,方才俯身的動作,皮草外套滑落在腰間,不知因為興奮還是躁動,有幾滴細小的汗珠從頸側弧形至鎖骨凹陷往下,滑向隱蔽之地,看起來十分**。
江梟肄堪堪收住,他往右邊的座位挪幾寸,“你把外套穿上,我們再談。”沙啞嗓音從滑動喉結溢出,因克製迷人,因尊重性感。
他的唇含住雪茄V口,啜吸、吞吐得急促,嗆了一口,然後淡定地裝作什麽也沒發生,繼續。
3T雪茄的味道並不嗆人,顧意弦努努鼻子嗅了嗅,與江梟肄平時抽的卷煙不同。
神秘柔和的香味,前調是從泥土裏剛拔出的樹根,有一絲甜甜的花香纏繞其間,最後變成皮革薄荷味——像晨間出去勞作伐木的丈夫,在家外抽了一根煙,然後將帶回來的花束放在床頭,俯下身吻醒美麗的妻子,他扔在床頭的皮革外套散發濕木香與野性的肉.欲,口腔交換的唾液是兩人一起親自挑選的薄荷牙膏,愉悅美妙的一天就此開啟,再達到頂點。
天,剛剛稱讚車廂大,為什麽現在覺得太過狹窄。
空氣勾纏著那種曖昧的味道漸漸發酵,濃鬱。
真上頭啊這香味,她聽見自己說:“江梟肄,我也想抽一口。”
江梟肄又嗆住,猛烈咳嗽,額角與手背青筋隱隱爆顯。
他緩了許久,遲疑半響,將手中這支遞過去,有火光的這一麵朝自己,但沒人接,於是略帶不解地回頭。
女人熟練地從雪茄盒挑了根,模仿他的手法用金剪刀剪V口。
“是這樣嗎?”顧意弦笑吟吟地問。
她覺得江梟肄還挺好,既不會對性感的衣服有置詞,也不會對大膽要求質疑,像一片廣袤無垠的森林,浩瀚寬闊包容一切,什麽奇珍異寶,歪瓜裂棗都可以生長,當真是百無禁忌。
“......是。”
話音剛落,顧意弦便含進唇間,雪茄很粗,對她來說太大,隻能咬住。江梟肄的目光戛然而止,他的嘴角與肌肉一樣緊繃,他想問問裴瑞為什麽今天開車這麽慢,手指想碰尋呼機。
顧意弦在國外呆很多年,她大膽奔放,意識不到這樣的舉動不穩妥,她懵懂,內心對人戒備很重,這麽多年從未談過戀愛,唯獨掏心掏肺喜歡顧檠一人還落了空。
她又湊到江梟肄夾煙的手邊,45°正折角與勻稱的骨節讓他夾煙的姿勢優雅矜貴,她欣賞半秒,吸了吸。
柔光照亮五官更顯明豔鮮活,尖形魚雷頭零距離接觸。
江梟肄沒去軍校前,在縱橫拳擊館戰鬥力無人能敵,他的臂展一米八五,力量臥推一百多公斤,深蹲四百多公斤,用盡全力出拳能打穿鋼板,不收斂打死一個人不在話下。
但現在一擊KO的手抖了,雪茄被啜吸的頂端,是殷紅的唇。
——也許裴瑞該扣工資。
很快他穩住,因為怕燙到她的臉。
“這樣不行,給我。”
顧意弦是門外漢,乖巧點點頭,遞過去,她定定地凝視江梟肄。
他穿著西裝,唇叼住雪茄看起來有雅痞,眼神專注而認真,他的手很靈活,邊用火炙燒均勻加熱邊旋轉,當雪茄煙尾部已變得焦黑和發亮時,遞至她唇邊,另一隻手握住金屬火機耐心地在尾端一英寸處繼續加熱。
見她發呆,江梟肄笑著說:“可以吸入煙氣了,讓它自由進入到你的肺部。”
顧意弦臉頰有些燙,約莫是被火烤的吧。
優秀的學徒輕鬆掌握技巧,很快火焰燃燒。確實愉悅到頂點的味道,她悠閑地吐出一團朦朧輕飄飄的煙霧,修長的食指掐住雪茄,往前敲,碰擊三下他唇間已然燒了半截的雪茄。
江梟肄挑眉,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碰他的煙。
每一寸縮短在燃燒金錢,每道白霧散發資本主義腐朽的靡亂氣息。
她翹起性感肉腿,妝容華麗精致,豔骨生花,慵懶而享受地說:“儀式感。”
——遊戲的開始我選擇與你狼狽為奸。
暫時合謀,利益共存。
從未有過的湧動,幾乎讓人沉溺其中。
他深吸一口,頭後仰靠椅背,低磁嗓音從煙圈飄出,“合作愉快。”
——我樂意奉陪直至遊戲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