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水晶燈金色光華, 賭桌萬元籌碼堆積,真正的紙醉金迷。
莊家牌麵極限二十點,江梟肄想贏隻有一種可能。
他喝完最後半杯威士忌, 隻見修長的指拈起最後一張牌, 輕飄飄甩到桌麵——Blackjack, 二十一點。
顧意弦清亮的瞳孔擴大。
荷官宣布結果,江梟肄開牌前沒有保險, 贏得籌碼1.5倍。
純運氣好太牽強, 算牌能精密至此, 過去十局五輸怎麽可能?
她麵色複雜地看向旁邊的男人,他的輪廓深刻冷峻, 如硬岩般巋然不動。
江梟肄沒什麽表情地瞥來一眼, 左手圍攏全部黑橙籌碼嘩啦啦推至她桌前。
就像深居洞穴的惡龍不知怎麽討好公主, 於是獻出從別處掠奪, 自己珍藏的亮晶晶的黃金珠寶。
咚——
心髒像突然被重物錘擊。
顧意弦慌張低頭望向別處, 目光撲朔聚焦不了定點。
他有病吧,自己對這些籌碼又沒興趣。
“承讓。”江梟肄往後仰靠,口吻謙遜,語調緩慢, “但願明年還能運氣這麽好讓我滿載而歸。”
在場誰不是在商場摸爬滾踩著人上位的人精,此舉無疑不是說——過去的敗局隻是Gallop羽翼未豐, 現在不必再收斂鋒芒,我江梟肄就是狼子野心,All in梭/哈才是我的風格。
所以, 今日的賭局就是拉開戰爭的號角, 從此血雨腥風,所有籌碼將會是囊中之物。
邢興生笑而不語, 仇祺福眼中的嘲謔毫不掩飾。
顧檠神色莫變,不知是為勝點被反超華森的排名落到第三還是別的。
反正他看江梟肄這人不爽到極點,反唇相譏,“江先生今天可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哪比得上顧先生神通廣大,一手遮天。”江梟肄意有所指。
——你顧檠做了什麽心裏沒點b數?
“我還得多學習學習。”顧檠抿了口茶,“不過像搭起戲台賣螃蟹,洞蕭當笛子這樣有趣的事兒還是太難了。”明裏暗裏點江梟肄買賣不大,裝腔作勢的架勢不小,火藥味很濃。
“這麽愛茶的人,中華美德也該牢記於心才是,嚴以待人寬以待己這種習慣還是改改。”
“哦,從來如此,便對嗎?”
魯迅先生罵人的話都用上了,江梟肄掀唇,“我還是喜歡錢鍾書說的人道學。”
兩人想法設法陰陽怪氣,這圈子不會明著撕破臉皮。
邢興生聽得津津有味,華森與江家上一代有結怨他有所耳聞,那件事對顧檠可謂是天翻地覆的變化,顧檠平等恨Gallop江家每個人,今天江梟肄的女伴身份怕是不簡單,多半與顧檠有牽連,但江梟肄的態度也怪,瞧瞧這症仗,說不定這女人是搞垮這兩家的突破口。果然引起男人戰爭的禍源從古至今沒變,特別是這種性感尤物。
要說不肖想純扯淡,但他選擇坐山觀虎鬥,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為聰明之舉。
仇祺福聽了老半天沒懂他們的內涵,多嘴道:“什麽人道學?”
顧沭心想神仙打架凡夫俗子湊什麽熱鬧,顧檠麵色不虞。
江梟肄慢條斯理地說:“有人的理財學是借債不還,有人的人道學,通過教訓旁人抬高自己,並非自身有什麽道德。”
——別那麽道貌岸然,你顧檠就是偽君子。
“看來江先生應該回去多看幾遍道德經。”顧檠說。
——Gallop做的事還少了?哪件不是你江梟肄指示的,大家一路貨色,誰也別說誰。
他笑出聲,“抱歉,俗人一個,可能祖輩以山匪出身,我看上什麽隻會玩強取豪奪。”
江梟肄的本意是什麽已經不重要,顧檠本就為顧意弦的事兒心煩意亂,不由自主往某方麵想,他麵色一下黑了。
“各位,晚宴還在繼續,我就不奉陪了。”賭局後續會有各家的人對接,江梟肄對晚宴男女之間的勾當沒興趣以往也不會參加,禁止情.色交易不等於阻止你情我願。
旁邊的女人一直安靜的......發呆。
他默了幾秒,不受控製地輕叩桌麵。
顧意弦回神,“結束了嗎?”
“嗯。”
“那走——”她還沒說完被打斷。
“不知有沒有榮幸邀請你去跳個舞?”顧檠已經改變注意。對付Gallop有很多種方法,且江梟肄已經猜到顧意弦是顧家人,他沒拆穿態度也曖昧。
不能再留她呆在江梟肄身邊,他伸出手——跟哥哥回家吧。
可惜顧意弦全身心投入在自己設計的遊戲裏,既不可能半途而廢,也被極強的勝負心蒙蔽雙眼。江梟肄明擺要走,她沒讀懂顧檠唱哪一出,交代新任務,屬實沒必要。
“江先生,您對跳舞感興趣嗎?”她看著顧檠問,期望他明白,又表明自己的態度。
話落後頸沾上一道目光,穿透力很強,須臾又不著痕跡悉數撤去。
江梟肄翻開煙盒,靜視角落釘珠,語氣很淡,“我從不跳舞。”
“顧先生,你也聽見了。江先生不跳舞。”
聽見她如此說,拈煙的動作一滯。
顧檠明顯舍不得美麗的妹妹想帶回家,她這是叛逆期?好任性的大小姐,腦子倒是不錯,看自家輸了來霍霍他以挽回經濟損失。
顧檠皺眉,欲言又止。
他不能直言了當她是自己的妹妹,否則撕破臉,以江梟肄唯利是圖的性子大概率會借此為由狠狠宰華森一筆,或粗暴而直接拉強行扣押。
顧意弦也皺眉,她不明白讓自己接近江梟肄報顧家養育之恩的是他,況且回去,之前的費盡心思豈不是白費。
死男人怎麽還不起身,她回頭看江梟肄。
——你不走?
江梟肄凝她幾秒,利落起身,見她立刻牽起裙擺,他低頭似歎息般輕笑了聲,還真賴上自己了。
顧意弦伸手拎晚宴包,腕被略涼的指緊緊扣住,她眼神疑惑,實在不懂為什麽顧檠今日老拖後腿。
顧沭無奈,再勸猶如炊沙成飯。
今天若小弦不回家,阿檠估計要發瘋。得提請讓劉姨把家裏擺放的易碎品收起來,收藏室也必須上鎖,不然這喪失理智的敗家玩意砸不說,心情不好還得支出一大筆費用重新購置。
邢仇二人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其他女伴則嫉妒憤恨顧意弦在短時間成功勾搭另一位金主。
江梟肄理解顧檠失控的表現,起初眼神玩味,中途一絲錯愕,笑意逐漸淡去。
這絕對不該是一個兄長該露出的神情,憤怒,酸味濃濃,他在嫉妒——哦,原來不是親兄妹,兄長愛上養妹的狗血戲碼。
既然喜歡為什麽讓她以身涉險?
沒品掉價。
壓抑內心失去才懂得珍惜?
遲來的深情純犯賤。
覺得他江梟肄像正人君子?
愚不可及。
聽信圈子裏的傳聞江家老四性功能障礙?
......荒謬。
總而言之顧檠的嫉妒實在無厘頭,自己不喜歡不會搶,她也不喜歡。
可笑的感情,滑稽的人,自我幻想憑空捏造假想敵。
江梟肄掃向顧意弦的腕間,雙目悄無聲息蔓延一片陰翳。
他眉心的溝壑越來越深,唇抿成直線,最後咬肌統統繃起。
顧意弦的另一隻胳膊驀地被拽住,力道強硬到她不得不往後趔趄以保持平衡。
她快要翻白眼,直到握住胳膊的力道加重,身後傳來江梟肄冷冰冰,從唇縫擠出的問句:“顧先生什麽意思?”
“我在問她。”顧檠盯著膚色差明顯的相交處,他的聲音如冰淞,吐出一個字便抖落積攢的雪片,“法製社會江先生還真打算玩強取豪奪?”
“嗬。”極輕不屑的氣音。
“顧先生的女伴在椅子上好好坐著。“江梟肄的眼底呈現一種被大火炙烤過的焦綠色,瞳孔縮緊的黑,他的語調不帶分毫起伏,嗓音如冰塊束縛情緒,克製不知名的火焰,“你卻將她認錯成,我的女伴。”
交戰突然變激烈。江顧兩家在南楚隨便跺跺腳便能引起地震,掌權人的氣場橫掃千軍,在場所有人屏住呼吸,不想被無妄戰火殃及。
顧意弦背後沁出薄汗,悄悄對顧檠使眼色,他還不放手,江梟肄本來就疑心重,簡直了,她現在隻想禮貌地“問候”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兄長:God damn it,what’s your fucking problem?
權急之下,顧意弦連忙掙脫顧檠的手,挽上江梟肄的小臂,他緩緩而遲鈍瞧過來,綠色的眼睛隱藏不易察覺的洞悉,大掌如禁錮的鎖鏈,她仰起嫵媚冷豔的小臉,嘴角噙笑。
“江先生。”嗓音甜膩膩。
美女蛇乖巧而詭異地仰頭讓你撓撓七寸,下一秒隨時會被咬一口,毛骨悚然的美麗。
兩男人以不同理由僵化,顧檠氣得說不出話,江梟肄的表情變得極其古怪,他本就費解自己為何生氣,於是森綠的眼低垂轉向一邊。
顧意弦懶得理不成器的兄長,神態慵懶,緩慢啟唇打嗬欠以表真實性,“我困了。”見人沒反應,再加一劑猛藥,她晃了晃江梟肄繃緊的手臂,瑩潤耳垂的鑽石閃熠,撒嬌道:“我們回去好不好嘛?”
——好惡,自己簡直像恃寵而驕得寸進尺的小嬌妻。
江梟肄的思緒陡然凝滯,淩厲指節蜷緊,經絡與細胞好像在瘋狂激烈叫囂。
——你看,她選擇的是你,不是那愛上自己妹妹的傻逼。
——閉嘴,她留在是為了顧家,她腦子裏都是如何從我這謀取更多利益,她就是個滿嘴謊話挑剔又難搞的騙子。
——你不是錢多嗎?
——老子傻逼還是印鈔機?
——你可以造一個給她呀。
——滾。
他額角青筋突突跳動,心情躁鬱,和久久不降雨的陰天一樣煩悶。
他決定點支煙,他扯開領帶嘖了聲,抬起沒被挽住的臂優雅地做了個握拳手勢。
候在門口的侍應立刻叩了三下門,門開的瞬間,江家的黑衣鷹犬全部湧進,訓練有素,整齊,腳步聲如鐵蹄蹬蹬響徹房間。
威迫,恐嚇。
顧意弦:?
顧檠:。
所有人:......
江梟肄俊美的五官沒有一絲表情,如座沒有生命力的大衛雕像。
他拿起西裝外套,氣場平和,淡漠矜冷地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