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日失蹤11

◎“我當賊去了。”◎

她說完後,像貨品一樣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桑枝,才往樓下走。

桑枝瞧著她走路一步三扭的背影,扯了扯唇角,她剛才要是沒感覺錯,這個老鴇是想將她也一起賣了。

“聖女,你別看徐媽媽凶,她其實人很好的。”談棄走上三樓的階梯,一邊繼續跟桑枝說。

桑枝跟在他身後,無奈地應道:“你說好就好吧。”

典型的被賣了還給人數錢。

上了三樓後,耳邊聽到的汙言穢語少很多,相比二樓的熱鬧,三樓倒是格外安靜。

她觀望了一下裝飾更為簡潔的三樓,發現部分屋子門口係著一根青墨色發帶,還有一部分則是掛上了紅色牌子。

上麵刻著一個細小的印章。

談棄領著她站到其中一間屋子前,推開了門。

桑枝注意到這間屋子是係青墨色的發帶,奇怪道:“為什麽屋門口係著發帶?”

談棄垂首看了一眼,撥弄一下那根係了死結的帶子:“徐媽媽說這些帶子是為了更好區分我們。”

“住在係了帶子的屋內,晚上不需要陪客睡覺。”他指了指隔壁掛著紅色牌子的屋繼續道,“我隔壁的這個哥哥雖然住這個屋子,但他每晚都睡在二樓,隻有白天才會回來。”

聞言,桑枝抿著唇壓下心中震撼,看著談棄的眼神更憐憫了。

屋內裝飾得中規中矩,幹淨敞亮,但到處都掛上了鈴鐺,稍不注意就會碰到,引起鈴鐺聲響。

桑枝小心翼翼地邁著腳,走到桌邊,格外不解:“你掛那麽多鈴鐺做什麽?”

談棄倒了一杯水放到她麵前,自然道:“好看。”

桑枝:“…………”

“聖女先坐會兒,弟子將攢起來的銀子取來給您。”

桑枝連忙攔住他,拽著他的衣袖:“不用了,我不需要,你自己留著……”

贖身。

她哽了一下,沒把那話說出口,小狗好像還不知道自己被賣了。

委婉道:“你自己留著就好,我不要那麽多錢。”說著,拿出談棄給自己的荷包,在裏麵翻翻找找拿了些碎銀出來,剩下的白銀連同荷包一起還給了談棄。

談棄愣愣地看著她遞到麵前的荷包,眸內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桑枝怕小狗誤會,攥著手心內的碎銀解釋:“我現在隻是一個丫鬟,內力又全封,身上帶太多錢不安全,這些碎銀加起來也有五兩多了。”

五兩碎銀可能是一個普通家庭兩三年的全部開銷。

她坦言道:“足夠我用很久了。”

談棄看了一眼桑枝身上那件因到處摸爬滾打而髒皺的丫鬟衣服,擔憂到眉間皺起:“可聖女在狀元府過很不好。”

他想了片刻,眼睛忽地亮起,提議道:“要不弟子跟徐媽媽說一聲,讓聖女也住這裏。”

桑枝:“?”

咋的,把她弄進來是有提成嗎?

“下次講話前,能不能先聽聽自己在講什麽。”桑枝咬著後槽牙恨鐵不成鋼,就差指著他的腦袋告訴他正經人是不會來這種地方的。

談棄看著仿佛要吃了自己的聖女,悻悻然地垂下了腦袋。

桑枝覺得談棄小小年紀入教,估摸著沒讀過多少書,能被人賣進來完全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腦中突然響起了徐媽媽走前最後一句話。

遂問道:“方才徐媽媽說你被客人包下了是什麽意思?”

她站起來上上下下的瞧著談棄,想看看他是否被欺負了,但黑衣包裹得嚴嚴實實,她又不好上手去扒他的衣服。

談棄呆了一瞬,似乎自己也不是很明白這裏的規則,遲疑道:“徐媽媽說,我不需要接待別的人,平日裏無聊就在館裏溜達,等那位將我包下的客人來館裏,我就必須陪他。”

他驀然抬起腦袋,圓眼睛璀璨亮麗,連帶著聲音都多幾分愉悅:“若是他今日還沒走,弟子想把他介紹給聖女認識。”

桑枝:“?”

不理解,且大為震驚。

她結巴著重複:“給我認識?”

談棄點了點頭,肉眼可見的高興:“他人可好了,會給我帶許多新奇玩意和一些外麵沒有的糕點。”

他邊說著邊走向了側邊的矮櫃,從裏麵拿出了些小玩意以及一個精致的竹筐。

將它們放在桌麵上,挑了一些他覺得有趣的推到桑枝的麵前。

桑枝看著這些討小姑娘開心的物件,都被送到了談棄這裏,隻覺得腦瓜子嗡嗡的。

竹筐裏是油紙一份份包好的糕點,桑枝打開了一份,裏麵的糕點是她在狀元府那麽多日都沒見過的精致

“對了,先前聖女吩咐的地貌圖也是他畫給弟子的。”談棄撐著側臉緩緩地說。

袖子從小臂順著滑落,糊糊直起身子貼了貼談棄的臉頰,而後遊到桌麵上。

桑枝看著精致到有些過分的糕點,陷入了沉思。

“你說地貌圖是他畫給你的?”

談棄點了點頭,見糊糊想吃其中的糕點,取過一塊用手掰碎喂給它吃。

桑枝越聽越覺得包下小狗的人身份不簡單,再則,這裏的老鴇好像也很怕那人,她抬眸瞧了一眼單純到像是深陷早戀的少年,輕歎了口氣。

褚偃是怎麽想的,派這麽一個沒有心眼的人來盯著她?

她拿起桌麵上木製的風車,輕輕吹了一下,黑瞳內倒映著風車轉動的模樣:“薑時鏡不日之後就會離開京州,前往襄州。”

談棄掰糕點的動作停了一霎,目光閃動道:“我們也要離開京州嗎?”

桑枝看了他一眼:“怎麽?不想走。”

隻見對麵的少年沉默不發地喂著糊糊,濃密的眼睫遮住了他的神色。

好半晌桑枝才聽到他的回應:“嗯。”

這下換她愣住,她以為談棄至少會騙騙自己,沒想到小狗真的是小狗,誠實到讓她覺得自己某些時候冒出來的想法過於陰暗。

她放下木質風車,冷聲道:“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談棄臉色一僵,許久後,低聲回道:“沒忘。”

屋內徒然安靜了下來。

桑枝神色不明的看著被糊糊一點點吞噬的糕點。

如果談棄不想離開京州,留在這裏,褚偃就會失去盯著她的線人,她也不用在顧忌不完成任務會不會被發現。

況且……

“你為什麽想留在京州?”

談棄沉默了一會兒,他低著頭用指尖撫摸著糊糊的小腦袋,輕緩道:“我喜歡中原,也交到了朋友。”

頓了一下,他抬頭看向桑枝:“在蜀地他們都覺得弟子古怪,也……害怕糊糊的母親。”

懂了,一個原生家庭不幸的缺愛未成年無意間踏入繁華後,被花花世界眯了眼。

桑枝撥弄了一下滿桌的小玩意。

以及被低手段的綠茶男哄騙了腦子。

她按了按眉間,許久後才道:“你可以在薑時鏡離開前考慮清楚,是否要自己留在京州。”

談棄錯愕地看著桑枝:“聖女的意思是……弟子可以留下?”

不費一兵一卒就能甩掉尾巴,她怎麽可能拒絕。

“若是褚偃問起責來,我可不會幫你擔著。”

他眼眶刹那就紅了,毫不遲疑道:“多謝聖女,弟子定報此次恩情。”

桑枝的罪惡感達到了巔峰:“不用,你……開心就好。”

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男孩子在外麵也要保護好自己”

桑枝站起身,走到窗外看向被深藍覆蓋的天際,東邊的橘光隱隱亮起,衝破灰色的紗罩,空氣中隱約透著晨曦的露氣。

清冽寒冷。

門口傳來敲門聲,恭敬的提醒聲響起:“五更天了。”

“該回去了。”桑枝喃喃道。

她消失的整個後半夜,府內果真沒有任何人發現,木果睡醒打算去前院開大會時,桑枝剛好打著哈欠回屋子。

值夜的丫鬟第二日可以休一天。

木果看著疲憊的桑枝,又瞧了一眼她髒兮兮的衣服,訝異地問:“桑桑,你這是半夜掉池塘裏去了?怎麽弄成這樣。”

桑枝擺了擺手,熬了一晚,她精神都恍惚了:“我當賊去了。”

木果:“?快休息,別講夢話了。”

……

桑枝睡醒時,已是未時一刻,她被屋外的陽光晃得睜不開眼,洗漱後站在院內伸了個懶腰。

自從當了丫鬟後,今日是她第一次休息。

她先去廚房找木果撈了會兒嗑,又去前院晃了一圈。

最後在觀賞湖邊的大樹下發現了一群丫鬟,桑枝饒有興致地握著手裏木果分給她的瓜子上去湊熱鬧。

“聊什麽呢,加我一個。”說著她把手裏的瓜子分給了其他幾個丫鬟。

“我們在說一會兒要來的相府三姑娘。”其中一個丫鬟解釋道。

另一個對桑枝說:“你剛來不知道,與顏大人訂下婚約的那位就是相府三姑娘,京州有名的才女。”

“能配得上顏大人的整個京州也就那位了。”

桑枝默默地磕著手裏的瓜子,相府三姑娘?名門大家閨秀?

她眨了眨眼,好奇地問:“她什麽時候來府內?”

其中一個丫鬟抬頭看了看時辰回:“大概還有半個時辰吧。”

她本想蹭著陽光足,再去昨晚的廢宅裏搜尋一番,瞧瞧薑時鏡到底在找什麽東西,但也想見見這個時代的大家閨秀是何般模樣。

等等再出門也不是不行。