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用膳之時,窗外一陣聲響。
浣遙起身去外麵查看,留綺蘭一個人在屋內。
她正準備提筷用膳之時,後頸一陣劇痛傳來,接著她就暈了過去。
醒來之時,隱隱約約感覺自己在一個很大的地方,周圍金碧輝煌,耳邊隱隱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她就是硯兒府上那個婢女?”
“回陛下,是的。”
蒼老的聲音不屑的哼了一下,“紅顏禍水。”
遂即又咳嗽了一下,皇帝的精神氣立刻又焉了回去,他揮揮手,“抬下去。”
接著綺蘭就感覺自己被抬到了一個極其冰冷地方。
她勉強睜開眼,卻發現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冷的她骨頭縫裏都在打禪。
她從地上蜷縮起來,保住了自己。
“有人嗎?”
“有沒有人?”
她虛弱的開口,但是回答她的隻有自己的回音。
回到屋沒見到人的浣遙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急急忙忙找到了白硯,失聲道:“世子!姑娘不見了!”
白硯拿筆的手一頓:“你說什麽?”
“我與姑娘在房中用膳,忽聞得窗外異想,於是出門去查看,一回來就發現姑娘不見了!”
“砰”手中的狼毫筆突然被折斷,白硯:“白三!”
“拿我的令牌,封鎖城門,去給我把人找到。”頓了頓,“不惜一切代價。”
府裏的精銳還有暗衛全部出動去尋找綺蘭,但卻一直沒有回信。
一直到深夜,書房裏的燈都還亮著,白硯坐在椅子上,雙手置於膝,維持了動作許久,像是石化了一般。
暈黃的燈光下,有種莫名的寂寥之感。
終於,門口傳來響動,他迫不及待的看向門口的白三,隻是白三身邊卻空無一人。
白三行了一個禮儀:“大人!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不曾找到姑娘。”
白硯死死盯著白三,眼底血絲密布,聞言又閉眼躺了回去。
屋內良久的沉默,連一絲呼吸的的聲音都聽不到,白三差點以為屋子裏隻剩下他一個活人。
白硯摩挲這膝蓋,良久,“不,還有一個地方沒有搜。”
白三:?
白硯拿上大氅起身,語氣迅速而又清晰:“調軍令,抽三百人,隨我進宮!”
白三臉上大驚失色,白硯調這麽多人是去找人還是去逼宮?
他不要命了?
白三看著白硯冷峻肅穆的側臉,不敢提出質疑,隻能奉命行事。
皇宮已經宵禁,夜晚靜謐之極。
但此時白硯卻帶著一群人,悄無聲息的進了宮。
皇帝的寢宮裏燈火通明,他看著眼前跪在地上之人,簡直怒不可言;“那女人在你心裏的位置果然非同一般,你竟為了她敢忤逆朕!”
白硯不卑不亢:“還望陛下將她還給臣。”
皇帝沒想到在他心裏,這個女人的地位如此重要,不禁讓他聯想到了別的事情:“難道你就是因為這個女人拒絕了宋佳的聯姻不成?”
白硯不說話,即為默認。
皇帝氣的心肝痛:“你懂不懂你的使命,你的肩上背負著整個大慶,背負著江山,還有黎民百姓,你若是心思都在一個女人身上,你拿什麽跟太子爭?這天下你還想不想要了。”
白硯雙膝跪下,再次磕了一個頭。
皇帝見狀,以為是他聽進去了,緩和道,“一個女人罷了,你若是想要朕也不是不能給你,但是你要聽朕的,答應跟宋家的聯姻,朕厚著臉皮再去跟宋閣老說一說,到時候你娶了宋家的女兒,再抬了這女人做侍妾便是,你看如何?”
皇帝提出了最折中的辦法,等待著白硯的答複,這是最完美的解決辦法,他沒理由不同意。
白硯抬起身體,神情肅穆:“臣恐不能應。”
“臣答應過此女,一生一世一雙人,臣此生非她不可,不會有別的人,還望陛下成全。”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皇帝兩眼一黑,急怒道:“你休想!”
白硯起身,臉上陰影明滅:“那陛下就別怪臣用別的方式了。”
他不知道從哪裏抽出一把軟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抵在皇帝的頸間。
“還望陛下成全!”
皇帝大驚,“你!你!”
皇帝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了,忽見窗外人影憧憧,刀劍聲響。
皇帝:“這都是你的人?你這是要逼宮?!”
白硯:“臣是迫於無奈,臣隻是想知道她在哪。”
皇帝的聲音中充滿了失望:“枉朕以為你是個可塑之才,沒想到竟是如此的不堪,因為一個婦人,不顧多年謀算,朕錯看了你!”
“那也比您哄騙□□親姐
,為了鞏固權勢又將她送予權貴強。”白硯聲音平平。
“你!”皇帝氣的一口氣沒上來,又咳嗽了很多聲。
這時候白三帶著人進門,“大人,人找到了!”
白硯緩步走入漆黑的冰窟,迎麵而來的是極致的寒冷,可他麵色沒有一點異樣,反而像是習慣已久。
他舉著火把步入黑暗,小聲輕喚道:“蘭蘭?”
“蘭蘭?你在哪裏?”
綺蘭腦子昏昏沉沉,以為自己被凍成了冰雕。
冷,太冷了。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麽睡去,一睡去就在也醒不來了。
她拚命的掐著自己的大腿,直至發紅,發紫,掐出血,都不敢閉上眼睛。
到最後她的手指都被凍僵,掐也掐不動了。
意識半醒半滅之間,她似乎聽到了一個聲音在叫她的名字。
這個聲音極為動聽,像是聽過了無數次一樣。
她拚盡全力,勉強從喉嚨間發出聲音,可惜聲音小的如同蚊呐,她想要再張嘴,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就在她著急絕望的時候,那個人好像捕捉到了她的聲音,下一秒,她被人環抱住,溫暖與寒冷同時侵襲了她。
她聽見那一向波瀾不驚的聲音第一次失了冷靜,聲音顫抖的斷斷續續的,
“蘭蘭,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
“蘭蘭,我再也不會讓你走丟了。”
白硯抱著人重新走入殿中,吩咐了句:“傳太醫。”
皇帝看他的目光仍舊是一臉複雜。
“你不是朕的骨血,朕可沒有你這般婦人之仁。”
一旁的白三聽的心驚肉跳。
皇帝:“你會毀在這個女人手裏的!”
白硯輕抬眼:“不勞陛下費心。”
外麵董思語聞風趕到。
這白硯不知發了什麽瘋,帶兵進宮,這倒是給了他一個好的借口。
不管他進宮意欲何為,等他跟宮中之人兩敗俱傷之時,他再以救駕之名進宮,屆時坐收漁翁之力。
他打好了算盤,在外麵大聲喊道:
“亂臣白硯!你膽敢行刺陛下,意圖逼宮,來呀,將所有人給我拿下!”
屋內的白硯跟皇帝齊齊聽到了聲音,皇帝臉色陡變。
董思語進宮,說明他早就收到了消息,可此時才進宮,說明了他就是打著想要坐收漁翁之利的意思,不管他死不死,白硯都會被打成亂臣賊子,若是他死了,董思語扶持新帝登基,他若是沒死,他也會從此失去對朝堂的控製,再也無法牽製董家。
短短一瞬,皇帝心思轉過數輪,深知此刻凶險至極。
他看了一眼白硯,還有那與皇姐如出一轍的眉眼,終是強撐著身子,大聲道:“董思語,你大半夜進宮,意欲何為!”
“陛下!臣是來救駕啊!臣收到消息,白硯狼子野心,意欲逼宮行刺啊!”
“朕不過想與世子抵足夜談,順便召了士兵一同探討治軍之法,你在談杯弓蛇影什麽?還是說,你打著救駕的幌子,實際是想行不臣之事?”
董思語聞言立刻跪下:“陛下明鑒,臣萬萬不敢!”
董思語沒想到,這老東西竟然如此包庇白硯,連他逼宮的行徑都可以容忍。
“那你還不退下!小心驚擾朕與世子長談!”皇帝怒喝。
“是!”董思語滿臉惡毒與不甘。
他這麽大聲仗的來,沒想到卻是無功而返。
“謝陛下。”白硯站在原地,行了一個禮。
皇帝頹然的閉了閉眼:“這是朕最後一次幫你,就當是以前欠你的,但是朕以後再也不會出手,你自己的選的路,走死了也別怪我。”
最後一句話,已經是看透天命的涼薄。
“臣不後悔。”
“臣不會輸,也不可能輸。”他抱起綺蘭,一步步往外。
董思語原地停留了一會,正要離去之時,卻發現寢宮的門大開。
白硯抱著一個人走了出來。
瞧那身影應該是個女子。
董思語心下諷刺,說什麽要長談,這麽快就出來了,這是連做樣子都懶得做。
沒想到皇帝竟糊塗到了這個地步,連白硯這般行徑都可以容忍。
如此這般,他是更留不得了,董思語心中暗道。
見他走近,董思語陰測測道:“你運氣真是好,又讓你逃過一劫。”
白硯目不斜視的走過,懷中的人遮蓋著黑袍,十分隱蔽的樣子。
董思語不經意間就看到了他懷中人的半張臉,莫名有些熟悉。
董思語的目光又放回了他的身上:“你給我等著,遲早我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最後一句極盡惡毒。
白硯回到府中,此時的禦醫也等待多時。
禦醫診過脈後,白硯問道:“她如何了?”
禦醫也不知道這女子跟他什麽關係,隻能斟酌著用詞:“這位姑娘在冰窟呆了許久,傷了心神,這才陷入了昏迷,能不能醒來,全看天命了,臣開一個方子,也隻能勉強吊住一口氣。”
“沒別的辦法麽?”
禦醫歎了一口氣:“她在冰窟中呆的太久,如今能保留著一絲意識已經是奇跡了,別的.....”禦醫搖搖頭,“還是別妄想了。”
“隻要你能治好她,不管什麽,我都可以應允你。”
禦醫:“世子,這不是獎賞的問題,這姑娘身子就這樣了,您就是請上大羅金仙也沒法子啊。”
白硯捏了捏眉心,聲音疲憊道:“你開方子吧。”
禦醫見白硯身上如此明顯的頹喪,想了想,又多了句嘴:“或許世子可以嚐試在這姑娘耳邊多說說話,身邊重要之人在她耳邊說話,她興許能聽見,聽見就能與外界產生聯係,說不好就醒來了。”
禦醫退下,白硯重新看向榻上那人,她此刻緊閉著雙眼,看上去睡的十分的安詳。
她原本冰冷蒼白的臉,因為室內的溫度重新恢複成了紅潤,看上去與平時別無二致。
白硯走上前,坐在她的身邊看了許久。
又重新替她掖了被子,叫人將書桌搬到房間裏,他在一旁處理公事。
一直到深夜,他才放下筆。
他和著衣衫躺到她的身邊,一直睜眼到天明。
綺蘭還是未曾醒來,躺在**一動不動。
想起禦醫說的話,他抱著她去了地牢,裏麵關押著柳琴一人,他形容狼狽,失了一隻胳膊,麵容十分的蒼白。
兩頰也深深的凹陷了進去,臉上胡子拉碴的,完全看不出了曾經清風倚欄頭牌的痕跡。
白硯一步步下樓,聲音節奏規律。
柳琴不需要睜眼也知道是他過來了,這裏也隻有他能來。
他一如既往的諷刺道:“怎麽?她又惹你生氣了?你要來折磨我?”
“你就算把我囚禁在這又如何,你永遠也得不到蘭兒的心,你能夠禁錮住她一時,卻抓不住她一世。”
“我們早在小時候就私定終身了,我們互相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她的命是我救的,我們在一起了八年,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部都做了,你又算什麽東西?”
柳琴重複的說著已經說了上百遍的台詞,這次罕見的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睜眼看向那人,卻發現這一次他還抱了一個人過來。
看清白硯抱著的人,柳琴瞬間變得激動起來。
“蘭兒!蘭兒!”
他激動的想站起來,但腿上卻使不上勁,他狼狽的倒在了地上,用勉強能動的手臂在地上一步步朝白硯爬去。
“你把蘭兒怎麽樣了!你把她怎麽樣了!”柳琴幾乎是嘶吼著開口。
他拚命的搖著地牢的柵欄,用頭撞在上麵,企圖可以掙脫掉枷鎖,模樣宛若一條瘋狗。
白硯就這麽冷冷的看著他,抱著綺蘭坐在一旁,耳邊不停回旋著柳琴的的嘶吼。
他低頭,湊在綺蘭的耳邊,低聲到:
“蘭蘭,你要是再不醒來,柳琴就要死了。”
懷中之人麵色紅潤,嬌豔如花,雙眸依舊緊閉,無動於衷。
他的手撫上她的臉,溫柔繾綣,像是愛極了這個感覺。
“白硯!你放開她!你放開蘭兒!”柳琴歇斯底裏的咆哮。
白硯像是恍若未聞,指尖一步步往下,挪到她的脖頸,直至胸前,再挑開她的衣襟。
柳琴眼尖的看到了他的動作,頓時目眥欲裂,連聲音都喊破了:“畜生!你敢動蘭兒半分,你就不得好死!”
白硯根本不理會柳琴的尖叫與咒罵,他把綺蘭放在大背椅上,背對著柳琴,牢牢的擋
住柳琴的視線。
他重新看著椅子上的人,那平靜無波的冰川消失不見,眼中隻剩下濃鬱到快要燒起來的癡迷與瘋狂。
柳琴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著牢門,可是他依舊掙脫不開這個地方,他甚至連站也不能站起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人伏在蘭兒的身上,行禽獸之事。
他的眼中幾乎要沁出血淚。
白硯眼中的火燒的越來越烈,身後的聲音也愈發的絕望與悲戚。
等到最後那一刻,野火燒卻所有的克製與體麵,嘶吼與咒罵突然消失,他仰起脖頸,喟歎了一聲。
一切重回平靜。
他低下頭,重新吻上那一雙唇。
所有的愛與溫柔重新回歸,回歸在了這個吻裏。
冰川寂靜無聲,沉默無言。
他側在她的耳邊,輕聲問道:
“你更愛的是我對不對?”
“你看隻有我能讓你快樂。”
一連好幾日去地牢,但是綺蘭仍舊沒有醒來的跡象,反倒是柳琴已經奄奄一息,他便放棄了用柳琴喚醒她的法子。
他抱著她一同辦公,上朝,應酬。
她的事情他都不假於人手,他每天喂她喝藥,替她寬衣解帶,幫她洗漱,溫柔至極。
他知道她愛漂亮,於是每天起的更早,幫她梳好頭發,把她放進馬車裏,一同去宮中,他也知道她喜歡染丹蔻,等她指甲的顏色淺了他就親自幫她調顏色,細心的上丹蔻。
他每日抱著她上下馬車,吃飯喝水都不離半步,府中之人見了,心中驚詫但也不敢多嘴。
白鈴蘭看看不下去他這般瘋魔之態,想要把綺蘭的身體偷走,但是白硯看的緊,一直尋不到什麽空擋。
好不容易得了一個間隙,讓人將綺蘭偷走,但也很快被白硯發現。
他直接拿劍指著白鈴蘭,冷聲問道:“她在哪?”
白鈴蘭不敢相信自己的五哥對自己指劍,聲音都變形:“五哥!她隻是一個外人!我是你妹妹!你怎麽能如此對我?”
頸間的劍再近了一份,白硯的眼中不帶任何感情的陳述:“她在哪?”
白鈴蘭感受到他身上濃重的殺意,才知道她五哥是真的動了殺心。
那一刻的白鈴蘭心灰意冷,她知道五哥是認真的,在他的眼裏,那個外人遠比她這個妹妹重要的多。
“帶他去找她。”白鈴蘭吩咐道。
白硯這才收回了劍,路白鈴蘭的時候,冷酷的說了一句。
“你也是外人。”
白鈴蘭頓時意識過來,他說的是他們沒有血緣關係這件事情。
她覺得可笑無比,原來在她眼裏二十多年重要的兄妹情,因為一個女人,變得一文不值。
在白硯的眼裏,她的關心與在乎,都不過是一個外人罷了。
白硯找到綺蘭後,立刻去確認她的身體有沒有什麽一樣,直到確認了沒有一絲問題,他這才放下心來,從此以後看綺蘭看的越緊了。
可是他還覺得不夠,他看著綺蘭日漸消瘦下的臉龐,眼中充血的紅濃鬱的已經完全蓋住了灰。
他整夜整夜的不睡覺,白天處理公裏,晚上就躺在綺蘭身邊陪她講話,整夜整夜的講話,他一輩子講過的話加起來都沒有那麽多。
“蘭蘭,睡夠了就醒來,好不好?”
“別跟我鬥氣了,是我不好,以後你想做什麽,我都隨你。”
“醒過來....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